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響起萬有福的訕笑,“娘娘真是生了一顆七竅玲瓏心。”生沒生七竅玲瓏心不知道,但宋九枝那心上密密麻麻全是心眼子,他怎麽可能看不出陸寂所求為何?謝微星才走幾天,陸寂就已經坐不住了,又是送禮又是邀約的,不就想從他這裏探尋一二關於謝微星的事麽?宋九枝將門開了條縫,露出一張未施粉黛的臉,“東西我收下了,勞煩萬總管回去同王爺知會一聲,我梳洗一番這就過去。”說完,他毫不客氣結果萬有福手中的匣子,一對玉鐲入手溫潤,成色也不錯,剛好送給小皇帝,應當能哄人笑上一笑。剛到昭德殿門口,宋九枝便因裏頭衝天的白煙怔住。待踱入院子,才看清東南西北各起了一道法壇,幾支碗口大的香燭燃得正旺。陸寂舉著火把,將香燭挨個點起,嗆人的煙撲了滿身也麵不改色。見宋九枝來了,他把火把遞給一旁的青成,叮囑道:“繼續點,越多越好,若有燃盡,就立刻換新燭。”二人一前一後進了殿內,陸寂又不假他人,親自給宋九枝斟茶。“王爺。”宋九枝笑著推拒,“王爺這般,倒叫臣惶恐了,臣已收了那對鐲子,王爺有什麽想知道的,盡管問就是。”陸寂沉吟片刻,問道:“你們師門……需修行到何等地步才能拜入?”宋九枝詫異:“王爺想同前輩拜進同門?”這簡直是天方夜譚,且不說這裏隻是他們老板創造的“小世界”,與“主世界”有不可穿越的“壁”,就是再修行千年萬年,上天入地神通廣大,也隻能局限在這個“小世界”中。“實在抱歉……”宋九枝委婉打破陸寂的修仙夢,“仙山不收凡人,王爺還是放棄吧。”陸寂早猜到是這種結果,他難掩失望,眼珠木訥地看向院中足以隔絕視線的陣陣煙霧,又問:“那我給他供神位,點香燭,可能幫他攢些功德?”宋九枝被陸寂的話整得一愣:“什麽神位?”陸寂從懷裏掏出一個紅色包裹,小心翼翼打開後,露出裏頭的牌位,上麵是用金粉寫下的幾個大字。金剛霹靂傲天大仙神位。【作者有話說】從小黑屋出來後看到消息的謝微星:這真是造了孽了。◇ 第92章 朽木死海浮沉中,玉鐲鐐銬不留情饒是宋九枝這種腦子十分靈活的人,在看到那幾個字時也空白了許久。他很快反應過來,應當是謝微星隨口一說,便被陸寂當了真。“王爺,恕臣直言,從未聽過這位仙家名號,前輩也沒什麽神位。”陸寂何嚐不知道。就如當年的喪彪一樣,大概又是謝微星胡謅的。可萬一呢?萬一他在凡間點的香火,真能給謝微星攢些功德,哪怕是一點,也比在這兒幹等著好。他得為謝微星做些什麽。陸寂的視線從屋外移回,再次落在宋九枝臉上。“那你可能預知,他這次要多久才回來?”宋九枝等這一天等了太久,他重重歎了口氣,演得情真意切,“王爺有所不知,我們這些人雖要成仙,可畢竟還未練就仙身,前輩這次回去,要先將病養好。”陸寂困惑地重複:“養病?”宋九枝:“王爺,若是臣沒猜錯,前輩第一次來,是毒酒穿腸而死,第二次呢,則是萬箭穿心而亡,臣說的對或不對?”他說的半點不差,陸寂強忍住躁動道:“是。”“唉!”宋九枝又歎一聲,模樣苦惱,“有一件事,不知該說不該說,前輩千叮嚀萬囑咐,要我萬萬不可告訴王爺,若是叫前輩知道了……”陸寂連忙表態:“你說,本王定會守口如瓶。”宋九枝故意吊人胃口,他起身,在屋中踱步躊躇起來。陸寂等不及,跟著一同起身,“若不慎叫他知道,就說本王對你用刑逼迫,你隻管說就是,他到底要養什麽病?”“這樣也好。”宋九枝娓娓道來:“方才臣也說了,前輩雖要成仙,可畢竟還未修出仙身,故而肉身死後,前輩的神元還要繼續承受傷痛。”“臣第一次見前輩時,前輩剛回仙山,他吐了滿身黑血,站立不穩,還是我們幾個師兄弟將他抬了回去,不過半口毒酒,前輩卻要忍受三天三夜穿腸之痛。”編瞎話騙人之餘,宋九枝得空看了眼陸寂,後者似乎已經聽傻了,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前輩第二次回仙山,身上像個刺蝟一般紮滿了箭,從前胸穿破身體,幾乎不成人形,師兄弟被前輩的模樣駭到,紛紛逃避,最後還是臣幫前輩將箭一根根、生生拔下來的。”“拔箭之痛,前輩經曆了不知多少次,每拔一根,都帶出血肉”陸寂眼前浮現殷釗的死狀,他崩潰製止,聲音抖著從唇縫中擠出:“別、別說了……”那顆謝微星好不容易修補起來的心,又在宋九枝的攻擊下瞬間瓦解塌陷。宋九枝恍若未聞:“故而前輩這次回去,要先將病養好,才有力氣考慮後頭的事。”陸寂微弓著上身,胸口處仿佛裂開了一道口子,冷風呼嘯著灌進血肉之軀,沿著經脈遊走於四肢。他感覺有人伸手握住他的心髒,用力地向下墜,向下墜,直至將他拖入冰涼刺骨的深潭。宋九枝靜靜等著,無聲嘲笑。眼睜睜看著心愛之人離開,被心愛之人再一次丟棄,還有什麽手段比這個更殘酷嗎?當然有了,就是讓他知道,他愛的人,正在痛苦中掙紮,而他卻無可奈何,無法替愛人分擔,無法救愛人於水火,就連一句安慰都做不到。多殘酷啊。“前輩是真心對待王爺的,不然也不會瞞著王爺,隻可惜……”他適當留白,給陸寂自我想象的空間。“若無其他事,臣先回了,王爺可要記得,守口如瓶啊。”陸寂不知道宋九枝何時走的,他站在一片白茫茫中,看不見聽不見,身體如一塊朽久的斷木,在死海中浮沉。待五感恢複,他好似已經死過一遍,魂魄從頭頂逃出,他看見俯在地上吐血的蕭遠橋,看見咬緊牙關等待拔箭的殷釗,看見因病痛昏迷不醒的謝燦……謝微星到底瞞了他多少?謝微星總說不疼,同三天三夜的蝕痛和幾百次的拔箭之痛比起來,自然算不得什麽。陸寂邁著沉甸甸的步子,野鬼遊行般走到院子裏,從青成手中搶過火把,繼續點香燭。這邊宋九枝回了勤文殿,一臉殷勤地湊到陸憑桌前,“臣給陛下帶了一樣好玩意兒。”說完,不等陸憑問,他將背在身後的手拿到前頭來。陸憑條件反射往後躲了下,驚慌地盯著宋九枝的手。手裏握的不是刀子,而是一對通體瑩潤的羊脂玉鐲。宋九枝眼神暗了暗,“陛下為何要怕臣呢?明明是臣幫陛下殺了那個壞人啊。”自豆喜死後,陸憑便對宋九枝生了懼怕之心,可偏偏這人是皇叔送到自己身邊的,他無力拒絕,隻能接受。但他實在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下意識逃避對視的雙眼,躲去離宋九枝最遠的地方,一看見宋九枝的雙手,便會想起自己的手上也曾沾滿鮮血。“陛下莫怕。”宋九枝露出一個柔和的笑,他不由得陸憑拒絕,握住後者的手,拉到自己眼前。“臣是為了陛下好,往後再有人忤逆陛下,說了陛下不愛聽的話,陛下隻管殺了就是,陛下是皇帝,是九五之尊,手上哪能不沾些汙血?不過殺個不聽話的奴才,陛下就是想要臣這條命,臣也必須給。”陸憑哪敢要宋九枝的命,他用力縮了縮手,卻拽不過對方。帶著寒氣的玉鐲率先接觸指尖,而後一寸寸向裏推進,輕輕鬆鬆便推至手腕處。宋九枝將兩隻玉鐲全都戴至陸憑手上,捏住薄薄的手掌,將陸憑的手抬起來欣賞。“這兩隻鐲子給陛下戴,不大不小,再合適不過了。”陸憑垂眸,在他眼中,玉鐲如兩隻鐐銬,宋九枝就是那不近人情的獄卒。不知想起什麽,宋九枝突然問道:“臣送陛下的皮影,陛下可還留著?”陸憑張了張嘴,囁喏著沒說話。“沒關係,陛下就是丟了,也是應該的,臣過幾日給陛下送套新的就是。”他手中鬆了鬆,陸憑連忙掙開,抓起桌上的書,“朕、朕已經背過這篇了,朕背給你聽。”“陛下真厲害,不過半日就已背過。”宋九枝欣然應允,他隨手拾了紙筆坐去旁邊,一心二用,邊聽陸憑背書,便在紙上寫寫畫畫。他猜陸寂很快便會再次找來,他得想想下一段劇情怎麽講。【作者有話說】謝微星:你這麽會編怎麽不去佩子寫文呢?好久沒修文啦,明天修一下文,後天(周四)更嗷~◇ 第93章 再難熬也熬過去,再難等也等到了萬有福再次帶著東西上門時,宋九枝依舊沒有收到謝微星的回信。那個掛著十星等級的賬號還在,可人就像失蹤了一般,【清野之星】四個字灰了許久。而這會兒剛好是謝微星離開後的整一個月,全長安城的香燭已被陸寂燒了個精光,昭德殿外那棵梨樹因日夜烘烤,終於在進入炎夏的某天自燃,為自己求了個痛快。一場火險些把謝微星的法壇點著,陸寂心有餘悸,揣著“金剛霹靂傲天大仙”的神位,連夜搬回搖光軒。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堂堂攝政王在宮中大肆玩火,險些把宮城燒了的消息迅速傳遍整個長安。最先找上門的是鄭清平。她來時包袱款款,一副要在攝政王府長住的模樣,可把包袱一拆,裏頭塞的竟是各式各樣的書。陸寂隨手拾起一本,念道:“長安笑談……第一冊 ?” 他看向鄭清平,“再有幾月你就十一,已不是小孩子,還要本王給你講睡前故事嗎?再者說,這個時辰講笑話,你還能睡得著?”鄭清平搖搖頭,神色認真,“是我給爹講。”她掀開第一頁,聲情並茂讀道:“惠縣有一師爺,胸無點墨,卻總想升官發財,便特設酒宴,巴結縣官。席上,師爺討好道:太爺有幾位公子?縣官答:有犬子二人,你呢?師爺為難,連縣官都謙稱自己孩子為犬子,那他該如何回答?思索片刻,他隻好回道:我隻有一個五歲的小王八。”一個笑話講完,誰都沒笑,屋子裏安安靜靜,就是往地上丟根針都能聽個清清楚楚。鄭清平看著一臉嚴肅的陸寂,有些失落,“爹,你為何不笑?”陸寂像是入定了般,一動不動。最後還是萬有福強行打破這尷尬的局麵,他一邊豎起大拇指,一邊咧著嘴假笑,“嗬嗬嗬,小郡主講的笑話實在是妙。”鄭清平咬咬下唇,將書翻了一頁,繼續念:“豐城有一士兵奉命送信,將軍給他一匹快馬,可他隻是跟在馬後麵跑。路人瞧見,十分不解,於是出聲詢問:你為何不騎馬?士兵答:六隻腳總比四隻腳快。”第二則笑話讀完,她小心翼翼去瞧陸寂,卻見後者臉色越來越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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