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起來了。”秋池說,“你等會兒吧。”說著他又折回去,從床底下拽出那袋想了好幾次,都沒能成功丟掉的垃圾。拖鞋還是原來的樣子,傅向隅沉默地換上那雙家居拖鞋,走到書桌邊上,放下了手裏的牛皮紙袋。“裏麵有一瓶20毫升的高濃度提取液,可以兌水後噴在織物上,”他平鋪直敘道,“不過直接兌水服用可能會更管用。”秋池點點頭:“謝謝。”傅向隅能感覺到beta在盯著自己看,可這一次,卻是他先避開了目光:“不要一次性用太多,我的信息素可能有一定的成癮性。”“好。”秋池收斂起了目光:“恭喜你啊。”傅向隅看向他。“是你生日那天找到的吧。”秋池記得很清楚,他記得那天傅向隅離開前的每一個細節,以及後來刻意的疏離和冷漠,他其實那時候就應該體麵地走開的。“之前怎麽不告訴我呢?”他低聲,“如果你早一點說的話……”傅向隅的目光沉下來,追問:“早一點說的話你會怎樣?”他看見秋池笑了一下,但很苦:“那樣我應該就不會再去煩你了。”他一開始以為傅向隅隻是玩膩了他,想去外麵會所裏的omega那裏找一些新鮮感,卻沒想到他其實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命定之番、天作之合。這樣的話,他再向傅向隅借什麽衣服,要他的信息素,就顯得很討厭了。看見他這樣的笑,傅向隅的心髒收縮了一下,感覺到了酸楚。可他沒法再抱他了。沉默了很久,傅向隅才吐出一句話:“要好好吃飯。”秋池點頭。“走了。”秋池又點頭。“不送送我嗎?”傅向隅問。他這才跟上去,送alpha到門口,秋池抓著門框停住了:“你的病能治好了,對嗎?”“可能吧。”秋池笑了笑:“那就好。”“祝你們……”他停頓了一下,然後才說,“祝你和他幸福。”第49章 今年的春四月多雨,天氣也比往年熱的要更晚一些。秋池已經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在學校裏看見傅向隅了,床底下的那袋垃圾也終於被他丟進了垃圾箱。除了需要傅向隅的信息素氣味才能睡好覺,和不必再擔心媽媽的手術費以外,其他的就和沒遇到他之前一樣。秋池每天按時上班、下班、喂小貓、接幾單作業代寫,然後在學校裏撿幾片漂亮的樹葉和花朵夾進書本裏。和以前一樣,他幾乎每天晚上都會給媽媽打電話,她有時候會接,有時候不會。電話接通的時候,秋池會和她說一點學校裏的事,一些很微小又無聊的瑣事。清明那天,秋池忽然聽到了媽媽的回應。她說自己今天一個人回鄉下看姥姥了,還問他學校裏有沒有賣青團。秋池驚喜地笑笑:“有啊。”“本來想買的,”他小心翼翼地說,“但黃阿姨說她做了很多,要送我一些,就是我之前和你說的那個食堂阿姨,她一直都很照顧我。”“要謝謝人家。”“知道的。”從這之後,每一天的這通電話,媽媽好像總會回應他一兩句話。秋池一開始覺得不放心,還私底下偷偷問過桂姨,但桂姨說上次去精神科複診,醫生說他媽的病情有所好轉,現在也願意偶爾和她一起下樓去散散步了。秋池心裏很高興,問過桂姨以後,他又想出去找兼職了。他平時生活節儉,吃住都在學校,每個月幾乎都用不了多少錢,如果再攢幾年的話,回老家在縣城城郊租個民房,然後在網上試試客服一類的工作,或者開家快遞驛站之類的,少賺一點沒關係,隻要能陪著媽媽就好。不過最近不是寒假,外邊並不太缺兼職人員,需要人的地方也大多都是白班,跟他的閑餘時間不大能對上。*這幾天難得放晴,因為是周末,所以秋池一早起來就洗了被單和厚重的冬衣。午飯後一直困得打哈欠,秋池本來想睡個半小時就起來的,但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半了。他最近變得有些嗜睡,愛睡午覺,又總是睡不醒。秋池覺得可能是因為前段時間失眠,欠下了太多睡眠,才會變得這樣貪睡。醒來的時候他心裏莫名有些不安,窗外蜻蜓飛得很低,在樓底下的平台上蔫蔫地盤旋著,應該就快要下雨了。他跑下樓,把晾曬在平台上的被單和衣服收上來,然後一股腦地往床上一丟。書桌上的手機在響,是有人向他發起語音邀請的提示音。秋池拿起手機一看,給他撥語音的是之前在他這裏買過好幾份作業的學生,叫彭爍。這人連續發了好幾次,應該不是不小心摁到的。他以為這人是要加急找他代做作業,於是接起來:“你好?”“是秋池嗎?”對麵的聲音有點耳熟,聽起來很著急,一直在喘氣,“我是段鑫燁。”“……誰?”他好像聽過這個名字,但一時間想不起來了。“傅向隅的室友。”段鑫燁解釋道。他剛說完,秋池腦海中就浮現出一張很討人厭的臉,可與此同時,他心裏不安的預感也越來越強烈:“怎麽了?”“向隅他出事了。”段鑫燁這人的表達能力並不是很好,說話沒什麽邏輯,但幾分鍾以後,秋池也大致聽懂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昨晚傅向隅的發熱期到了,讓段鑫燁把他房間的門從外麵反鎖住,等他恢複清醒後再開鎖。結果方一珂大概是一直聯係不上傅向隅,剛剛突然跑來他宿舍找人,知道傅向隅被鎖在裏麵,擔憂得不行,一直求段鑫燁開門讓他進去。段鑫燁本來不太肯的,怕被傅向隅罵,可禁不住方一珂的軟磨硬泡,又想到他是傅向隅的命定之番,是這世上唯一能根治他病的“藥”,因此猶豫了一會,段鑫燁還是幫他把門打開了。“我真沒想到他會變成那樣,”段鑫燁到這會兒了,還是感覺心有餘悸,“他剛差點把那個方一珂掐死了,我跟隔壁宿舍兩個人一起上去拉,才把他從方一珂身上拉開。”他沒好意思說,自己和彭爍他們剛才也被殃及,三個高等級的alpha都沒法把人控製住,臉上身上都挨了好幾下。“根本就沒法溝通,我看房間裏有六七隻抑製劑空管,他沒猝死也是福大命大……”秋池打斷他,他的心跳很快,有種想吐的惡心感:“現在怎麽樣了?”段鑫燁說:“剛剛學校保衛處的人趕到我們宿舍,把向隅和那個姓方的都送去了醫院。”秋池抓緊了手機,雖然第一反應就是要去醫院找他,可傅向隅的發熱期有命定之番陪著,還有醫生們看著,而他就算在現場,也無法提供任何有效的幫助。他頓了頓,然後才說:“為什麽通知我……”他跟段鑫燁並不熟,隻是之前這人偶爾會單方麵地來找自己麻煩,又因為是傅向隅的舍友,秋池才會對他有點印象。既然對方討厭自己,又何必特意給他打這個電話通知呢?段鑫燁聞言也停頓了好一會,隨後才壓低聲音道:“之前他發熱期的時候,我聽見他一邊砸門一邊喊你名字,挺嚇人的。”他沒再說其他的,因為開門放方一珂進去那件事,段鑫燁現在心裏不僅有些愧疚,還有點發慌,怕傅向隅清醒過來後把他抓起來揍。他覺得傅向隅現在最想見到的人可能是秋池,於是就自作主張地給他打了語音電話。“……哪家醫院?”段鑫燁給他發過來一個地址。*秋池是打車過去的。剛下車他就直奔醫院的急診科,門診大廳內鬧哄哄的,有不少病人和其陪同家屬,都被安保人員和護士一起圍將著往外趕。有些人不肯走,說馬上叫號就叫到自己了,自己特意請假過來看病,現在到底是怎麽個說法?護士一直在勸說:“不好意思各位,現在所有科室都已經停止看診了,請大家稍安勿躁,實在著急的可以先去附近其他醫院。”還是有人不滿,大聲說:“什麽意思啊?我線上預約好的,現在再去其他醫院,醫生都要下班了!”有好幾個人都在附和他。緊接著又有個白帽上帶一橫杠的護士長開口道:“各位請諒解一下,我們醫院剛剛接收了一個疑似信息素失控的s級alpha病患,情況很危急,我們醫院也是為了各位的安全著想,大家盡量理解一下,等解決完了這個病人的問題,我們還按照原來的掛號順序就診,醫院會安排醫生加班的……”秋池穿過人群往裏擠,擠到最前麵的時候,就被安保人員攔下了:“先生,麻煩配合一下我們的工作,現在醫院隻許出不許進。”秋池撒了謊,他說:“你們這裏是不是剛剛送來一個都蘭學院的學生?”“沒錯。”“我是那個病人的輔導員叫來的,他是在我們學校裏出的事,我們得知道他現在的情況,”他的語速很快,“而且我是個beta,不會受影響的。”他身上還穿著學校裏的工作服,說完他把胸口上夾著的工牌拽下來給那個護士長看。護士猶豫了一下,然後讓一個安保人員領他進去了。上了樓,有個小護士帶他去房間裏換上了一套簡易的防護服,並叮囑他:“千萬不能摘下麵罩,雖然beta對信息素不敏感,但那位病人的信息素和普通的高等alpha不是一個量級的,他現在正處於狂躁期,暴走的信息素對所有人種都很危險。”秋池點了點頭,手心裏全是汗。護士說完就帶著他往裏走去,路上碰見的每一個穿著防護服的人,麵色都顯得很緊繃,仿佛這家醫院正麵臨著未知的病毒泄露危機。秋池到的時候,一群手上拿著防爆盾和鋼叉的人,正在試圖把一個人逼進一間隔離室。那邊形成了一堵人牆,秋池看不見傅向隅,但能聽見他痛苦的嘶吼。他現在對信息素的氣味格外敏感,尤其是傅向隅的,就算隔著很厚的用來隔絕信息素的普通麵罩,他還是聞到了一點。秋池似乎能通過那股信息素聞到alpha的痛苦和絕望,他的心髒絞痛起來,很想吐,但硬生生忍住了。如果現在忽然表現出什麽不良反應,說不定就會被安保人員帶出這裏。“剛剛用的麻藥劑量夠放倒兩個成年人了,”他聽見有個醫護人員說,“但他現在還站著,怎麽辦?”這家醫院裏所有的稀缺人種幾乎都自覺退離了醫護一線,圍著傅向隅的那些人,大多是穿著厚重防護服beta。“不然試試電擊吧?”有人說,“隻要把人撂倒就好辦了。”就算再難控製,信息素量級再不可估量,他的軀體也不過是肉體凡胎,隻要用上那些極端的方式,沒有人還能繼續站著不倒。領頭的醫護人員走過去問傅霽:“統帥,請問您能接受對傅先生使用電|棍嗎?”傅霽沒什麽表情:“可以。但要保證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