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伏盯著對麵陷入沉思,努力分辨著眼前的費薄林是不是記憶中真正的費薄林。等看得久了,費薄林轉過頭時,他又把眼移開。費薄林再看向ppt,溫伏又盯回去。他發呆時的目光很直白,定格在會議桌對麵的人身上,眼珠幾乎一動不動。其實不管看多久,答案都顯而易見世上隻有一個費薄林。無論是八年前還是八年後,在溫伏麵前的都是相同的人。八年前他們是籍籍無名的窮小子,能窩在三十平的房子裏吃同一份盒飯;八年後意外相逢,一個是未來可期的歌手,一個是身價上億的費董,卻形同陌路。今夜一切都很猝不及防,就像溫伏的神經仿佛還停留在車上沒有反應過來,人卻先跟著ste來到了這個會議室。看到費薄林之後他仍然沒有反應過來,會議又在一個半小時後轟的結束了。ste站在他身側拍拍他的背,心情頗為愉悅:“走吧,大明星,讚助搞定了。”在場的人不清楚,ste心裏卻很有數。這個會隻是走個過場,隻要是和溫伏相關甚至不需要溫伏本人來這裏,費薄林一定會答應這場讚助。實際上這個讚助本就是思服傳媒那邊的人主動聯係的,ste起初對此不明就裏,看到執行董事是費薄林這三個字後就明白了一切。從踏進這件會議室,看到費薄林第一眼起,她就更確定了這個事實。至於加回費薄林的聯係方式,給對方推了溫伏的微信順水推舟嘛。溫伏戴上口罩,一言不發地走出會議廳。臨近十二點,寫字樓本該沒什麽人,但大約是到年末都忙了起來,三個客梯中有一個正在維修,剩下的兩個竟都擠滿了人。溫伏今晚不是公開行程,身邊沒幾個工作人員,也得一起擠電梯。參會的一行人走入了還剩一些空間的那個電梯,到費薄林時剛好擠不下。費薄林往後退了一步,對他們說:“你們先走,我等下一趟。”跟他同行的特助和會議記錄人員訕訕地笑了笑,剛剛光顧著擠進去,忘了背後還有個董事:“費董,這怎麽好呢?”特助說著就要踏出去換費薄林。還沒來得及從人堆裏擠出來,電梯就響起了超載提示音。得,這下不管換不換人,都得出去一個。站在最外麵的溫伏突然走出電梯,轉過身對裏麵的人說:“你們先下。”特助忙道:“這,這不好,還是我來……我出來。”他是個臃腫的體型,從頭到腳胖得很均勻,本來擠進電梯就不易,現在要擠出來更顯得費力。溫伏看他在人縫裏輾轉得艱難,又輕聲重複了一遍:“你先下。”特助還在掙紮:“沒關係,我馬上就出……”溫伏冷不防道:“你重,你先下。”特助一下愣在當場。溫伏又補充:“你擠不出來。”特助:!!!懂不懂怎麽說話啊這個人?!特助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旁觀的ste額頭落下一滴冷汗。溫伏向來不太會跟人打交道,溝通方麵不懂什麽技巧,更不知何為委婉,總搞得無意中就莫名其妙得罪了人,這也是他不願意出席各種活動的原因。隻是他在外人麵前從來開口甚少,這個毛病也沒多少人知道。今夜他願意當著人的麵解釋兩句已是難得,再往多了去,就到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地步了。眼看場麵僵住,ste趕緊在角落打圓場:“這個……他的意思是擔心下一趟電梯人也多,到時候萬一又超載也麻煩。張特助趁著這一趟能下去就跟我們先下去吧。”特助臉上掛不住,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地看向費薄林,對方也衝他點頭示意,他才停下動作悻悻道:“那,那好吧。”說話間,電梯門也緩緩合上。ste趁這個間隙對溫伏說:“我們在下邊等你啊。”溫伏點點頭,電梯門徹底關閉,樓道裏很快恢複了寂靜。顯示屏的樓層數緩慢變化著,兩個人一前一後站在電梯門外,費薄林這才明目張膽地把視線放在溫伏的背影上,凝視了很久。溫伏長高了。十年前他靠在費薄林身前,額頭不過勉強到費薄林的下巴,如今應該能到鼻尖了。他的帽子拉得低低的,帽沿邊翹起來的那些發梢不難看出這個人還是習慣把頭發睡得亂七八糟。好像還更瘦了。當年費薄林離開的時候溫伏就在抽條,少年人的飯量大得驚人,溫伏不挑食,費薄林喂什麽他就吃什麽,怎麽吃也不見長肉,衣服下永遠是骨骼纖細的一副身體。費薄林不自覺地揚起了唇角,抬起手,隔著兩個人之間那段不遠不近的距離,用指尖描摹著溫伏腦後那些淩亂的頭發。就在這時,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了。這一趟電梯空空蕩蕩,內部金色的反光牆壁不留餘地地映照出兩個人的模樣。溫伏抬眼,從反光壁中對上費薄林來不及收回笑意的雙眼。還有身後那隻舉在半空,快觸碰到他頭發的手臂。第3章電梯門已經開了兩秒,但他們誰都沒動。溫伏微不可查地往費薄林的方向歪了歪頭,好像在等待著什麽。而費薄林在與他對上目光的那一瞬就立馬收手,把眼睫低垂了下去。接著默然片刻,抬腳踏進了電梯。溫伏注視著費薄林,若有所思。不過他沒說話,跟著進了電梯,與費薄林一起沉默在小小的轎廂裏。溫伏腦子裏還琢磨著剛才的畫麵,他看向反光的牆麵,突然意識到自己戴了帽子。也許是因為這個讓費薄林感到了不便。於是他一聲不吭地把帽子摘了下來,露出睡得炸毛的頭發,跟他的睫毛一樣烏濃的發梢頓時橫七豎八地四處飛翹起來。費薄林:?費薄林在鏡麵中看到溫伏這一舉動,不明所以地愣了愣,接著他發現溫伏口罩上方那雙黑漆漆的眼睛正從鏡子裏望著他,跟他的視線對上後眨了眨眼,仿佛在等待著什麽。他還沒來得及思考,電梯門開了。等電梯的過程很漫長,坐電梯的時間卻過得飛快,好似不過幾個眨眼,他們就到了地麵底樓。溫伏的商務車在f1後門,而費薄林則要去lg1停車場,他們不在同一層樓的出口。溫伏離開時在電梯門口停頓了一瞬,似是不經意間側過頭瞥了費薄林一眼。直到離開電梯,費薄林都沒有再朝他伸手。等溫伏出去以後,費薄林麵前的電梯緩緩合上,下降至負一樓又打開。從這裏出去右拐到b2區,費薄林的司機正在車裏等他。然而他停駐在梯箱裏沒動,甚至連腳都沒往前抬一下,隻是伸手按亮f1的按鍵後,又按下了關門鍵。回到f1,費薄林慢慢走向寫字樓後門。他站在溫伏離開的那道雙開玻璃門前,從大衣口袋裏伸出手,修長的五指握住直立的鋁合金門把手,那上麵似乎還殘留著溫伏掌心的溫度。費薄林推開門出去,深秋的寒風撲麵襲來。後方這條街的人行道上漆黑一片,偶有幾個行色匆匆的過客,盡頭處連接的那條大路遠遠看著卻是霓虹閃爍,燈火輝煌。費薄林佇立在夜幕下,凝望著遠處的黑色商務車漸漸駛去,無聲目送溫伏的離開。直到商務車在盡頭轉彎,徹底消失不見,他才終於自顧自地頷首呢喃:“小伏,好久不見。”-車內相當安靜。ste脫下細高跟換了拖鞋,半躺在座椅上,因為才談成一筆不小的投資,此刻處於身心舒暢狀態。出於無聊她往左瞅了一眼溫伏,對方正坐在位置上發呆,一言不發地維持著待機狀態,沒人知道他腦瓜子裏在想什麽。ste百無聊賴地把頭轉回去,心思一轉,拿起手機點開和費薄林的私聊頁麵。【ste:費董加上他了嗎?】她發完這條消息就把界麵切了出去,根本沒指望一個日理萬機的執行董事能秒回信息,更何況這個人還是幾年前被她親手刪掉的費薄林。過了五分鍾,手機出現了震動提示音,ste一看,是費薄林回複了。他的回答很簡潔。【lin:沒有】ste挑了挑眉,理智告訴她這個時候應當點到為止,別人的私事不再過問,可她不能容忍到嘴的鴨子就這麽飛了萬一溫伏把人得罪了,思服傳媒取消讚助怎麽辦?要真是溫伏沒通過費薄林的好友申請,她就是搶了溫伏的手機也要幫忙通過。於是她厚著臉皮關心了一下。【ste:怎麽了?他沒同意?】【lin:不是】看樣子對方沒有要跟她深入交流的意思,ste歎了口氣,正要關上手機,又收到費薄林的新消息。【lin:他在生我的氣】ste第一反應是鬆了口氣。原來是在擔心啊。擔心好啊,擔心是一個男人最好的嫁妝。一直擔心,就一直有讚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