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伏聽不到其他人心裏所想,他穿帆布鞋的原因隻有一個:另一雙板鞋昨晚被費薄林刷了。刷完兩個人才反應過來今早還有一場五十米競賽。當時費薄林剛教完他怎麽刷鞋,兩個人麵對麵蹲在陽台上,中間放著刷鞋的盆,盆裏板鞋還在水上漂著,冷風刮過陽台,頭頂暗黃的燈泡忽閃忽閃,溫伏的眼睛也忽閃忽閃,跟費薄林大眼瞪小眼半天,說:“我穿另一雙也可以。”費薄林把自己鞋子找了一圈,沒有一雙溫伏合腳的,遂隻能作罷。操場循環播放著校園運動會的專屬背景音,溫伏回到六班場地,班委們搬了一些桌椅和體育器材占地,簡易地布置了六班的休息場所。費薄林和蘇昊然負責去學校超市買放在場地的水和公共零食,沒來得及趕回來看到溫伏參加比賽。後來據謝一寧的描述,比賽場景是這樣的:溫伏被安排在賽道最外圈,謝一寧挽著盧玉秋,倆人為了給他加油助威特意跑到賽道外最近的地方,一邊給溫伏打氣一邊告訴溫伏千萬不要緊張,大家沒有要求他拿到一定要名次,重在參與,隻要盡力就好話還沒說完,不知裁判在哪兒吹了哨子開了槍,謝一寧最後一個字還含在嘴巴裏沒來得及抖落出去,就感覺眼前嗖的一下,溫伏憑空消失了。然後仿佛才來到下一秒,場上傳來冠軍衝過終點的哨聲。她和盧玉秋衝過去看裁判的記錄儀,溫伏的成績是6秒67,破了校記錄。也就是這個時候,費薄林和蘇昊然回來了。謝一寧手裏拿著自費給溫伏買的能量飲料,比賽前這飲料是打算溫伏跑完後送出去安慰安慰他,比賽後她打算把飲料送出去恭喜恭喜他,總之飲料還沒送,一轉眼溫伏找不到人了。她在田徑道轉了一圈回到原點才瞧見溫伏就坐在六班場地的椅子裏,低著頭,大馬金刀地吃著她買的幾袋達利園法式小麵包。這東西就是個甜,一吃就上癮。鬆軟倒是很鬆軟,但不管飽也不占肚子。除非吃得很多。謝一寧走過去那會兒溫伏已經吃完了兩袋,幾乎是一口一個的速度不帶歇的。她拿著飲料蹲在溫伏麵前,嘿嘿一笑:“溫伏?”溫伏百忙之中抬起眼看她。嘴裏還在嚼嚼嚼。謝一寧說:“你跑了六秒六七。”溫伏眨了一下眼。嚼嚼嚼。謝一寧遞飲料:“恭喜啊。”溫伏加快速度嚼嚼嚼。終於把麵包咽下去了,他伸手要接飲料,碰到飲料瓶的前一秒,溫伏手停了一下,小聲說:“謝謝。”謝一寧哈哈笑著起身:“不客氣,慢慢吃。”溫伏不再吭聲,謝一寧也不打擾他,把飲料送了,遠遠地見著費薄林和蘇昊然正過來,她趕緊跑過去,拉著這倆,指著溫伏嘀咕:“破紀錄了。”蘇昊然不明就裏:“什麽記錄?吃麵包的記錄?”“不是。另一個。”謝一寧兩眼放光,比了個六,“六秒六七,五十米校園記錄,歸咱們班了。”“我靠!”蘇昊然忍不住咧嘴,視線往溫伏身上瞥,兩眼放光,“他破的?”謝一寧:“那不然呢?”蘇昊然當即要過去交兄弟。“你幹嘛呢,”謝一寧攔著他,“沒看見人家一心一意在吃麵包嗎!”她拉回蘇昊然,又比了個八,神神秘秘地說:“吃了二十八個!”“我靠!”蘇昊然嗓門拔高了一個度。費薄林本來也想過去看看,不過見溫伏吃得確實很認真,便停在了原地。三個人抱著胳膊默默無言地看著溫伏吃完第三袋達利園小麵包後又開了第四袋。看了一會兒,謝一寧忽然問:“你們覺不覺得,溫伏像一種動物。”蘇昊然好奇:“什麽?”費薄林挑了挑眉,剛想問她也覺得溫伏像野貓嗎,就聽謝一寧說:“饕餮。”費薄林:“……”蘇昊然:“……”兩個人一起朝謝一寧比了個大拇指。-這天晚上,戎一中的貼吧炸開了鍋。首頁所有活躍的用戶都不斷頂著有關那個“破了五十米校園記錄”和“語文六十七總分五百八”的男人的帖子。很快,貼吧某位id為“@是一不是零”的大神為這個男人創造了一句在一中未來流傳多年的神話:馬中赤兔,一中溫伏。第33章一頓麵包吃下來,費薄林發現,溫伏一直到晚自習都沒去食堂吃飯。原來上午拚命坐在場地往嘴裏塞麵包就是為了節省中午下午兩頓飯錢。費薄林不知道溫伏現在身上還有多少錢,也不是很清楚他日常生活費的來源在哪,不過自打上次校門外親眼目睹對方在初中生小孩子手裏掙錢後,費薄林大概猜到溫伏過的是什麽日子。晚自習兩個人依舊是等到班上人走得差不多了才收拾書本回去,溫伏如今徹底沒有了書包,理所應當的,他的模擬卷和筆都放在費薄林包裏。費薄林單肩背著包,包裏不僅裝著帶回家的課本作業,還有要給謝一寧和盧玉秋充電的充電寶,以及明天早上一堆人的早飯清單。從課桌下伸出腿往外一跨,費薄林直接邁過過道,走在了溫伏前麵。幾步走到門口,他聽見溫伏跟上來,便一伸胳膊“啪”的關了燈。前腳他剛要踏出教室門,後腳溫伏的肚子就在耳邊響了起來。費薄林自顧低頭笑了笑,心想今晚的麵得給溫伏加一個蛋。哪曉得他一條腿出了門,溫伏站在漆黑的教室裏忽然抓住他的校服袖子。一中12級的秋季校服是藍灰相間的純棉材質,立領,收口袖子,還是闊版落肩的,因為顏色款式百搭好看,春秋可以直接當外套,冬天穿在棉衣和羽絨服裏做內搭也不違和。今天天氣暖和,費薄林裏頭穿得厚,便直接用校服當了外套。溫伏抓著他袖口的兩條藍杠,站在他身後不說話。費薄林正要轉頭去問怎麽了,掌心就被塞進一堆揉得不成樣的紙幣。塞完還握住他手背,往他那邊推了推。費薄林低眼一瞧,手裏蜷著三十塊錢,都被捏軟了,紙幣邊角上帶著點溫伏掌心的溫度,想來是對方在晚自習握了很久。費薄林腦補出溫伏在課上對著三十塊錢苦苦思索和糾結要不要全部上交的神色,忍住笑,故作冷漠地問:“什麽意思?”溫伏站在黑暗裏不說話。其實溫伏的想法很簡單,費薄林也猜到了,無非是支付費薄林收留他的這幾天的飯錢。隻不過溫伏還存了點小心思他企圖拿著三十塊錢收買一下費薄林,讓自己再多賴一段日子。他不說,費薄林不問,隻要費薄林把錢收了,在他那裏就代表對方默認和同意他接著住下去。因為他不想走。別的地方沒有隨便用的熱水,也沒有一躺進去就溫暖的床鋪,更沒有坐在客廳裏就能等到的有荷包蛋的臊子麵。可是他沒有足夠多的錢。除開飯卡裏所剩不多的十七塊六和兜裏兩顆硬幣,這三十塊是他所有的積蓄。所以溫伏不吭聲。費薄林見他不說話,就要把錢遞回去。溫伏擋住了,又把費薄林伸過來的手唰一下往回推。他單方麵固執地想,如果費薄林不收錢,就是不答應讓他再留幾天。三十塊錢夠留多久?溫伏也不知道。他見過最便宜的旅館是四十塊錢一天。還不包早晚飯。不過溫伏認為自己要是把這個話直白的說出口,費薄林大概會在聽到“旅館”兩個字時就把他拎起來扔出去。貓咪不懂事,但貓咪直覺很準。兩個人僵持地沉默著,過了會兒,溫伏咽了口唾沫:“今晚的麵……想多要一個蛋。”-回去的路上費薄林去校門口避風塘給溫伏買了根烤腸。他自己是不愛吃這些東西的,但是經過店門外時溫伏的肚子叫得太大聲,他鬼使神差地就拉著人走了進去。溫伏接過烤腸的第一反應還是動鼻尖先嗅嗅,在店裏光拿著不吃,走出店門後趁人不注意直接把一整根塞進嘴裏。突如其來的好東西隻能藏起來在角落裏偷偷摸摸吃已成了習慣,即便來到費薄林身邊也暫時無法徹底更正。然後溫伏就成功地被燙到舌頭。等費薄林注意到的時候,他嘴裏都快冒煙了。就這樣了還不肯吐出來。費薄林站在巷子裏捏著溫伏兩邊下頜逼他張嘴:“吐出去!”溫伏的嘴被捏成一個圓圓的“o”形,硬是在費薄林的逼迫下,就著這個姿勢,舌頭炒菜似的飛快地嚼碎烤腸一口咽了下去。費薄林皺緊眉頭打開手機照明燈,直往溫伏喉嚨裏看。他記得之前刷到過新聞,太燙的東西吃進喉嚨裏會導致喉管起泡窒息而亡。東西吃完溫伏就老實了,仰著頭一動不動張大嘴巴隨便費薄林怎麽看。直到幾分鍾過去,費薄林發現他確實沒事兒,當即關了手機,一言不發轉身就走。溫伏杵在原地愣頭愣腦站了一會兒,察覺費薄林走得很快,遂抬手一抹嘴角留下的辣椒麵,小跑著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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