風雨一夜,第二天京中已不見頭一夜血腥。


    平頭百姓們依舊如往常一般過著日子,哪怕聽到夜裏動靜也隻以為官府在宵小,惟獨朝中官員和世家、皇室知道些頭天夜裏的事情。


    陸家連夜下獄震驚了所有人,第二天早朝瞧見休朝許久不見的蕭厭立於朝堂之上,先前跳得歡的一些人都是紛紛縮著脖子。


    這瘟神怎麽這麽快就好了?


    朝上安帝怒斥陸崇遠狼子野心,派人火燒禁宮,豢養死士謀害朝臣,行刺聖駕,禍亂京中,種種罪狀幾乎將陸家打進深淵。


    與陸家親近的朝臣都是臉色煞白,滿心惶惶生怕被陸家牽連,而世家那邊除了崔林莫名高興,其他人卻都心有戚戚,反之清流一派的朝臣卻如同打了雞血,個個興奮的滿臉通紅,摩拳擦掌恨不得一展所長弄死陸家。


    曹德江瞧著身旁人上前,細數陸家往日罪狀,世家猖狂,要求安帝嚴審,冷不丁餘光就見斜前方梁太師鐵青的臉。


    他默了默,抱著手裏的白玉笏板側了側身子,眼觀鼻鼻觀心。


    阿彌陀佛。


    與他無關。


    聽著安帝將陸家事交由蕭厭去審,連帶趙家、四皇子妃以及先前京中事全數並案,“冷待”了月餘的蕭厭瞬間成了眾人目光所在。


    早朝一結束,曹德江見著梁太師朝著他這邊來,連忙腳底抹油疾步如風地離開。


    梁太師:“……”


    老匹夫!!!


    梁太師氣急了曹德江,可又拿他沒有辦法,他瞧了眼身後滿臉高興仿佛得了便宜的崔林鬱氣更重。


    他不是一定要扶持陸崇遠,也並非當真想讓梁家依附陸家,隻不過是因為陸崇遠是世家之中少有心思敏慧又懂得顧全大局的人。


    梁太師知道崔林的心思,也曾想過陸崇遠出事後拉崔林一把,可奈何此人心胸狹窄,自負無知。


    他眼裏隻有崔家那一畝三分地,想著的隻有崔家的利益,他從來都看不到世家一體、榮辱與共,更從未想過他們這些世家朝臣能立於朝堂百年不衰,權勢更曾勝過皇權,是因為他們擰成一股繩所代表的力量。


    崔林看不到陸家出事之後牽一發動全身,他更不知道世家如同一體,隻要開了這個口子,陸家倒了之後,其他幾家又哪能好過。


    他隻知道壓著他的陸崇遠沒了,看到陸家倒下崔家有希望上位……


    這般短視、無知之人,讓他怎能將世家前程,乃至朝中權勢托付?


    梁太師年逾七十,遲遲不退就是因為不敢退,如今陸崇遠倒了,他更覺前路一片黑暗。


    他抬腳想走時,隱約聽到身後有人攔住了崔林,隱隱約約的聲音傳來。


    “……崔公,我知您不喜陸家,可到底世家一體,就算不能幫著陸家脫困,咱們也不能落井下石……”


    梁太師回頭,就看到一個年輕人站在崔林身旁皺眉說話。


    崔林對他的話十分不喜,像是斥責了兩句,可年輕人卻依舊還是低聲勸說。


    “……陸家倒了事小,牽連其他事大,崔公三思…”


    “您若不喜,不插手就是,可幫著蕭厭對付陸家卻是大忌……”


    那邊崔林跟馮秋荔像是起了爭執,梁太師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太師,您怎麽了?”李家家主李文昌過來時,剛好途徑梁太師身旁。


    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時,李文昌臉上有些不好看:“您是在看崔林嗎,他這次實在有些過分了,崔、陸兩家雖有不和,可如今這般情況他卻還想著落井下石,無端讓清流那些朝臣看了咱們笑話…”


    梁太師皺眉看向李文昌:“老夫記得,你與崔林交好。”


    “我跟他交什麽好!”李文昌啐了一口,看向崔林時目光厭憎:“我之前以為崔林跟您老一樣,做什麽都是為了世家利益著想,加上四皇子頻頻出錯,我和馮家那小子才會上了他賊船。”


    “可誰知道他壓根兒就隻想著讓崔家出頭,那二皇子比之四皇子也不是什麽好東西,行事猖狂,眼高於頂,要不是馮家小子機靈好幾次都想辦法推了過去,我們幾家怕都被崔林拉著給那二皇子和崔家當了墊背的。”


    李文昌臉色難看的厲害,像是想起什麽不好的,煩躁地扯扯袖子。


    “早知道崔林這個樣子,我還不如跟著陸崇遠,就連馮家那小子都比崔林強,至少他分得清主次,能惦記著我們這些人。”


    李文昌罵罵咧咧地走了,梁太師卻看著皺眉的馮秋荔心神微動。


    他知道馮秋荔是如何奪了馮家的權,能從一個旁支庶子在一眾嫡出之中一躍而出,被當年馮家前任家主看重,後又憑借手段短短時間就收服馮家眾人,讓馮家上下無人對其不服。


    馮秋荔無疑是有手段的。


    梁太師往日跟馮秋荔接觸不多,可也知道他能力出眾,品性極佳,最重要的是,他遠比崔林更明白大局,而且他也比他們所有人都年輕。


    若是能加以提攜培養,讓馮秋荔在朝中出頭穩住世家格局,替代了陸崇遠和他成為下一個世家的領頭人,那未來少說三十年內,都能夠庇護世家上下……


    崔林跟馮秋荔爭執一通陰沉著臉離開,馮秋荔有些憂心忡忡的歎氣。


    梁太師找上他時,馮秋荔有些怔愣。


    梁太師說道:“老夫府中新得了一些好茶,你可有時間陪老夫下下棋,喝口茶?”


    馮秋荔遲疑了下,點點頭:“我正好有些陸家的事情想要請教您。”


    梁太師聞言露出抹笑:“哦,想問什麽?”


    馮秋荔皺眉:“陸家人下獄,雖說陛下眼目前追究的隻是陸崇遠一人,但世家多有往來,陸家若真出事其他幾家未必能躲得過去,況且一旦開了這個口子,我擔心陛下接下來要對付的就是其他人了…”


    梁太師聽著他的話,看他眼裏滿是擔憂,心裏放鬆下來:“此事須得從長計議,這裏說話不便,先去老夫府裏。”


    馮秋荔點點頭:“好。”


    一老一少相攜離開,錢寶坤跟蕭厭從殿中出來時剛好瞧見梁太師他們背影,他有些詫異:“梁太師怎麽跟那馮秋荔湊一塊兒了,我記得馮家人不是跟崔家親近嗎?”


    蕭厭看了眼馮秋荔的身影:“都是世家朝臣,還分誰跟誰,說不定他得了梁太師青眼。”


    錢寶坤挑挑眉,倒也沒多想,隻是拉著蕭厭手腕就朝著邊角處走去,然後偷偷摸摸地說:“你知道平山王府突然開始囤糧了嗎?”


    蕭厭頓住:“平山王?”


    錢寶坤點點頭:“我族裏送來的消息,說平山王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四處收購糧食,還暗中購買馬匹,他們派去的人極為眼生,行事也很是謹慎,要不是先前我讓族兄他們留意南地的消息,怕都被瞞了過去。”


    突然囤糧收購馬匹,還這麽偷偷摸摸的,錢寶坤朝著蕭厭說道:“你說,平山王該不會是想要那什麽吧?”


    他指了指身後的大殿,又望了望天。


    蕭厭頓時眯著眼,平山王,南地,囤糧買馬……


    陸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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