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冠冕堂皇說出來真是可笑至極!他輕車熟路上了四層,循著記憶找到木槿房前,裝模作樣敲了敲門,“木槿姑娘?木槿姑娘可起了?”不多時,門內響起模糊的回應:“稍等。”裏頭的人像是不緊不慢穿了衣裳靴襪,戴了耳墜簪了發簪,將自己收拾體麵,這才過來開門。門開了條縫,看清大白日就來敲門的竟是謝燦和青成,木槿那雙向來不起波瀾的眸子也露出一絲詫異。“木槿姑娘可還記得我?”謝微星揚起笑臉,“真是不好意思,這個時辰上門打攪,一定是擾了姑娘清夢。”木槿搖搖頭,將門開得大些,外頭的風闖進屋中,吹得她一身綠裙如春柳般搖晃。她輕輕抬眉,目光越過謝微星肩頭看向他身後的青成,“可是又要搜查?”聽見“搜查”兩個字,謝微星臉上笑意一僵,上次登船的回憶並不美好,他現在還會夢見陸寂站在漆黑的門框裏看他,獰笑著問他還能跑到哪去。那明明隻是個夢,可他怎麽都逃不出陸寂的手掌心,一旦被捉住,便隻能像張餅子似的叫陸寂翻來覆去烙個不停。謝微星笑意收斂了幾分,嘴角微挑,一副輕浮的模樣:“今日不辦正事,就是來尋歡作樂的,木槿姑娘能不能幫我個小忙?”木槿愈發訝異,她語氣遲疑重複謝微星的話:“尋歡作樂?”說罷略帶不解的眸子又轉向謝微星身後的青成。謝微星也跟著回頭看了眼青成。站在前頭說話的是他,木槿總看青成做什麽?但他很快便想明白,青成雖是攝政王府的仆從,可在外行走也是代表陸寂的臉麵,而他謝燦充其量是宰相府的二公子,哪裏趕得上青成說話好使。他當然不會錯過這麽一個狐假虎威的好機會,把青成的作用發揮得淋漓盡致:“我是陪青成大人來的,木槿姑娘能不能將花船樂坊的胡女都叫來,叫青成大人好好挑選挑選?”青成:“???”木槿淡淡道:“花船胡女皆為舞姬樂姬,不做陪客之事。”“那就不陪客,隻是好奇那胡旋舞如何跳,想瞧一瞧,木槿姑娘將她們叫來就是,我們在王爺雅間等候。”木槿淺色的眼珠轉動幾下,輕輕頷首,“那二位請稍候片刻,我下去瞧瞧幾位妹妹起了沒有。”看著木槿背影消失在拐角,謝微星朝青成擺擺腦袋,“前頭帶路,我們去王爺雅間等著。”青成悶頭往前走,帶謝微星進了陸寂雅間。“謝小公子今日將長安城花樓逛了個遍,到底要查什麽?怕不是借著查案的由頭‘尋歡作樂’?”謝微星含糊過去:“查一樁舊案。”他今日將卷宗看了個遍,前頭是由張顯忠主謀的“山灣渠案”,朝中認識的不認識的牽扯了十幾人;後頭則是眾人聯合上諫的諫書,其中洋洋灑灑幾萬字,都是關於“程屹安謝獻書有罪”的論述。可由於沒有確鑿罪證,加之陸寂有意無意壓下,這件事鬧騰了半年便不了了之。山灣渠案結案飛快,不僅因為張顯忠於獄中自盡,更重要的是卷宗上提到過的一個證人,一個在山灣江倒灌前夜上門獻舞的胡姬。關於這位證人,卷宗上隻記載了了兩句,其一是有胡姬作證,張顯忠自知事情敗露,這才伏誅認罪,其二是這位胡姬曾遭到過一次追殺,而就在同一天,程屹安謝獻書也險些遇刺身亡。有人想阻止胡姬作證,卻沒有成功。景和十七年,山灣渠案結案不久,那位胡姬也隱姓埋名於長安城中。至於她後麵有沒有再遇意外,卷宗上並未記載,像是刻意保護一樣,關於她的身份名諱來路去處皆未提及。謝微星自然明白,這麽多年過去,變故陡生物是人非,那位胡姬是否還在長安城尚未得知,是繼續做舞姬,還是早早嫁為人婦,亦或是換了其他營生,都無處猜測。但那天晚上,她到底看到了什麽呢?程屹安在長安詩會上被人刺傷,到底是魏清明蓄意報複,還是與山灣渠案有關?正想著,屋外響起幾聲急促的“吱嘎”聲,腳步雜亂沉悶,不似女子那般輕盈,倒像是男子直奔這邊而來。聲音驟然消失在門外。謝微星緩緩坐直身子,一臉緊張地盯著門板,胸腔中“咚咚”作響。不可能,不可能是陸寂……“砰”屋門被人從外踹開,這一腳帶著滔天怒意,竟直接將門樞踹斷一半,整扇門斜斜掛在牆上,要掉不掉地晃來晃去。仿佛那個怎麽也逃不出的夢境變作現實,陸寂又一次以相同的姿勢出現在門框中,他堵住去路,臉色陰沉地像一潭死水,讓人看一眼就不寒而栗。謝微星還懵著,他先是看了眼從未離開的青成,又迷茫地朝四周望去,直到瞥見門外一閃而過的綠色裙角,才如當頭棒喝,渾身僵住。“……木槿是你的人?”他早該想到的,他的逃跑計劃那麽完美,虛晃一槍又一槍,陸寂怎麽可能猜到他在花船樂坊,又怎麽可能精準地將他堵在那個上貨的小門?下船的路是木槿指給他的,消息自然也是木槿遞給陸寂的。他又被陸寂給耍了!【作者有話說】青成:王爺說了,不得流連女色。鹵雞:但可以流連男色。◇ 第49章 添油加醋引怒意,火上澆油吃苦頭“尋、歡、作、樂?”陸寂沉著臉邁入門內,“青成。”青成頭皮一緊,僵著身子跪在一旁,“王爺。”“今日都去了什麽地方,做了什麽事,一一道來。”青成低著頭,眼珠子卻悄悄往謝微星那邊撇去。陸寂喝道:“說!”青成身子俯得更低,他兩眼一閉,幹脆利落道:“謝小公子今日把平康坊的花樓逛了個遍!叫了胡姬喂酒!還說要跟別人生七十八個孩子!”謝微星:“???”這怎麽還添油加醋呢?什麽人能生七十八個孩子,他又不是那甩籽兒的蛤蟆。陸寂臉色越來越黑。他雖然不入煙花之地,卻也見過那些胡姬喂酒,是要扭著身子坐進恩客懷裏,肌膚相貼,唇畔留香,更有甚者還會以嘴哺酒。他已然壓製不住怒氣,上手捏住謝微星的下巴,強迫對方打開雙唇,“怎麽喂的酒?你同她們碰唇了?”謝微星叫陸寂鉗住說不出話,青成好心幫忙解釋一句:“沒有碰唇!謝小公子隻是摸了那些胡女的腰!”謝微星:“……”不如不解釋。聽完青成所說,陸寂鬆開謝微星的下巴,轉而執起那隻不老實的右手,用力攥住拉高,目光緊緊貼在上頭,將掌心、指腹、連帶縱橫的紋路都剜了個遍。他用陰森扭曲的語調問:“就是用這隻手……碰了別人?”謝微星還倔強著:“是,那又如何?”陸寂拽住謝微星的手腕,拖著人往裏屋走去,“青成!關門!”青成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三兩步跑出門,順勢將門帶上,隻聽得“咣當”一聲巨響,那可憐的門樞終於徹底斷裂,門板脫離束縛,“咚”的一下掉在地上,緩緩朝裏歪倒。青成:“!!!”他眼疾手快將門拉回來,大展著胳膊緊緊抱住。“陸清野!你大爺的!鬆手!唔唔唔……”主子已經在辦事了。那一瞬間他腦子裏冒出無數個解決辦法,但絕不是這個時候找人來修門。他屏住呼吸將門抱了起來,一點點挪到門框中,門板總算回到了它該待的位置,嚴絲合縫,除了外麵有個扶門的人,一切如常。青成鬆了口氣。也算是把門關上了。屋內,謝微星偏頭躲開陸寂,橫過手臂壓在被陸寂嘬麻的嘴皮子上,甕聲甕氣道:“陸清野,你生氣的時候就隻會把人往床上拽是吧?這麽大的腦袋裏全裝著床上那點破事?”陸寂一言不發起身,以一種下頜微揚的姿勢,垂著眼簾,冷冷盯著身下的人,他緩緩握住謝微星的手腕,溫柔摩挲幾下後用力一掰,手心朝上按在枕側。陸寂力氣太大,謝微星甚至聽到自己腕骨發出“哢哢”兩聲,手指也因血液循環不暢而漲得麻木。他攥起拳頭掙了掙,“手麻了,鬆開……”而這個時候他尚且不知道陸寂要做什麽,直到看見後者從懷裏掏了一把匕首出來。“你想幹什麽。”謝微星雖有些慌張,但他篤定陸寂不會傷害自己,十分平靜地看著陸寂將刀鞘去掉。寒光一閃,刀尖壓下來,幾乎觸到謝微星掌心。謝微星下意識抽了抽手,板起臉震懾:“陸清野!你敢!”“謝微星,你說要找別人,我隻當你在說氣話,當你是故意氣我的……”陸寂氣紅了眼,刀尖又往下半分,“你竟敢來真的?”那種異物馬上要刺破皮膚的感覺讓謝微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緊張地咽了下喉嚨,破天荒為自己解釋:“我是去查案的,又沒想同她們做什麽。”“沒做什麽?你用這隻手摸了她們的腰,這叫沒做什麽?若是她們要用嘴給你哺酒,你是不是也順水推舟做了?”陸寂突然逼近,兩人鼻尖猝不及防撞在一起。“謝微星,我視你如命,你卻視我為敝履,我這一輩子,大半的時辰都用來找你等你想你,我夜不能寐時想你到底在什麽地方,可睜著眼直到天亮都想不出任何頭緒。我每天都在猜,猜你對我的好是真是假,若是假的,你怎麽演得那麽真,若是真的,你又為何能毫不猶豫離開我這麽多次?你有沒有想過我?我快要瘋了。”他仿佛走進了一條充斥著各種驚喜和意外的迷宮,每到一個岔路口,都要在“謝微星在乎他”和“謝微星不在乎他”中做個選擇。謝微星來陪他守夜,謝微星是在乎他的;謝微星又逃了,謝微星不在乎他;謝微星主動吻他,謝微星在乎;謝微星碰了別人,謝微星不在乎……到底哪個才是真的?謝微星卻覺得陸寂已然瘋了,他不敢再激怒對方,於是順從地卸去與之對抗的力氣,聲音也小了許多。“那你對我做那些事時可考慮過我的感受?我被你欺負了這麽多回,現在不過是反過來氣一氣你,你就受不了了?”“謝微星,你打我罵我我都受著,我恨不得把你捧在手心養著,你同宋九枝說些我不知道的秘密,我允了,你要回謝家,我允了,你說要親自查案,我也允了,你就非要氣一氣我才甘心?”抵在掌心的尖刃終於離開,就在謝微星鬆了口氣時,卻見陸寂高高揚起手中匕首。謝微星瞳孔一縮,驚惶的眸子中映著陸寂冷漠無情的臉和泛著寒光的刀刃。“陸清野你想做什麽?你放開我!”他使出渾身力氣掙紮,對著陸寂又撓又咬,可換來的卻是更強的壓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