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隻爪爪踩了踩冰涼的地板,又蹦了蹦,腳下沒有飄忽的空氣感。小於這才確信自己真的已經回到地麵上了。他鬆開嘴,牙牙咬得發酸,揪著手帕一角的爪爪也握得僵硬。將繩子和手帕都從身上卸下來之後,小兔子再度直立起來,鼻子一皺小爪一抖,開始感應mama的位置。他所熟悉的、殘破的精神力仍在戰栗。小於難過地想,mama還在難受。那麽,兔兔小勇士要出發去解救高塔上的公主mama了!*方才幼崽怎麽喊都沒回應的人們,全都聚集在房間門口。老奶奶是最先發現不對勁兒的,正比比劃劃向著後趕過來的休斯解釋:“那位邊先生啊,一早不知從哪兒弄來很多珍貴的食材,找我們借了廚房,還問我一些做法,說是要做給他哥嚐嚐。我還不知道他和岑先生是兄弟呢,你說這不一個姓,長得也不像啊。不過兄弟嘛,就算有什麽不和,也總是……”念叨著念叨著就跑題了。休斯做星際遊醫這些年,見過太多太多容易忘事兒和愛嘮叨的老人家,很懂得怎麽跟他們交流,不動聲色把話題牽回來:“您繼續說,去了廚房,然後呢?”“哎呀,你看我這記性,說著說著就給忘了。”老奶奶一拍腦門,“我教了邊先生怎麽料理,他悟性高下手也靈活,他做飯的時候心情可好哩!結果……”休斯輕聲道:“結果,就成這樣了嗎?”老奶奶也歎氣:“是啊,我聽見吵架的聲音趕過來,已經……”幼崽蹦蹦跳跳趕到的時候,見到的就是滿地打翻飯菜的狼藉。kfc正在收拾,家務是他的專長;他從一地陶瓷玻璃碎片中撿起什麽亮晶晶的、沒有沾上髒的東西。是一串螺旋形狀的耳墜。這耳墜是一對,一隻在邊臨鬆那裏,另一隻則交給了小於。幼崽天天掛在脖子上,最近變回小兔子之後太小隻了戴不了項鏈,又暫時放回了岑尋枝那裏。現在可憐兮兮扔掉的這一隻,也不知是屬於誰的。除了正在做清潔工作的機器人,其他圍觀群眾隻在門口偷窺、耳語,誰都不敢靠近。除了緊急趕到的小於,仗著自己體型嬌小,靈活地從人們的縫隙中間鑽進去,直起身怔怔地看著裏麵。岑尋枝背對著門口。邊臨鬆杵在一旁,捏緊拳頭,低著頭看不清表情。那劇烈的、精神力的波動,便來自於這場不知從何而起的爭執。小於雖然不能完整地接收整個過程的投射,卻能感應到一些幻影似的片段。邊臨鬆端著飯菜進來。兩人提到了什麽事情。“……離開……?”那是幼崽唯一捕捉到的關鍵詞。繼而原本平和的語調陡然上升,從爭執到了爭吵。然後,就成現在看到的這樣了。小兔兔懵了。以前醫生叔叔說papa是混蛋的時候,他不能理解,因為在他看來papa對自己很好,對mama也很溫柔。這樣的人,為什麽會是混蛋?崽崽知道,“混蛋”是罵人的詞。而此刻,他終於親眼“看見”了。原來papa就是那個一直以來,讓mama走不出傷心泥沼地的源頭。papa為什麽要氣mama?不是、不是跟小於約定好了,要保護mama的嗎?是騙崽崽的嗎?papa說謊。說謊的不是好孩子。邊臨鬆的餘光瞥見溜進來的小兔子,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起伏劇烈的胸口平靜下來。他並不想讓幼崽看見吵架,現在的情形也不適合再談話,每個人都需要冷靜。成年人抬腳要走。小於腦海中警鈴大作:不能讓papa走!他、他剛才欺負了mama,是不是?讓mama這麽生氣,還這麽難過……欺負mama的都是壞人!小於再也不要喜歡papa了。再也不要叫他papa了!兔子急了是會咬人的,哪怕是這樣柔弱膽怯的小東西,在有了自己想要守護的存在,也會變成勇敢的小戰士。小於眼看邊臨鬆要走,奮力一蹦,一口咬在成年人的褲腳上,試圖拖住。若不是邊臨鬆一直注意著小東西,否則就這麽一點兒輕飄飄的重量,根本注意不到。他及時刹住車,不然很有可能再往前邁一步,幼兔就要被甩飛出去了。幼崽從沒做過這麽大膽的事兒,緊緊咬著不放,既怕自己掉下來,更怕papa不對,那個人,嗯,以後就叫他“那個人”好了就這麽走了。那個人,應該給mama道歉。大人總是教育小朋友,做錯了事情要道歉。可是為什麽大人做錯的時候,就不道歉?崽崽眼睛都急紅了,模糊地發出嗚嗚嚶嚶的細弱叫聲。邊臨鬆聽不懂,擔心小崽子這樣會傷到自己的牙,想把他弄下來。他彎腰伸手,被兔兔一口咬在手指上。這一下可跟此前與岑尋枝玩鬧時的輕咬完全不同,小幼崽用上了全身的力氣,咬破了他的手指,殷紅的血滲出來。邊臨鬆猝不及防,疼得“嘶”了一聲。幼崽的口腔裏充斥著難聞的鐵鏽味,叫他直犯惡心。然而小於依舊沒有鬆口,邊臨鬆也不敢再動他,忍著疼,一大一小僵持不下。有誰的聲音冷淡響起。“岑小於。”小兔子和大人頓時停下對峙,同時扭頭看向發聲者。岑尋枝轉動輪椅,麵向他們,神情隱匿在昏暗處模糊不清。但他的語調冰冷而平穩,絲毫不見此前的尖銳波動。仿佛那一地摔得稀巴爛的餐具和棄如敝屣的耳墜都是錯覺。“讓他走。”他說。在小家夥乖乖鬆口之後,抬起眼看向邊臨鬆,目光無波無瀾,帶著刻骨的疏離。“走吧。”“就像你六年前答應我的那樣。”“走了,再也不要回來。”邊臨鬆最後一次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摩挲著指尖上滴答的鮮血,轉身離去。……門關上了。把絕情人的腳步聲,叫人心碎的往事,圍觀者的窺探目光和竊竊私語全都關在了外麵。房間驟然靜默下來。原本就沒有開燈,現在漏進的幾絲光亮更是慘淡。輪椅麵板上幾排呼吸燈不規律地明滅,如同岑寂宇宙中孤獨旋轉的小星球。唯一被留下來的小兔子再也忍不住了,三步並做兩步蹦到監護人腳下,小爪爪急切地攀著他的褲腿,想往上爬。岑尋枝彎腰把幼兔撈起來,雙手捧著,放在臉頰邊,像小家夥最喜歡做的那樣輕輕地蹭了蹭。幼崽的小爪爪輕輕摁著監護人,嗚嗚嚶嚶地哭起來。他心疼mama。mama外表有多平靜,內心就有多難過。一絲一毫的疼痛,小兔兔都感覺得到。但mama是大人,大人有奇怪的法則,不可以哭。沒關係。崽崽不是大人,就讓崽崽幫mama哭吧。岑尋枝眼眶幹澀得厲害,醞釀不出半滴眼淚。他貼著幼兔毛茸茸、軟綿綿的小身體,聲音喑啞地喃喃道:“還好,還好……”還好,你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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