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他是不是用了「家人」這個詞?從受傷、退出艦隊、回調到首都星以後,岑尋枝以為,自己會這麽繼續孤寂下去,直到死。然而所有的轉變都源於他“徇私枉法”撿到了一隻小兔子。小於來到這個家。然後,帶來聲響,帶來溫度。帶來堅冰的複蘇。帶來了一切。這個能“發光發熱”的小東西,正跪坐在沙發上,向休斯展示他亮晶晶的新禮物。螺旋耳環出現早在黃昏曉星之前,是以休斯同樣不知曉它更深層的含義。“你想戴這個嗎?”他問小於。幼崽大方地把耳環遞給他端詳,兩隻小手就放在他膝蓋上,點了點頭。“可是你的耳朵可不太適合。”休斯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我想想啊……要不,給你做個項鏈?”他決定住過來的時候拎了倆大箱子,裏麵放的不是自己的生活用品,全都是醫藥品。什麽針線、膠布各種尺寸的剪刀,應有盡有。休斯雖然平時大大咧咧的,涉及到專業能力相當精細,手指靈活翻飛,很快把耳環做成吊墜串好,給小家夥扣上。他一鬆手,螺旋耳環自然垂落,碰撞發出輕微的叮鈴聲,薄薄的金屬片在燈下煥發出光彩。漫漫第一個捧場表揚:“好看!”她有一個審美很好、也很疼愛她的養母,所以自己也有很多項鏈,每一條都是配不同的小裙子。休斯拍拍正在努力低頭想瞅瞅耳環變成吊墜到底是什麽樣兒的小兔子:“去,給你媽看看。”……不行,這都多久了,怎麽每次講到這個稱呼還是這麽好笑!沙發有些高,小垂耳兔像第一次下樓梯那樣撅著屁屁一點點往後蹭,小心地伸出一條腿試探著夠地麵。雪白的絨球尾巴一抖一抖,看得休斯又想捏一捏了。還好及時管住了自己的手。否則有人就會來幫他管了。嘖。岑尋枝看著幼崽向自己跑來,小家夥無論何時朝他過來都是用跑的,好像慢慢走根本來不及,一定要在見到他後以最快的速度來到他身邊才行。那樣熱情,那樣珍惜,那樣欣喜。螺旋耳環現在成了項鏈了隨著小於的動作反射著光亮,那些細小的光點落在岑尋枝眼中,竟已到了刺目的地步。他克製不住想到曾經。想到用自己的第一筆、微薄得可憐的工資,在飾品店看見它時的心情。送給那個人時的期待。看見對方珍惜地戴上時的滿足。被贈送者主動分給他一個時的欣慰。曾經。喜悅的,叫人懷念的曾經。那時候的小小男孩兒早就長成了大人,而彼此講過的鄭重誓言,也早就散在風裏。但現在這個朝自己奔跑而來的孩子,與故人終究是不同的。小幼崽沒有逼仄不堪的過去,沒有永遠懷揣的野心,沒有隱瞞的別樣情愫。他每一次抬眼望著他時,都是滿滿的、純粹的對監護人的喜愛和依賴。是一個……不會離開他的孩子。小兔兔雙手放在他的膝蓋上,汩汩暖意傳遞而來。“mama,好看嗎?”岑尋枝“嗯”了一聲。在休斯、漫漫和kfc鼓勵的眼神下又補了一句:“……好看。”蠻怪的。好像他才是那個需要引導的的孩子。引導著蹣跚學步,從封閉的世界走出來;引導著牙牙學語,表達埋沒已久的感情。而引導者,正是眼前這個正拉著自己的雙手攤開,把自己的小臉蛋埋在他掌心裏高興地蹭了蹭,又像做過很多次那樣念叨著“喜歡mama”的小兔兔。有的時候,幼崽和監護人的角色也要對調一下呢。*小兔兔如願以償,今晚能留在mama的臥室睡覺。休斯和心理醫生克裏斯汀進行了會診之後,從專業角度建議岑尋枝每周至少要帶崽睡三天,會非常有利於促進他的精神力損傷愈合。晚上有兔兔小醫生治療精神力,白天有休斯醫生專業按摩腿部複健,近期岑尋枝雙腿的感知範圍越來越大,不僅僅是膝蓋附近,已經開始向下延伸了。這是個好消息,當然是。洗漱完畢的小幼崽進了臥室,先把裝有絨絨草幼苗的玻璃瓶抱到床頭,然後手腳並用爬到床上,越來越熟練地鑽進mama已經給自己留好的半邊被窩裏。項鏈從小家夥的衣領裏掉了出來,晃晃悠悠垂在一邊。絨絨草幼苗的光亮很溫和,再加上材質特殊的玻璃瓶的濾掉了光譜中最不不舒服的那部分,最後透出來到人間可見的亮度,比岑尋枝有過的任何一個夜燈都合適。借著這柔柔的“燈光”,岑尋枝看著螺旋耳環,問抓著自己衣角的小孩兒:“為什麽想要這個?”小於半張臉埋在被子裏,眨眨眼。他的瞳色是很溫潤的紫色,在絨絨草的光亮下像是夜明珠。幼崽的聲音悶在被子裏,糯糯的:“因為……想看mama戴。”這個回答並不符合邏輯,如果小孩兒想讓自己戴,應該直接給自己,而不是用這麽拐彎抹角的辦法。除非,他知道自己是不會戴的。岑尋枝幫他把被子往下拉了拉,墊在下巴下麵,露出幼崽帶著紅暈的小臉。“誠實告訴我。”他說,“是不是在遊園會那天,看見……他,戴了?”一時不知該在小於麵前用什麽稱呼來指代那個混蛋。幼崽同他培養出了默契,還真心領神會過來。小於有點兒不好意思,小手又抓住被角把自己埋進來。過了好幾秒,裝鴕鳥的小兔子才重新回到新鮮氧氣中,磨磨蹭蹭吐出一個唯一的、至今沒變過的稱呼:“……papa戴。”岑尋枝已經不再對這個鬧心的稱呼嫌惡得直皺眉了,就像說什麽也非得叫自己mama一樣,大多時候軟軟糯糯的小兔子,總有那麽一兩個格外執拗和堅持的時候。比如稱呼問題。行吧,愛叫什麽就叫什麽,反正也不是叫了爹媽就能代表什麽,或者改變什麽。不過,和自己猜得差不多,小家夥想要這個耳環的初衷,還是認出了家裏這個和邊臨鬆的一樣。小於要耳環,不是想戴或者如何。他想要的,是知道為什麽這兩個會一樣。為什麽一個珍重地戴在耳朵上,另一個隨意地扔在落灰的角落。想知道有沒有那麽一天,一對耳環,還能再見到彼此。麵對德爾塔異獸千軍萬馬來襲時,都沒皺一下眉、有半個“怕”字的岑尋枝,此刻竟有些畏懼於與孩子過於澄澈的目光對視。他在那裏看見了如影隨形的過去,和麵對過去時懦弱的自己。岑尋枝伸手蓋在小兔子的眼睛上:“……睡吧。”*夜半,幼崽忽然驚醒,睜開眼。他感覺到了一種不同尋常的氣場,或者叫磁場。非常強大的、從未接觸過的精神力波動。小垂耳兔還太年幼,對自己和植物的溝通能力,以及能舒緩監護人精神力的治愈力,其實並沒有係統認知。那是他被命運賦予的、與生俱來的東西。不需要學,不需要刻意使用,極其自然地在指尖流淌,在話語和笑容間彌漫。因為一切都是自然發生,崽崽不僅沒有刻意感知自己的,也基本不會留意別人的。除非已經強烈到了無法忽視的地步,比如岑尋枝的應激發作。也比如今夜,就發生在秘密花園裏。……秘密花園!兔兔小衛士沒忘了mama交給自己照料絨絨草的任務,若是有一個非常厲害的人出現了,他得趕快去保護它們才行!幼崽小心地從監護人臂彎中鑽出來,現在睡前小於會進行一段時間的療愈,然後岑尋枝就能整晚進入深度睡眠,輕易不會被吵醒;而小孩兒的動作又放得很輕。他拎起拖鞋光著腳悄悄離開臥室,到外麵才重新穿上。更深露重,夜色如水。小幼崽披著月光走進秘密花園,原本隨著晚風輕輕搖晃的絨絨草們見到它立刻興奮地揮舞起來,一個個伸長枝葉想來摸摸他。小於像個走紅毯的明星,這邊也要揮揮手,那邊也要握握手,才能讓它們的歡呼尖叫勉強停息一些。他走進花園深處。滿園的月色與植株的光亮中,一個人靜靜地站在那裏,正俯身溫柔地聞著草葉兒的香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垂耳兔幼崽和大佬監護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未悄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未悄並收藏垂耳兔幼崽和大佬監護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