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聲音。


    這是什麽聲音?


    好痛。


    全身上下……


    每一個地方都好痛。


    「……唔唔。」


    聲音。


    這是自己的聲音?


    「啊啊……」


    再次試著發出聲音。


    是自己的。


    沒錯。


    應該是自己的聲音。


    這麽說來就代表……


    「……還……活著……喔……」


    這裏是什麽地方?


    好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不過就隻是幾乎,並非真的一片漆黑。


    話說回來,好痛。全身上下都好痛。而且不隻這樣,不隻是痛。


    該怎麽說才好……


    還有種麻麻的感覺。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毫無頭緒。甚至連自己現在呈現什麽樣的姿勢都不清楚。


    不是站著,也不是坐著,這麽說來應該是躺著。目前是橫躺著沒錯,但不是仰躺,也沒有趴著。


    大概是左半邊的身體壓在下方。或許是因為這樣,導致血液循環變差,才會有麻麻的感覺。尤其是左臂特別嚴重,已經麻到無法辨別左臂還在不在。


    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動,也隻能試了才會曉得。


    沒錯,動動看就知道。


    「……嗯……嗯唔……」


    右臂勉強動了,但是隻要稍微一用力就會非常疼痛,老實說不太想再去動它。


    好想就這樣靜靜躺著。


    「……我不能這樣……」


    不能一直躺在這裏。


    每個部位都要仔細測試。


    手指、手腕、手肘、肩膀,這些部位動都還是能動。沒有壓在下麵的右臂,應該隻是被綁住而已。被綁住的地方應該是手腕,左右手的手腕被人用繩子還其他物品,一起綁在背後。


    「……腳……也是嗎……?」


    感覺起來,腳踝也一樣被緊緊綁在一起。


    一直把左半邊的身體壓在下麵好像不太好,已經發麻到失去感覺了。不隻左臂,左腳也一樣。


    隻要把身體翻往右側,就能轉成仰躺姿勢。然而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太到。


    「……終於……翻過來了……」


    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把身體轉成仰躺姿勢。然而這樣換成被綁住手腕的雙手被壓在下麵,變成另一種難受。發麻的情況逐漸改善,但相對地疼痛變得更加明顯。麻與痛,哪一種會比較好受?其實兩種都讓人很不舒服。


    「……好難受……」


    不過,還活著就已經要謝天謝地了。


    可說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本以為自己死定了。


    至少,在那種情況下丟掉性命也不足為奇。到現在都還半信半疑,自己會不會其實已經死了。不過,如果已經不在人世,應該就無法思考這些,所以自己大概還活著才對。


    這裏是什麽地方?上麵有頂部。然後左邊——還有因為現在是仰躺所以是頭頂——以及腳底的方向都有牆壁。右側有一部分呈現格子狀,另一邊則有在前庭看過的那種發光長蟲在緩緩飛行。


    有隻發光長蟲從格子柵欄縫隙飛了進來,接著在靠近頂部的位置不停盤旋。


    看起來這裏是個像是牢房的地方,或許就是牢房沒錯,還是單人牢房。


    「……情……況……不妙啊……」


    原本穿在腳上的鞋子已經不見蹤影,如今是打赤腳。而且不隻鞋子,身上的衣服也不見了,現在隻穿著一件內褲。


    隨身物品全被拿走是預料中事,所以行動前未雨綢繆做了準備,在衣服各種地方和鞋底裝了薄刀片。是被敵人識破?還是敵人隻是把自己剝個精光?無論實情為何,在行動前設想的各種情況中,現在算是深陷倒數第三糟的困境。


    用不著說,最糟的情況當然是陣亡,也就是被哥布林殺死。目前為止好像是勉強免於一死。


    倒數第二糟的情況是,雖然沒被殺害,但生不如死,隻剩下意識,其他什麽事都辦不到。看樣子,目前還沒糟到這個地步。


    倒數第三糟的情況是,被哥布林抓走、遭到拘禁,而且無計可施。現在的自己完全就是身在這種情況之中。


    這裏究竟是哪裏?是在亞斯拜辛內嗎?如果不是,那可就麻煩了。


    不知道有沒有什麽方法能夠確認自己是不是位在亞斯拜辛裏。對了,發光長蟲。第一次看見發光長蟲是在亞斯拜辛的地底前庭,現在這裏也有發光長蟲,也就是說,這間單人牢房位在亞斯拜辛內。他希望事情就是如此,但這都僅屬於樂觀的猜測。


    現在還不該采取行動,必須繼續等待。等待?是要等待什麽?


    總之,必須等到能夠確定自己已成功進入亞斯拜辛才行。


    然而,等待就能獲得確切的證明嗎?而且等到最後,有可能隻是換來一陣拷問之類的酷刑,然後慘遭殺害。不對,換個角度想,哥布林如果打算殺他,應該早就下手了。對手倘若是人類,十之八九早就動手了。


    不過,現在的敵人是哥布林。無法判讀它們的思考模式,而且它們在新城區抓到人類後,可能有什麽特別的習慣,例如要殺害人類前,必須進行某種特殊處理。


    現在這個當下還是好痛,痛得受不了,目前勉強忍得住,但之後傷勢可能惡化。例如失血過多,傷口化膿,昏倒不省人事,可能就這樣一命嗚呼。


    右上臂、左腿還有左肩被長槍削出來的傷口果然滿深的。脖子也好痛,應該是被那隻傷疤哥布林拿的那把詭異器具勒出來的。此外,也很在意自己的臉。哥布林應該是用拖的把他搬來這裏,過程中應該擦傷或撞傷很多地方吧。是正在流鼻血?還是之前流過現在止了?總之目前鼻子幾乎完全塞住,隻能用嘴巴呼吸。


    要不是有其他部位的疼痛,肚子和背部的痛楚也非常難受,如今是疼痛在相互壓製。不對,若是會相互抵消是再好也不過,但當下隻是無法辨別身體哪個疼痛部位較為難受罷了,痛終究會痛。


    也許——不能再等下去了。


    本來就不可能悠哉地躺在這裏,但一直忍痛忍到最後還是死掉的話,未免也太沒用了。這當下稱不上還有餘力,但感覺仍得趁身體能活動時盡量行動。老實說,目前也沒有其他選擇了。


    如今隻能仰賴原本最不想動用的方法,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既然行動前已訂定計劃,現在隻要盡力落實就對了。


    就這麽維持仰躺的姿勢的話無法做到,因此再次左傾身體。被綁住的雙手雖然難以活動,但還是順利調整成勉強能以右手觸摸右側腹部的姿勢。


    實在很難受,壓在下麵的左肩尤其不舒服。好喘,好痛,為什麽會這麽痛?煩死了,真的是受夠了。好想放棄,也好想哭,不過他是不會哭的,真的不會哭嗎?說不定已經哭出來了。沒差,想哭就哭,反正沒人會看見。總之得動手才行。


    雙手的指甲並未剪短,反而還磨尖了。


    可以的話,實在是不想這麽做。不過,現在非做不可。


    他用右手手指摳側腹部的皮膚。用力、非常用力、非常使勁地摳。


    不行,這樣摳沒有用,得換個方法。


    變成用食指和拇指的指尖捏住皮膚,接著往上掐起,用力扭轉。


    「……嗯……喀、喀、喀、嗯嗯……」


    好想鬆手。當然,不會真的鬆手。


    皮膚破了。


    「——好痛……」


    此刻,右側腹部的皮膚開了個小洞,大概是能讓食指伸入的大小。不對,應該沒大到能讓手指伸進去。如果伸不進去的話,把傷口撐大就好。嘴巴講講是很簡單啦,不過沒有任何人在說話就是了。他硬著頭皮撐大傷口,將食指插了進去,伸往皮膚深處。


    啊啊,天啊、天啊、天啊,這樣弄好惡心,真的好惡心。真的很不想這樣弄啊。


    不過,有了。


    找到了。


    遺物。


    先前希幽植入他身體的那個花苞狀物體。


    雖然心知肚明這個遺物在自己體內,但知道又怎麽樣?想到接下來要把它拿出來,就一點都開心不起來。光靠食指沒辦法掐住,所以拇指也要伸進來才行。真不想把自己弄得更痛,但隻剩這個辦法了。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喀唔唔唔唔唔唔唔……」


    拇指伸進去了,而且成功掐住遺物了,再來要做的事情不難,很簡單,隻要把那東西拉出來就好。


    「啊啊啊啊啊啊啊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


    然後,耳裏傳來聲響。聽起來是腳步聲,而且越來越近。


    慘了,現在該怎麽辦?遺物再一下就能拿出來,但現在拿出來沒關係嗎?繼續放在體內會比較好嗎?不過,都已經在流血了,身上也還有其他傷勢,再加上本來就渾身是血,應該不會被發現。


    腳步聲已來到相當近的地方,而且還伴隨著某種硬物敲打牆壁還格子柵欄的聲響,不斷迫近。


    「……啊,不管了……先拿出來再說……」


    拿出遺物後,將之握在右手,並將身體正麵朝向格子柵欄。好痛,側腹部好痛啊。不過,畢竟是新的傷口,肯定隻因為是剛受的傷,所以疼痛才會這麽明顯。


    那家夥邊用赤紅棍棒般的物品敲打格子柵欄,邊走了過來。


    是傷疤哥布林。


    它後頭還帶了好幾隻哥布林。看上去應該有四隻……五隻吧。


    傷疤哥布林手上拿的應該就是先前那個器具。它應該能讓棍棒前端的環狀部分脫離棍棒,投擲出去,扣住目標的脖子等部位。看來那個器具具有套索類的功能。


    傷疤哥布林似乎對後方的哥布林下達了某種指示。


    一隻哥布林靠過來後,碰了格子柵欄。它觸碰的那個地方好像是扇門,它開了鎖,準備打開門扉。


    他的目光停留在最後麵的哥布林身上。話說,那是哥布林——嗎?


    相較於其他哥布林,它的膚色相當淺,至少在發光長蟲發出的光芒映照下,看起來相當白皙。而且在人類眼裏,所有哥布林都是前傾上半身,脖子向前伸出。但那個哥布林不是,完全是抬頭挺胸。身高和其他哥布林無異,體格可說是單薄瘦弱,這一點也不像哥布林,身上則穿著一件寬鬆的黑衣。


    牢房門打開後,傷疤哥布林準備入內。


    那隻白皙哥布林難道就是烏格斯?哥布林的賢者?


    傷疤哥布林走過來後,一腳踏住他的頭。


    「咿欸希希希!」


    這家夥……


    若說不火大是騙人的,但現在更在意的是那隻像是烏格斯的哥布林。


    傷疤哥布林以外的哥布林沒打算進來。


    「喂……!」


    用盡全身的力氣喊出聲音後,烏格斯看了過來。希幽如果沒騙人,烏格斯應該懂得人類的語言。正當他想繼續呼喊時,傷疤哥布林抬起,並且揚高了原本踏住頭的腳。咦?現在是?它要幹嘛?要踢自己?它是要踢自己吧?


    「——啊嘎……」


    這腳踢得有夠狠,有瞬間感覺快要暈過去了。遺物呢?還在,還勉強握在手中。


    然而就在重新緊握遺物的瞬間,又被傷疤哥布林踹了一下。這次被踹的是下巴,要不是剛才趕緊咬緊牙關,現在可能已經咬到舌頭了。


    意識開始朦朧。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能弄掉遺物。必須緊緊握好才行,遺物若是掉了,一切就完了。


    「人、類、的……」


    烏格斯應該聽得懂人類的語言,所以希望對方能聽他說話。


    「噠啊喀!」


    傷疤哥布林將赤紅器具朝向哈爾希洛,環狀部分打開後,仿佛圈住他的脖子般合了起來。快喘不過氣了,好難過。


    「人類的……語言——」


    傷疤哥布林開始拉扯。


    它打算拖走哈爾希洛。


    不行,沒辦法說話,隻能發出「嘎」或「喔」之類的聲音。要動用嗎?


    現在,要在這裏動用遺物嗎?


    傷疤哥布林十分粗暴,而且孔武有力。哈爾希洛雙手雙腳都被緊緊綁住,無法行走。由於雙手被綁在背後,因此連要四肢趴地都沒辦法。傷疤哥布林一直拖行這樣的哈爾希洛。慘了,現在已經顧不得什麽烏格斯了,自己都快不能呼吸,感覺又要暈過去了。豈止如此,這次可能會直接掛掉。


    即使出了單人牢房,傷疤哥布林依舊沒有停下腳步,繼續拖行哈爾希洛,不知要把他拖到哪裏去。


    既然如此,幹脆動用遺物好了。


    等等——慢著。


    傷疤哥布林正要把他拖往某個地方,烏格斯也同行。希幽如果沒有騙他,烏格斯應該是在莫迦德身邊侍奉……這是怎麽一回事?


    「唔呃、惡啊、呃……」


    好難過,真的快不能呼吸,快要窒息了,再這樣下去會死人。


    傷疤哥布林繼續拖著他,感覺起來是要特地把他帶去某個地方,所以才沒殺了他。


    沒錯。雖然非常難受、痛苦,但還活著。然而在地底前庭時,自己是立刻失去意識,所以傷疤哥布林拖行時,應該是用某種方法控製力道,刻意讓他保持清醒,不會暈厥。


    它究竟要把他拖到哪裏?


    該不會是莫迦德那裏吧?如果是的話……


    「奴唔,喔啊,茲啊,啊喀……」


    自己的聲音好吵,不過,下意識就是會發出聲音,自己也無法控製。隻是真的好痛苦,它真的有在控製力道嗎?應該是沒有吧?它就隻是出全力把他拖著走吧?感覺它的想法是,途中他真的死了再說,等事情發生再來思考怎麽處理就好。


    無論如何,它這樣對待自己實在太粗暴了,做事情最好是這樣做,再怎麽野蠻也不能這樣吧?不過,它終究隻是哥布林,怎麽會對它抱有期待?不過,如果問他在期待什麽,他好像根本沒在期待任何事。因為他現在好痛苦,就像溺水一樣,快要不能呼吸。就像是在溺水狀態下,被哥布林拖著走。不行了,再也撐不下去了,真的要死了。


    現在的狀態應該早就超過他能忍受的極限,隻能在心裏大吐苦水,借此勉強維持意識清醒。再來就是不斷大罵、怨恨、詛咒世上的一切了吧。自己下場為什麽會這麽淒慘?到底是做了什麽萬惡不赦的事,才需要接受如此重罰。


    啊,不過他確實殺過哥布林。


    失去記憶之前,他好像殺了很多哥布林。


    或許根本沒資格抱怨。這如果是哥布林的複仇,確實是有一定的正當性。


    開始想要放棄求生了。


    這不是單純摒棄一種想法,會直接攸關生死,在這種危急時刻放棄求生意誌的話,等同死路一條。不管再怎麽難堪,都要想辦法活下去——若是失去這種念頭,根本撐不了多久。


    算了,死命撐下去也毫無意義。


    想要解脫。


    反正終究一死,那就早點一了百了。


    越早越好。


    能不能幹脆給他一個痛快。


    現在是生死交關的時刻。他想尋死,但弄不死自己,看起來也還不會自然死亡,所以希望有誰能來殺了他。隻要再踏出一步,或不小心失足跨出一步,去實踐這種消極的自殺願望,就會徹底遺棄求生意誌。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生死邊緣停下了腳步,仔細想想,確實是停下了腳步。哈爾希洛沒放開遺物,就是最好的證明。


    傷疤哥布林突然停止拖行,把哈爾希洛拋向前方,他在地上不停側身翻滾。而且不知是在被拋出去的前一刻,還是同時,抑或是下一秒,脖子上的項圈鬆開了。


    喉嚨好痛,呼吸倒是順暢多了,但吸氣吐氣後會感到劇烈疼痛。然而,他終於可以隨心所欲地呼吸空氣,就算痛苦得不停狂咳,惡心想吐,不過感覺起來,氧氣正以驚人之勢快速擴散至全身。


    臉上沾滿了淚水、血液、口水等各種東西,看不到也聞不到,根本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德性。而且全身到處都在痛,已經痛到無法辨別部位了。


    「嘿!莫迦德!誇克金!」


    是傷疤哥布林的聲音。莫迦德……誇克金。


    那是哥布林王,莫迦德·誇克金!


    難道這個地方是謁見廳?


    「莫迦德!」


    「誇克金!」


    「莫迦德、誇克金!」


    「嘿!莫迦德!嘿!」


    「莫迦德!誇克金!」


    哥布林們連聲呼喊,看來確實是謁見廳了。


    哈爾希洛不停眨眼,想讓模糊的視野變得清晰。


    慢慢地,他開始能清楚看見眼前的事物。是哥布林。


    數量龐大的哥布林。


    為數眾多的哥布林,以哈爾希洛和傷疤哥布林為中心,圍成了十幾二十圈。


    四周相當明亮,是有很多發光長蟲嗎?不對,上方有光線照射進來,頂部好像設有天窗,這應該是日光。所以說現在是白天?看樣子是白天沒錯。


    莫迦德·誇克金在哪裏?


    看到了。


    它就位在十公尺左右遠的地方。那裏架著一座類似高台、金光閃閃的物體。上頭那是——人類嗎?不對,怎麽可能是人類。對方是隻哥布林,它就像位高權重的人類,身


    穿紅、藍、白三色華服,手中拿著赤紅權杖,頭上頂著王冠。那位肯定就是哥布林的王,莫迦德。


    莫迦德·誇克金。


    金光高台的下方,則有身穿黑衣、皮膚偏白的哥布林烏格斯。數量不隻一隻,總共是幾隻啊?居然有四隻烏格斯。


    「嘿!莫迦德!誇克金!」


    「莫迦德、莫迦德!」


    「誇克金!嘿!莫迦德、誇克金!」


    哥布林們的呼喊聲此起彼落,有的哥布林會配合呼喊踏地發出響聲,有的是拍打自己的胸膛。哥布林們十分亢奮,位在哈爾希洛身旁的傷疤哥布林也高舉起赤紅器具,不停呼喊主君的名號。


    四隻烏格斯則是靜靜站在原地,位在金光高台上的莫迦德·誇克金也隻是坐在類似椅子的物體上,宛若擺飾般一動也不動。那個是活的哥布林嗎?該不會隻是尊仿造哥布林王外表製造出的模型吧?


    等等……那就是本尊。


    莫迦德·誇克金舉起了緋色金製的權杖。


    哥布林們的呼喊聲和製造出的聲響,頓時變得更加吵雜。


    該等待時機嗎?還是繼續按兵不動比較好?現在還不適合嗎?


    別拖拖拉拉。


    別慌了手腳。


    總覺得現在怎麽做都對,或是怎麽做都不對。


    無憑無據,就隻是這麽認為,唯獨這點必須承認。


    他沒在動腦。完了。根本無法好好思考。


    哈爾希洛按壓了花苞狀遺物。由於必須要用相當大的力氣按壓,於是他擠出了渾身的力氣。


    求求老天爺,拜托讓這東西順利啟動。事到如今,隻能祈禱了。


    遺物開始震動,看來是啟動了。哈爾希洛將遺物隨意丟到附近,但雙手被綁在背後,看不見遺物的去向;也因四周太過吵雜,所以連遺物落地的聲響都聽不見。不過既然都啟動了,應該沒有問題。


    咚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結果現場傳出偌大聲響,傷疤哥布林和其他所有哥布林都大吃一驚,有的「咿」地倒抽一口氣,有的「啊」地往後跳開。


    哈爾希洛扭過頭查看後方。剛才雖有聽到那陣聲響,但行動前並沒啟動遺物實際演練過,所以他有些目瞪口呆。這種遺物兩個一組,聽說效果僅限一次,事前才沒能拿來練習。隻要其中一個啟動,另一個也會跟著啟動。


    眼前的畫麵隻能說是不可思議。前方的空間開了個長方形的洞,大小剛好與單開式門扉不相上下。那個洞的另一端居然是別的地方,講得更清楚一些,那個洞通達舊城區的廢墟之內。


    其中一個遺物埋在哈爾希洛的右側腹。


    另一個則在希幽手上。


    當初認為最理想的行動方式就是不被哥布林發現、抓走,默默潛入亞斯拜辛內部。哈爾希洛也以這為目標,隻是事與願違沒能達成。


    至於b計劃就是盡量深入敵軍內部,最後啟動遺物。或是,被敵人俘虜期間啟動遺物。


    錫依應該已把哈爾希洛被抓走的消息通報給其他同伴了。同伴們早就摩拳擦掌在等待進攻時刻的到來吧。


    率先衝往亞斯拜辛這一側的是庫薩克。


    「唔喔喔喔喔喔看招啊啊啊啊啊啊啊……」


    庫薩克發出嚇死人的呐喊,踹飛傷疤哥布林後,「嗡嗡嗡」地揮舞大刀恫嚇其他哥布林,讓它們向後退開。


    「閃開!啊啊!?喝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們找死啊……!?」


    先生,請問你是打哪來的小混混?


    實在很想吐槽他一番,不過看到庫薩克後,確實是鬆了一口氣。這樣的自己有點丟人。畢竟現在不是什麽能鬆口氣的時候。


    「哈爾……!」


    下一個來到的是梅莉,接著瑟朵拉和錫依幾乎同時抵達。


    梅莉來之前肯定已經沙盤推演過多種情況,想必準備好應對各種場麵的對策了。她瞪大雙眼看向哈爾希洛後,立即做出示意六芒星的動作。


    「光啊,在路密愛裏斯的庇佑之下……光之奇跡!」


    啊啊,這道光芒真的是奇跡。其實,哈爾希洛瀕臨死亡,一隻腳已經踏進棺材,再撐應該也撐不久了。他原本難受到已經絕望,疼痛到不禁覺得死一死還比較輕鬆快活,但在這陣光芒照耀下,這類感覺全都迅速淡去,甚至可說是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錫依靈巧地舞動著小型刀具,幫忙割斷了綁住哈爾希洛雙手雙腳的繩索類物體。


    瑟朵拉使勁揮動長槍,再一次命中附近的哥布林,接著拋出本來係在腰上的短劍。


    「哈爾希洛,接好!」


    「嗯嗯!」


    哈爾希洛多少有點在意自己身上隻剩一件內褲,但也明白這個當下這種事根本不重要。他接過短劍後起身,觀察了莫迦德·誇克金的動態。那家夥還在金光高台上,而且完全沒有移動,烏格斯們也一樣。


    尼爾和希幽跳到亞斯拜辛這一側來以後,遺物生成的那個連結兩個空間的洞,隨即發出「咻嘰嗯嗯嗯」的怪異聲響,消失無蹤,未留一絲痕跡。


    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對想出這個戰略的希幽而言,這也是賭上一切的重要一仗。


    「賢明的烏格斯啊,請聽我說!」


    沒想到那個希幽能這麽正經地大聲說話。


    「我有些事情想要稟報偉大又英明的莫迦德·誇克金陛下!」


    希幽依舊是一身特立獨行的打扮,不過看在哥布林眼中,隻不過是在場數名人類的其中一位,應該不會覺得她特別與眾不同。希幽毫無畏懼地向前走去,挺起胸膛,張開雙臂,抬頭望向莫迦德·誇克金。


    「怎樣,發生什麽事了?」「現在是什麽情況?」「那個人類女人是哪根蔥?」——哥布林們紛紛用像在這麽說的眼神注視希幽。四隻烏格斯本來給人宛若擺飾的感覺,不過現在應該是看向了希幽,正在聆聽她所說的話。


    「你真的是很英勇耶。」


    尼爾輕聲嘟囔。他應該是在說哈爾希洛,但聽起來總覺得不全然是在讚美。


    「賢明的烏格斯啊!拜托你們!請你們協助我方,將我想要表達的意思轉達給莫迦德·誇克金陛下知曉!」


    希幽再度放大音量,不僅如此,還繼續向前走了一步、兩步。


    「我方不想再和哥布林族發生戰爭了!我方希望和你們和平相處!」


    莫迦德·誇克金始終將目光放在希幽身上,接著應該是對金光高台下的烏格斯們說了句:


    「拉啊,達夏!」


    雖然是用猜的,不過哥布林王應該是在詢問那個人類說了些什麽。


    其中一隻烏格斯仰頭看著莫迦德·誇克金,開始動嘴說話。現場其他哥布林鬧哄哄的,因此沒能聽見內容;然而莫迦德·誇克金好像也聽不見烏格斯的聲音,所以用權杖底端敲打了金光高台的地板,並且大喊了一句話。它應該是在斥責「你們給我安靜」,現場所有哥布林同時閉嘴。


    哈爾希洛鑽過哥布林們之間的空隙往前進,已來到金光高台的附近。他發動了隱形,因此誰也沒注意到他的存在。


    哥布林們聚集在金光高台前方,包圍著希幽和庫薩克他們。四隻烏格斯則分別站在金光高台的四個角邊。


    金光高台和牆壁之間還有五、六公尺左右的空間,哈爾希洛已來到此處。眼前架設著一座階梯式長梯,那應該是莫迦德·誇克金上下高台時使用的工具。


    莫迦德·誇克金和烏格斯還在交談。


    哈爾希洛爬上了階梯式長梯。


    金光高台相當氣派,骨架看起來是采用金屬,上頭還有大量黃金製作的裝飾,雖稱不上是富麗堂皇,但整座高台滿布動感十足的浮雕圖紋,看得出來是精心打造而成的匠心之作。


    哈爾希洛上到了金光高台的頂部。


    莫迦德·誇克金就在眼前。頂部雖然擺有一張類似無腳椅的座位,但它現在像是半跨站在那張椅子上。以哥布林來說,莫迦德·誇克金的個頭真的特別高大。即使緋色金製的王冠不列入計算,它的身高也輕鬆突破一百五十公分。拜此所賜,壓低身子的哈爾希洛正好能完美隱藏行蹤。


    隻,實際數量甚至可能多達兩倍。


    金光高台附近,有幾隻持拿緋色金製武器裝備的哥布林。那些應該就是莫迦德·誇克金的親信,芭芭菈老師命名為百傑的存在。


    在聲勢如此浩大的哥布林包圍下,希幽和庫薩克他們顯得非常渺小,實在令人擔心。隻要莫迦德·誇克金一聲令下,哥布林們應該就會同時襲向人類。那幾個人類再怎麽驍勇善戰,殺個百餘隻哥布林大概就是極限了。而且就算殺了兩、三百隻哥布林,應該仍舊無法逃出這個大廳。


    對哈爾希洛一行人來說,此處簡直就是絕境。


    再說了,也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希幽的口才之上。


    「莫迦德·誇克金!」


    希幽從腰包內取出了一把劍,照理說那把劍的長度長到不可能收進那個腰包。不過對哥布林來說,那把劍是緋色金製的這件事比較重要。


    「我將陛下左右手,副王莫多·波克的劍帶來了!此外我方手上還回收了其他多把緋色金武具!這些我方將會一並奉還給陛下,以作為我們雙方的友好證明!」


    「達夏!」


    莫迦德·誇克金大喊。


    烏格斯開始說起話來。


    哈爾希洛隨時都能架住莫迦德·誇克金,甚至可以送它歸西,但這是最終手段。


    「莫迦德·誇克金,偉大的陛下和賢明的烏格斯應該知曉,我方與哥布林族過去就曾締結密約,選擇了共榮共存的康莊大道!」


    烏格斯將希幽的話語翻譯給莫迦德·誇克金聽。


    「雖說過去的約定早已有名無實,但我方深信哥布林族是能攜手合作的好夥伴!哥布林族若和我方聯手,肯定也能從中獲取莫大的利益——」


    莫迦德·誇克金將權杖前端指向希幽,意思應該是「你給我閉嘴」。希幽好像也是這麽理解,便緘口不言。


    烏格斯把希幽的主張翻譯給莫迦德·誇克金聽。莫迦德·誇克金點了一、兩次頭。但不知是翻譯不完整,還是因為希幽話還沒說話,莫迦德·誇克金就叫她閉嘴,莫迦德·誇克金的反應隻有這樣。


    烏格斯好像結束翻譯了。


    莫迦德·誇克金用權杖底端敲打了金光高台。


    氣氛凝重。


    哈爾希洛感受到不對勁時,身體已先展開行動。


    莫迦德·誇克金好像準備對哥布林們下達某種命令,看來那個命令會是「殺光那些人類」。必須阻止它下令才行,別無他法了。


    「喀啊——」


    本要大喊的莫迦德·誇克金,突然做出像要轉頭查看的動作。哈爾希洛嚇了一大跳,難道是被發現了?


    哥布林王真的不簡單,居然察覺到他了。


    哈爾希洛受到驚嚇,所以動作變得雜亂、不夠細膩,但還是成功架住莫迦德·誇克金,將短劍抵在他的喉嚨上。它的體型在哥布林中雖算彪形大漢,仍比哈爾希洛嬌小。力氣感覺很大,但隻要稍作掙紮,哈爾希洛肯定會毫不猶豫地痛下殺手。如果在這裏殺了莫迦德·誇克金,不知會演變成什麽樣的局麵——很遺憾沒能思考出答案,不過現在無計可施了,隻能先下手為強。


    「呼唔唔嗯……呼唔奴……奴唔姆……」


    莫迦德·誇克金好像十分不甘。它呼吸紊亂,咬牙切齒到喀喀作響,用非常凶狠的表情瞪視著哈爾希洛。


    大廳內的哥布林們鴉雀無聲,看起來它們是覺得隻要動一下,自己的主君就會一命嗚呼。


    「住、住手!有話好說!」


    金光高台下的烏格斯嚷嚷。


    「你告訴誇克金,請它好好聽我方把話說完。」


    哈爾希洛這麽說後,烏格斯開始翻譯。


    莫迦德·誇克金隻是咬牙切齒,沒有回答。


    哈爾希洛認為,成敗機率五五波。現在的自己絕對不算冷靜,心跳相當快,也有點腿軟,感到十分不安,甚至覺得害怕到手好像在顫抖。他借著告訴自己成敗機率五五波,勉強裝出冷靜的模樣。


    莫迦德·誇克金說不定會豁出去直接命令哥布林們「別管我,你們動手就對了」。若是如此,哈爾希洛會用短劍迅速奪取莫迦德·誇克金的性命,所有人再趁亂逃離,最後即使隻有一人逃出生天也都算是奇跡了吧。


    但它也有可能願意坐上談判桌,或裝作要與我方進行談判,實則找機會脫困。


    這哪裏是什麽成敗機率五五波。


    「我方會把歐魯達那……!」


    希幽也豁出去了,無論是說話的聲音、表情都顯露出前所未見的急迫。感覺上那應該不是演出來的。


    「莫迦德·誇克金啊!我方準備要將歐魯達那再次交給哥布林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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