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光軒早早擺好飯菜,謝微星簡單吃了兩口,實在沒胃口,幹脆擱下筷子。“你怎麽看?”陸寂正在給他嗑雞蛋,聞言頭也不抬道:“按照常理,出現兩種說辭時,我們自然會認為一個為真一個為假,可若是兩個都為真呢?”“兩個都真?”謝微星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去刑部大獄的人的確是聞廉,可他要探望的人並非程屹安,而是張顯忠?”可若信上所說為真,程屹安的隨從為何要去探望張顯忠?若聞廉是張顯忠的人,為何待在程屹安身邊三年遲遲不動手?正當謝微星捋不清事情走向時,青成傳回來的消息叫他更加惱火。“什麽叫逃了?送信的人逃了,聞廉也逃了?你到底能抓住誰?”青成今日就沒從地上爬起來過,他叫謝微星說了一通,恨不得將腦袋埋進青磚下頭,紅著臉吭哧道:“回謝小公子,聞廉已有半月沒回過程家……”那便是早早就逃了。“船上下來的人不是早早就監視起來了嗎?怎麽逃了半個月都不知道?”不等青成回話,謝微星便已想明白。聞廉是程屹安身邊的人,自然不在他們的監視範圍之內。竟叫他鑽了這麽大的空子。“我已差人去找,莫急。”陸寂安慰一句,將滑嫩可口的雞蛋擱在謝微星手邊,“找到後便帶他來見你。”沒等謝微星抬手,那向來老實的錦雀突然落在桌上,一嘴下去,將雞蛋啄了個洞。“……”謝微星不悅,“陸清野,你管管你的鳥,都把我的蛋搞壞了。”陸寂笑著拿過籠子,將錦雀和雞蛋一同關了進去,“既然送你,往後就是你的鳥,好好待它。”錦雀倒是會吃,將蛋清分開後隻啄蛋黃,陸寂重新拿起一顆剝起來,邊剝邊漫不經心叮囑:“找到聞廉前,莫要亂跑,我先去忙,青成留給你。”“知道了知道了,去吧。”謝微星懶洋洋吃著雞蛋,待陸寂走了,他望著黑洞洞的屋門,咀嚼的動作漸漸停下。陸寂有事瞞著他。先是將他困在攝政王府,嘴上說著會給他一個結果,可一個月過去什麽都沒有,直到昨日收到信,事情不可控製地朝前推進,這才匆匆送了隻鳥兒來轉移他的注意力。不出所料,轉天清晨,陸寂又差人送了隻小奶貓過來。剛斷奶的小橘貓,路都走不穩,跌跌撞撞從床尾爬上謝微星胸口,凶巴巴叫了一聲。謝微星一彈手指頭,小橘貓翻著跟頭滾進被窩裏。“小東西。”他輕笑一聲,一手抓著小橘貓,一手拎著陸寂的鳥,路過門口時,轉頭看了看日漸炎熱的天。“唉……這左牽黃右擎蒼的,也算是提前過上養老生活了。”一旁伺候的萬有福耳朵尖,連忙問道:“謝小公子還想養什麽?老奴待會兒跟王爺說。”“還養什麽?這兩樣就夠我忙活一陣了。”謝微星喂了鳥又喂了貓,才有空喂自己,剛擱下筷子,青成一臉焦急從外頭走了進來。“謝小公子!”謝微星雙眼一亮,“找到聞廉了?”“還未找到。”青成遞上一個荷包,“門房來報,有個小叫花子上門,送了樣東西。”謝微星垂眸,今日這荷包上繡的是人淡如菊。第三封信。他輕車熟路拆了荷包,紙條上隻有一句話。聞廉熟水性。他掃過一眼便將紙條擱在一旁,隨口問道:“王爺呢?”青成:“還在大理寺。”謝微星埋怨一句:“怎麽天天往大理寺跑?這都什麽時辰了,還不回來吃飯?我去看看他。”青成正要阻攔,萬有福卻率先出聲,“哎呦謝小公子,咱們王爺自然有的吃,您就歇著吧!”謝微星也不強求,他擺擺手,道:“可是攝政王府實在無聊,這樣吧,你們去司天監,叫小陳大人過來陪我聊會兒天。”青成同萬有福對視一眼,隻得應下。陳其其今日沒去司天監應卯,青成轉去陳府才將人找來。見人來了,謝微星連忙迎上去,“小陳大人!”“小謝大人。”陳其其抱拳見禮,掃了眼滿屋亂飛的錦雀和那隻在桌子上轉圈的奶貓,笑道:“小謝大人真是十分有童趣。”“見笑見笑。”謝微星先是將門關了,而後突然托起陳其其的胳膊,帶著人往裏走去,“小陳大人,事情緊急,實在是對不住了。”陳其其不解:“什”話未說完,謝微星一個手刀劈過去,可憐的小陳大人哼都沒哼一聲,直挺挺倒在床上。【作者有話說】謝微星:你別給我送這些貓貓鳥鳥的,我喜歡小狗。鹵雞:不行,攝政王府隻能有我一隻狗。案件馬上就結束了,明天修文,後天(周四)更嗷~◇ 第74章 烈日焦灼剮人命,萬尺冰河葬人心不到半個時辰,屋中響起謝微星的聲音。“今日真是相談甚歡,既然小陳大人還有事要做,那便改日再聚,萬有福,替我送送小陳大人,我就不去了,先睡一覺。”門“吱呀”一聲打開,萬有福連忙迎上去,“小陳大人,慢走。”小陳大人立刻彎下腰,深深作了一揖,他什麽都沒說,垂著頭推拒兩下,示意萬有福不必相送,便匆匆離開。從搖光軒出來,每遇上一個人他便彎腰作揖,就這麽一路揖出了攝政王府。剛爬上陳府的馬車,還未鬆口氣,身後突然圈上來兩隻胳膊,急切的聲音貼著耳邊響起:“你聽我說!”“我操你大爺!”“小陳大人”嚇得一個激靈,髒話脫口而出,躥出去老遠才停下。他轉過頭,同偷偷摸摸躲在馬車裏的韓子晟對視在一起,視線交匯,兩人皆是一愣,臉色一個賽一個難看。“怎麽是你?”韓子晟率先反應過來,“你怎麽穿著那書呆的衣裳?”隻見小陳大人那身棗紅官袍和襆頭官帽正穿戴在謝微星身上,從後頭看去的確真假難辨。謝微星反問:“韓將軍怎麽在陳府的馬車上?”韓子晟老臉一紅,支支吾吾:“我、我……你、你管我!”謝微星總算是看出些端倪,他拉長嗓音“哦”了一聲,“你同小陳大人?”“我沒有!”韓子晟梗著脖子否認,“不是你想的那樣!”誰知謝微星使勁歎了口氣,頻頻搖頭,“這真是太令人失望了。”韓子晟:“……你失望什麽?”謝微星開始忽悠人:“小陳大人方才都同我說了,怎麽到你這兒卻不敢承認?”韓子晟一張臉愈發漲紅,“他、他都同你說了?”謝微星又道:“小陳大人向我求助,但你們倆這件事,實在棘手。”韓子晟憋不住了,上前托住謝微星的雙臂晃了晃,一吐為快:“謝燦!你一定要幫幫我!那書呆現在不願見我,我當真是無路可走了,你幫我問問,他願不願意同我、同我……同我回韓家。”謝微星疑道:“小陳大人有自己的家,同你回韓家做什麽?”韓子晟一個大老粗,急得眼圈都紅了,才強忍著羞意開口:“我既然同他有了夫妻之實,那八抬大轎明媒正娶,一樣都少不了他。”謝微星一驚:“謔!”韓子晟:“……你謔什麽?”謝微星本以為倆人又在朝堂上鬧了不愉快,正想幫忙說和幾聲,卻沒想到事情完全反轉,朝著一個意想不到的方向奔去。他表情嚴肅,急中生智:“小陳大人心氣兒高著呢,怎麽願意跟你回韓家。”韓子晟六神無主:“那怎麽辦?”謝微星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一句:“莫要著急,這事還需慢慢來,現在我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什麽更重要的事?”韓子晟問完,又立刻反應過來,“等下!為何是我們?”謝微星勾住韓子晟的脖子,湊近了小聲打聽:“韓將軍在大理寺可有相熟的人?”韓子晟順著謝微星的話踅摸片刻,點了點頭,“還真有這麽個人。”謝微星連忙道:“那趕緊帶我去大理寺走一趟。”“你去大理寺做什麽?”“我去見一見梁鳴泉。”馬車中空氣仿佛瞬間凝滯,韓子晟恍然大悟,他“蹭”地一下指向謝微星,橫眉怒視,“好你個謝燦!梁鳴泉素來與謝家程家交好,他一朝下了官帽官衣,你偷偷潛入大理寺可是要同他私會!”“什麽私會?瞧你說話難聽的,怪不得小陳大人不願見你。”謝微星把險些懟到鼻尖上的手拂開,“梁鳴泉勾結張顯忠,意欲陷害程大人,這才被關進大理寺,我有件事要問他,問完就出來。”韓子晟還在猶豫。謝微星暗暗翻了個白眼:“韓將軍有何顧慮?若我謝家有問題,早早便同梁鳴泉一起關進去,你哪能在這兒見到我?”倒也是這麽個理兒,韓子晟開始動搖。謝微星:“待從大理寺出來,我幫你跟小陳大人說和說和。”韓子晟:“一言為定!”午時三刻,天最熱的時辰,謝微星同韓子晟躲在堆積成山的卒衣下頭,這才瞞過守門,偷偷進了大理寺。悶了幾天的汗臭味已經發酸發餿,熏得謝微星睜不開眼,他從衣裳堆裏爬出來,強忍著要吐的欲望,看了眼正在幹嘔的韓子晟。“韓將軍,你所謂相熟的人,就是在大理寺浣衣的?”韓子晟嘔得雙目赤紅,聞言惡狠狠瞪了他一眼,“浣衣又如何?大理寺從上月就不準隨意出入,若不是浣衣的,你連大門都進不來!”“上月?”謝微星直起腰,隨手撿了件獄卒的衣裳換上,“梁鳴泉昨日才關進來,為何是上月?”“我如何知道?”韓子晟沒好氣道,他這一個月都在絞盡腦汁想著如何堵陳其其,連朝中閑事都許久沒管過,哪裏顧得上大理寺的事?待兩人穿戴好獄卒行頭,韓子晟又後知後覺琢磨過味兒來,“不對,你下去找梁鳴泉,我去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