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啪嗒


    雨滴聲裏,魚落的響音格外清晰。


    李玄仰天看著,陡然伸手,五指握住一條從天落下的魚,盯著看了會。


    在確認是普通海魚後,他隨手丟開繼續順著濕滑冰冷的石階往心慈寺而行。


    今日前來,他還是要以“無首佛”的身份進行“香火動員大會”。


    信仰之火,於狂熱信徒之間,恰如入了油鍋的火焰,能在極快的速度裏傳開


    很快,他來到了寺廟秘殿。


    舍身熊王帶了兩個身著紅色袈裟的僧人。


    這兩個僧人乃是密宗之人。


    此兩人領一眾密宗弟子,見佛而拜,祈拜許願,具皆靈驗,更是信服無比,虔誠倍增


    旋即,眾人焚香閉目,盤膝於蒲團,手弄念珠撥去三千煩惱,口中默誦經文


    然而,經文再響也無法抵擋門外那“劈裏啪啦”的雨落聲音。


    眾僧卻無一受到影響,隻是齊聲誦完一篇經文,這才睜眼。


    李玄抬眼看向殿外。


    眾僧這才也將視線投向那雨。


    李玄道:“大妖作祟。”


    舍身熊王雙手戴著鐐銬,此時跪倒在地,虔誠道:“敢問我佛,如之奈何?”


    李玄道:“且令城中蒼生拜我。”


    話音落下,一旁的紫尾蛟王急忙拜下道:“敬請我佛知曉,如今青木州州城固是滿城風雨,然若是朝廷之人發現您的蹤跡,定會先行前來剿滅”


    舍身熊王冷聲道:“這般皆是妖魔使徒,殺之便是。”


    在他看來,隻要不信佛的,就是妖魔,是個極端分子。


    紫尾蛟王卻是大腦正常的,此時急忙道:“前年秋,與大胤的梁子就已結下了,若是我等現身,那大胤的州兵會立刻奔赴此處,與我等決一死戰。”


    舍身熊王雙目怒瞪,道:“要來便來,要戰便戰,一切皆是緣。”


    李玄看著這兩人,有些頭疼。


    幸好,一旁的紅衣袈裟僧人,道:“如今大雨,數日之內,青木州必被淹沒。可令州民來此祈拜心慈寺大佛,以求停雨。屆時,我佛端坐此間,承那香火便是。”


    這僧人乃是大雍密宗的一個高僧,名曰:舍具羅。


    能夠第一時間出現在此處,也足以證明其身份與強大。


    其乃大雍密宗的魔形境界的強者。


    至於舍身熊王,紫尾蛟王則都是三修秘武武者。


    李玄總算聽了句像樣的話,於是點頭稱善。


    舍具羅看向紫尾蛟王,雙手合十,道了聲:“阿彌陀佛,如此,要煩勞蛟王去勸說鏡妙方丈了。”


    紫尾蛟王:


    說實話,她來這裏,其實是準備安度餘生的,根本沒想著再卷入什麽風波裏,更沒想把好心接納她的鏡妙也拖入這種旋渦。


    可如今,形勢逼人,她無奈地道了聲:“我會去勸說鏡妙”


    舍具羅看著她的模樣,忽道:“還是老衲去吧。”


    他抬起頭,一雙眼睛顯著年輕和風流。


    “我佛之事,不可耽誤。”


    紫尾蛟王一愣,她忽地想起有關大雍密宗的傳聞。


    密宗頗多,但大雍這一支密宗則分為兩宗,一者名為“苦夜宗”,以苦行之法修煉;一者則名“歡喜宗”,求得就是一個雙修成佛。


    而舍具羅作為大雍密宗的強者,顯然是歡喜宗這一門的,其對於雙修之道自是清楚無比,而對女子的手段自然也是強大至極。


    別說鏡妙那種連一修秘武武者都不是的女子了,就算是二修三修,一旦著了他的道,也會躺到他塌上與他雙修。


    更可怕的是,這些歡喜密宗的僧人並不覺得自己是在“間淫女子”,而是覺得自己是在修行,是在虔誠求佛。


    如今,這舍具羅顯然是想直接控製鏡妙,以省得麻煩。


    紫尾蛟王急忙道:“你乃外寺之人,此間事,還是我來吧。”


    舍具羅不為所動,看向高處,恭敬道:“還請佛陀決斷。”


    李玄道:“蛟王去吧,鏡妙頗有慧根,她會答應的。”


    他一句話,直接給了曹怡保護傘。


    被佛陀稱讚有“慧根”,舍具羅就不敢再打主意了。


    紫尾蛟王恭敬道:“是”


    事務落定,李玄起身,秘殿中濃鬱的香火中有一道蜿蜒飄遠,化作金色路徑,他踏上這香火金道,直接離去。


    這隻看得一眾僧人眼神熾熱


    “方丈。”紫尾蛟王來到一間禪房。


    內裏,那依然年輕的比丘尼在閉目參禪。


    鏡妙睜開眼,看著這麵容醜陋的蛟王,用尚顯稚嫩的聲音道:“這兩日廟中為何常常少人?都去哪兒?”


    她麵容平靜,窗外雖是大雨,卻依然心神無動。


    紫尾蛟王一咬牙,忽地跪倒在地,對著鏡妙磕了三個響頭。


    鏡妙反應很快,她從蒲團上爬起,匆匆去攙她。


    然而,無論她怎麽扶,紫尾蛟王隻是不起。


    鏡妙瞬間明白了,她歎息道:“你答應過我,從此虔心出家,再與過往無關的。”


    紫尾蛟王道:“佛陀來了。”


    鏡妙身形僵硬,繼而露出恐懼之色,道:“朝廷說,羽教魔佛已死。”


    紫尾蛟王道:“佛陀未死。”


    鏡妙:


    她沉默了一會兒,這才平靜下來,雙手合十,默念了數遍經文,然後道:“那,我將方丈之位讓給你好了。


    我所求的,不過是青燈古佛,心神寧靜。”


    紫尾蛟王看著鏡妙,道:“你求的,真的隻是心神寧靜嗎?”


    鏡妙道:“不必說我,且說眼前。”


    她平靜地看著紫尾蛟王。


    當初她救了這個女人,而後來這女人又救了她,一來一去,雙方便是善緣。而後,這女人再來找她,她心軟,又怕孤獨,便想著在寺中有這麽個親人也好。


    所以,她對紫尾蛟王的情感其實頗為複雜。


    紫尾蛟王道:“佛陀說這大雨乃有大妖魔作祟。”


    鏡妙淡淡一笑。


    大妖魔?


    羽教的佛陀不就是大妖魔?


    紫尾蛟王道:“我心慈寺在山上還好,但青木州城卻會被淹。佛陀既如此說,定是想要解決妖魔。我與方丈坦言,隻是希望方丈召集滿城百姓,祈拜天穹,以息暴雨。”


    鏡妙道:“他們如何信得我?”


    紫尾蛟王道:“佛陀有神通,你挑幾個讓上前覲拜,祈福。待佛陀予了他們福氣,自然會信。”


    鏡妙欲言,卻又忽地啞然。


    她忽地發現,自己為什麽要問這個?


    她好似已經卷入了一個黑暗的旋渦


    “我我還下得了山嗎?”鏡妙忽地問。


    紫尾蛟王苦笑道:“便是我護送你離去,也是九死一生,除非伱能順利去到青王身邊,那才有一線生機。隻因這山上已經聚集了太多可怕的人,而且這樣的人還在從四麵八方湧來。”


    “青王”


    鏡妙幾乎不敢想這個名字,她以為自己心緒已經足夠平靜了,可這個男人的名字卻依然會讓她怦然心動。


    這可是差點成為她丈夫的男人。


    若是默默無名也就罷了,可偏生一手遮天,庇護了她,庇護了心慈寺,甚至他庇護的如此之好,如此之放心,就連羽教的餘孽都能逃過來藏著而無一人查。


    可她已不敢再去尋青王。


    她親近父親,父親死了。


    她親近師父師姐,結果師父師姐都是羽教餘孽,也都死了。


    她和李玄分開了,李玄一路青雲扶搖直上,直接成了青王。


    她是個不詳的女人,親近她的都會倒黴,遠離她的則會好運。


    何必再去尋青王麻煩呢?


    鏡妙深吸一口氣,腦海中無數念頭轉過。


    紫尾蛟王又道:“不過這一次,我感覺佛陀有了不少變化。佛陀似乎有了些溫度,而不再冰冷。他是想要更多香火,然而這一次卻似是想要降魔。”


    鏡妙沉默不言。


    紫尾蛟王道:“佛還說你有慧根。”


    鏡妙愕然抬頭。


    紫尾蛟王便把當時殿上情況與她說來,然後道:“舍具羅乃是密宗歡喜宗的人,修的歡喜禪。


    他若來尋你,你此時已經淪陷,之後更會心甘情願地做這些事。


    然而佛卻還是選擇了讓我來找你,可見祂對你頗為重視。”


    鏡妙:


    她雖坐在一州大寺的高處,成了方丈,受青王庇護,可卻是無德無功,德不配位。不知多少人在背地裏悄悄說著“她是青王念舊才上位的,她完全是走了大運”。


    可是,她想坐這個位置嗎?


    她真正想的隻是回到數年前,那瘟疫還沒有爆發的日子。


    說白了,她隻是個孤獨的,不知道怎麽走出這心慈寺高位的小姑娘。


    “嬤嬤”鏡妙忽地換了稱呼。


    紫尾蛟王用溫柔的眼神看向她。


    鏡妙道:“青木州州城真的會被淹嗎?”


    紫尾蛟王道:“若隻是大雨,那淹不了,可佛陀已親口說了那是大妖魔,青木州州城就一定會被淹。”


    說完,她忽地起身,來到門前,一扯門扉,將兩扇推開,露出門外禪院小院的情況。


    門檻之外,已是積了水流,有落葉斷花殘草,在其上飄蕩,還有兩三條魚兒在其中或蹦躂,或遊著。


    鏡妙信步往外走去。


    屋簷之下,垂著無有半點斷層的雨幕,嘩嘩而落。


    而就在這時,在院落裏一條蹦躂的魚忽地飛起,極其突兀地飛向鏡妙的小腿。


    其半空如虎狼張口,露出一口的瓜子牙,呆滯的魚目亦帶著凶殘。


    鏡妙美目圓睜,駭在原地,沒半點反應。


    紫尾蛟王卻是及時掠到,掌攜滾燙白氣,擊落而下。


    啪!


    那魚受力,撞在禪院石板,發出金屬碎裂的聲響。


    石板粉碎,魚亦粉碎。


    紫尾蛟王一把拉過受驚的鏡妙,然後去查看那魚。


    她抬手一摸,碎裂的魚屍表麵竟如鍍了一層鋼鐵,而那瓜子牙則依然在風雨裏散著腥臭、閃著寒光。


    “這”


    “這!!!”


    紫尾蛟王仰頭看著天空,平生第一次生出一股毛骨悚然的絕望感。


    若大雨裹挾著這些恐怖的吃人魚,那得死多少人?


    不遠處,鏡妙麵色蒼白,她視線掃過那條魚,又掃過天空,道了聲:“我我這就去召集整州之人,祈拜停雨我這就去就去。”


    無邊的恐懼從她腦海中浮起。


    這一刻,她好像又回到了瘟疫爆發的那天


    李玄沒有立刻回去,而是依然漫步在青木州州城街頭。


    他一向恩怨分明。


    周家幫過他,他就不可能在此刻袖手旁觀。


    此時,街頭早已空空蕩蕩,比夜禁之時還要幹淨,各人回各家,從而顯得路道無比空曠。


    積水橫流,魚兒亂竄。


    而更多的魚還在從空中落下。


    李玄幾乎是泮水在走,走著走著,忽地他聽到不遠處傳來慘叫聲。


    他一拉遮麵帽兜,身形掠動,循聲看去。


    一看,卻見有個小孩正痛的在地上喊叫,而他腳踝處則是多了一條魚。


    那魚死死咬著小孩,鮮血染紅了地麵,如朱砂落入清水,飛快渲開。


    李玄抓了個鴿子蛋大小的石頭,猛然射出。


    嘭!


    石頭精準地落在魚身上。


    魚爆了。


    小孩嚇得哇哇大哭,看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崩潰了。


    而這家裏似乎沒有大人在。


    李玄一拎那孩子,將他丟入屋中。


    小孩繼續嚎啕大哭,喊著:“疼,疼”


    李玄掃了一眼那被他打殺的魚。


    他最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這魚,已不再是那日在漁村遇到的“黑條兒”,而是各種海魚。


    然而相同的是,這些魚都長上了尖牙,都生出了“盔甲”,都變得攻擊性極強


    水災頂多就淹沒周邊靠水的村子。


    而這般的大雨,覆籠之地何止百裏?


    廣闊的滿居人類的城市,遠處的叢林,山巒,此時幾乎全都籠在這灰蒙蒙、黑壓壓的大雨之中。


    天穹如滄海,千萬魚兒在其中隨風而飛,雖無羽翼,卻被這股子妖風帶著落到各處,街坊間,院子裏,屋頂上,城鎮本身的河流中,樹林間


    雨水肆意橫流,食人魚到處亂竄,交織成一副玄幻的末日之景。


    ‘這到底是為什麽?’


    李玄忍不住問。


    可沒人知道答案。


    他離了那屋子,忽地聽到有馬蹄聲,便身形一閃,卻見不遠處有騎兵匆匆策馬而過,似乎是受了某邊調集而去了。


    能調集的,不是這青木州的鎮守將軍——盛傳雄,就是州牧,又或者是相爺。


    李玄不清楚,他加快速度來到周家。


    周家亦是傳來奴仆的慘叫。


    這不僅是一個人的慘叫,還有許許多多人。


    隻因某一個丫鬟腳滑了下,剛好落在了積蓄頗深的水塘裏,她便再沒能爬起來。


    水塘裏的魚兒剛好咬住了她的脖子,然後更多的魚兒遊了過來,開始飛快地啃食她。


    旁邊有武者出手,想將這些魚兒給趕開,可結果許是周家倒黴,這裏的食人魚竟是極多。


    才趕走兩條,就又有三條圍了過去。


    那武者想斬殺這魚,卻發現魚身似鐵,根本斬不動!


    眾人驚駭地看著這人間慘劇,看著之前那活生生的丫鬟在被吞食的全過程。


    轟!


    就在這時,一團灼熱的白汽從天而落,轟然擊打在那丫鬟周邊。


    白汽騰騰中,一道人影明滅不定,其出手極快,迅速將這些套著“盔甲”的食人魚給擊殺。


    李玄落定後,看著慘不忍睹的丫鬟,輕輕拎起,放到了屋簷下。


    此時,他早幻出了一副平平無奇的模樣,同時小心翼翼地使出了“三修秘武”左右的力量。這就好像一個肌肉猛漢在輕飄飄地出拳。


    這是他之前在家中“繁衍子嗣”時的修行成果。


    他已勉強能夠控製自己力量。


    擊殺了食人魚,李玄揚聲道:“青王府來人,求見淳陽郡主,求見州牧!”


    眾人聽到“青王府”三個字,頓時安心了。


    而遠處則很快有美婦帶著個男孩和女孩跑了出來,待到快要入院,站在屋簷下,揮手喊道:“這裏。”


    李玄旋即而去,卻見淳陽郡主麵色蒼白,嬌弱地喊著。


    他上前,佯裝不識,隻問:“你便是淳陽郡主?”


    趙雲裳忙道:“是青王派你來救我們的嗎?”


    李玄問:“牧守呢?”


    趙雲裳道:“他今早就出去了,一直未曾歸來。”


    李玄目光掃動,落在男孩女孩身上。


    男孩自然是周濟海,女孩則是州牧周池鶴的小女兒周延梅。


    他看了看這雨,這魚,忽地做出了某個決定。


    “隨我來。”


    他道。


    趙雲裳一愣,露出警惕之色。


    李玄湊近,壓低聲音,說了一些隻有他和雲姨才知道的小秘密。


    畢竟兩人一同醉酒過,有些秘密確實可以作為“信物”了。


    趙雲裳聽得臉色發紅,含羞笑道:“青王這都和你說啦?”


    李玄道:“現在可以信我了吧?”


    趙雲裳道:“敢問先生姓名。”


    李玄一愣,掃了眼周邊的積水,又看了看天邊陰雲,道:“李瑞和。”


    趙雲裳舒了口氣,畢竟“李瑞和”這名字一看就不是亂起了糊弄人的。


    此時,她問:“瑞和先生,你打算怎麽做?”


    李玄道:“撐傘,隨我來。”


    說著,他又壓低聲音道:“我護不了太多人。”


    旁邊的周濟海道:“瑞和先生,為什麽不守在這裏呢?現在出去根本不是明智之舉。”


    李玄掃了一眼自己的結拜二弟,隻覺這小家夥真是機警。


    不過,他早就準備好了說辭,隻是低聲道:“這裏很快就要被淹沒了,皆是屋頂變為平地,其下皆水,而水中都是這種魚。”


    周濟海道:“那您應該召集大家,一起離去。”


    李玄道:“我自受青王吩咐,隻管你,淳陽郡主,牧守,還有牧守子嗣。別人,我顧不了了。”


    見周濟海還要再說,他猛然一捏拳頭。


    那拳頭之上冒騰起灼灼白汽。


    淳陽郡主愕然地看著,她知道這是秘武武者的力量,可即便是周鵝梨也無法展示出這種層次力量。


    李玄捏拳頭,則是告訴他們,我若有惡意,還要編理由嗎?


    這美婦掃了眼外麵的雨,地上的雨,道:“那我們便隨瑞和先生離去。”


    說著,她迅速留信一封,然後帶著兩個孩子隨李玄出了門。


    周家餘人則是匆匆躲入屋中,再不敢處。


    李玄帶著三人來到一處無人地,忽道:“我可以帶你們直接離開,但你們必須用布蒙上眼睛,然後若不想突然死掉,就絕對不要睜開眼。”


    淳陽郡主道:“事到如今,一切但憑瑞和先生安排。”


    李玄二話不說,直接扯了自己衣裳,先給兩個小的纏兩圈,然後又給淳陽郡主纏。


    繼而,他背起頗小的周延梅,道了句:“勾緊我的脖子,不要鬆手,不要睜眼。”


    然後,他迅速點燃香火,以牙咬著。


    香火蜿蜒,一條金色小道蔓延向天邊。


    李玄一手抓住周濟海的手,一手則是抓住淳陽郡主的手。


    淳陽郡主已經很久未被男人碰過了,此番便隻是握了握手,她竟也覺心兒裏湧起一陣奇異的燥熱。


    然而,李玄根本沒發覺。


    青木州,今日極可能成為修羅場。


    而周邊也早已覆雨。


    他要帶人離開,化虹乃是最快的方式。


    李玄固然想隱藏實力。


    可在這般情況下,他卻也不吝出手。


    虹光連續劃動,破空


    每落一處,李玄雙眉便鎖的更緊一分。


    他完全低估了雨域的範圍。


    而待回到雄山縣,他則是徹底呆住了。


    因為,雄山縣竟也處於雨域之中。


    漫天大雨,雨勢雖然沒有青木州那麽瘋狂,可卻也不小。


    不過幸好,周圍沒看到魚。


    李玄帶著三人落在無人的石道盡頭,扯去三人眼上的布,指了指不遠處的府邸,道:“那就是青王府,你們直去敲門,說明身份,便有人接應。”


    周濟海詫異道:“這裏到雄山縣了?這怎麽可能?”


    周延梅眨巴著眼,道:“叔叔是神仙嗎?”


    叔叔?


    李玄愣了下,忽地一想,自己此時模樣有些故意顯老。


    淳陽郡主看著遠處那府邸上的“青王府”三字,柔聲道:“瑞和先生,謝謝你”


    她聲音很柔,臉頰還有些紅。


    李玄道:“去吧,我還有任務。”


    淳陽郡主居然直接乖巧地應了句,然後又對兩個孩子道:“還不謝謝叔叔?”


    周延梅大大方方說:“謝謝叔叔。”


    周濟海掃了一眼母親,他神色動了動。


    作為天才,永遠會察覺許多事情的萌芽,然後又會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反應。


    他沒有道謝,而是道:“叔叔真是青王府的人?”


    李玄點點頭。


    周濟海忽道:“叔叔有妻子了嗎?”


    李玄:???


    淳陽郡主:???


    “你這孩子。”郡主頓時怒聲。


    可“你這孩子”這四個字,卻隻有前兩個是發怒說出的,後麵兩個字竟是慢慢地懨了,柔了,好似她不想在此時此處表現出不好的一麵。


    美婦雲鬢微亂,夾腿垂首,道:“讓瑞和先生見笑了。”


    李玄秒懂,他淡淡道:“有了。”


    說完,他轉身邊走。


    他一直知道雲姨其實挺寂寞的,但雲姨非常恪守禮數,與他之間除了那一次酒醉後頗為失態,其餘時候都雖然親近可卻都沒有過界。


    可現在,雲姨看到了這麽一個有本事,又似乎與她年齡相仿的男子,而且還被握了手,也許便心動了。


    而周濟海這鬼機靈,直接看破了母親心思,竟直接幫忙問了起來。


    但李玄妻子在孕,他怎麽可能在家門前和自己姨字輩的女子瞎搞?哪怕是用其他身份,也不太願意。


    另一邊,美婦則佯裝無事,拉著兩個孩子快速往青王府而去。


    忽地,周濟海道:“他未必有妻室。”


    美婦道:“你這孩子,胡說什麽!”


    周濟海直接閉了嘴,隨後敲響青王府門扉後,自有人前來接應


    李玄變回本來模樣,與淳陽郡主見了一麵後,便匆匆上榻休息了。


    這就好像學習極忙的時候,除了吃飯和學習,其餘時間便隻是睡覺。


    連續化虹和祈願,讓他此時很累。


    他睡到次日黎明時分,見雨還未停,便匆匆起身,坐起在塌上。


    田媛柔荑伸來,輕輕壓住他的手臂,道:“這麽早?”


    李玄道:“媛姐,我可能要出去幾日,這幾日裏,你若是在任何地方看到了有魚從天而降,立刻帶人躲到地道裏去,之後不得輕易出來。”


    他語氣嚴肅,田媛也頓時嚴肅起來,她應了聲“好”。


    李玄迅速起身,用膳。


    今日,他備了足夠的香。


    離家,出城,化虹


    待再來到青木州,卻見街上已到處都是水流。


    湍急的水灌入房屋,卷帶著各種物品在亂晃亂撞,若有人落入水中,十有八九就是被衝走,然後不見。


    水中,除了食人魚之外,李玄竟還感到了魔氣。


    他循氣,凝神看去,竟是見到了熟悉的魔影————“一階妖魔”豬婆龍。


    食人魚在食人,豬婆龍亦在食人


    李玄上前,直接捏爆豬婆龍。


    妖魔點增加1點,變成45點;


    【黑山鼉】魔血增加體質也從22點提升到了24點。


    做完這些,李玄匆匆登上光業山


    一入山,他就看到了攢動的人頭。


    不知怎的,此時這山頭竟有許許多多難民。


    “我的家我的家”有人在哭著。


    “多虧了心慈寺的高僧,要不是他們,我們真逃不出來。”有人在感激。


    “鏡妙方丈,要我等一同祈願求福,一同祈求雨停,就在前麵,大家快去領香。”有人道。


    李玄默默聽著。


    他很快弄明白了。


    這一次,竟還是密宗和羽教的惡人們真做了一次好事。


    為了完成佛陀布置的香火任務,為了獲得此處人們的信仰,他們竟然下山護送了一大批人登山,而且還是提前去的。


    這就導致,城中實際被淹死的人其實不多。


    真有死亡的,也多是被食人魚咬殺的。


    他快步走入心慈寺。


    沿途,半空依舊在落魚,而聚集而來的密宗弟子,羽教餘孽則在對抗著那些魚。


    李玄格外好奇此時的相爺在何處。


    又為何,沒看到一個騎兵,一個秘武武者?


    那些軍隊和力量是全部被調動著去解決妖魔了麽?


    妖魔在哪兒?


    這些天,他其實已經或多或少知道了。


    各種細節的變化,都暗示了:妖魔所在,即青河入海口。


    那麽相爺,三哥也在入海口附近吧?


    李玄想著,卻已到了心慈寺正殿。


    殿中,靜妙著錦斕袈裟,祈念佛經,祭拜大佛。


    而院中則密密麻麻的擠滿了人。


    院外更是一眼看去數不盡的人頭。


    事實證明,人在真正的絕望麵前,若還有一根稻草能抓,那都絕對會抓緊。


    哪怕這稻草是虛無縹緲的神靈。


    騰積香火逐漸而起,氤氳成溪,成河,成湖


    李玄默默來到了那佛像之後。


    舍具羅等人見佛陀來了,匆忙也去祈拜了。他們本來還不以為意,可一天的時間就徹底改變了他們的觀念。


    他們見到了海魚天遊,見了一階妖魔潛水,見了城池淹沒,見了種種知這天災非他們能抗衡,知此災禍背後確有大妖魔。


    佛言不虛。


    嗡嗡梵音,數百萬香火裏。


    李玄深吸一口氣。


    下一刹,他背後顯出刺目金光。


    那原本彌散在雨水中的香火忽地不再輕易散卻,便是任由漫天雨流狂落、衝擊,也依然穩定著,潺潺起伏,如金綢燦帶,積蓄成一汪覆籠光業山的氤氳香火海洋。


    今日祈拜人之多,人之誠,便是曾經的無首佛也不曾享受過。


    李玄背連“香火神域”,他隻覺無限的力量正在湧出。


    那不是他的力量,是“香火神域”中流出的力量。


    但此時,這些力量卻能為他所用。


    他猛一側頭,看向東南方向


    轟隆隆!


    轟轟轟!!


    深海洋流已成墨色兩分,島嶼般的凶惡黑鼉從水中浮出,其身上那一粒一粒疙瘩好似個個兒鱷魚卵,正在飛快地誕生著豬婆龍。


    這些豬婆龍爬出後,又紛紛遊入海水,往西北方的陸地而去。


    黑鼉甩尾,巨浪滔天,妖法頻出,呼風喚雨,東海的近海海域被掀起了大半,如飛流直上三千尺的瀑布,待到天穹,又化作雨雲,裹挾群魚作遨遊


    而不知是怎麽回事,那些被它妖法帶動的魚兒在以極快的速度發生變異,齒牙變尖,周身覆甲。


    西北方向的海岸上。


    大胤軍隊攜了不少冰晶武器,正列隊,對抗著那些飛速爬上岸的豬婆龍。


    周邊秘武武者紛紛拔刀,穿行在軍隊之間。


    可饒是如此,軍隊還是在快速折損。


    遠處,一個山頭上,須發已白,麵色年輕的男子端坐不動,冷靜無比地看著這一幕。


    他身側圍了諸多秘武武者。


    這正是大胤國相顏輔京。


    他架空國主,他操弄風雲,他喜好美色,他有諸多缺點,可是有事,他真上。


    此時,他就端坐在這裏。


    然而,恰如黑白手談落子,此時已到官子階段。


    他冷靜地看著周圍,但見哪裏有空缺了,便毫無感情地將自己辛苦培養的手下再填過去。


    在他身後,則是一襲黑袍的麵具人。


    那是顏方白。


    黑袍獵獵而動。


    風雲陡然而起。


    黑鼉殘暴的瞳孔盯著麵前的螻蟻們。


    而李玄也在看著它。


    青木州光業山上空,香火氤氳,扯開光明的世界。


    百萬州民,雍國密宗,羽教餘孽,於此虔誠誦拜。


    這一拜,便是一把刀。


    李玄借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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