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死人!好痛苦……!」藍德一邊吶喊一邊以射出係來到了那家夥的側麵。「第四十九天真的是諸事不吉的日子,喂……!」


    此時那家夥正打算重新轉身麵向藍德,但是,庫薩克抓準時機,將最近新到手的盾牌往前頂出壓製,沒讓對手得逞。「——嘿呀呀呀呀呀……!」


    「哼……!」藍德把先前於鍛造鋪購人的黑刃劍刺進了那家夥的左側腹部。「大爺我的意思當然是說,今天對你而言是諸事不吉的日子啦……!」


    現下那家夥——獅型亡者,正「喀呃」地從它那恐怖的大口中吐出鮮血,同時還以左臂夾住藍德;右臂則受到庫薩克的牽製,因此無法隨心所欲地行動。然而庫薩克不隻是在妨礙那家夥的動作,還「喝啊……!」一聲,將長劍刺進了它的腹部。


    另一方麵,夢兒鬆開拉滿弓弦的指頭,箭矢向前飛奔,最後射中了那家夥的眉間。雖然想對夢兒說聲「射得漂亮」,但她「嗯啊!」地發出了懊悔的聲音。原來她瞄準的是眼睛,看樣子並未命中目標,不過絕非是天差地遠。


    哈爾希洛則是以平常心緊抓著那家夥的背部,用短劍朝它的脖子猛插。然而它身上的鬃毛既厚又硬,阻礙著攻擊。他正想用拔出的短劍再刺一次——不對,他感覺到了,那家夥的體內充滿著非比尋常的力量。哈爾希洛因此從那家夥身上跳開了。「——大家先暫時離開……!」


    「好……!」、「——可惡……!」無論是庫薩克還是藍德,都立即遵照哈爾希洛的指示向後退去。就在這個瞬間,獅型亡者發出了著實會令人膽戰心驚的咆哮,這陣嘶吼彷佛會一把抓走聽聞者的內髒,加以摧殘蹂躪。即使已做好心理準備,但仍十分難受,讓人不禁會想搗住耳朵,放聲大喊「可不可以不要再吼了」。實際上,哈爾希洛、庫薩克、藍德和夢兒,甚至連飄在一旁的黃道帶殺人魔寶貝,都已嚇到全身僵硬。梅莉也是一個樣,但就隻有在她身旁聚精會神的席赫露不同。


    「達克(dark)……!」席赫露呼喚它的名字後,它便像是從人類看不到的世界開了一扇門,穿過門屝,現身眾人眼前。一條條又黑又長的線以螺旋狀相互交錯成了某種形體——彷佛一個人,它的大小大概能讓人捧在掌上。這個掌中達克其實是元素,席赫露經過多方嚐試後,才讓它維持在如今的這個樣態。不過,據席赫露所言,現下這個魔法還在開發當中,因此應該有更適合它、屬於它的真正麵貌。


    總而言之,在哈爾希洛眼裏,達克與席赫露非常親近。因為,達克是在席赫露的臉邊現身,還坐在她的肩膀上。而且它能做的不僅如此。


    「上吧……!」席赫露一聲今下,達克便隨即順從,它飛離席赫露的肩膀,同時「嗯咻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地發出奇怪的說話聲?反正達克就是一邊發出聲響,一邊朝獅型亡者猛衝而去。


    達克以身軀撞上了獅型亡者,但是——雙方未因此相互衝撞,它反倒是沒入了亡者的體內。如此一來會發生什麽事?達克這麽做是要引發什麽效果嗎?也觀察不出個所以然,不過獅型亡者「嗯唔……」一聲,彷佛胸口附近遭人紮實地重擊一拳,彎下身體,頭部甚至快要觸及膝蓋。看來達克的攻擊發揮功效了。


    「趁現在……!」然而在哈爾希洛開口這麽說之前,藍德已使出軌隧蔡發動了突襲。他像是劃了一個數字8似地揮舞黑刃劍——不對,感覺不太一樣。


    「無限……!」藍德以黑刃劍劃出的不是8,而是∞。「黑煉舞……!」


    ∞之後再換為8,8結束後再接續∞,然後又從∞轉成8,不斷、不斷地接續下去。獅型亡者雖然未穿鎧甲,但是濃密的堅硬獸毛、能夠發揮緩衝功效的脂肪和厚實的肌肉,卻牢牢地保護著它。因此以劍斬劈幾乎傷不了它。然而,藍德明知如此,還是照砍不誤,不畏失敗地砍著,不停地砍著。結果,他砍到上氣不接下氣,腳步一個踉蹌,往後退去。


    「你那是什麽!」庫薩克朝著獅型亡者的腹部——正好就是方才他已刺過一劍的地方——再次把長劍扭了進去。「鬼無限啊……!」


    「嗯喀喀唔唔唔唔唔唔唔……!」獅型亡者一麵吐血,一麵痛苦扭動著身軀。


    「隻有藍德會用那種招啊!」夢兒接二連三地射出箭矢,這是連射,三連射。第一箭雖未射到目標,但是第二箭漂亮地命中獅型亡者的右眼,然而第三箭是「茲鏘」地擦過了庫薩克的頭盔。「——喔喔喔…… !?」


    「嗯!?抱、抱歉!」


    「——唔哈哈哈!」藍德立即反嗆回去。「也隻有夢兒才會射到那種地方啦……!」


    「吵死了,笨蛋藍德!」


    (……咿嘻……藍德……你真的是很吵……快閉嘴……永遠閉嘴……咿嘻嘻……)


    「黃道帶殺人魔寶貝!?你的意思是……要本大爺去死……?」


    「啊啊啊喀……!」獅型亡者想要甩開庫薩克,不過他「唔……!」地踏穩馬步,緊抓不放,接著把長劍刺得更深,還使勁扭轉。「——啊啊啊啊……!」


    哈爾希洛自後方撲向獅型亡者,將短劍插進它的背部。短劍突破了獸毛、皮膚和脂肪層,鋒刃更穿過了肋骨的間隙,但還是不行,沒辦法刺中內髒。


    「哈爾……!」在梅莉的呼喚之下,哈爾希洛聽話地離開了獅型亡者。麵對此般敵手,身為小小盜賊的哈爾希洛,根本無法給予致命的一擊。他應該心存這樣的觀念,雖然能看見「那條線」的話就是另當別論,然而那又不是想看就能看到的。


    「喀吼喔喔喔喔喔……!」獅型亡者拳打腳踢,想要推開庫薩克。庫薩克雖然奮力撐著,但論力氣他還是屈居下風。


    「——給本大爺去死死死死……!」藍德以黑刃劍「碰碰碰」地用力捶打著獅型亡者的側頭部,到頭來他仍沒用劍砍劈。


    庫薩克終究被獅型亡者踹開,整個人失去重心。「——嗯晤……!」


    獅型亡者立刻轉身,衝了出去。


    「它是要開溜喔……!?」藍德發出怒吼追了上去,不對,他是裝作要前去追捕而已。他隻前進了兩、三步便停下腳步,嘖了一聲。「——都是因為你們太散漫了!害得本大爺沒有斃了它!如果是大爺我一個人,早就送它上西天了啦!」


    「……你愛怎麽講就講吧。」哈爾希洛環視四周,一麵警戒是否還有其他亡者出沒,一麵吐了口氣。


    (喀嘻嘻……這世上如果有兩個藍德……就會是惡夢一場……喀嘻……喀嘻嘻嘻……)


    「你那是什麽意思啦!?」


    「……不就是字麵上的意思嗎?」席赫露嘟囔著。


    「黃道帶殺人魔寶貝還真客氣。」梅莉發出冷笑。「好像要說心胸寬大才對。」


    「你們這群家夥夥夥夥夥夥夥夥,本大爺是哪裏對不起你們了嗎嗎嗎嗎嗎嗎嗎?」


    「許許多多、各式各樣的地方都很對不起我們吧。」夢兒鼓著偌大的腮幫子,使勁拉放弓弦。「唔嗯,你對不起我們的地方……好像比人家想的還多一點?」


    「要給它致命一擊還真是難。」庫薩克掀起頭盔的麵罩,扭了扭脖子。「感覺上能夠壓製住對方,實際上卻沒有成功。這是在說我們還欠缺決勝的招式?之類的嗎?」


    「但是,席赫露的魔法見效了喔。」哈爾希洛對席赫露豎起了大拇指。


    「……這樣嗎。」席赫露感覺不好意思地縮著脖於。「……有效的話就太好了。」


    「你好厲害。」梅莉輕撫著席赫露的背部。「居然能用自己的方式創造出魔法。我也得向你看齊才行。」


    「……嗯。」


    「這都是大爺我的功勞喔!」藍德


    挺起胸膛。「因為本大爺無時無刻都展露出自由奔放的心胸啊!很明顯地,她就是受到大爺我的影響啦!」


    (……喀嘻……)


    「你、你那什麽意思,黃道帶殺人魔寶貝。想說什麽就說出來啊,憑本大爺和你的交情,沒什麽話不能講的吧。事到如今你少在那裝客氣了喔——等等,你幹嘛!?幹嘛在這個時候消失啊!?黃道帶殺人魔寶貝,你快回來!?你現在這樣消失的話,大爺我下次要召喚你,就會有些尷尬耶!?」


    獅型亡者這種棘手的敵人,偶爾會出沒於亡者城鎮的西北部。在不久之前,他們遭它襲擊時,隻能拔腿快跑,但是現在已經能像這樣戰到不相上下。畢竟他們和這種亡者也拚鬥過無數回,多少已經習慣。如果認為哈爾希洛他們單靠經驗就提升了戰鬥能力,其實也無可厚非吧。


    然而實際上,他們的裝備也變好了。庫薩克人手了一隻曲麵的梯形盾牌——據水井村鍛造師所言,此盾名為葛修塔特——和質輕堅固的手甲和腳鎧;比起減輕鎧重量,藍德則是換購了一副外觀更為邪惡的鎧甲。他本人稱之為死之鎧,他真的是天生的智障。


    由於哈爾希洛的大衣和皮革製的胸甲,腰甲、手套、褲子等所有裝備,都已破損到無法修補的地步,因此也在水井村的服飾包包店購入了暗色係、看來不錯的物品。哈爾希洛仔細一看胸甲等裝備,才發現自己買了一套都是蛇皮風格的皮革製品,他十分喜歡。手套則是請店家將原是七根手指的商品修改成五根手指,不過戴起來卻是不可思議地服貼,相當便於活動。


    夢兒提高自身的防禦力時,看來是以不妨礙拉弓射箭為基準。她全身上下都穿戴著像是防護具的防具。那些護具采用的素材,應該是由某種骨頭混合樹脂類物品製成,相當輕巧又堅固。


    席赫露的帽子和長袍也嚴重磨損,因此女生們幫她在服飾包包店選購了類似的裝備,然而就隻有胸口的部分略顯緊繃。不過,也有可能是以往的長袍都太過寬鬆而已。藍德罕見地用席赫露聽不見的音量,僅偷偷和哈爾希洛和庫薩克咬耳朵:「她那個樣子,哪叫深藏不漏的巨乳,根本就是一般的波霸啊。話說那家夥的身材,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好耶……」。老實說,哈爾希洛也抱持著同樣的看法,但內心就是會湧現一股殺意。


    身為神官的梅莉幾經煩惱後,還是換掉了破損嚴重的神官服,然而她遍尋不著白色大衣,因此最後選擇了藏青色服飾。不得不說她這套衣服十分合身,非常適合梅莉。至於她那把附有圓頭、感覺被毆打到會相當疼痛的杖棍,並非是買的,而是戰利品。


    順帶一提,一行人各自都在頭具店裏買了麵具或蒙麵用品,因此在水井村中遮臉過活的時間,也變得舒適了一些。另外,也備齊了必要的生活用品,大大減少生活上的不便。


    此外,一定要提一下席赫露的新魔法——讓名為達克的元素化為實體後差遣之。至於達克有些地方之所以與影元素的樣貌相似,好像是席赫露最擅長使用影魔法的關係。元素這種魔法生物,是透過攝取魔法師的魔力來讓自己現身於世,發揮力量。因此,魔法師和元素之間據說會直接互相影響。身為盜賊的哈爾希洛雖然不怎麽了解,但是這或許就類似暗黑騎士和惡靈的關係。


    總而言之,席赫露的新魔法「達克」才剛剛研發出來,目前還在發展成長,感覺還蘊藏著許多未知的可能性。


    席赫露當初雖然選擇學習支援和妨礙見長的影魔法,但是一路上她也曾為了追求破壞力,轉而學習電磁魔法和冰結魔法,多少可說是三心二意。但是,這般搖擺不定、四處涉獵的做法,應該也不是席赫露的本意。哈爾希洛認為她是屬於那種一心一意,隻想徹底鑽研一種事物的類型。


    對席赫露而言,達克應該能夠成為她「徹底鑽研的那種事物」。哈爾希洛衷心期盼這件事能夠成真。


    來到這個世界的第四十九天結束,迎來了第五十日。


    哈爾希洛一行人洗完臉後,進到水井村內準備吃早餐,結果在食品行再度碰到了那個人。


    「喔吼!」藍德跳了起來。「這不是文喬先生嗎……?」


    眼前的男子戴著編織鬥笠,腰間和偌大的背袋上或吊或固定著斧頭、刀劍、弩之類的兵器,宛如一座會走動的武器庫。他正以碗就口,喝著蟲湯。雖然這隻是第二次遇到他,但是絕不會看錯,正是文喬先生。


    文喬先生喝完湯,用手指將配料的蟲子扒進口中.接著他說了聲「洛,虧」,並將碗回給大螃蟹店主後,終於將臉轉而朝向哈爾希洛他們。「是你們喔,義勇兵們,你們還活著啊。」


    「托你的福!」藍德往前一站,振臂曲肘向下擺出了勝利姿勢。「不過不過不過那個啊,那個亡者城鎮!文喬先生告知的那個地方,真的是幫了我們一個大忙喔,從那之後我們的生活品質就不斷地提升。文喬先生,你超棒的!太讚了,總統!總統……?還是叫國王會比較好?算了,應該叫什麽都行吧,唔嘿嘿嘿嘿嘿嘿。我說的沒錯吧,文喬閣下!?不對,這種時候!?應該就要使用!?陛下這個敬稱吧!?我用了喔!?我真的要用了喔……!?」


    「你這家夥,實在是有夠吵……」哈爾希洛一邊忍受劇烈的頭痛,一邊推開藍德,並向文喬先生低頭道歉。「對不起,我們隊上的笨蛋,真的是廢物、太廢物了……」


    文喬先生用手掐住鬥笠的邊緣,往下一拉,不做任何回應。他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是生氣了嗎……?藍德咕嚕一聲吞了口口水,輕輕頂了哈爾希洛的側腹部。「白、白癡,一切的一切!都是你這家夥害的啦!」


    「幹嘛怪到我頭上來……」


    「你是隊長吧!因此所有的責任,都在你這個臭酸廢物的身上啊!」


    哈爾希洛根本無言到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這時文喬先生撇下他們,離開了店裏。他是要去哪裏?是要去食品行隔壁的雜貨店?不過,雖稱那邊為雜貨店,但是店頭擺放的大多是破銅爛鐵。而且,要那位全身穿著暗灰色衣服的高瘦店主,極其偶爾來到外頭時,店家才會營業——他是這麽認為的。


    眼下不見店主的身影,建築物的大門也緊閉著。


    先前,藍德曾經嚷著要測試膽量還什麽的,去敲過雜貨店的店門,不過當時無人回應。


    仔細想想,雜貨店是水井村中最為神秘的一間店家。其實,從頭到尾也都隻是哈爾希洛他們擅自把那邊稱為雜貨店,或許該處根本不是一間店。


    然而,文喬先生並未敲打那間雜貨店的大門,那扇拉門卻突然打開了。文喬先生不發一語地走進屋內——等等,欸?可以就這樣走進去嗎……?


    「我、我們現在該怎麽辦……?」藍德不知何時躲到了哈爾希洛的身後。


    「……什麽怎麽辦。總之,你先離我遠一點啦。」


    「大爺我也不喜歡這樣黏在你身邊啊。你是在想什麽啊,白癡。」


    「嗯——,」庫薩克用手抵著脖子後扭了扭。「我其實還滿感興趣的耶。」


    「對呀。」夢兒用一種輕飄飄的語氣回應。「我們也進去看看吧。」


    反正他們現在位處水井村內,沒人敢對他們痛下殺手吧。應該是吧……


    雜貨店的拉門依然敞開,哈爾希洛先從門前窺探了屋內的狀況,結果他略感訝異。因為裏頭沒有任何一扇窗戶,微弱燈光照映出的牆壁上,擺滿了物品——那些是石板吧?還是黏土板?總之屋內有著不計其數、大大小小的四方板,板上刻著的記號和圖樣,讓哈爾希洛感到訝異萬分。那些記號是文字嗎?當中也有彩色的圖案。


    高瘦的店主即使坐在裏側的椅子上,感覺還是格外順長。文喬先生將背上的那個大背袋


    卸到地板上後,好像打算從裏麵拿出某樣物品。看樣子應該是石板。


    「喔喔——……」夢兒整個人蹲在門口。「那個是什麽啊?感覺好厲害喔。」


    藍德掀起了麵罩,瞪大雙眼凝視著那樣物品。「——是寶物嗎……?」


    「……你隻想得到寶物喔?」席赫露掃視屋內,歎了一口氣。「……不過,在某種意義上,那樣物品或許真的是寶物……」


    「這裏可能不是什麽雜貨店耶。」梅莉嘀咕。「……好像都是一些史料?」


    「感覺年代都很久遠。」庫薩克突然晃進店內,準備伸手碰觸石板,但又縮了回來。「還是別亂摸好了。」


    高瘦店主從文喬先生手上接過石板,將其置於桌上後,再高舉起他的雙手。哈爾希洛嚇了一跳,因為他看見有點恐怖的景象。高瘦店主的手雖然是五根手指,但手掌上——哈爾希洛沒有看錯的話——居然長有眼睛。高瘦店主好像就用那隻眼睛仔細眺望端詳著石板。


    文喬先生回過頭說:「……這個世界,書,沒有。紙本的書,沒有。紀錄都留在石板、黏土板。都在這種板狀物上。眼手賢者歐普是,研究家,一直搜集板狀物。板狀物如果有價值,他就會買。」


    文喬先生所謂的眼手賢者歐普,應該就是指高瘦店主吧。賢者歐普將雙手遠離石板,拉開桌子的抽屜,取出了黑色硬幣。那個黑色硬幣好大一枚,不是小硬幣,也非中硬幣,那可是大硬幣。而且不是一枚,店主總共拿出了兩枚。大硬幣兩枚=2洛,雖然每間店和每個人的兌換匯率存在落差,但仍值30至50魯瑪。數目十分可觀。


    文喬先生從賢者歐普手上拿到兩枚大硬幣,便隨興地塞進他的背袋之中,並說了聲「洛?虧」。


    「阿布魯?塞哈……」賢者歐普這麽回應後,又將雙手往桌上的石板靠了過去,他應該正在用眼手仔細地觀察新獲得的石板。


    「路密愛裏斯和史卡勒海爾,」文喬先生突然指著一片石板,說出了兩個叫人意外的名字。「這個畫著神和神的戰爭。」


    「喔喔喔……」藍德衝了過去,將臉湊到那片石板附近。「真的假的……!右邊這張臉,確實和史卡勒海爾的特徵非常像耶……!」


    「雖然我們神官隻用六芒星代表路密愛裏斯,所以沒有圖像可以參考——」梅莉感覺也相當在意,凝視著那片石板。「難道左側的女人就是路密愛裏斯……?」


    那片石板呈現橫長的長方形,上頭右側畫著一位臉部像是骷髏的男子,左方則是一位長發女子。男子右手持握一把大鐮刀,左手握有一把劍,腳隻有一隻;女子裸著身體,右手拿著一顆大球,左手握著一顆小球,背上背著一道彩虹。


    右半邊的背景是黑夜,左半好像是白晝,底下則繪有眾多細小的生物。這些生物看來是分屬男子和女子兩大陣營,相互爭戰,有的用劍刺穿對方,有的是箭矢交錯,石板上也能看見許多癱倒在地的生物。感覺那是一場腥風血雨的殘酷戰爭。


    「這是這裏發生過的事。」文喬免生如此低語。「路密愛裏斯和史卡勒海爾曾經存在這個世界,在這個達倫格迦爾。」


    「……達倫格……迦爾?」哈爾希洛邊看著其他石板或黏土板邊詢問。


    「這裏的人們,都這麽稱呼這個世界。」


    「光明神路密愛裏斯和暗黑神史卡勒海爾,曾在這個達倫格迦爾打過仗……」席赫露的措辭十分慎重。「……達倫格迦爾的人們,在過去曾經分屬路密愛裏斯和史卡勒海爾兩大神明的麾下,相互爭戰……?」


    「最後是……哪一邊獲勝了啊?」庫薩克輕撫了自己鎧甲上的六芒星。


    「你這家夥是不會動動大腦喔。」藍德用鼻子哼了一聲。「沒看見這個世界現在昏暗成這副德性喔。肯定是我崇愛的絕對暗黑神史卡勒海爾取得了勝利吧?」


    「但是,光魔法還能用耶。」梅莉隨即反駁藍德的言論。「路密愛裏斯當初若是輸了的話,如今祂的力量還能傳達至這個世界,不是很奇怪嗎?」


    「要說的話,暗黑魔法也能使用啊?不過,無論是光魔法還是暗黑魔法,效果都減弱至一半以下了。」


    「這麽說來,」夢兒正在觀看其他的石板。「兩邊不就是戰成平手了?」


    「——但是,那兩人為何現在都在格林姆迦爾啊?」哈爾希洛歪過了頭。「感覺講兩『人』不太對,該怎麽說呢?尊?講兩尊可以嗎……?」


    「戰爭的結果,不明。」文喬先生背起了背袋。「眼手賢者歐普,也說過他不知道,現在正在調查。總之,路密愛裏斯和史卡勒海爾,都離開了達倫格迦爾。達倫格迦爾,變成了一個沒有神的世界。」


    「離開了……」哈爾希洛緊抓了一把後腦杓的頭發。「——話說,祂們是從『哪裏』離開的?」


    席赫露倒抽了一口氣。「……意思是說哪裏有一條……路?畢竟如果沒有一條從達倫格迦爾通往格林姆迦爾的路,祂們根本……無法離開這裏?」


    「也就是說!」藍德出聲吶喊。「我們能夠回去了!?」


    庫薩克瞥了文喬先生一眼。「能回去的話,有人早就回去了吧……」


    「也對。」夢兒「批呼呼呼呼呼呼……」地吐著氣。「康喬先生還在這裏的話,就代表沒有那條路吧……」


    「人家是文喬先生……」哈爾希洛糾正夢兒後,重新打起了精神。


    話說回來,他並沒因這個結論受到打擊:心裏雖然想著「好想回去喔,能回去就太好了」,但是最近他的想法已經開始轉變成「回不去就回不去吧」。如果一直找不著返回格林姆迦爾的線索,就這樣過了一百天、兩百天的話,就必須認真在這個世界裏活下去——他不得不將此事列為思考時的基本要件。到那個時候,他們就得在這個達倫格迦爾中紮根過活。例如,結婚生子?這種事情當然也會自然列入考量,這也許還是一件重要的事。哈爾希洛也不能說句「因為我是隊長」,就不用建立家庭。相反地,正因為他是隊長,所以也可能會有人認為他必須做為所有人的表率,帶頭實踐。


    因此對他而言,大膽向人告白這種事情也是不無可能。


    不對,應該是不可能吧?做不到吧?話說回來,是要告什麽白啊?到底是要告白什麽鬼?對象又是誰?這也太無厘頭了。


    然而就在他正持續這種沒有結論的自問自答時,文喬先生離開了雜貨店,不對,應該是賢者歐普的研究室。如果對方離開前能說句什麽就好了,不過既然是文喬先生,那就無法奢求了……吧?哈爾希洛一行人也跟著出了研究室,仔細一看,發現文喬先生已走往另一棟建築物。


    那棟是水井村中最大的建築物,以石頭砌成,還有玻璃窗。就哈爾希洛所知,那棟屋子的玻璃窗無時無刻都會泄溢出光線。他認為應該有誰住在裏麵,但從未見過像是住戶的人物。他還記得,先前文喬先生進過那棟屋子。但沒看過其他人進出。


    文喬先生打開房屋門屝後,瞥了哈爾希洛等人。他的意思是說「跟我過來」嗎?哈爾希洛一行人如此詮釋了文喬先生的動作,跟在他的後頭,踏入那棟建築物。結果哈爾希洛起了雞皮疙瘩,有種非常奇妙的感覺,心想「這裏是什麽地方」。他總覺得這裏不是那個人稱達倫格迦爾的世界,也不是水井村。屋內是個截然不同的天地。


    此處有別於水井村內的其他建築,裏頭貼著整齊的地板,上頭鋪著地毯,還擺有架子、一強書桌、五張椅子,裏側好像還有其他的房間。玻璃窗的兩側捆著窗簾布,四處立著一盞盞燭台,每根蠟燭都燃著火光。四腳椅圍著桌子置放,隻有一張椅子位在房內的中央。


    「她」就坐在那張位於正中央的椅


    子上。


    是人類。她穿著紅色禮服,白色襪子配黑皮鞋,係著紅緞帶,一頭金發,藍色眼睛,看起來像是一位皮膚白皙的年幼女孩。


    最初他是這麽認為的,但是馬上察覺自己錯了。


    「……那是人偶?」哈爾希洛眨了眨眼,重新確認。


    剛剛怎麽會把人偶看成真人?它的作工確實精細,不過十分老舊,表麵有些地方已經產生裂痕,而且從未眨過眼。然而,好像有人幫它梳整過頭發,身上的衣服雖然些微褪色,但整體來說還不到破舊淩亂的地步。


    「話說……」藍德瞠目結舌。


    眼下不隻有那具人偶和家具,在架子上、桌子上和地板上,這個房間裏著實擺放著各式各樣的物品。哈爾希洛不敢斷言自己看過所有的東西,不過無論是這樣、那樣,還是這邊這個、那邊那個,他都覺得自己曾經看過。


    那個靠在牆上、像是大型畫框的物體—桌上的圓形物;具有厚度的四角形物品;還有那種用條帶子般的東西係在一起的兩個圓形物體;感覺一手便能掌握、薄型的長方形物體;具有眾多按鍵、宛如一塊板子的物品;表麵鑲嵌玻璃,邊角呈現圓形的長方形物體——這些可能全都看過,應該見過才對。明是如此,但是他卻越來越沒把握,信心正在快速流失。自己看過這些?真的嗎?為什麽沒辦法斬釘截鐵地斷言自己看過?


    明明對這些東西一無所知,根本想不起它們的名稱、於何時何地看過。分明毫無記憶,卻「看過」這些物品?為什麽會這麽說?憑什麽這麽說?


    不過當中也有能清楚辨別出「那是什麽」的物品。裏頭有好幾副眼鏡,有黑框,有金屬框,還有玳瑁框的。雖然鏡片有的破裂,有的遺失,但是那些物品確實就是眼鏡。架子上也排列著書本,但是這些不同於格林姆迦爾的書籍,許多書都顯得更薄、更袖珍。其他還有些瓶罐和透明容器,這些物品雖然是透明的,但是材質感覺不是玻璃。


    文喬先生又將背袋放到地板上,從中取出了某樣東西,像是顆又白又小的球體。他將其放到桌上後,發出了硬物相互碰撞的聲響,而且球並未滾動,仔細一看,發現它的表麵凹凹凸凸。


    「……那個……那個是什麽東西啊……?」庫薩克提出問題。「……我總覺得……自己好像知道那是什麽東西……」


    「這個啊……」文喬先生緩緩地環視著屋內,他或許是在確認蠟燭的燃燒情況。「我也,不知道……我隻知道,不一樣。隻知道,這個房間裏的東西,不一樣。」


    「……不一樣。」席赫露搖了搖頭。「……我也認為,不一樣……」


    梅莉用手抵著胸口。「這些……全都是您拿來的嗎……?」


    「不是。」文喬先生立刻回答。「當初我來這個世界,就已經有這楝房子了。」


    「唔嗯……」夢兒自桌上拿起那樣薄型的長方形物體,用手指擦拭掉了表麵的灰塵後,發現那樣物品格外地平整光滑。夢兒歪過了頭。「……奴喔?」


    「意思是說是村民先開始收集的嘍……」藍德心生恐懼似地遠眺著那具女孩人偶。「這棟房子裏,除了這孩子外,都沒住其他人了嗎……?」


    文喬先生朝著人偶抬了拾下巴。「姬奴可,不準碰。」


    「姬奴……可……?你是指這尊人偶嗎?」


    「大家,都這麽叫。」


    「喔……雖然大爺我覺得這孩子不會叫做姬奴可,真要說的話,應該叫南西之類的。」


    「……感覺也不像南西啊。」席赫露予以否定。「肯定不像。」


    「那麽,是要叫什麽才像啊!?你倒是說看看啊,波霸!」


    「波……」席赫露用手臂遮住了胸部。「……例如……愛、愛麗絲之類的……」


    「愛麗絲啊……嗯——」藍德雙手交叉。「總而言之,不是姬奴可就是了。」


    「神明,離開了達倫格迦爾。」文喬先生拿起背袋。「取而代之,這個村莊,開始崇敬起姬奴可。聽說它……來自異世界。」


    「的確是……」哈爾希洛點了點頭。「感覺它……不屬於這個世界。但是因為這樣,就說它是來自格林姆迦爾的話——」


    「肯定不是格林姆迦爾。」夢兒正把玩著那樣薄型的長方形物體。「不過,夢兒覺得好奇怪喔,這些東西總有種令人懷念的感覺。人家明明搞不懂這是什麽玩意兒,但還是覺得自己知道它是什麽。好怪喔……」


    「異物,也是崇拜的對象。」文喬先生說。「如果在某個地方,找到類似的東西,就會拿來這間屋子……獻給姬奴可。」


    「你這樣做……」藍德終究是品德惡劣之人。「沒有報酬?」


    文喬先生隻是用鼻子低聲悶哼,並未回答藍德的問題。


    哈爾希洛微微地低下了頭。「……真的,很抱歉。」


    「什麽?你幹嘛道歉啊,帕爾匹洛?你是笨蛋嗎?腦子有洞喔。」藍德依舊大言不慚。「不過,也沒關係吧。即使沒錢拿,但姬奴可是神明的話,就能期待被降下恩澤吧?如果是這樣,就有供奉弛的價值了。嗯、嗯,大爺我們假使發現類似的物品,也會帶過來這裏的。」


    「……但是啊。」庫薩克在那個像是大型畫框的物體前蹲下了身子。「怎麽會有這種東西?為什麽啊?不過,這樣好嗎?該怎麽說呢?我無法清楚表達,不過這一切都很吊詭吧?」


    哈爾希洛也能了解庫薩克想要遊說的事情,但是了解歸了解,他同樣「無法清楚表達」。無法確切說出自己的想法實在令人感到焦躁,而且他也認為整件事情十足詭異。


    『我們……正在尋找返回「原來世界」的方法喔。』


    此時他的耳邊再度響起希瑪的話語。返回「原來的世界」。


    頭好痛,特別是太陽穴一帶,不對,是從更裏側的地方,傳來一種既沉重又銳利的痛楚。他就是不禁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卡在那個地方。但是,手又無法構到那個位在腦中的地方,也無法將手指插進去探尋。啊啊,要是能這麽做,該不知有多好!


    「……文喬先生。」


    「怎麽了。」


    「文喬先生,你沒想過要……回去原來的世界嗎?」


    「原來的……世界。」文喬先生重複這幾個字後,便陷入了沉默。


    「難道……」梅莉隔著麵具目不轉睛地看著哈爾希洛。「你所講的原來的世界,不是指格林姆迦爾……?」


    「……欸?」席赫露搗住了嘴巴。「……不是格林姆迦爾……原來的世界……」


    夢兒仰頭望向天花板。「……呼呶?」


    「原來的——」庫薩克看來已陷入沉思。「原來的……」


    「喂喂喂,你這家夥在胡歌什麽原來的世界。」藍德本來想笑,最後卻沒實踐。「……你那樣講是什麽意思?是說大爺我們是從某個其他的世界,去到格林姆迦爾的……嗎?」


    「如果不是這樣,那我們是從哪裏來的?」梅莉彷佛是在說服自己似地說。「我們雖然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但是肯定存在於某個地方。畢竟,我們不可能突然以這種麵貌出生來到世上。」


    「……那麽,我們到底是從哪裏來的?」席赫露的聲音略帶顫抖。「講到我們是從哪裏來的話,也就是說……在我最初的記憶裏,確實曾經問過哈爾希洛,這裏是哪裏……」


    『……請問一下,』一名站在自己身後的女孩提心吊膽似地出聲詢問。『……這裏,到底是哪裏?』


    『這個,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哈爾希洛記得自己是這麽回答的。


    『……也、也對喔。請、請問,有、有沒有人……知道這裏是哪呢?』


    沒錯,


    是席赫露,那個人是席赫露。但是,他們當時是身在何處?


    「那時候我們看見了月娘嘛。」夢兒「啪」地拍了手。「好紅好紅的月亮。然後,人家還嚇了一跳。」


    『啊!』辮子女孩用力地眨著雙眼,柔柔地笑了,然後說:『月娘是紅色的耶!好漂亮耶!』


    是夢兒,那個女孩是夢兒。他想起來了,沒錯,那個時候,的確看見了月亮,像紅寶石那樣地紅、形狀介於新月和弦月之間的月亮。


    當時他還覺得,月亮為什麽那麽紅,紅成那樣未免也太奇怪了。


    話說……那是在哪裏?


    「……那座小丘?」


    他們當時位在歐魯達那旁的小丘上。那裏排列著眾多墓碑,馬納多和莫古索也葬於該處,還有巧可也是。巧可,巧可……?她是盜賊、庫薩克的同伴、義勇兵後輩,死於戴德黑監視堡壘一役——就這樣而已嗎?他也不是很清楚。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自己好像忘了什麽事情……?這名女孩有雙大眼睛,些許黑眼圈,抿嘴般的唇形,剪著鮑伯頭——巧可。她是庫薩克的同伴……已經離開人世,再也無法見到她了。


    「我們當時就在那座小丘上吧。」哈爾希洛環視了所有同伴。「……我沒記錯吧?至少席赫露、夢兒和藍德,還有馬納多跟莫古索都在。另外,基卡瓦、蓮崎、隆、莎莎、亞達契、小小他們也都在那座小丘。大家都看見了那輪紅月。庫薩克和梅莉你們呢……?」


    「山丘……」梅莉愣愣地呢喃。「……我記得那裏,隻是記憶模模糊糊的。我最初的記憶,應該就是歐魯達那旁的那座小丘。」


    「我好像也是。」庫薩克也頷首回應。「我記得……嗯,我和那些家夥在一起……然後還跟他們說了些話……」


    「還真是巧合。」連文喬先生都一邊微微露出笑容一邊回應。「我也記得,那座山丘和紅色的月亮。我當時也覺得,月亮好紅,感覺很不舒服……」


    「……你們不覺得很詭異嗎?」哈爾希洛拉出一把圍繞桌子擺放的椅子後,坐了下來。「我們就那樣『出現』在那座小丘上,該怎麽說才好……這種事情,就是很奇怪啊。即使我們去到格林姆迦爾之前,是位在其他某個地方,但是以一般的邏輯來思考,應該會有條像是通路的路徑吧?然後,我們應該是走那條路過去的吧?最後……才出現在小丘上。」


    「有座塔。」文喬先生摘下了編織鬥笠。他那剪得短短的頭發,近半已經蒼白;下半張臉雖仍隱沒在圍巾當中,但眼睛以上的部位已全都顯露。他的額頭寬大,感覺是名四、五十歲的男子。文喬先生把鬥笠置於桌麵後,也坐到了椅子上。「如果我的記憶正確,小丘上應該有座『無法開啟的塔』。」


    「我根本不知道……」現下席赫露全身已在些微顫抖。「……那座沒有出入口的塔,是用來做什麽的……我隻是一直覺得很奇怪……」


    「難道——」藍德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我們是從那座塔裏走出來的嗎?」


    「那邊明明沒有出入口啊?」梅莉一臉懷疑地詢問藍德。


    「嗯——」藍德敲了自己的腦袋。「問題就在這裏了。但是,沒辦法出入這件事,本身就很吊詭吧。沒有任何意義啊。該不會哪裏有暗門之類的吧?」


    「如果來講希幽姆的話,大家的認知不知道會不會不同?」夢兒展開敘述。「當初是希幽姆負責領路,把我們從小丘帶到歐魯達那的布蘭甜心那。」


    「我當初也是那樣。」梅莉點了點頭。


    「啊——」庫薩克輕輕舉起了手。「我也是。」


    「我記得——」文喬先生壓著眉間。「我那個時候是一個男的,要我們叫他『薩』。你剛說的布蘭甜心是……?」


    「那個……」哈爾希洛回答了問題。「他是歐魯達那邊境軍義勇兵團赤月事務所的所長,名字叫布蘭尼。」


    「布蘭尼!」文喬先生瞪大了雙眼。「……你是說那個像是女生的男人嗎?有著水藍色眼睛的。」


    「你們認識嗎?」


    「我認識,他的本名叫錫布特利。」


    「錫布特利!?」藍德像是突然發瘋般地大吼。「原來布蘭甜心居然叫做錫布特利!? 」


    「錫布特利,是晚來的世代,比我晚的……那家夥,現在是義勇兵團事務所的所長啊。」


    「文喬先生,請問您……」哈爾希洛戰戰兢兢地詢問。「來到達倫格迦爾後,已經過了多久了?」


    「從開始計算到今天,」文喬先生望向遠方。「是五千六百七十六。漆黑的夜晚結束後,就迎接昏暗的早晨。」


    「……五千六百——」


    達倫格迦爾的一天的,和格林姆迦爾的一天一樣長嗎?不一樣嗎?雖然不知答案為何,但是假設兩者相同的話,代表文喬先生已經在這個達倫格迦爾度過十五年又兩百零一日了。


    「這段期間裏,您曾經像碰到我們這樣,那個……碰到過其他人類嗎?」


    「沒有,是第一次,你們。」


    「真的假的啊……」連藍德都用沉痛的語調說。「您那樣……那樣的話……真的是,該怎麽說才好……真的非常辛苦吧……」


    「已經習慣了。」文喬先生垂下視線,看往桌麵。「……我習慣了,反正回不去。我早就放棄了,這邊的生活,其實也不賴……隨遇而安。過去覺得奇怪的事情,也都變得理所當然,也學會了這邊的語言,也交到了好朋友。反倒聽你們講話,我會覺得像在聽異國語言,畢竟我也忘了一大半。和你們聊天時,才會想起來,就像現在這樣。不過,根本沒辦法回去,你們也要做好心理準備。那座小丘,那座塔,都已經無關緊要了。就算塔有暗門,也無法去找、去確認了。我們,隻能在這裏活下去。反正到哪都一樣,都要活到死的那一天。我們也隻是要過同樣的日子。」


    「……其實,不隻我們來到了這個達倫格迦爾。」感覺這句話是席赫露硬擠出來的。「……還有拉拉和諾諾……他們是經驗遠比我們豐富、身手了得的雙人組。而且,我們也不是直接從格林姆迦爾來到這裏的。」


    「你們……」文喬先生的右手食指筆直地抵著桌麵。「是從哪裏進到達倫格迦爾的?」


    老實說,他記得不是很清楚,移動距離和方位也都相當模棱兩可。即使如此,哈爾希洛仍是盡可能詳盡地、有條不紊地向文喬先生說明,他們為何一路從黃昏世界來到達倫格迦爾,接著又抵達水井村的來龍去脈。


    「河川的上遊……」文喬先生短短地乾笑了幾聲。「你們這群人運氣真好,能平安抵達這裏,簡直是奇跡。」


    好像是從水井村往北看的森林中,散居著一種名為「夜穀幽侖」——據文喬先生所言,這個字意指飛蛾——的毒蛾棲息地。這種蛾的毒性極強,大部分的生物一日一遇襲,瞬間便會痛苦昏厥,但是,隻有一種形似黃鼠狼、名叫「蔫特固那」的動物例外。這種動物或許是能夠抵抗夜穀幽侖的劇毒,不過它們本來就不會遭到毒蛾攻擊。畢竟都是夜穀幽侖包圍獵物讓其昏倒後,葛特固那才會衝上前大口啃食獵物的內髒,夜穀幽侖主要是吸取獵物的血,和在其肉上產卵。過一陣子卵就會孵化,幼蟲就會以腐肉為養分成長茁壯,最後羽化飛翔。


    夜穀幽侖的體型,大概隻有小指尖的大小,在昏暗的達倫格迦爾森林中,基本上無法閃避它們的襲擊,畢竟有所察覺時,都已經被咬了。其實一隻夜穀幽侖的毒性據說並不足以為懼,不過隻要出現一隻就代表附近有好幾百隻,因此最終就會演變成連續被咬無數次的慘況。


    北方的河灘地也有夜穀幽侖出沒。此外,河川沿岸還四處潛伏著一群又一群擅長攻人不備的杜巴契——意為性


    格惡劣,必須非常小心它們。杜巴契的種類繁多,所有出沒於河畔的肉食性凶猛生物,聽說都叫這個名字。當然,杜巴契也會淪為夜穀幽侖和葛特固那的食糧。其他還有一種犬麵猿身、名為格兀格伊的動物——這應該就是犬猿——廣泛分布於各處,它們雖屬雜食性,但頗愛獵食葛特固那。


    總而言之,水井村北方那座人稱亞德溫夜穀——意為飛蛾之森——的森林,是一處極危險的地區,知情的人都不會隨便靠近。


    套句文喬先生的話,如果想穿過亞德溫夜穀返回黃昏世界,就並須做好赴死的覺悟。文喬先生認為,無論是三天、兩天還是一天,身處亞德溫夜穀就是會遇到夜穀幽侖,而且一碰上拙們,便是死路一條。偶爾會有一、兩隻夜穀幽侖誤闖水井村,光是如此就能搞得全村雞飛狗跳。


    「……還、還好沒試著走進森林裏……」藍德咽了口口水。「事到如今黃昏世界回不得了,那邊的狀況也是一整個糟。不過,拉拉和諾諾應該無法平安無事了吧。畢竟大爺我覺得那兩個家夥不像本大爺,運氣可以這麽好,應該已經死在某個地方了。誰叫他們利用完大爺我們後就丟下不管,真是活該……


    「總之那兩個人,並沒有來到這個村落……」庫薩克嘀咕著。


    「是有這種可能。」文喬先生說起話來已變得相當流暢。「不過,除了這裏以外,還有其他村落。與其說是村落,不如說是城鎮。」


    這是理所當然,絲毫不足為奇,畢竟路密愛裏斯和史卡勒海爾的戰爭結束後,隻剩下這處聚落的話,反而才叫人覺得奇怪、不自然。但是,哈爾希洛是大吃了一驚。


    「欸……——」哈爾希洛頓時語塞,和同伴們麵麵相覷。


    「唔嗯。」夢兒用手抵住了雙頰。「真的有城鎮喔……」


    「在、在哪裏啊!?」藍德接著又重新說了一次。「請、請問在哪裏啊!?」


    「……請問?」席赫露的聲音顯露出厭惡之情。


    「要我告訴你們回不去格林姆迦爾的理由……」文喬先生戴上了編織鬥笠。「也是可以。如果你們有意願,我還可以順道帶你們去一座名叫赫魯貝席特的城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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