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啊。


    自己變得超級討厭回家。


    一站到玄關大門前,瞬間就會覺得要被關進狹窄無比的地方,甚至有種想吐的感覺。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嗎?應該沒這種事吧。不過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是打從什麽時候開始這樣的。總而言之,本人討厭這個家。


    今天想唱歌想到不行,因此約了幾個人去卡拉ok,還一直續唱、續唱、續唱──然而人一個又一個離開,最後大家都走光了,所以不得不結束,結果總共唱了四小時。而且,自己還豪爽地付了所有的費用,反正說要約的人是本大爺。雖然唱到昏天暗地,但過程中還是吃喝了一陣,所以肚子並不餓。


    都這個時間了,再說燈也亮著,家裏應該有誰在。


    從包包裏拿出鑰匙後,開鎖,開門,進到屋內──訣竅在於一口氣完成這一連串動作。半途停下來就會想要逃走,不過逃走又能怎樣,才剛唱完四小時的卡拉ok,就算要找人去哪裏,也不會有人理我吧。自己一個人去玩也提不起勁啊,偶爾為之是很有趣,但是昨天才一個人去了電子遊樂場。


    玄關的照明是由感測器偵測而自動點亮的。眼前有雙鞋跟很高的鞋子,那是老媽的鞋。


    脫鞋後進到屋內。


    爬上玄關廳的樓梯前往二樓,進到自己的房間,打開電燈。將包包扔到一旁後,為了不要踏到散落在地板上的物體,因而邊閃躲邊往床鋪移動。


    連製服都沒脫就直接癱在床上,仰麵朝天。


    恍恍惚惚地望著天花板上的海報,心想「怪了,那些是什麽時候貼的啊」?海報的類型眾多,有偶像的,有漫畫雜誌附贈的,有電影的。當初牆壁已經沒地方貼了,所以才開始貼上天花板。


    褪去襪子,隨手亂丟。右腳碰到了某樣物品,是顆小籃球。用腳夾住後往上拋起,再用手接住。爬起身,瞄準了架在房內角落的小型籃球框後投出。


    「──很好!進……!」


    然而球體被籃框無情地彈開了。


    「嘎啊啊啊啊!是怎樣啊!不玩了啦!」


    整個火大,倒頭就睡。


    等等,若是睡得著,確實是想直接進入夢鄉,但現在就是沒有睡意。


    「……啊啊!」


    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意義,隻是發出聲音。


    搔亂自己的頭發。


    「咿──」地沉吟。


    然後歎了氣。


    接著發出「唔──」的聲音。


    再來換了種音調,發出「欸──」的聲音。


    此外又用其他的音色發出「喔──」。


    結果「嗬嗬嗬」地笑了。


    「……真的是有夠無聊。」


    翻過身,將臉埋進了枕頭,聞到一股混雜發蠟、洗發精和其他各式物品的味道。雖然這絕對稱不上芳香,但也不討人厭。雖然不好,但也不差。突然覺得人生或許就是這麽一回事。


    「或許就是這麽一回事……或許就是這麽一回事吧。嗯,本大爺真會講。唔喔,口好渴……」


    爬起身子,搔了搔頭。早知道就繞去便利商店買個飲料再回來,現在又要外出真的是有夠麻煩。沒辦法了。


    「下樓去好了……」


    下床後離開房間,前去一樓。自玄關廳起有條短短的走廊往內延伸,左手邊是廁所,位在盡頭的門扉另一側是客廳。


    打開門後,發覺電視開著,老媽還穿著外出服,坐在沙發上不知在喝些什麽。不過用猜的也知道,她應該是一如往常地在喝葡萄酒。


    這個家裏有座大到不像話的儲酒櫃,隨時都備有近百支的葡萄酒。老媽大概是每晚,都會用那個一樣大到讓人傻眼的葡萄酒杯喝葡萄酒。


    她瞥了這邊一眼,但是未發一語。如果被她說了什麽雖然會很火大,不過遭她無視也會惹怒本大爺。


    穿過客廳走到廚房後,開始翻找冰箱。


    「……什麽鬼啊,這個家裏為什麽隻有碳酸飲料和礦泉水啊。太誇張,爛斃了啦。」


    不禁這麽嘟囔後,聽見老媽的咂嘴聲,使得他脾氣都來了。


    「……怎樣啦。本大爺隻是在敘述事實,你有什麽意見啊。」


    「你的嘴巴怎麽那麽壞?到底是像誰啊?肯定是像你爸吧。」


    看樣子老媽已經喝醉。話雖如此,但這種話本人也沒理由聽聽就算了。他有如甩門般關起冰箱門。


    「本大爺的那個爸爸是指你的老公吧?還是說另有其人?」


    「蛤?另有其人?你那是什麽意思?」


    「誰知道啊。我隻是覺得你好像不是很愛你老公,所以想說你是不是正在搞外遇。不過不該用現在進行式,應該要問是不是早就搞過了?」


    「別在那邊說些無聊的事情。」


    「本人倒是滿有意思的耶,而且這是個說重要還當真很重要的問題耶。本大爺是老爸親生的嗎?」


    「你腦袋有問題嗎?不過,你的確完全不像你的哥哥和姊姊。他們倆根本不像你這麽伶牙俐齒。」


    「你是要說老哥跟老姊都和本大爺不同,都是資優生嗎?是這個意思吧?」


    「你幹嘛啊?在鬧別扭嗎?你不成材是因為不努力吧?都是你自己的問題啊。」


    「本人才沒在鬧啥別扭,不過說羨慕,還真的很羨慕他們。兩個人早早就搬出去住了,隻把我留在這個像坨屎的家裏。真的、真的覺得這是哪門子的玩笑啊。」


    「你既然都這樣講了,那也趕快搬出去啊?」


    「用不著你說,本大爺等高中畢業馬上走人。」


    「如果真的討厭靠父母,是不會輟學去工作喔?」


    「算你屌,很少聽見這種事耶,一個當媽媽的居然會叫兒子輟學。」


    「我不是說了,你如果討厭這個家就搬出去啊。明明是花父母的錢在到處玩樂,能不能不要每件事都要抱怨啊?」


    本人一怒之下踹了廚房矮櫃一腳後,老媽怒斥道:「你幹嘛啦!」


    「怎樣!?就是我踹的啦!」


    「一發怒就找東西出氣,你這點跟那個人一模一樣!」


    「聽到這種事情一點也不值得高興!」


    「我壓根沒要討你歡心啦!」


    「今天可是我的生日……!」


    不小心脫口而出後,用手遮住嘴也太遲了,完全就是所謂的為時已晚。真是的,怎麽會說溜那種事?自己當然沒有說的打算,生日這種日子一點也不重要,根本沒關係。再說,仔細一想,最後有人幫忙慶祝生日是什麽時候的事情啊?是小學的時候嗎?好像是小三還小四,大概就那個時期。當時這個家裏的氣氛就已經糟透了,後來老媽出去工作後,又變得更加詭異。老爸一個禮拜隻回家兩次,而且就算回來也都是深夜了。他應該是另有住處吧。老媽大概也有外遇對象,不過倒是每天都會回家。自己則是不知看過、聽過幾百次老爸老媽在吵架了,一直覺得很不可思議,這兩個人明明感情這麽差,為什麽沒有離婚啊?


    老哥去年出社會工作了,老姊是個大學生。兩個人都是一進大學,就不再接近這個家。老哥和老姊好像是認為,這些都是爸媽夫妻間的事,他們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反正有好好給錢就好。不過,你們倆應該是真的這麽想吧。老哥找到工作後,就讓老爸買了台名車給他;老姊配合成年禮訂製了豪華的和服。老爸偶爾出差去東京時,好像會和老哥在銀座吃壽司;老姊則是常和老媽聯絡。買tiffany戒指送給老姊的不知道是老爸,還是老媽,總之就是其中之一。


    本人不抱任何期待。實際上,確實都有拿到錢。自己有個專屬的戶頭,當


    餘額變少時,就會經由匯款還什麽的自動增加,從未煩惱過沒錢可花。其實這樣就夠了,沒必要期待什麽。


    生日什麽的根本不重要,反正不管哪一天都隻是三百六十五天裏的其中一天。當然,本大爺也沒告訴朋友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就算有人問也不會告訴他們。頂多會回說「你這家夥居然不知道本大爺的生日,你死定了」之類的。不過,自己基本上是會去查朋友的生日,替對方籌畫個派對,也會準備小禮物送對方。這一點啊,就是做人該有的用心,也沒要求回報,單純隻是想做才這麽做。總之,今天是本大爺生日這件事,真的是一點也不重要。


    「所以咧?」


    老媽不知為何擺出一副更加光火的模樣。喔喔──,惱羞成怒啊。她仰頭打斜玻璃杯,將葡萄酒暫且含在口中,最後才一起咽下。本人實在很討厭她那種喝法。


    「……我又沒覺得怎樣。」


    「錢的話都有給你吧。盡量去買你喜歡的東西不就得了?」


    「那樣的話不就……!」


    「反正我買什麽東西給你,你都不會高興,能不能不要在那邊吵著要禮物啊?」


    「我又沒吵著要你買啥給我,想都沒想過咧!」


    「那麽是怎樣!?你的哥哥和姊姊在我的生日會傳傳簡訊、送送禮物給我,你連一句生日快樂都沒對我講過吧!?明是如此,還奢望要我幫你慶生,你這算盤會不會打得太好了啊!?明明自己什麽都沒付出……你那種這也不做、那也不做的地方也跟那個人一模一樣!我看見你就想吐!」


    「那麽你就吐啊!吐啊、吐啊、趕快吐啊!你就大口喝酒然後吐到天荒地老啦,爛女人!」


    「你怎麽可以對你媽說……!」


    老媽突然嘔吐了。她放掉玻璃杯,用雙手摀住口部,接著在沙發上彎起身軀。天啊──趕緊想要撇開視線,但已經太遲,結果清楚目擊了決定性的瞬間。


    「……都這把歲數了,到底是在幹嘛啊。」


    原本就覺得她應該喝了很多,隻是沒想到已經喝到會吐了。現在連自己都感到惡心,好像一個不小心便會宣泄出來。如果演變成那種情況,就不會是用糟糕來形容,前麵還得加個超級才行──超級糟糕。


    老媽看來已經放棄忍耐,打算當場吐個痛快。她用像是整個人壓住沙發前的茶幾的姿勢,感覺很痛苦地不停咳嗽。


    別管那種爛女人,直接回房間就好──心裏明明這麽想,但回過神時發現自己不知為何已經抓起麵紙盒,拋給了老媽。


    「……謝謝。」


    老媽難為情地小聲這麽說後,開始用麵紙擦拭手和臉。實在有夠髒,真的是丟臉死了。自己一直以來雖然都不喜歡老媽,但這是第一次深惡痛絕到這種地步。


    「要不要抹布……」


    差點就要問出完整句子,不過先閉上了嘴巴。但是,老媽好像已經聽見了。


    「……在浴室脫衣服那邊的洗臉台下麵……」


    「在那邊喔。」


    雖然不到急忙的程度,但依舊是大步快走來到浴室後,打開了洗臉台下收納櫃的門。水桶、抹布和清潔劑裏頭都有,不過正要裝水到水桶裏時,發現水桶會被水龍頭卡住,無法置放到洗臉台的底部。


    「看來要進去浴室裏麵了……」


    結果隻好用浴室的蓮蓬頭往水桶注水,並將抹布浸入其中。把水桶和清潔劑拿回客廳後,老媽跟我說了聲「抱歉」。她到底是針對什麽事情在謝罪──想問個清楚,卻又不想知道。


    放好水桶和清潔劑後回到房間,關掉電燈,跳上床鋪,鑽進被窩後脫去製服,身上隻剩下t恤和內褲。接著側躺、蜷曲身體,並用雙腳夾住右手,再以左手抱膝,這個姿勢最能讓我沉靜。


    「今天明明是我的生日。」試著這麽嘀咕。


    實在是笑死人了。


    老爸是自然卷,不過老哥和老姊連根卷毛都沒有。順帶一提,老媽也是直發。我們家三個小孩,隻有本大爺是自然卷,隻有大爺我像老爸。不過,老爸肯定討厭我。畢竟他從未誇讚過我,被他怒罵的記憶倒是多到像座山。他最近是連罵都不罵了,我們甚至鮮少見到麵。因此與其說討厭我,或許他隻是覺得我無關緊要。老哥和老姊也根本不在意本大爺,明明今天生日,卻連封簡訊也沒發。不過我有朋友,很多朋友,本大爺打從以前就是人氣王,從來不缺一同玩樂的夥伴。隻要說句「我請客」大家就會聚集而來,話說本大爺假如不付錢,又會是什麽情況?那些家夥都已經習慣有人請客了啊。看來他們都成不了像樣的大人。廢渣、廢渣啦,都隻會是廢渣啦。廢渣、廢渣、廢渣、廢渣、廢渣、廢渣、廢渣、廢渣。這就是個到處都廢渣、充滿廢渣的超級廢渣世界啊。


    啊──總覺得無所謂了,一切都無所謂了。像現在這樣,一直靜靜地縮著好像也不錯,本大爺也滿喜歡狹窄的地方。一個人獨處也不錯,反正到處都是廢渣,世上就隻有廢渣啦。好歹傳封簡訊來也好,畢竟是大爺我的生日耶。不過沒人在意又怎樣,根本不痛不癢,完全沒差,隨便他們啦。好想睡喔,真的、真的,好想睡……──唔。


    「……喔?」


    剛剛該不會是……打瞌睡了吧。


    「真的假的啊……」


    雖然已經壓根不記得內容,不過總覺得自己做了場夢,大概是場不太好的夢。本大爺膽子還真大啊,這麽想著,他憋住聲音偷笑。


    藍德位在樹木裏。


    此處有棵樹木,打個比方來說,它就像數十條,不,是數百條大蛇錯綜複雜地彼此交纏、相互支撐,同時以天際為目標,不停向上延伸,藍德就是背靠此樹,屏住氣息。當然,他並非是為了殺時間或玩樂才做這種事。當然不是這麽回事。無論身處何種境地都能以玩心度過──藍德雖然認為具備這種從容是件要事,不過現下後有追兵,也就是塔克薩基大叔這個實質威脅已經進逼而至,根本不是從容以對的時候。因此,藍德先是躲到樹蔭,然而塔克薩基的聲音越靠越近,他覺得再這麽下去不妙,所以就進到樹中了。猶如數百條大蛇交纏的樹幹,其實不僅是外觀看起來如此,實際上確實也是由無數彎彎曲曲的纖細樹幹匯集而成。拜此所賜,隻要仔細尋找,就能找到可以勉強擠入的縫隙。


    藍德很清楚這是危險的賭注。從樹木外麵應該看不見他的身影,然而從樹中同樣幾乎看不到外頭,因此隻能倚靠聲響掌握狀況。而且花了好一番功夫才進到樹裏,所以出去時也會遭遇相同的情況吧。總而言之就是,假如被塔克薩基探尋出所在位置,到時候插翅也難飛。


    即使保守形容,現在心髒仍是「咚咚咚」地狂跳不已。


    塔克薩基大叔還「藍德!」「藍德!」地連續喊個不停。


    而且大叔的聲音更是越來越近了。


    老實說──吶?


    好像也不是沒想過,自己或許是完蛋了。


    嗯,有這麽想過吧?不過並不是非常篤定地那麽認為,隻是若有似無地稍稍想過而已。這就是所謂的失敗主義嗎?然而本大爺啊,是個深信自己會成功的男人耶。再說,去想失敗時的情況根本無濟於事吧?那種事情就等真的發生了再說啊。畢竟大爺我可是個兼具智慧、勇氣和果斷的稀有男子漢欸……?


    自己並不害怕。一點也不。這麽斷言應該也可以吧。證據就是──雖然不知雙方之間的正確距離,但恐怕是從相當近的地方傳來塔克薩基大喊「藍德!」的聲音,縱使如此,藍德依舊不為所動。他屏住氣息,靜靜待在原地。話說本大爺是不是抖個不停啊?不不不,怎麽可能會有這種事情啊?大爺我可是堅信一切穩當,現在的感覺就像坐在大船上航行耶?不


    過呀,講真的,好想讓大家見識見識,本藍德大爺在這種時候依舊泰然自若的英姿。好想讓全世界都瞧瞧,然後大聲宣告:「最讚最強的暗黑騎士藍德大人,就位在此處喔。」


    總而言之,若是無法逃離這裏,就隻能閉嘴安靜地待著。這一點著實讓人火大。──不過,也沒想過會不小心睡著就是了……。


    話說。


    剛剛到底是睡了多久?


    從非常近的地方傳來塔克薩基的聲音後,具體而言究竟過了幾分鍾?好幾十分鍾?還是好幾小時?


    試著仔細想了一下──嗯,誰知道。


    最好是能知道準確的時間啦。


    不過,還是得暫時忍耐吧?現在正是必須咬牙忍耐的重要關頭吧?畢竟大叔可能還在附近,如果他就在一旁,那可不是慘了嗎?會超級慘吧?得忍耐、得忍耐。樹,要化為樹的一部分。應該說,要成為一顆樹才行。本大爺是樹、是樹、是樹啊。再怎麽想,自己甚麽都不是,就是棵樹。是棵少見的樹,是完美的一棵樹……。


    本大爺……是在忍耐。


    確實在忍耐喔?


    隻是啊……


    好痛苦。


    這種痛苦。


    是修行嗎。


    是苦行嗎。


    是酷刑嗎。


    這是什麽苦刑啦。是誰這麽對待本大爺啦。自己已經在胡言亂語了。說白了,哪?


    好想尿尿。


    在這裏直接小便好像很不好,然而最糟的情況下也必須把這種做法納入考量。再說本藍德大爺是個現實主義者,不得不那麽做的時候,就會毫不留情,不對,是毫不留戀?也不對啊,是毫不猶豫才對,但是現在這個當下,是必須就地小便的狀況嗎?是那種緊迫危急的情形嗎?世界是要毀滅了嗎?世界末日近了嗎?好像不是這麽一回事吧……?


    硬要講的話,就是人類終究無法戰勝尿意。此乃真理。


    反正,從剛剛起就已把耳朵張得像銅鈴──耳朵不會像銅鈴啊,會像的是瞪大的眼睛。然而暫且不管眼睛是否真的能瞪大到像顆銅鈴,本大爺憋尿的同時,一直都在側耳聆聽,不過完全沒聽到附近像是有誰在的聲響,所以應該安全了吧。塔克薩基確實路過了周遭一帶,但是現在已經不在附近。就如世界末日尚未逼近,他也不在附近──即使下這種結論也沒道理會被說三道四啦,話說本大爺忍不住了、忍不住了,想尿尿、尿尿、尿尿、尿尿、尿尿,好想尿尿,再這樣下去都要變成尿尿魔神了啦。誰來救救我,不過就算這麽說,也沒有半個人會來,所以隻能自己想辦法解決小便這檔事。


    總而言之,不尿不行!


    別無他法,就是這樣!


    撥開、擴大不知是十分柔韌的樹幹還樹枝後,往外頭寬廣的世界飛奔而出。想當然耳,也有環視四周,好好地確認過沒有任何人。看吧看吧看吧看吧,是吧?半個人都沒有吧?一切都如大爺我所料。也就是說,本大爺料事如神?糟糕,要尿出來了、要尿出來了,等等,這個時候要冷靜,不能慌,來用鼻子哼個歌,悠悠哉哉,然後飛快地,用光速脫下褲子──


    「喔唔……」


    忍不住發出聲音了。


    這種解?放?的?感?覺……。


    話說回來,出來了,尿出來了呢。稀哩嘩啦地宣泄而出。本大爺忍到這種地步了啊?仔細想想,一直都沒小便,因此肯定是忍了很久,不過一個人類的體內本就能蓄積這麽大量的尿液嗎?真是如此嗎?尿出這種量,難道不奇怪嗎?壓根不覺得這些都隻是自己產生的。該不會輸尿管是和某個地方相連吧?那個地方難道有個十人份左右的尿液儲存槽之類的東西?說實話,這泡尿應該是來自那個地方吧……?


    「唔……」


    身體抖了幾下。


    看樣子是清空了。


    藍德連那話兒都忘記收好,就歎了一口至今最大的氣。這種了結一樁要事的感覺,實在是讚到讓人受不了。該怎麽說呢?就是有種自己是為此而生的感覺?然後,接下來則是為了締造傳奇而再次邁出前進的步伐之類的?


    講得誇張一些,這個時候的藍德,其實有點沉浸在自己成了全知全能的天神的氛圍中。覺得一切都會順順利利,沒有辦不到的事。他已經深信到這種地步,因此徹頭徹尾沒料到會有人突然出聲呼喊「藍德」。


    所以藍德還覺得很不真實,以悠緩的動作回過了頭。


    那家夥原本站在前方約莫十公尺處,一棵相當大的樹木綠蔭下,如今好像已經開始靠過來了。


    「你居然在這種地方啊。」藍德聽到獨眼獨臂男這麽說後,首先想到的是「那是本大爺的台詞」之類的回應,但就是無法說出口。取而代之的是「咿……」地發出類似打嗝的聲音。


    塔克薩基停下腳步,皺起眉頭,抬抬下巴喊了「……喂」。藍德這時才終於回了句「……有」,不過隨即心想,有什麽有啊,自己和他又不是師徒關係,因而產生稍顯強烈的羞恥感,但仔細一想後又覺得,相處時間雖短,卻也不是毫無師徒般的互動。所以,他認為這麽回應也沒差吧。慢著,好像不太好耶。該怎麽麵對啊?嗯──,究竟要怎麽麵對才好啊……?


    「先不管其他的,你先處理好小兄弟啦。」


    「……小兄弟?」


    「你這家夥,該不會是想尿尿才跑出來的吧?」


    「啊……!」


    藍德這才發覺胯下的那話兒一直外露,急急忙忙地收回褲內後,慌慌張張地拔出安息劍(riper),擺出了應戰架式。


    然而塔克薩基並未做出將手伸至刀柄的動作。他的右眼裏究竟映照出什麽樣的光景?這個男的到底在想些什麽?他雖然露出像是在想「來抽根菸好了」的表情,但是現在再怎麽說都不可能會想那種事。


    藍德「呼」地吐了氣,瑟縮著身體,心想:這下根本沒辦法動啊,會被那個大叔秒殺耶,接著激勵自己「本大爺必須繃緊神經才行」。還是說大爺我應該輕鬆以對?真是困擾。話說回來,我是智障嗎?最好是輕鬆得起來啦。


    與塔克薩基相距約七公尺,要使出射出係(leap out),一口氣靠過去發動奇襲嗎?不行不行,沒有用沒有用,這種方式對付不了他。


    塔克薩基是單槍匹馬嗎?有其他同伴嗎?雖然很想確認四周狀態,但現在將視線自塔克薩基身上移開會非常危險。實在太危險了,簡直就是自殺行為。本大爺可沒在開玩笑,這名大叔真的、真的太危險了。


    藍德瞬間滿身大汗。


    「我把醜話說在前頭……」


    塔克薩基歎了氣。他扭扭脖子,關節發出「啵嘰」的聲響。藍德被那個聲音嚇了一跳,感到丟人的念頭讓他心煩意亂。


    「……什、什、什麽話啦。」


    「現在的你打贏我的機率連萬分之一都沒有喔。」


    「還、還、還有萬分之一的話,就還有奮力一搏的價值……」


    「我是說連萬分之一都沒有。」


    「話可別說死!不拚看看誰知道啊!」


    「那麽你就放馬過來吧,我會接招的。」


    塔克薩基隨手拔出了刀。


    他的左臂自然下垂,看上去刀鋒感覺就要碰到地麵。


    本大爺啊──藍德咬緊牙關。才不是蠢蛋咧,不用說也知道麵對你這個對手,自己毫無勝算。


    至於雙方的實力差距?


    假設藍德的等級是50,塔克薩基大概就是等級99了。……嗯?等級?什麽東西的等級啊?總之就是戰鬥等級之類的。不管怎麽說,即使等級差距不到一倍,但接近一倍的塔克薩基依舊較為強大。這是相當大的差距。


    比如,藍德的身高是一百七十公分左右,那麽一倍就會是三公尺又四十多公分。如果和這種家夥正麵對決,獲勝的機率根本是零。


    是否有可趁之機?


    基本上,沒有。


    畢竟,這個男的無懈可擊。看起來像是露出破綻時,反而要格外小心,把這種情況認定為陷阱比較好。


    一個獨眼獨臂的中年男子,為什麽會強到這種地步?


    雖然時間短暫,但是對方曾像師父般把自己當成徒弟訓練。所以,藍德當然以他的角度思考過──塔克薩基如此強大的秘密究竟來自何處?


    他的體能應該稱不上格外出眾,速度沒有出奇地快,力量也沒特別地強。至於持久力,畢竟他已老大不小,應該早就過了巔峰時期。是經驗嗎?這理當會是強大的因素,但是鐵定不隻這一樣。


    不僅是塔克薩基,而是所有強者大部分都有一個共通點,該怎麽說呢?那就是膽量。不管情況如何,強者總之就是不會動搖。即使麵臨生死關頭,感覺這下輸定了、死定了,依舊是沉著以對。他們的膽量就是大到能夠這樣麵對一切。


    強大的家夥一般來說都很遲鈍嗎?他們都不會感到害怕或是大事不妙嗎?


    應該不是這麽一回事。畢竟若是那樣,隻是單純的笨蛋罷了。


    絕對不是沒有害怕的感受,而是害怕也沒用,因此,將威脅正確無誤地認知為威脅後,加以解決。簡單來說,應該是這樣吧?


    塔克薩基很恐怖,超級恐怖。由於太過恐怖,明明才剛小便過,現在又覺得要尿出來了。如此恐怖的對手當前,要怎麽做才能對付他?


    停止流汗了。


    藍德直至方才明明都還氣息紊亂,如今已經正常呼吸。


    塔克薩基揚起單邊嘴角。


    「沒錯,那樣就對了。」


    他還以為自己是師父啊。


    慢著,如果焦躁惱怒,就和以前沒有兩樣了。要平心靜氣地看待,並且接受事實。是不知道塔克薩基的膽量有多大,不過那一點也不重要。自己從他身上學會了很多事,這些才是關鍵所在。


    「那麽……師父,接下來要怎麽做才好?」


    藍德這麽詢問後,塔克薩基微微眯起了他的獨眼。


    「我不擅長用嘴巴教,你就用你的身體來學吧。」


    「是喔──算了,沒差,反正你那樣做也比較合本大爺的個性──」藍德筆直地往後跳。「喝……!」


    那是排出係(ehaust)。從旁看來感覺他隻是在跳躍,然而事實並非如此。一般人若要在沒有助跑的狀態下跳高或跳遠,就必須先彎曲膝蓋,采取像是蹲下的姿勢,接著再一口氣打直腿部進行跳躍。但是暗黑騎士不必如此,他們以獨特的方法彎曲,不,應該要說是扭擺腳踝、膝蓋和腰際等部位,藉此產生瞬間爆發力。並且還輪流用腳跟與腳尖蹬踏地麵,強化推進力道。從某個角度來看,正是這種人稱影子步法(shadow step)的特殊技巧,讓暗黑騎士成了名符其實的暗黑騎士。由於運用的是平時不用的腳部肌肉,因此不是靠模仿就能學會,大概隻有暗黑騎士才懂得要如何具體施展。然而在影子步法(shadow step)的影響下,暗黑騎士的小腿肚都異常地發達,呈現出扁長的形狀。然後,他們運用影子步法(shadow step),不僅能精進排出係(ehaust)、射出係(leap out)和立鳥不濁跡(missing)這些移動類技能,也能讓憎惡斬(hatred)為首的各式攻擊技能具備靈巧和威力。


    雙方的實力差距雖然清楚到不能再清楚了,但塔克薩基不是暗黑騎士。身為暗黑騎士的藍德辦得到的事情,他辦不到。


    如果要說藍德有比塔克薩基還具優勢的地方,那麽就隻有這一點。


    他是暗黑騎士。


    「藍德,你隻剩一張嘴喔……!」


    塔克薩基立刻追了過去。以一個中年人來說,他起跑的速度根本快得不合理。話雖如此,依舊是慢於暗黑騎士的排出係(ehaust)。


    藍德不發一語地一而再,再而三重複施展排出係(ehaust),將自己和塔克薩基之間的距離拉得更大。如果能無限發動排出係(ehaust),要直接逃之夭夭也不無可能。然而,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事,再者,這座千峽穀(southern valley)中有諸如樹木等眾多障礙物,地形也不平坦。施展第四次排出係(ehaust)後,為了盡量不撞上樹木,因而踩著影子步法(shadow step),但在途中,自己的腳好像絆到了枯枝。結果並未跌倒,藍德在身體稍稍失去重心的同時,停下了腳步。


    塔克薩基進逼而來,不過應該還相差十公尺以上吧。大概是十二、三公尺左右,還相當遊刃有餘。


    「再見嘍,大叔……!」


    藍德轉身背對了塔克薩基。若是純粹的賽跑,藍德光是仗著年輕,就不會落敗。而且,目前還領先超過十二公尺,所以一定逃得掉。擺出一副要出劍交戰的模樣,實際卻是腳底抹油──的確很像藍德會做的事。這招雖然老套,卻十分有效。


    藍德邊確認眾多樹木的位置和腳下的地麵狀態,邊奔馳了二十公尺左右。


    和塔克薩基之間的距離幾乎沒有改變。


    弗羅岡的那些家夥呢?目前尚未看見半個,看來這附近沒有。


    應該差不多了吧?


    ──藍德這麽想的瞬間,毫不遲疑地使出排出係(ehaust)往後跳躍。


    他在空中扭擺身軀,發動射出係(leap out),朝塔克薩基猛撲而去。


    然而塔克薩基……居然笑了。


    笑啊,盡量笑。


    藍德斜斜揮下安息劍(riper),發動了憎惡斬(hatred)。


    他這一擊匯集了速度和全身力氣,但輕而易舉地就被塔克薩基用刀架開了。他把本大爺當小孩子──想也知道會這樣,大爺我很清楚。


    藍德立刻施展排出係(ehaust)退後,然後發動立鳥不濁跡(missing)。這個技能概略地來說,就是大幅左右擺動上半身,接著跳往與擺動相反的方向。絕大部分的人都是仰賴視覺,但也因此容易遭親眼所見的事物欺騙。對手受到暗黑騎士動作的影響,不知不覺地將視線投往搖晃的上半身。但暗黑騎士實際上是朝相反方向移動,因此一瞬間會覺得暗黑騎士像是消失了。


    然而,塔克薩基並未遭到蠱惑。他那隻獨眼確實追蹤著藍德。


    也就是說,這一招對身經百戰的大叔起不了作用。


    厘清這點就好,畢竟感覺他十分擅長互相欺瞞,不過本大爺壓根沒意願在這方麵與他一較高下。


    藍德使出射出係(leap out),斜斜地往左方移動,遠離了塔克薩基七、八公尺。


    塔克薩基文風不動,等在原地。難道他已經看穿一切了嗎?


    真不愧是大叔啊。但是,大爺我才不會因為行動遭到預測就退縮咧。要進攻到底。


    發動排出係(ehaust)後扭擺身軀,轉為射出係(leap out)。雖然進攻套路與方才如出一轍,但是這次並未高舉安息劍(riper)。


    而是突刺。


    憤慨擊(anger)。


    塔克薩基並未以刀抵擋,隻是迅速向左移動,躲開了攻擊。


    他的反擊來了。


    藍德施展立鳥不濁跡(missing),身體擺向左側,實則往右移動。


    塔克薩基沒有出刀。他看起來像是有所遲疑,但事實又是如何?在極近距離下施展的立鳥不濁跡(


    missing),上半身的動作感覺起來應該會更加巨大,因此或許連那個塔克薩基也會感到驚訝。這個戰術難道有用?


    那就來試一試。保持冷靜的同時,理當要火力全開,全力以赴,但光是如此仍不夠。畢竟藍德的力量遠遠不及塔克薩基,所以必須再多加強化。


    再次以排出係(ehaust)和射出係(leap out)拉開距離後,又發動扭擺式排出係(ehaust)、射出係(leap out)衝向塔克薩基身邊。藍德擺出了憎惡斬(hatred)的架式,攻擊距離也與憎惡斬(hatred)相同。塔克薩基打算用刀抵擋。或許,他這次不會架開,而是會彈開攻擊。


    於此之前,藍德先施展立鳥不濁跡(missing),身體擺向左側,實則往右移動的同時,揮出了手上的劍。


    看樣子是成功讓對方感到意外了。塔克薩基往後退,躲開了藍德的劍。


    「──有意思。」


    是喔,大叔,你覺得有意思喔,不過可不隻這樣子──僅是心想,沒有說出口。緘默戰鬥需要十足的忍耐,但是藍德不得不這麽做。


    他運用排出係(ehaust)和射出係(leap out)遠離塔克薩基。


    必須屏除多餘的事物。


    大爺我這下終於明白了。


    自己以前根本不認真。好想變強,一定會變強,本大爺絕對會變強──全是嘴巴說說。即使自認已經非常拚命,其實還完全不夠。


    畢竟啊,沒有什麽是比麵對危急存亡之秋還要認真的時候。但是,任何人都是這樣。生命受到威脅時,再怎麽散漫的蠢蛋都會變得拚命。明明隻是個理所當然的道理,本大爺卻洋洋得意地認為自己已經夠努力了。


    實在太天真了。


    到頭來,先前都太安於現況了。


    本大爺明明還能做到更多事,卻一直都沒動作。


    自己到底做了什麽?


    都在怪罪別人。


    本大爺擺明是事情做個不停,你們這些家夥是怎樣,根本淨是些毫無丁點才能的廢物。不過也沒有辦法啦,誰叫你們原本就是一群派不上用場的人,都是些不重要的小咖。不過大爺我打從一開始就很清楚,本大爺跟你們不同。畢竟本大爺見識過很多風浪。反正,本來就對你們這群家夥不抱任何期待,要加油,好嗎?總之,如果一切都很順利,那都是拜大爺我所賜;有什麽失敗,就都是你們的問題。哈爾希洛,特別是你這家夥啦。分明不是當隊長的料,還硬當什麽隊長,會被你害死啦。都是你不斷失誤犯錯,所以我們才會落到這般田地。


    你們這些家夥不過爾爾,因此本大爺有這種程度就好了吧?


    ──並沒這麽想過。


    隻不過,有個部份是會以冷靜的態度觀察哈爾希洛等人。你們這幾個居然賭上僅此一條的性命,不顧一切地拚搏,真的是有夠不知天高地厚。畢竟,你們就是些小咖而已啊?


    本大爺可不一樣。因為跟你們這些人組隊,所以有種無法出人頭地的感覺,但是如果能進到高階的隊伍,肯定能以勇猛奮戰之姿,超級無敵大展身手。本大爺可是那個蓮崎都認同的男子漢喔?和你們這些家夥的等級不同,大不相同啦。


    心中雖然堅信如此,但另一方麵恐怕也感到不安。


    藍德以扭擺式排出係(ehaust)、射出係(leap out)靠近塔克薩基身邊。這次使出的是憤慨擊(anger)。


    塔克薩基將重心放在往後移的右腳,微微抬起手上的刀。話雖如此,刀鋒的位置仍低於腰際。那是著重防守的下段架式,看來他是打算觀察藍德的出招方式。塔克薩基變得謹慎小心了。是藍德讓他變得慎重的。不過,別開心。不要得意忘形。


    藍德並未刺出憤慨擊(anger),而是在發招前轉而使出立鳥不濁跡(missing)。做出朝右的動作,實則向左跳。但依舊不出劍。塔克薩基的目光緊追藍德不放,刀則一動也不動。那麽,這樣的話他會有什麽反應?


    這時再使出一次立鳥不濁跡(missing)。


    塔克薩基迅速地舉起刀。


    藍德襲向塔克薩基,揮出憎惡斬(hatred)。


    塔克薩基的刀和安息劍(riper)激烈碰撞,迸出火花。


    眼看就要進入短兵相接(bind)時,轉而使出激怒排斥(reject)。運用手腕、手肘、肩膀、腰部,甚至雙腳,奮力頂開對方。


    塔克薩基僅僅退後一步就穩住身子。他攻過來了。


    藍德使出排出係(ehaust)往後退去。排出係(ehaust)、排出係(ehaust)。


    然而塔克薩基並未追來。他「呼」地吐口氣後,鬆緩了身體。


    自己滿有天分──應該如此。


    但是,本大爺的實力真的、真的就隻有這樣嗎?


    真正的我理當更強嗎?


    大爺我無法將實力發揮到淋漓盡致,都是因為和那群小咖組隊害的嗎?


    不過啊……


    把自己逼到極限中的極限、在無論如何都無法再更努力了的境地裏不停鍛煉,結果假如隻會讓人大歎「是怎樣,隻有這種成效啊」的話,那種打擊果然是相當巨大。


    本大爺其實很清楚,在戰鬥中不斷喊出聲音根本沒用,還有那些自認是必殺技的東西也幾乎都沒有確實殺死誰。哈爾希洛他們真的、真的都是拚到極限,大爺我也明白,反倒是多虧那些家夥自己才能活到現在。但是要從一而終似地持續專注去做一件事;或是思考時覺得這樣也不行,那樣也不行,不乾不脆、拖拖拉拉,這些都不是大爺我的行事作風吧。本大爺就是本大爺,再說那些家夥也沒打算認真阻止本大爺,所以這個樣子也沒差吧?


    大爺我還有餘力,也還有成長空間啦。遊刃有餘、遊刃有餘。那幾個家夥,到底是在認真什麽啊?未免太認真了吧?想嚇死誰啊?不是開玩笑的耶,那樣到底是想嚇死誰。


    你們這幾個總是認真過頭,遜斃了啦。我說那種模樣,一點都不酷。畢竟──


    畢竟,死命抵抗,掙紮到渾身都是泥巴和鮮血後,假如仍舊沒有效果,是要怎麽辦才好……?


    無法和那幾個家夥融洽相處。行事原則不同,思考模式不相容,大爺我和他們在想法上存在分歧。總歸一句就是,合不來。那支隊伍不是本大爺的棲身之處。不過,情勢所逼?總之就是也有這種因素,所以才吞聲忍讓,勉勉強強一起行動。


    不過,總有一天會分道揚鑣,會和那群家夥斷絕關係吧。世上肯定會有某個適合本大爺待的地方,某些自己能打從心底喜歡的人。到時候對方會尊重本大爺,大爺我也會敬重他們──本大爺會這樣,都是哈爾希洛、都是你們害的啦。


    問題不在大爺我,本大爺沒有錯,本大爺並不弱。


    覺得我討人厭、惹人嫌,非常好,不痛也不癢啦。擔當這種角色,反而還比較輕鬆自在。


    沒人喜歡也沒差──隻要這麽下定決心,就不必顧忌任何人,不必偽裝自我了,可以愛怎樣就怎樣。喔喔──想說什麽盡管說,不管你們是怎麽看待本大爺,大爺我都沒差啦。


    「藍德。」


    塔克薩基舉起了刀,握住刀柄的左拳位在下巴附近,微微將刀身斜向本大爺的右手邊。他左腳在前,彎曲膝蓋,放低身體。


    藍德不太了解刀的用法,隻是推測那應該是種攻守一體的架式。


    他接下來要搶占先機,也就是出手瓦解藍德準備要發動的攻勢。正是所謂的「先發製人」。塔克薩基在充分觀察後,已掌握藍德的攻擊模式。至


    少,塔克薩基本身應該是這麽認定。……徹底被他瞧不起了。


    放馬過來啊!


    如果有辦法壓製本大爺,就來壓製看看啊!


    若是從前的藍德,應該早就怒火中燒,猛衝過去了。但是,這樣的話根本等於毫無長進。


    藍德目前距離塔克薩基八公尺,刻意停下了腳步。


    「……啊?」塔克薩基稍稍皺起眉頭。


    別擔心,本大爺並非是怕了──老子可是暗黑騎士。


    能以暗黑騎士之姿應戰。這是唯一具備的有利條件。


    而且,暗黑騎士會的不僅有暗黑鬪法。


    「暗黑啊──」


    正當藍德準備詠唱咒文時,塔克薩基衝刺而來。藍德勉強維持專注,順利地繼續詠唱。


    「惡德之主啊,惡靈召喚(demon call)。」


    「是史卡勒海爾的走狗啊……!」


    塔克薩基的刀「颼」地竄了過來。無法判斷這是斬砍還是突刺,塔克薩基的左手宛如和刀融為一體,化成了鞭子。


    實在是千鈞一發。藍德如果稍微慢了點使出影子步法(shadow step)往後退開,現在應該已是塔克薩基的刀下亡魂了吧。假如方才太過焦急,就算隻提早一些逃走,邊移動邊詠唱完咒文,也可能無法成功發動魔法。


    如今藍德前一秒所在的位置附近,也剛好就是塔克薩基的背後,出現了一團漆黑帶紫色的雲朵般物體。雲朵隨即急速地卷成漩渦。


    「──唔……」


    塔克薩基在轉過頭前,先往一旁跳開。


    雲朵已經形塑出某種形體。它的外觀可說像是個人類,頭上蒙著一席紫色被單,右手和左手分別持拿著類似菜刀和棍棒的武器。明明輕飄飄地浮在空中,卻還長著兩條腿,這部分令人覺得莫名真實。另外,它的一對眼睛猶如凹洞,下方還有張裂痕般的嘴巴。


    它的名字叫黃道帶殺人魔寶貝。


    是暗黑騎士藍德的惡靈(demon)。


    (咿嘻……咿嘻嘻嘻嘻……!藍德,好久不見……!現在馬上去死個一萬遍……!)


    「你這鬼東西──」塔克薩基犀利地揮刀大喊:「去死!」


    黃道帶殺人魔寶貝輕飄飄地翻了個後空翻,避開塔克薩基的斬擊。


    (喀嘻……喀嘻嘻……!你要死在藍德眼前啊,老男人……?)


    「我才不老咧!本人才剛步入中年而已……!」


    塔克薩基極力反駁黃道帶殺人魔寶貝,罕見地顯得激動。


    黃道帶殺人魔寶貝咻咻咻地退開,逃離塔克薩基的身邊。它時而輕飄飄地使出慣用的那種後空翻,時而翻轉身體來閃避塔克薩基的刀。


    藍德鬆口氣的同時,也窺探著塔克薩基的狀態。大叔那個人會那麽輕易就動怒嗎?實在搞不清楚耶。他有可能是裝的,但也有可能是他意外地在意自己年紀大,一個忍不住就生氣了。藍德無法判斷,畢竟塔克薩基演技精湛,本就鮮少顯露出內心的想法。這麽說來,他果然是裝出來的?他是在拐誘藍德?或者,塔克薩基的目標也許是藉此擾亂藍德。


    每一個行動,都有各自的意圖。


    這就是戰鬥啊。


    沒想到必須要火力全開,不停地使用腦袋和身體到這種地步。


    實在有夠煩人,哪來那麽多力氣可以耗。一口氣俐落地分出勝負──如此一來應該就能告別至今的自己了吧?


    「暗黑啊,惡德之主啊,暗黑病毒(blood venom)……!」


    藍德喚出漆黑的瘴氣,打算用其籠罩塔克薩基。


    塔克薩基則是開始逃離瘴氣,還有黃道帶殺人魔寶貝。以沒人會覺得他已邁入中年的敏捷速度奔跑,越逃越遠。瘴氣雖未具備出色的追蹤性能,但藍德判別出了塔克薩基的退避方向。


    藍德以射出係(leap out)跳往塔克薩基的行進方向,發動死字斬(slice)。他揮舞安息劍(riper),像是在描繪一個數字8。不對,還在比劃8這個字的途中,藍德的劍已被塔克薩基的刀彈開了。


    (嘰嘻……!)


    黃道帶殺人魔寶貝追上塔克薩基,正要揮下它那把像是菜刀的武器。


    塔克薩基接下來的反應十分厲害。他大概是以回頭的姿勢斜斜揮下刀,然後未停止動作,直接再次回頭舉起了手上的刀。黃道帶殺人魔寶貝用菜刀般的武器硬是擋下這一刀,藍德也以劍勉強防禦──但是藍德跌坐在地,手部發麻,差一點就要拿不住劍,黃道帶殺人魔寶貝甚至被彈飛了五、六公尺。


    威力實在驚人。


    而且,幾乎看不見他的攻勢。他剛剛速度快得有如鬼神耶……?


    慢著,現在不是感到驚訝的時候。藍德轉為蹲姿後,使出排出係(ehaust)。雖然和塔克薩基拉開了距離,──可惡……。


    混帳大叔。


    「你用心就辦得到嘛,藍德。」


    塔克薩基挺起胸膛,用刀背「咚、咚、咚」敲著自己的左肩,歪曲著單邊嘴角。這麽遊刃有餘啊。


    也是啦。塔克薩基剛剛放了藍德一馬,畢竟隻要他想,應該是能把跌坐在地的藍德砍成兩半。他刻意沒那麽做而已。


    塔克薩基發出「咯咯」的笑聲。


    「你這家夥,已經死了一次喔。」


    為什麽?你幹嘛不殺我?打算讓我欠你人情嗎?還是說你真的還以為自己是師父?這是開玩笑的吧?你最好是開玩笑開到暴斃啦。


    「……嗯。」


    然而藍德把所有的話都吞回去了。


    黃道帶殺人魔寶貝沒有使出擅長的耍嘴皮,僅是看著這邊,它那像是凹洞的眼睛深處有什麽在發光──好像隻是錯覺而已。


    「你說的沒錯。」藍德承認後,歎了一口氣。「可是,本大爺還沒死,也就是說現在還能和你打。」


    「倒也不用再打。」


    塔克薩基聳聳肩,吸吸鼻子後,垂下了頭。不過他馬上又抬起頭,用獨眼斜斜地凝視著藍德。


    「我就隻說一遍喔。我們能原諒你這麽一次,老大沒發火。我是不知道其他人怎麽想,但是我去和老大說個情,就能解決這次的事。藍德,跟我一起回去。」


    藍德想要開口。但是,要講些什麽才好……?


    不知道這樣問好不好耶?大叔,那是你的真心話嗎?該不會是想暗算本大爺吧?不過你不會幹那種事。你有必要的話應該是會那麽做,但是不會對我用這招。畢竟你不必暗算,就能殺了大爺我──若是這樣……


    是認真的?


    你是認真在講這些嗎?


    你那般窮追不舍,為的不是宰了背叛你們的本大爺,而是要帶大爺我回去嗎?


    要原諒本大爺?


    本大爺可是幹了忘恩負義的事情耶?能原諒那樣的我?意思是我能回去弗羅岡?那家夥又……──


    藍德眨了眼睛,不隻一次,而是連續眨了好幾下。鼻腔深處好像緩緩地漫出什麽,眼睛好癢。差點就要出聲咂嘴,結果是用力咬緊牙關。──不要說了。


    不要說那種話。


    大爺我明明好不容易才狠下心跑出那個地方,現在卻動搖了。


    「……那個時候已經是極限了。」


    本大爺才不能因為大叔說了那番話,就跟著講出自己內心已有動搖了啦。不能這樣吧,不準說出這件事,畢竟背叛的人是我。是我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大搖大擺地背叛了他們。事到如今,不管說什麽都隻會變成藉口,所以這樣就好。反正當初就是為讓事情變成如此,才采取了那種背叛方式。


    為了讓自己就


    算想回去,也沒辦法回去。


    「當時如果再繼續和你們待在一起……感覺身心都會染上弗羅岡的色彩;感覺真的會打從心底喜歡上你們那一群;覺得自己肯定會認為和你們同生共死不就好了……那個時候就是極限了。本大爺站在分叉路口,必須從兩條路中進行抉擇。看是要成為弗羅岡的一員,還是──」


    「還是什麽?」


    「……還是繼續做自己。」


    「你這家夥說的那個自己是什麽?」


    「就是……到弗羅岡之前、認識你們之前的大爺我自己啦。」


    「你是說那時候跟名不見經傳的小鬼們無憂無慮玩在一起的你喔。」


    「我們才沒在玩咧。」


    「啊?」


    「就算在你眼裏看起來隻是無憂無慮地在玩耍,但是那幾個家夥還是用他們的方式在拚搏。一路上發生了很多事,甚至有人喪命。」


    「任何人活在世上,總有一天都會死。你也一樣,我也一樣,我們家那個感覺用力殺也殺不死的老大也一樣。連身為不死族(undead)的亞諾奴鬥也是,他如果頭被砍成兩半一樣會嗚呼哀哉。所以有人死掉又怎樣?」


    「……本大爺曾經有個好兄弟,都是大爺我的力量不夠,所以害死了他。」


    「你說你害死了他?藍德,你說了句不得了的話耶。不過你這家夥有厲害到能夠肩負其他人的生死嗎?」


    「當時我如果可以再有用一點,那家夥或許就不會死了。」


    「不,你錯了。那家夥之所以會死,是因為那家夥本身的能力和運氣不夠,所以才無法違抗所謂的命運。任何人都會像那樣死去的。」


    「……你說的應該沒錯。大叔,事情應該就像你說的那樣。如果本大爺也成為弗羅岡的一員,肯定用不了多久,想法便會變得跟你一樣。你們的成員就算感情好,也不會特別黏在一起,每個成員都獨立自主。大爺我很清楚,即使跟臭味相投的人混在一起,死的時侯還是得一個人死去,畢竟人生就是這個樣子。你們那些成員都是正港的男子漢,實在夠帥氣,讓我非常崇拜。本大爺也想變得和你們一樣啊。」


    「那麽就加入我們啊。用不著那麽貪生怕死,不管活得長還是短,重點是要活得精采。需要的就隻是這份覺悟罷了。」


    「不過那樣會變成自欺欺人。」


    「什麽意思?」


    「本大爺不是那種人。加入弗羅岡,確實是能模仿你們,心情舒爽地過日子。可是,那樣並不是真實的本大爺。」


    「我這個中年人要來嘮叨一下了。藍德,你聽好。什麽真實的你,那種偉大的東西根本不存在。不是隻有你,我也一樣,別認為打從一開始老天就替我或你準備好一條路走。麵向未來時看見的那條路隻是種錯覺,路是靠自己走出來的。回頭看見的那些一路走來的足跡,才是所謂的自己。一秒鍾後,也許會往完全不同的方向前進,但是這也還是自己。真實的自我不是需要探尋的東西,自己的生活方式會決定出自我的模樣,也就是說那才是所謂的自己。」


    「你很會講嘛。」


    藍德「嘿」地發笑後,塔克薩基毫不在乎地露出微笑。


    「好歹我也有把年紀了啊,雖然外表看不出來就是了。」


    「誰說看不出來啊。」


    「是喔。」


    「唉……不愧是比大爺我多活一倍以上的人啊。老實說,你講到我的心坎裏了。簡單來說,你的意思就是不管至今的自己、現在的自己是什麽模樣,依據當下的抉擇,本大爺便能變成想要的模樣。隻要想作為弗羅岡的成員過活,本大爺就能做到……」


    藍德緩緩地吸氣後,吐了出來。


    塔克薩基未發一語。不過藍德再這麽沉默下去的話,塔克薩基也不得不開口催促答覆,或再次詢問意願吧。


    要跟我回去嗎?


    不想讓塔克薩基說出這種話。雖然期間真的十分短暫,但是塔克薩基依舊曾以師父的身分鍛煉過藍德,現在這個時候也還在教導自己各種事。有沒有那麽愛照顧人啊。不過他應該真的是那樣。光靠出眾的能力,弗羅岡那些家夥還不會信賴塔克薩基到那種程度,他也成不了核心人物、幹部之類的存在。強波或許毫不在意,但再怎麽說,他畢竟還是人類。塔克薩基該不會是因為雙方都是人類,所以才特別關愛藍德吧。也許確實存在著這一部份。總之,塔克薩基來此是為了帶回藍德。


    是很感謝他。


    謝謝你──然而就算撕了嘴也說不出這種話。


    「本大爺原本是為了活命、為了救那個爛女人,才會變成你們的同伴,一切隻是權宜之計。雖然想過要是和你們臭味相投的話,暫時待在弗羅岡好像也不錯。如果能成為你們的一員,應該就不必一一煩惱每件事,還可以喝好喝的酒,嘻嘻鬧鬧,過上有趣的日子,直到老死。真的是棒呆了,混帳東西!棒到本大爺都要吐了!大爺我啊!就算吃土也要開拉麵店莫古索&藍德是有理由的……!你說有什麽理由!?反正就是本大爺決定要那樣做啦!大爺我是!暗黑騎士啊啊啊……!」


    雖然中途就開始不太清楚自己在說些什麽,不過可以確定的是有種翻騰不已的東西感覺就要飛迸而出。這是血,沸騰的熱血。在弗羅岡時不知為何就是不會有類似的感受。──安於現況……對了,原來是這麽一回事。


    和帕爾匹洛霖他們一起行動時,自己呈現的是種放任自我的安穩度日狀態。即使如此,由於是群烏合之眾,所以處境幾乎都相當嚴峻,深陷窮途末路也是家常便飯,所以自然而然就會熱血沸騰。但是自己曾經想要投入懷抱的弗羅岡,其實又是另一種安於現況。


    尊敬強波,奉塔克薩基為師,和各種家夥成為朋友──這就是大爺我的生存之道嗎?


    答案是否。


    這麽過日子確實充滿吸引力,肯定能過得舒坦,但是這樣──並非本大爺、本藍德大爺打從心靈深處想要追求的事物。


    (忌死死……!)


    黃道帶殺人魔寶貝突然發出駭人的聲音。


    塔克薩基稍稍擺出應戰架式,將臉轉向黃道帶殺人魔寶貝。


    (縊卑……!縊卑卑卑卑卑……!藍德,你真敢講……!你就被詛咒到死吧……!)


    「喔──」


    塔克薩基瞠目結舌。就算是大叔,看到眼前這個情景,還是會嚇到。──畢竟連大爺我自己也都大吃一驚。


    黃道帶殺人魔寶貝在短時間內不停地變化。話說,黃道帶殺人魔寶貝,你之前果然都是……披著那個像是被單的東西嗎?它掀開,不,應該要說是脫掉被單後,露出不知是男是女,像是人類,但明顯不是人類的光滑軀體,而且現在連頭顱都有了──隻不過沒有臉!不管是眼睛、鼻子還是嘴巴,全都不存在。真的假的,這樣滿惡心的耶?不過,在意黃道帶殺人魔寶貝而不小心看見一點也不想看的它的裸體,隻有那麽一瞬間。那席暫且脫掉的被單類物體,如今已經分解、散開,變得像是絲線,逐漸纏繞在黃道帶殺人魔寶貝的身上。順帶一提,它那菜刀般的武器和類似棍棒的東西也都化為一條條線,在它的手中轉化為其他物品的形體。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好恐怖。


    真的好恐怖。


    眼淚……


    鼻水都跑出來了。


    藍德已在發抖。


    眼前出現了某個人,身上覆蓋一套紫色的鎧甲,沒有露出一絲縫隙,雙手還持握一把刃部格外彎曲、像是長剃刀的長柄武器。


    無論是武器的形狀,還是甲冑的工藝,全都散發出極


    為不祥的氣息,令人歎為觀止。


    這不就是那個……那個嗎?


    是不是?


    就是那個吧?


    說到暗黑騎士,就要是這種樣子吧?


    「……酷斃了。」


    (縊死……縊死死死……再多稱讚一點……你乾脆稱讚到死……)


    「等等,話說回來,你是──黃道帶殺人魔寶貝嗎……?」


    (忌死……死死死……你是不會加個閣下喔,孬種臭小鬼……)


    「喔,那麽……黃道帶殺人魔寶貝閣下……?」


    (……………………………………)


    「黃道帶殺人魔閣下……這樣比較好?」


    (………………………………………………)


    「啊,既然都這樣了,你要不要乾脆改名成黃道帶啊?如此一來,加上閣下,叫你黃道帶閣下。」


    (………………………………………………加上大人。)


    「黃道帶大人?要叫大人喔,嗯──……」藍德歪過了頭。「叫你大人,黃道帶大人喔。是不錯啦,但是感覺不太順口耶。叫黃道大人呢?慢著,問題不在這邊,再怎麽說,要本大爺尊稱你大人就很奇怪了吧。閣下也很怪。畢竟,你是大爺我的惡靈(demon)吧?不過,你幹嘛自己隨便亂進化啊!?那種為了累積惡德(vice)把祭品類物品奉給史卡勒海爾的儀式,大爺我一直都沒有做耶!?就算想做也沒辦法做!雖然是有在心中默默祈禱,但包含這個在內,在達倫格迦爾發生了很多事嘛!」


    (……這件事……)


    「那件事?」


    (訃訃……唔……)


    黃道帶的眼睛部分亮起鬼火般的光芒,還緩緩搖曳。而且不僅如此,它全身上下還冒出薄薄一層像是氣的東西,讓人聯想到暗黑病毒(blood venom)。


    (……是企業機密……忌死……你遲早會掙紮到死……)


    「等等,你哪是什麽企業啊!?」


    (暗黑神史卡勒海爾都有在看……)


    「什麽?」


    (吾乃乃乃乃乃……史卡勒海爾……暗黑神是也也也也也也……)


    「難、難道,您是史卡勒海爾大人本人!?您降臨到人世了!?等等,講本人好像不對,畢竟您也算是個神……」


    (也算是個神……!?)


    「對、對不起,我說錯話了,您是貨真價實的神,就是神!話說,您神威浩蕩啊!讚,您好神!您太神!您是神中之神。如果史卡勒海爾大人您不是神,還有誰敢稱神!?」


    (怒──訃唔……)


    「對、對不起……!」


    這種時候隻能那樣做了。


    想到的瞬間,身體已經先行動作了。


    整個人往上一跳,在空中全身翻轉一次後,再以頭要衝撞地麵的氣勢,四肢趴地,額頭磕在地上。這正是本大爺的家傳寶刀──


    this is the dogeza!


    不(no)!


    this is the jumping dogeza!


    「──小的給您跪了……!還請原諒小的!? 史卡勒海爾大人…!?」


    (苦苦……苦……)


    「您要小的幹嘛就幹嘛!?這話好像說得太過頭了耶!?那個──,性命以外的任何東西都能奉獻給您,不過其實是希望您看在小的有這個心,直接放小的一馬,在這一點上小的不得不懇求您做出最大的讓步,所以……」


    (到現在都還看不出……你有什麽反省之意喔……忌死死……)


    「是、是那樣子嗎?小、小的認為沒有那種事情才對!?那個……大叔,你也是這麽認為的吧……!?」


    「你這家夥,不要在事情演變成這樣的時候把話丟給我講,你的神經到底有多大條啊……」


    「看就知道了吧!?本大爺的神經一直都一樣大條啊!?」


    「我無言了……」


    「你要對大爺我見死不救喔!?也太卑鄙了吧!」


    「我真的已經不知道要怎麽講你才好了……」


    「那種事情要自己動腦想啊,笨蛋!糟糕,剛剛講得實在太超過了。抱歉。」藍德輕輕發出「哈哈」的笑聲後,握好了安息劍(riper)。「──好啦,本大爺的黃道帶,大爺我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不過應該是在我不停、不斷地殺生之下,提升了暗黑騎士的階級還等級,導致你的力量也跟著變強!現在我們倆就來展現暗黑騎士的風格,卑劣地聯手幹掉大叔囉!」


    「……你這家夥,真的是天生的人渣耶。」


    塔克薩基一副傻眼的模樣。與其說他看起來像是恰到好處地放鬆身體,其實比較像整個人都鬆懈了。不僅是力氣,似乎連精神都已渙散。若是這樣就太好了。


    暗黑神降臨人世後附身──才不可能有這種事,黃道帶隻是以演出短劇般的反應演了那一出,如今它毫不作響地轉了一圈那把外觀看似凶狠的長剃刀後,一步步進逼塔克薩基。


    「暗黑啊,惡德之主啊──暗黑鬪氣(dread aura)。」


    藍德立刻喚出一股漆黑的紫色氣體。這種氣體是史卡勒海爾的偏愛化為具體形式後的結果,能夠強化暗黑騎士的體能,其效果會依累積的惡德(vice)量增強。藍德的惡德(vice)在不知不覺中已經累積到足以讓黃道帶殺人魔寶貝進化成黃道帶了。──最精采的時候來了。


    身體變得相當輕盈,感覺體重一下子變得隻剩一半。


    這效果真是猛。


    現在可別漫出來啊。


    感覺要流鼻血了。


    即使如此也不能得意忘形。馬上就會得意忘形,給人可趁之機──這是藍德的壞習慣。就算體內的血液再怎麽劇烈翻騰,都必須先讓思緒冷靜。說老實話,現在好想吶喊,好想大聲嘶吼。但是,不會這麽做。畢竟毫無助益,甚至會是反效果。


    塔克薩基依序瞥了藍德和黃道帶後,對握刀的左手稍稍施加了力氣。他壓低下巴,在能夠連接起藍德和黃道帶的直線上測定站立位置。不管是藍德還是黃道帶,塔克薩基既不正對,也不背對。


    「開始攻擊。」藍德一聲令下,黃道帶隨即展開行動。如今的黃道帶身上已經看不出任何黃道帶殺人魔寶貝時期的可愛身影。話雖如此,但仍能感受它是自己的分身,對它已經產生了感情。不過,惡靈(demon)終究隻是惡靈(demon)。閑暇時刻要把它擬人化,加以嗬護是沒差,但在戰場上時就要有效利用。給本大爺變得冷酷無情,等等,惡靈(demon)擁有情感本就是種錯誤。


    (死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黃道帶以長剃刀攻向塔克薩基。


    藍德也施展射出係(leap out)跳躍,但他並未筆直衝過去,而是打算繞到塔克薩基背後。塔克薩基應該正準備采取不讓藍德繞到自己背後的行動,但還有黃道帶在。


    塔克薩基的刀彈開了黃道帶的長剃刀。


    黃道帶利用被頂開的力道,順勢轉了一圈長剃刀後,直接揮出一記攻擊。


    塔克薩基朝左後方斜斜地跳開,藍德襲向該處。


    憤慨擊(anger)。


    塔克薩基扭擺身軀,躲開了藍德的劍。


    ──沒想到,他已經使出了反擊。


    塔克薩基運用類似拳擊反手還擊的要領揮刀,因此對來藍德說事先難以預測。要不是有暗黑鬪氣(dread aura)讓身體變得敏捷,他應該無法瞬間躲開。藍德在身體


    失去重心的狀態下,好不容易才使出射出係(leap out)逃脫,不過塔克薩基並未發動追擊。


    (縊咿咿咿咿咿咿咿……!縊咿咿咿咿咿……!縊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黃道帶揮下長剃刀,突刺,再突刺,不停攻擊塔克薩基。然而塔克薩基完全沒用刀抵擋,從容不迫地閃避著長剃刀。但是,他並未無視黃道帶朝藍德追去,因為他辦不到。黃道帶沒有要置他於死。反正光靠黃道帶根本無法打贏塔克薩基,所以就隻專注牽製,把他困在原地。不,其實是藍德要它這麽做的。


    不過,即使像那樣讓黃道帶集中精神擔任肉盾(tank),也撐不久。塔克薩基很快就會看穿黃道帶的攻擊模式了吧。若是如此,黃道帶大概不用三兩下就會輕輕鬆鬆被幹掉。


    藍德使出扭擺式排出係(ehaust)後,又接續至射出係(leap out),對塔克薩基發動突擊。


    憎惡斬(hatred)。


    「──唔……!」


    塔克薩基即使氣息稍顯紊亂,仍用刀撥開黃道帶的長剃刀,接著隨即掉頭攻向藍德──慢著,不對。


    被刀撢開的長剃刀擺蕩至外側,黃道帶的身前門戶大開。


    塔克薩基竄過去,用身體直接衝撞,撞倒了黃道帶。然後重新麵向藍德,朝斜上方揮出了刀。


    藍德在塔克薩基衝撞黃道帶後,計畫整個大亂,已經垂下手上的劍了。


    時間的流逝感覺變得緩慢,塔克薩基的刀一點一點地進逼而來。藍德打算藉由大幅後仰身體來躲避攻擊,但是再這樣下去根本來不及。為什麽不隻大叔,居然連大爺我的動作都這麽慢啦。雙方都慢的話,就沒有任何意義了吧。不過,自己很清楚這是在遷怒,時間沒有罪。話說回來,為什麽一切的一切都這麽遲緩啊?好像隻有腦袋在高速運轉,能夠反覆思考「這樣也不對,那樣也不對」。然而思考再多,如果無法迅速付諸行動,根本就無濟於事。


    塔克薩基的刀感覺快要陷進藍德的下巴了。


    明明再多一點,假如身體能再稍微多後仰一些,似乎便能驚險萬分地躲開這一刀。然而,就是無法再往後多仰那麽一些。


    下半張臉如果紮紮實實地被砍中,應該會痛不欲生吧。首先根本就沒辦法跟對方正麵交鋒,而對方還是個太過老練的大叔,看樣子是完蛋了……?


    不。


    不會完蛋,因為大爺我怎麽可能會死。……大概不會吧。絕不送死。


    那麽……應該還有辦法。將受的傷減至最低,再加以反擊──辦得到嗎?


    嗯,可以的,就是要活下來。本大爺可是暗黑騎士,雖然自己也多少覺得「是又怎樣?」,不過果斷乾脆的暗黑騎士應該很怪吧。暗黑騎士是死纏爛打到貪得無厭的地步,應該是這樣才對!


    但是……怪了?


    真是奇怪。


    塔克薩基的刀變得遲鈍。若是這種攻擊,應該躲得過吧?


    「咕啊……!」


    藍德一口氣將身體拱成了弓形,頭部觸及了地麵。──喔。


    這就是所謂的下腰嗎……?是吧……?這個姿勢應該是吧……?


    當然,不能一直保持這種姿勢,因此以頭部作為支撐點,「──呼嗯……!」地翻轉全身,拿出氣勢「喝……!」地一躍而起。


    揮刀落空的塔克薩基,露出感覺有些難堪的表情咂嘴後,「喝咿……!」一聲,將刀刺了過來。──大叔,這樣很不像你耶。


    「咯啊……!」藍德撢開塔克薩基的刀後,砍了過去。塔克薩基以刀接下這一擊後,在進入短兵相接(bind)前改變刀身的角度,同時頂了回來。他想要拉開距離,因為不想被迫進入短兵相接(bind)的狀態。若是這樣,就要緊咬不放。


    「嗯啊……!嚕啊……!」


    藍德的嘴巴自然而然地發出聲音。不過塔克薩基畢竟是老江湖,他以細微的動作、收放力氣的方式、進退推拉、身體的朝向、視線,不停動搖藍德,想要甩開他。肯定沒錯,塔克薩基厭惡短兵相接(bind)。


    仔細想想,一切理所當然。體格上塔克薩基優於藍德,力氣應該也是他占優勢。不過,塔克薩基僅有一條手臂,假如和雙手持劍的藍德正麵比拚力量,即使是他,應該也會吃上苦頭。


    縱使塔克薩基是用刀高手,仍無法改變他失去慣用手的事實,完全就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藍德的實力確實遠遠不及塔克薩基,藍德因此給予塔克薩基過高的評價。簡單來說就是怕了他。


    不可過分自信,也不可害怕畏縮。如果世上有精神的天秤,就是要將其維持在不向任何一邊傾斜、取得平衡的狀態。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然而再怎麽困難,本大爺也要辦到。


    「可惡……!」


    塔克薩基不知是不是因為急了,以自己的右腳掃向了藍德的右腳。然而藍德在警戒的不僅對方的刀,也包含了他的腳部招式,因此自認能躲開這波攻勢。這個瞬間,藍德腦裏浮現出某段影像,身體下意識動了起來。


    他像是扯東西似地揮動手中的劍,讓劍身從塔克薩基的刀上滑過。在這個時間點,劍鋒已呈現快要刺中塔克薩基臉部的狀態。


    塔克薩基也扯動自己的刀,打算彈開藍德的劍。


    藍德刻意不對抗,先暫且抬高劍後,再向下繞。


    劍尖再次鎖定了塔克薩基的鼻尖一帶。


    塔克薩基瞪大了他的獨眼。


    用力推擋藍德的劍。


    塔克薩基一邊扭擺身體,一邊「唔……!」地往後跳開。


    太淺了,功力太淺了。


    藍德的劍僅僅在塔克薩基的左臉頰上畫出一道兩公分的傷痕。而且,隻是劃開了一層皮。


    藍德以排出係(ehaust)後退,喘了一口氣。現在要轉換一下,重新調整進攻方式。──不過……


    好兄弟,我辦到了耶。


    雖然想大喊姓名致謝,但還是先放到了心中,畢竟現在不是感傷的時候。沒錯吧,好兄弟。


    「……你那招是卷擊(wind)吧。」


    塔克薩基輕輕轉動左肩後,「呸」地吐了口水。視線向上瞪,並且定眼凝視。和至今為止的他好像有什麽不同。樣子明明相當凶暴,卻極其冷酷。那是……殺氣嗎?


    「你這家夥,不是暗黑騎士嗎?改行當戰士了喔。」


    藍德沉默不答。現在正在決一死戰,誰會開話匣子大聊特聊啊。不過,就算想說話也不知能不能說得出話來。藍德就像吞了石頭,根本發不出聲音。


    塔克薩基。


    「藍德,沒想到你意外是個精明的家夥嘛。讓我好好訓練幾年,就能變得相當能幹喔。」


    混帳大叔。


    ──這家夥實在有夠可怕。


    感覺視線移開一小瞬間,不,隻是吸個氣,都好像會被砍死。應該不至於真的發生吧──自己是這麽認為的,但是……真能斷言絕對不會被他砍死嗎?誰都沒個準,根本無法把話說死。總而言之,相較至今的塔克薩基,眼前的他簡直判若兩人。


    「殺人狂」,藍德的腦裏掠過這個詞匯。難道這是塔克薩基的本性?


    「以我個人而言,本來是有訓練你的打算。我們那邊就是那個樣子,有些很隨興的地方,可以說好也可以說是不好。基本上同伴之間不可能存在類似師徒的關係。我從前覺得這樣沒差,不過現在也有把年紀了,所以考慮過栽培人這種蠢事。你這家夥的經曆算是豐富,也見識過地獄,而且充滿鬥誌。比起才能,我反倒覺得有鬥誌重要多了。畢竟所謂的天才,就算把他丟在一邊,他也會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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