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帝緩了些怒氣,滿是頹然靠在枕頭上。


    “太子忤逆,蕭厭那逆賊又拿了虎符,若你能讓二人所做的事存疑,哪怕隻是些流言蜚語,朕也能想辦法卡著賀家之事隻替賀文琢平反,可如今,南地舊案已牽扯到整個賀家,世家那邊怕是投了太子。”


    “賀家民心所向,蕭厭又借罪己詔毀了皇室之名,朕若不替賀家平反難安民心,可一旦賀家平反,當年之事就要做出補償。”


    安帝忍不住歎了一聲:


    “賀家的人全都死絕了,能夠補償的就隻有蕭厭一人,他已經握了虎符,又與太子、龍庭衛勾結,若再名正言順得了勳爵,有賀家冤屈庇蔭,往後這朝堂之上朕再難製衡他……”


    劉童恩本就是個極為忠心的人,之前被罵時心中還有委屈,可現在看到安帝滿是頹然的模樣,他也是慌了。


    “陛下,是微臣的錯,是微臣顧慮不全,才會讓太子和蕭厭鑽了空子。”


    安帝擺擺手:“不怪你,當初你幾次疑心蕭厭有異,是朕太過信任他,才會叫那逆賊逼到如今境地。”


    劉童恩跟隨安帝很多年,從他登基之後就很少看到他這般神態。


    見安帝提起蕭厭時滿是無力,劉童恩沉聲道:“陛下別擔心,臣一定會護您周全,也會想辦法對付蕭厭那逆賊,他與太子倒行逆施犯上作亂,必定不會有好下場!”


    安帝心中稍定,不管如何,劉童恩這裏不能再出岔子。


    “你這段時間可有聯係隗明?”


    “沒有。”


    劉童恩搖頭:“陛下昏迷不醒,京中又處處都是蕭厭的眼睛,微臣不敢聯係隗明怕驚動蕭厭……”


    那私軍是他們最後的底牌,也是安帝最後的退路,不到萬不得已安帝開口,劉童恩不敢擅動,因為一旦動了再想隱匿就不可能,而且如果不能一擊弄死蕭厭奪回大權,到時大魏必亂。


    安帝說道:“你做的對,眼下還不到絕境,倒也不必魚死網破。”


    他身子不好需要靜養,罪己詔也已經下了,如今賀家翻案是板上釘釘的事情,與其豁出去一切跟蕭厭殊死相鬥,再將更多的事情,甚至連當年戾太子謀逆也牽扯進來,倒不如退一步示敵以弱。


    賀家想要平反,可以。


    蕭厭想要爵位,也可以。


    他會將蕭厭捧得高高的,讓他鮮花著錦,烈火烹油。


    隻要他肯替賀家翻案,隻要他還坐著這個皇位,咬咬牙認了二十年前之“錯”,有陸家頂在前麵他不過是個失察之過,害死賀文琢的是陸家,冤枉賀家謀逆的先帝。


    隻是他隱忍一時,賀家想要正名,蕭厭就不可能掀了他皇位,甚至還得跟太子一起恭恭敬敬叫他一聲“陛下。”


    安帝恨蕭厭至極,可也明白眼下跟蕭厭對著來得不償失,他得先想辦法收拾了老二那個逆子,想辦法收回朝權,再來對付蕭厭,隻要隱忍些時日,待到舊案之怨平息,他又有何懼?


    “陛下。”殿外傳來聲音。


    “你先起來。”


    安帝看了眼劉童恩讓他起身之後,才讓外間人進來。


    “陛下,太子殿下來了,外麵還有好些朝中的大人想要求見陛下。”


    安帝皺眉:“朝中都來了誰?”


    那小太監低聲說了梁廣義、曹德江還有朝中幾名老臣的名字,然後說紀王、桓王幾人也一並在外候著,等說完之後看了眼安帝,才遲疑著低聲道:“蕭督主也來了。”


    安帝嗤了聲:“他來的倒是快!”


    劉童恩低聲道:“要不要微臣將他們攔回去?”


    安帝冷道:“攔著做什麽,讓他們進來。”


    裏間傳話的太監出去讓外間眾人入內之後,太子扭頭看了蕭厭一眼,見蕭厭神情淡淡徑直朝著殿內而去,太子也隻能咬咬牙跟了上去,隻是心中卻是怨怪自己收買的那些個內監無能。


    明明那麽多人動手,居然還是讓父皇醒了過來,那些人簡直都是廢物。


    太子心中罵聲不斷,恨不能將那些內監一人賞一頓鞭子,對著安帝時更滿是惡意,隻是入內之後見到安帝臉上卻全是關心之色,隨著一眾朝臣一起下跪。


    “兒臣拜見父皇。”


    “臣等參見陛下。”


    安帝看著身著明黃四爪蟒袍的太子,目光掃過其他人後,才虛弱道:“都起吧。”


    “謝父皇/謝陛下。”


    眾人都是平身之後,太子便滿是關切上前:“父皇您總算是醒過來了,那夜您突發急症昏迷之後兒臣就日日難安,見您受過更是恨不能以身相替為您承受病痛之苦,兒臣每日都向漫天神佛祈福,願父皇能夠康健,如今您能醒過來實在是太好了。”


    安帝目光微深:“你倒是孝順。”


    太子仿佛沒聽出安帝話中嘲諷,隻紅著眼眶急聲問:“您感覺怎麽樣,身子可還好?江太醫他們呢,他們可替您診過脈了?”


    劉童恩見太子這般假惺惺的模樣,隻覺得惡心。


    這段時間太子偶爾會來禦龍台,但都是來探安帝“病情”盼著他能一命嗚呼,被他擋了兩次太子便做不了孝順模樣,隻顧著朝中奪權,全然忘了他生父還在病中,這朝中上下誰不說太子薄情,怕是沒有比他更不希望陛下醒過來的人。


    劉童恩在旁冷聲道:“太子殿下不必擔心,江太醫已經替陛下看過了,陛下隻是一時氣血不暢才會昏迷,如今既已醒來就再無大礙。”


    “真的嗎,那太好了。”


    太子訕笑。


    安帝懶得理會太子虛偽模樣,隻扭頭看了眼其他人:“朕這段時間雖然昏迷不醒,但卻還記掛著暈倒前的事情,賀文琢的案子可審清楚了?二十年前南地焚城之事可有查清?”


    “曹公,你來說。”


    曹德江倒有些詫異安帝居然會主動提及,他未曾隱瞞,上前將安帝昏迷之後,太子做主讓三司調查舊案的事說了一遍,等他提及“血書”以及奚衛方證詞,包括後來查探到的種種。


    安帝滿臉愧疚:“原來竟真是朕失察,朕萬沒想到陸崇遠他們竟然這般喪心病狂,枉負先帝對他們信任,朕當年隨同賑災,竟半點沒察覺他們野心貪婪。”


    “是朕對不起賀家三郎,也對不起南地那些枉死百姓。”


    他麵帶病色,眼底微紅:


    “蕭厭,你說的沒錯,朕當真是糊塗至極,不配為君。”


    蕭厭眼皮輕掀,側頭看著安帝作戲。


    太子倒是心神激動,恨不得安帝說他不配為君,下一句就是退位讓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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