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韞沉默了。


    他年過四十,有些清瘦,卻有一股儒雅貴氣,但此刻的神情,卻很古怪。


    “這段時日我聽聞,你先是陪她歸寧,大鬧了尚書府。又因為她,插足了戶部侍郎家的家事,還將王生之妻留在了府上。”


    “大舅舅本以為,你與她隻是逢場作戲。”


    “的確是做戲。”蕭沉硯淡聲道:“但卻不是假的。”


    “至少在料理雲後行這件事上,她比我更為熱衷。”


    謝韞略感意外,但他也聽到了些風聲傳言:“你成親那日,嫁進去的那口棺材裏躺著的,究竟是她還是……”


    蕭沉硯放下茶盞:“是誰,並不重要。”


    謝韞沉默片刻:“你心裏有成算便好。”他看向蕭沉硯,語氣無奈:


    “現在東宮的眼線時刻盯著國公府和厭王府,你那王妃今日鬧上一場也好,你二舅舅這些年也是越發荒唐,是該吃些苦頭。”


    蕭沉硯垂眸未應,聲音含笑,眼底卻無什麽溫度:“大舅舅放心,若要殺他,十年前我離京時便殺了。”


    “謝家過於興旺,有一個蠢貨拖拖後腿,反而能讓某些人安心一些。”


    謝韞點頭,對這個二弟,他早已失望透頂。


    隻是即便是廢物,有時候也有用處。


    “昨日你突然上門,我料想是有重要的事,但東宮盯得太緊,也隻好閉門不見。可是出了什麽急事?”


    蕭沉硯沉吟了下:“謝翎可還好?”


    謝翎就是蕭沉硯和青嫵在陰陽路上救下來的那一魄。


    聽蕭沉硯提起小兒子,謝韞不免歎氣:“有件事你或還不知,謝翎九歲那年落水後發了一場高熱,險些丟了命。後麵人雖然救回來了,但一直癡癡傻傻,身子骨也不太好。”


    “前段時間,你舅母帶他去道觀裏上香,回來的路上便又發起了高熱,現在人雖醒了,卻是連話都不會說了。”


    “隻是這好端端的,你怎會提起翎兒?”


    蕭沉硯簡單說了下替穆英尋子之事,謝韞驚得站起身,急切道:“翎兒是丟了魄?阿硯你當真將他的魄帶回來了?”


    蕭沉硯點頭:“不過要讓謝翎表弟的魄歸其位,還得一人出手。”


    “是你身邊那位司徒先生嗎?我聽說他是玄門……”


    “王妃。”


    “誰?”謝韞一愣,下一刻,見慣大場麵的定國公一臉難以置信。


    蕭沉硯忽然覺得,看旁人對青嫵的本事感到吃驚和意外,莫名的愉悅。


    他少年時本就是頑劣性子,但那幾分頑劣,早被後來的種種厄難磨平成如今這看似波瀾不驚實則瘋癲詭譎的樣子。


    卻在觸碰到青嫵時,那幾分藏在根骨裏的頑劣,又悄然冒頭。


    “誠如我先前所言,我是管不了她一點的。”


    “所以要讓她幫謝翎,還得讓她順了心頭那口惡氣才行。”


    謝韞沉默了,狠狠一拍桌子:“剛剛我出去早了,就該讓你直接把謝閑的狗頭砍了。”


    謝韞實在是擔心兒子,他夫人這些天因為謝翎的身體,已哭暈過去幾回。


    當下佯怒的瞪著蕭沉硯:“謝閑對她口出不遜也是因你而起,你豈有做事不管的道理?”


    “你先將人請來幫幫你小表弟,事後,我親自把謝閑綁來讓她出氣。”


    蕭沉硯罕見露出無奈,摸了摸眉心,看著謝韞,認真道:


    “真的管不了,一點都不行。”


    謝韞:“……”


    “夫綱不振!”


    青嫵是不知道自己的形象被某人妖魔化到了何種地步。


    她站在冰窖外,聽著謝二爺謝閑在裏麵的咒罵,對方翻來覆去咒罵蕭沉硯是個殺母殺父的畜生。


    百歲和厭王府其他人全都殺氣騰騰,恨不得立刻進去打斷這家夥的另一條腿。


    藍衣侍衛已經回去報信了,總管也隻敢遠遠觀望,不敢上前。


    “有件事我很好奇。”青嫵開口道:“裏頭那癲公為什麽說蕭沉硯殺母殺父?”


    百歲等人神情一凜。


    “王妃你別聽他胡說八道,當年東宮大火,與王爺無關的。”綠翹急忙解釋。


    紅蕊在旁歎了口氣,小聲道:“當年先太子被汙蔑謀反,圈禁在舊邸,也就是如今的厭王府。”


    “當時王爺並未被圈禁,事發當夜,王爺偷偷去了東宮,想探望先太子和先太子妃,緊跟著東宮就起火了。”


    “東宮上下無人生還,隻有王爺一人安然無恙。”


    “偏偏當夜謝閑吃了五石散發癲,也跑去了舊邸附近,事後這家夥醒了,卻說親眼目睹了王爺放火。”


    “僅憑他一人之言自然不足為證,事後大理寺調查,東宮起火不似人為放火,更像是自焚,王爺雖被洗刷嫌疑,但還是因此事徹底惹怒了聖上,那之後……”


    之後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了。


    蕭沉硯被褫奪皇太孫的身份,老皇帝給了他一個王位,卻又賜了個侮辱般的‘厭’字為王號,將年僅十七歲他放逐到北境。


    也是從那日後,蕭沉硯命格被改,奪命煞纏身。


    百歲冷哼:“謝家一堆有腦子的,偏就出了他這麽個智障,這些年他私下沒少散布對王爺不利的謠言。”


    “若非查出來他的確與當年那場大火無關,加上他是先太子妃的親弟弟,王爺早宰了他了。”


    青嫵美目微動,心忖,蕭沉硯不宰了謝閑,原因恐怕不止這點,有這個癲公在外各種惡意造謠針對,定國公再刻意與蕭沉硯拉開距離。


    更容易讓有心之人打消疑心。


    認為厭王和謝氏是真的反目了。


    不過這癲公有用歸有用,但欠揍也是真欠揍。


    門內,謝閑還在發癲:


    “蕭沉硯你個不得好死的畜生!”


    “殺母弑父的壞種,還有你那王妃,你們這對賊公賊婆,我詛咒你們……詛咒你們下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蕭沉硯,蕭厭!你這輩子都隻會如陰溝裏的老鼠一樣惹人生厭哈哈哈——”


    青嫵聽著,笑容漸濃,眼中寒意越重,朱唇輕啟:“開門,我讓他瞧瞧,什麽是真正的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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