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在腹部的手終於收回,卻轉移到了陳駒的下巴上。裴敬川微微用力,迫使著陳駒轉過臉,和自己對視。“你覺得我想幹什麽呢?”他深深地凝視著陳駒的嘴,剛吃過葡萄,齒間一定還帶著微甜的涼意,若是可以,裴敬川好想就這樣舔進去,勾住舌尖,慢慢地品嚐葡萄的滋味。可是心裏又在糾結,反複地說,不可以,這樣做太快了,他不能嚇到陳駒。才剛回來,還沒安排好接下來的一切他做過計劃的。視線相接,陳駒呆呆地看著他,瞳仁像是覆上層薄薄的水汽,有些茫然。裴敬川的手頓住了。去他大爺的。他這次回國就是為了陳駒,什麽步步為營,什麽苦心孤詣,天王老子來了都別想阻止他追陳駒,包括陳駒說了都不算。裴敬川現在全部都顧不得了,他眼尾發紅,死死地盯著對方的嘴,拇指摩挲在細膩的肌膚上,克製不住自己的顫抖。“講啊,”裴敬川啞著嗓子,“你覺得我在想什麽,我想幹什麽?”陳駒呆呆地看著他,良久,才眨了下眼。“我、我覺得……”陳駒吞咽了下,聲音也是啞的。他伸手,摸了摸裴敬川的臉,燙的。“……你怎麽燒起來了?”第13章 講真,裴敬川沒太理解陳駒的意思。因為他聽錯了。你怎麽燒起來了?你怎麽騷起來了?他還捏著陳駒的下巴,拇指再用力一點,就可以迫使對方湊過來,輕而易舉地接吻。騷一點又怎麽了,裴敬川覺得挺好的。他認為自己在陳駒麵前還是太端著了,當然,要是完全展示出隱秘的內心,有可能會把陳駒嚇到,於是,裴敬川眸光微暗,保持著這樣的一個姿勢,不發一言。“我去給你拿體溫計,”陳駒擰著眉,“不舒服了要告訴我,別撐著。”他說著就偏開臉,轉身要離開,還沒完全起來呢就被拽住小臂,一股不容抗拒的力度扯住了他,陳駒沒防備地往後一摔,重新跌進裴敬川懷裏。裴敬川撩開了他的袖管。“這是什麽?”陳駒跟著低頭看去。手腕外側的骨節處,紅色的燙傷格外明顯。“不小心被熱油濺到,”陳駒縮了下胳膊,“抹過藥了。”裴敬川鬆開手,沒有繼續禁錮著人,但渾身明顯散發出一股不悅的氣息:“以後別自己做飯了,我來。”以後?陳駒張了張嘴,又閉上,生硬地換了話題:“我先去給你拿體溫計。”“我沒發燒,”裴敬川篤定道:“不用量,也沒有不舒服。”“哦……”陳駒悶悶地應了一聲,這會兒說不上來,心裏有些怪怪的別扭勁兒,就像一團頭發堵在下水道那裏,難受,焦躁,又懷揣著莫名的不安他倒沒見過這樣的畫麵,是曾經高中那會兒,一位女孩的形容。對方喜歡上了裴敬川,拜托他幫忙打聽,當時陳駒還沒意識到自己的心意,樂嗬嗬地問人家,有沒有喜歡的姑娘?記得裴敬川正在轉筆,聞言,手上的動作頓了下,又繼續起來。“有沒有啊,”陳駒趴在課桌上,眼睛亮晶晶的,“跟我說說,我保證不告訴別人!”最多偷偷給女孩提示一丟丟嘛。“沒有,”裴敬川不輕不重地在他腦門上彈了下:“想什麽呢,傻乎乎的。”陳駒捂著額頭,還在那兒笑:“那你現在有喜歡的人嗎?”裴敬川看了他一眼,沒吭聲。“會談戀愛嗎,”陳駒不死心,繼續道,“奇怪,我怎麽想象不出你談戀愛的樣子。”話音落下,裴敬川就伸手,輕輕地給他的臉推過去了,陳駒臉小,裴敬川的手又很大,這樣一遮,就給陳駒的眼睛完全蓋住。“到底有沒有啊?”陳駒透過指縫看人家:“有沒有,你告訴我呀”“有。”溫熱的掌心驟然離開,裴敬川斂眉低目,繼續開始轉筆。陳駒瞪大了眼睛。放學後,他把這番對話原封不動地告訴了女孩。當然,經過裴敬川同意的。學校種了很多的楊樹,那會兒晚自習還沒開始,倆人做賊似的站在樹蔭裏,耳畔全是楊樹葉子互相摩擦的聲音,嘩啦啦的,很響,仿佛來自遙遠的地方。“好難受啊,”女孩歎了口氣,“感覺像是一團頭發堵在下水道。”當時的陳駒不明白,他隻顧著安慰對方,沒想到很久之後,依然記得這個形容。以及那海浪往複般的葉子聲響。古人說,易為盜者遮音,果然不假。而就在回去的時候,他看到了裴敬川對方斜斜地坐在窗邊,正低頭注視著自己,隔著玻璃窗,少年的五官略微模糊,也遮住了英俊鋒利的眉眼,但陳駒能夠看到,他在對自己講話。“什麽?”他衝裴敬川揮了揮手:“我聽不到!”但裴敬川還在說。嘩啦啦高大的楊樹被風吹得簌簌直抖,晚自習快要開始了,天還亮著呢,教學樓後麵的這片樹林隻剩下了陳駒自己,他沒走,依然站在原地。因為終於看到了裴敬川的口型等我。窗戶後的身影消失,陳駒百無聊賴地等著人,沒事幹,就蹲著看螞蟻搬家,他們高中換了新校區,估計是財政撥款多,學校財大氣粗,校園各處都種了花草樹木,哪怕是夏天也鬱鬱蔥蔥,走哪兒都是陰涼。日已西沉,橘紅色的太陽像一盞巨大的落地燈,慢慢地消失在地平線的邊緣,微風拂麵,帶來陣陣微涼,陳駒托著腮,聽見動靜才收回目光,怕蹲久了腿麻,或者大腦一時供血不足暈倒,就按著自己的膝蓋,動作很慢地站起來。陳駒坦然地接受自己身體不如別人的事實。他就像巢穴裏最笨,飛得最慢的一隻小鳥,眼看著別人都展翅翱翔,自己還在學習著拍打翅膀,中學時的男生已經發育很好了,身形打眼一看,和成年人也別無二致,打籃球的時候,板鞋摩擦橡膠的聲音也令陳駒羨慕。但僅僅是羨慕而已。坐在觀眾席上為別人鼓掌,足以讓陳駒感到開心。強悍的身體撞擊,揮汗如雨的拚搏,以及青筋暴起地在田徑場上奔跑這樣的行為,陳駒做不到,他仿佛一杯安靜的溫開水,低調,不惹眼地靜靜欣賞。一點點小羨慕,陳駒不會難過。他已經擁有了很多的愛,在自己的領域內也做得很好,即將參加一個全國性的英語比賽,並且陳駒有信心能拿獎回來,然後顯擺給裴敬川看。陳駒有好好長大。他每天都挺幸福的。旁邊響起急促的呼吸聲,白色的校服襯衫已經出現在視線裏,陳駒沒心沒肺地抬頭,半開玩笑:“hi,long time no see.”這段時間天天被老師揪著,給口語練得精益求精,以至於陳駒都快要迷糊了,見著人先習慣性地拽句英文。裴敬川站在他麵前,喘著氣,跟著笑了起來:“yeah,long time no see.”莫名其妙的對話。嗨,好久不見。是啊,好久不見。陳駒認為,裴敬川是自己見過的說英文最好聽的人,發音標準,嗓音有種淡淡的慵懶,明明十分鍾前才見過麵,卻笑著和自己說好久不見。陳駒沒在意這個小細節,站直了:“怎麽?”裴敬川呼吸還帶著喘:“後麵的台階有隻貓,很可愛……我剛在樓上給你打手勢了,你沒看到。”陳駒愣住了。這樣飛奔著跑下來,讓自己等著,隻是為了和他分享一隻可愛的小貓?……也不是不行。於是,裴敬川就這樣帶著陳駒往後走,天色朦朦朧朧地暗下去了,聽到了清脆的鈴聲,讀書聲遠遠地傳來,兩人步伐皆是一頓,又假裝沒聽見地繼續前行。他們走進樹林,又繞過一片綠波蕩漾的池塘,後勤老師養的鴨子似乎睡了,沒有漂浮在水麵上玩,中間一座石頭堆成的橋上倒是站著隻小鳥,黑羽紅嘴,側著眼睛看他們。陳駒給它打招呼:“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