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媽的!已經開戰了……!」


    麵具男正在奔跑,而且是氣喘籲籲地急速狂奔。


    他的目的地歐魯達那正在燃燒。麵具男終於回到這裏,終於回到歐魯達那了。然而他毫無感慨,根本沒時間沉浸在感慨之中。


    防衛牆早被敵人攻破,牆上四處掛著梯子,弗羅岡的成員不斷翻牆而過。但是見一個殺一個的話根本毫無意義,而且也是種自殺行為。盡管不是所有成員,然而弗羅岡內高手如雲,若是一次對上眾多身手不凡的敵人,縱使是麵具男也不可能全身而退。麵具男雖然無所畏懼,可並非有勇無謀。


    他放慢腳步,但沒有停止前進,隻是一麵小跑步移動,一麵調整呼吸。以麵具男的能耐,甚至可以邊走路邊打瞌睡,若不這樣強迫自己休息,根本無法活到今天。同時這也表示,他對這種程度的慘況已經司空見慣。


    「自創招,瞬身絕空——」


    麵具男迅速混入弗羅岡成員內,爬上了梯子。就算下到城內,弗羅岡的成員也沒發現他不是同伴。麵具男過去某段時間,確實曾與它們同一陣營就是了。


    四處的建築物都冒出火焰,不過現在身處的北區以石砌建築居多,應該不會延燒成大火災,而且弗羅岡也沒打算燒毀歐魯達那才對。火攻會造成混亂,它們隻是想趁亂做好工作而已。


    對弗羅岡而言,攻打歐魯達那隻是件工作。率領弗羅岡的強波雖是半獸人,但它和一般的半獸人不同,至少它自己對所有種族都一視同仁。弗羅岡成員的待人基準簡單明了,單純隻看對方是否為同伴。對它們而言,同伴等同家人,弗羅岡就是它們一輩子的居所。


    然而,這些成員就算死在弗羅岡,還是另有出生時的故鄉。而且它們也不全是孤身一人,隻要存有血緣關係的親兄弟還活在世上,之間應該多少都還存有感情。特別是半獸人這支種族,它們雖已建立王國,但內部還留有濃厚的氏族社會色彩。縱使因為某些緣故離鄉背井,仍有不少半獸人對血親抱有無法抹滅的情感。


    弗羅岡就是被抓到這類親情麵的弱點,才不得不參與這場戰爭。


    麵具男特別抓來一隻弗羅岡的半獸人,逼問出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名為迪夫·果庫恩的半獸人王,對順從他者寬容大方,但對違抗他者絕不饒恕。它最擅長的技能就是誘拐、脅迫、拷問,常用的手段就是把目標的親屬抓走當人質,逼對方乖乖聽話。據說迪夫王還為此建了座專關人質的大型收容所。


    弗羅岡內為數不少的半獸人,根本正中使用這種肮髒手段的迪夫王下懷。強波隻剩兩條路可選,加入迪夫王的軍隊,或是眼睜睜看著同伴——家人的親兄弟不停死去,最後它做出了艱苦的抉擇。


    真不像它會做的決定——麵具男不禁這麽想,但他已不是弗羅岡的一員,也沒資格說三道四了。


    麵具男頭腦聰明,所以清楚知道自己沒有能耐阻止弗羅岡攻打歐魯達那。


    既然如此——本大爺能怎麽做?大爺我想做怎麽做?做了這些又有什麽意義?


    弗羅岡的半獸人和不死族等,目前密集地聚集在北門往城內延伸的道路底端。看來不知道是什麽人正在與它們對峙激戰。


    對方肯定是義勇兵。


    麵具男心想,說不定……說不定……該怎麽說……對方有可能是大爺我認識的人。然而如果是又怎樣?是認識的人又怎樣?


    反正本大爺就是在意得不得了,不行嗎?


    撥開弗羅岡成員,直接到最前麵查看。但這方法實在太愚蠢了。那該怎麽確認?


    麵具男注意到有棟麵朝附近一帶道路的建築物並未起火後,沒有半點猶豫,便從建築物外牆爬上屋頂,再從屋頂上眺望遠方——看到了。


    是名義勇兵,長發女孩。


    「唔……」


    麵具男像是內心揪了一下般按住胸口,如果手能觸及心髒,他可能已把心髒抓出體外,用力捏緊了。


    他差點就要喊出女子的名字,但在脫口而出的前一秒吞了回去。因為現場不僅隻有女孩,猶有其他半獸人,也有不死族,甚至還有一名人類。


    獨臂男正與女孩對峙。


    他們倆是在一對一單挑嗎?


    女孩隻拿著一把偏大的匕首,獨臂男手上則拿著刀。


    「那個混賬東西……」


    欺負女生很有趣嗎?等等,那個大叔不會以欺負女生為樂才對。應該說,他雖然會憐憫弱者,但不會特地想親手砍死對方。他應該沒在管對手是男是女,隻是認定眼前這個人夠資格讓他出手砍殺。即便那個大叔獨眼又獨臂,然而看人的眼光不會有誤。


    「也就是說她變強了啊。可是……」


    女孩拋掉匕首,看來是故意舍棄武器,但赤手空拳是能幹嘛?她一往前進攻,大叔也開始擺動手上的刀。


    「讓你見識見識,吾之秘劍。」


    連麵具男都沒見過那一招。那個刀路是怎麽一回事?


    就像在跳舞,也像在飄落。


    「——秋蜉蝣。」


    大叔像在引誘女孩般往前衝出。並不是像而已,他應該是真的在引誘女孩靠近攻擊。大叔的刀路蠱惑了女孩。


    那個大叔到底對那家夥做了什麽?


    再這樣下去,她會被砍死。不過那個混賬變態大叔,應該不會真的下手——大爺我想都不敢這麽想。那個大叔肯定會砍下去,怎麽可能不會砍,隻是本大爺不會讓他稱心如意。


    「自創招!」


    麵具男拔出刀,一躍而起,朝著大叔猛然墜落。


    「大穢土大瀑布……!」


    麵具男的刀砍上大叔的刀。


    「唔……!」


    然而大叔不愧是大叔,他握住了差點就要掉出手中的刀,接著鎖定落地的麵具男,大幅橫揮一刀。


    「——你這混賬東西……!」


    「你動作亂了喔,大叔!」


    麵具男扭擺身體閃躲大叔的刀,並且快速回擊。塔克薩基這位大叔雖然勉強用刀擋開這記攻擊,但身體重心十分不穩,快要失去重心了。


    「喔啦喔啦喔啦喔啦……!」


    連擊、連擊、連擊後,緊接進攻、進攻、不斷進攻。塔克薩基即使一開戰就屈居下風,可他也不是普通大叔,縱然不是滴水不漏,還是繼續防守,在千鈞一發之際躲開攻擊,努力撐下去,等待時機,全神貫注地等待麵具男露出猶如針孔的破綻。但是也不想想本大爺跟你對戰過幾次了,早就摸清你的戰法了。塔克薩基有點不擅長應付來自自己左手邊偏低處的攻擊,反應容易慢半拍。話雖如此,若是一直從那一路進攻,他兩、三下就會適應。因此,進攻該處時還必須混入不同的攻擊模式,讓他以為大爺我要攻擊弱點、要攻擊弱點了,但實質上本大爺不會出手。直到塔克薩基大叔在想「那家夥怎麽還不攻擊我的弱點」時,就是出手的好時機。


    「喀、唔……!」


    塔克薩基往後退去,沒有發動反擊。不對,他是無法發動反擊。麵具男已把那位塔克薩基逼入絕境。


    「唔喔啦!」


    麵具男瞄準左下段的位置。


    「——呿!」


    塔克薩基以刀擋開這記攻擊。不對,他是讓麵具男的刀彈開。


    麵具男轉以雙手握刀。


    「自創招!飛雷神……!」


    使出連續突刺,不知能刺出幾次?


    不要想這個問題了,反正超越極限吧。


    用力刺就對了。


    「喔喔!?喔喔喔喔……!?」


    麵具男察覺到塔克薩基也在瞬間卸除了限製裝備。塔克薩基判斷,若不這麽做,如今勝負已定。


    真的是太驚人了。


    在濃縮無數攻防的轉眼瞬間,塔克薩基到底采取了幾次防禦動作?麵具男使出的是八連刺,他的刀和塔克薩基碰撞的次數,總計為四次。結果麵具男斬斷了塔克薩基十二根毛發,塔克薩基右臉頰出現一道輕微劃傷。


    僅此而已。


    麵具男對天發誓,他已使出全力。他本就打算在這段攻防分出勝負。


    結果就隻是這樣。


    塔克薩基丟臉地一屁股跌坐在地。


    明是如此,他卻笑了出來。


    麵具男起了雞皮疙瘩。因為他知道如果拿下麵具,自己肯定也在笑。麵具男將刀背抵在肩膀上。


    「站起來,大叔。」


    塔克薩基二話不說爬了起來,感覺相當愉悅地發出笑聲,完全沒有受辱的感覺。


    「你這到處亂跑的小子,現在講話很大聲了嘛,藍德。」


    「笨……!你幹嘛說出來啊,


    沒看到本大爺特地把臉遮起來啊……!」


    「根本顯而易見好嗎。」


    「才、才沒有咧!」


    麵具男回頭瞥了女孩一眼,女孩也正看著他。


    她的臉好慘。


    滿是傷痕,還沾滿血漬和汗水,整個髒兮兮的,而且——看起來好像在哭。


    藍德立刻撇開眼睛,重新看往前方。


    「你還能動吧?」


    「……嗯、嗯,還能動。」


    「好,那跟本大爺走。」


    「跟你走……?」


    塔克薩基將刀鋒指向這邊。


    「藍德,你要逃走啊?你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了喔。你以為在這種狀況下,有辦法順利逃走嗎?」


    「大爺我才想說,你是不是太瞧不起本大爺了?」


    藍德在麵具底下抿嘴而笑,將刀收回鞘中。他的破爛大衣底層和衣服口袋內等地方,其實藏著刀子、刀片、釘子、小石頭等物品,這時他把能抓的都抓到手上了。


    「自創招,戰塵亂風……!」


    藍德旋轉身體,躍上空中,將刀子、刀片、釘子、石子等物品丟向塔克薩基、半獸人和不死族。這個動作講起來簡單,但實際做起來頗具難度。藍德始終堅信有一天肯定有機會使出這一招,因此平常一有時間就會練習。如今辛苦的練習都有代價了。


    「這——可惡……」


    塔克薩基用刀擋開刀子。


    此時藍德已經落地,拔腿狂奔。


    他在發動戰塵亂風途中已先發現敵軍包圍網容易突破的地點,撞開半獸人,從中間衝了過去。接著再次拔刀,裝作要猛砍位在前方的不死族,實則竄到麵前把它推倒在地。藍德完全不用回頭確認,夢兒就跟在後頭。她不隻是跟著跑,途中也開始與藍德並肩作戰,一下踢倒、一下踹翻半獸人和不死族,就是個很愛亂踢亂踹的女孩。


    「這樣超讚的啊……!」


    「奴!?你有說什麽嗎?」


    「大爺我沒講話啊!」


    「藍德,你這家夥……!」


    塔克薩基像隻喪家犬一樣在遠方嚎叫。


    但聽起來好像有那麽一點開心。


    大叔,你很惡心耶。不過你別擔心,不久後本大爺一定會親手送你上西天。那正是你想要的死法吧。無論是老到死得不明不白、久病衰弱而死,還是某日入睡後再也不會醒過來,這類輕鬆的死法都不是你想要的吧。


    在臨死前,希望能清楚意識到這就是自己的人生終點。


    反正都是一死,希望能由自己培養的徒弟替自己畫下人生的句點。


    藍德依舊無法理解,如果人類不得不切身感受自身的衰弱時,這種想法是不是就會根深蒂固?但是,當那個時候到來,他會實現塔克薩基的願望,殺了他。但不是今天,是未來的事。也許會是明天,但不會是今天。


    藍德徹底突破弗羅岡的包圍網後,鑽進小路。


    「你會不會喘!?」


    「人家還好,你咧!?」


    「感覺還可以,我們得暫時先離開歐魯達那喔!」


    藍德不是不想在歐魯達那轉一圈掌握目前情勢,但他的第六感告訴他,這場仗會輸。


    歐魯達那會淪陷,繼續留在城內會非常危險。如果隻有他自己一人,還能勉強應付得來,但是現在——夢兒也在。


    北城門應該早被攻破了,那裏肯定有一群敵軍準備狙擊想要逃出城的人。如今防衛牆上已然不是主戰場,隻剩零星戰鬥。城內有好幾處階梯或梯子能爬到防衛牆上,而且隻要到了牆上,要下去城外是輕而易舉。


    藍德和夢兒翻出牆後,朝北方森林而去。


    夢兒在踏入森林前一刻,回頭看了歐魯達那。


    「走囉。」


    藍德抓起夢兒的手腕往前拉,夢兒沒有抵抗。


    籠罩森林的深邃黑暗是藍德的好夥伴。雖說目前自創招已是他的主攻招式,但他骨子裏仍舊還是暗黑騎士,黑暗就像他的朋友。此時他突然想到,不知暗黑騎士公會的導師不知是否安好。不過以那些導師的性格,縱使知道毫無勝算,肯定還是會揮劍迎敵直到最後。戰到心滿意足後,才會投入史卡勒海爾的懷抱吧。


    藍德注意到自己一直抓著夢兒的手腕沒有鬆開。等等,不是自己忘記鬆手,這種事怎麽可能會忘記。


    為什麽啊?夢兒為什麽沒叫大爺我鬆手!?以常識來說,她不開口,本大爺沒辦法鬆手吧?不過,這種事根本和常識扯不上關係就是了。


    你好歹也說點話吧。


    隻聽得到夢兒那交混著蟲鳴的呼吸聲,還有兩人的腳步聲。


    「……嗯?」


    藍德停下了腳步。


    「啊。」


    夢兒倒抽了一口氣。下一秒……這是狗?


    還是狼?


    耳裏傳來類似「嗚喔喔喔喔喔喔嗯……」的尖銳嚎叫。藍德是第一次聽到這種嚎叫方式,但夢兒好像不同。


    「師父!是師父吧!?夢兒在這裏!」


    「——啊!果然是你沒錯!」


    遠方傳來男子的說話聲。


    「那是誰?」


    藍德詢問後,夢兒迅速甩開藍德的手。


    「那是獵人公會的,是夢兒的師父喔,他叫伊茲庫希瑪!」


    「……是、是喔。話說回來,你這家夥是不是有點太亢奮了啊。」


    「因為夢兒超開心的啊!」


    藍德對莫名火大的自己感到困惑。他很早以前就知道,夢兒和那個不知道叫伊茲庫希瑪還伊庫希瑪的家夥,也就是她獵人公會的師父非常親近。如今得知她的師父平安無事,當然是件值得開心的事,自己幹嘛覺得火大。嗯……實在太不像作風大氣的本大爺了。


    不一會兒,一名滿臉胡須的獵人帶著八隻狼犬出現在眼前。


    「師父!」


    夢兒跳過去緊抱伊茲庫希瑪,他雖慌了一下手腳,但最後也回以擁抱。


    「喔、喔,夢兒,太好了,總之能見到你真的是太好了……」


    「因為我們走散了,夢兒超擔心你的耶。」


    「我也很擔心你,但還有這些家夥在,我才先逃離了歐魯達那……」


    「你是說狼犬們吧,它們全部都還在嗎?」


    「——可、可以了!本大爺覺得可以了喔!你們倆未免也抱太緊了吧!」


    藍德實在忍無可忍,直接把夢兒拉離伊茲庫希瑪。縱使夢兒感到不滿,伊茲庫希瑪倒是一副「感謝幫忙」的模樣。


    「那個,夢兒,我本來是想先去找你,不過現在也沒那個必要了。我接下來要去黑金連山。」


    「呼喔?」


    夢兒歪過頭。


    「灰鯨黏山……?」


    「我聽不到你講啥耶!……」


    藍德也不知道自己是覺得煩躁還是好笑。


    「不是灰鯨黏山!是黑金連山吧!」


    「就算你那樣講,夢兒還是隻會聽成灰鯨黏山啊。」


    「……矮人的鐵血王國就在黑金連山。」


    用不著伊茲庫希瑪講解,這種事情藍德也知道。


    「——所以?你是有認識的矮人在那邊嗎?」


    「在我為數不多的朋友中,確實有一個在那裏。他叫歌德赫爾多,不好相處,但是個好人。」


    「畢竟現在時局如此,你應該也不是要去找人重溫舊情吧。」


    「是啊。我認為歐魯達那會淪陷。如果傳言屬實,妖精之都亞魯諾德也落入敵人手中了吧。」


    「那個傳聞本大爺可以保證是真的……不過保證這東西是要幹嘛。總之亞魯諾德遭到攻擊那天,大爺我就在幻影之森。」


    「……這樣啊。那麽下一個應該就輪到鐵血王國了。說不定,黑金連山會是我們人類最後的堡壘。」


    「你的意思是你是要去警告他們?」


    「過去人類和矮人曾經攜手度過極其壯烈的戰役。當然,我也可以顧好自己就好……隻是像這樣一直被敵人壓著打,我也很不是滋味。」


    伊茲庫希瑪看向夢兒。


    「你呢?要跟我一起去嗎?」


    「夢兒……」


    本以為夢兒會困擾、思考到腦筋打結,但她正眼回看伊茲庫希瑪,清楚地左右搖了搖頭。


    「人家不去。夢兒現在有藍德一起行動,而且人家還有想見但還沒見到的同伴。」


    「這樣啊。」


    伊茲庫希瑪看起來很失落,可好像也鬆了一口氣。他應該是兩種心情都有,真是個耿直的人。


    「你們幾個,也打一下招呼啊。」


    八隻狼犬在伊茲庫希瑪一聲令下後朝夢兒簇擁。有的舔她的臉,有的用臉部在她身上四處按壓,有的胡亂磨蹭,夢兒顯得樂不可支。


    「哎呀,呼喔,狼犬啊,你們要保重唷。奴嗬嗬嗬,波奇,再見囉。」


    「喂……」


    伊茲庫希瑪向藍德搭話。


    「夢兒就拜托你了。」


    「用不著你特別提醒啦。」


    「……你想想,如果對方是個戴麵具隱藏長相、明顯行跡詭異的怪家夥,你會不會正經地提醒一下?」


    「呿。」


    藍德將麵具拉到額頭處。


    「你可以放心了吧,要去黑金連山還是哪裏就趕快去……路上小心啊。你如果曝屍荒野,夢兒會很傷心的。」


    「我會的,我很擅長死裏求生的。」


    伊茲庫希瑪僅透過簡短的話語和手勢就讓狼犬們排列整齊,一隻體型巨大、應該是最年長的狼犬先跑了出去,消失在森林的黑暗之中。


    「波奇……」


    夢兒好像想說些什麽,但大概是想到不能妨礙狼犬們行動,最後緘口不語。


    狼犬們逐一奔跑離去後,伊茲庫希瑪也跟了上去。他應該是刻意沒做出道別,一想到他的心情,心裏就覺得難受。本大爺雖然很不爽夢兒心裏愛慕的是那種胡須男,但他為人應該不壞,所以大爺我無法討厭他。


    夢兒在狼犬們與伊茲庫希瑪的氣息完全消失前一直沉默不語。本想問她「你不跟他一起去沒有關係嗎?」,但最後決定不問了。畢竟她就是覺得沒關係,才決定留下來,根本用不著特地確認。她選擇和藍德一起行動,雖然也是有藍德一起前去黑金連山的選項,但兩人在這裏還有非得完成的事。


    「……話說回來,我們接下來該怎麽辦?」


    藍德小聲嘀咕後,夢兒笑著回應。


    「夢兒覺得天無絕人之路啦,因為人家都能見到你了啊。」


    「嘿……」


    但在回完一句「說的也是」的瞬間,才深刻意識到自己現在正和夢兒在這片黑暗中獨處,突然覺得坐立難安。


    「現……現在該怎麽辦?不過,歐魯達那都變成那樣子了,一時間好像也沒辦法做什麽……再說你這家夥也受了傷,而且應該很累了……」


    「對呀,現在又很暗,天也還沒亮?先休息一下好了。」


    「喔、喔喔,對啊。嗯……本、本大爺也休息一下好了。大爺我雖然身強體壯,不覺得累,不休息也沒差,但好好休息還是很重要的吧。嗯……」


    「睡吧。」


    夢兒一說完話,便快速躺到地上。


    「就、就地躺下喔,要在這裏睡啊!?」


    「嗯啊,夢兒呀,在什麽地方都可以睡著,而且這邊的話,地麵也夠硬耶。」


    「……好、好啦,反正本大爺是鐵人,也是什麽地方都沒差……」


    藍德也躺到了地上。他曾在硬梆梆的岩棚上任由風吹雨打睡著,相較於當時,現在的地麵簡直宛若軟綿綿的床鋪。


    「你這家夥——」


    「奴?」


    「……嗯,沒事。」


    有一堆想跟她說的話,但是這些話一問出口就會沒完沒了。如今不是在休息嗎?沒錯,當務之急是得讓身心都休息,多少恢複一下。具體來說,接下來要采取什麽行動之類的,之後再來想就好。


    「藍德。」


    「……嗯?」


    「那個呀……」


    「喔……哪個?」


    「手。」


    「……啊?」


    「啊什麽啊,人家說手。」


    「手喔……怎麽了嗎?」


    「嗯嗯……」


    躺在旁邊的夢兒用手碰了藍德的手。


    夢兒握住了他的手。


    「人家想要這樣睡覺……可以嗎?」


    「ㄎ——」


    藍德停住呼吸,接著吐了口又細又長的氣。


    「……可以,大爺我沒差。」


    「是喔,太好了……」


    夢兒感覺相當困。


    然而藍德毫無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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