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雲際麵色閃過掙紮,搖搖頭。他喜歡顧望,從小就喜歡,可從未跟顧望挑明過。之前不是沒幻想過,可隨著他分化成b級omega,他便再不敢妄想。況且他從小就知道自己的未來由不得他做主。一個劣質且要承擔聯姻使命的omega的愛戀和歡喜,隻能暗戳戳藏在日光月影裏,無法公之於眾。“……我可以問他嗎?”看著周雲際小心翼翼的樣子,蘇沫歎口氣:“雲際,你不能終其一生全是遺憾。問清楚了,有時候未必沒轉機。”這句話讓周雲際積攢了一點力量,他方才患得患失的樣子堅定了些,裹著毯子站起來,在屏幕前走來走去。最後他下定決心:“嗯,我明天就去問他。”**蘇沫之後沒再和周雲際聯係,當然也就不知道,第二天周雲際並未找到機會和顧望搭上話因為若萊曜來了。若萊曜來第九區,帶著禮物和誠意拜訪周入淮,商談聯姻細節。談完之後,被安排和周雲際見了一麵。若萊曜很英俊,看起來也很紳士。兩人坐在偏廳裏,他給周雲際倒了茶,指腹把茶杯推過去,溫柔地和周雲際聊天,問他學的什麽專業,喜歡什麽運動,養的貓叫什麽名字等等。周雲際字斟句酌地答了,低著頭喝茶試圖結束話題早點離開。他躲避的意圖很明顯,眼睛老是往窗外看,不自在地在桌子底下掰手指。窗戶半開著,他養的那隻叫小圓餅的胖貓跳過來,喵嗚一身跳進他懷裏。速度太快,茶杯打翻了,茶水灑了周雲際一身。周雲際一隻手將貓攬住,另一隻手拿紙巾擦衣服,一時之間忘了若萊曜還在,嘀嘀咕咕地訓斥小圓餅:“你知不知道茶漬很難洗的,這是第幾件衣服了?罰你晚上不能玩毛球球。”若萊曜視線掃過周雲際的衣服,很平常的t恤長褲,不算舊,但應該洗過很多次,全身上下沒什麽裝飾品,很簡單,和他的人一樣,脾氣性格一眼就能看到底。周雲際抱著小圓餅擼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旁邊還坐著人,登時臉色一變,站直了去看若萊曜。他一著急就有點慌亂,先是抬眼看看掛在牆上的表,還沒到周入淮規定的至少要談半小時的時間,他還不能走,這樣不禮貌。可若是還坐在這裏應對若萊曜,也很煎熬。想了想,幹脆低下頭繼續擼貓。若萊曜盯著周雲際發頂,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眼底的溫柔神色褪去,漸漸流露出玩味。一開始家裏讓他娶個劣質omega,他是瞧不上的,周家再厲害,若萊家也算旗鼓相當,況且還是個不受寵的養子。可看過周雲際照片之後,他改變了想法。如今又親眼見到人,就更有意思了。困在家族利益裏不能擺脫,看似顯貴實則無所依靠的這樣一個漂亮omega,擺弄起來可太容易了。若萊曜的眼神讓周雲際不太舒服,彼時他還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隻是憑著本能想要趕緊走。他倉促找了個理由,說貓餓了,然後再也顧不上時間規定,抱著貓匆匆離開。**晚上十點,周雲際在花園裏轉了幾圈,總算鼓起勇氣敲了顧望的房門。門很快開了。顧望站在門口,他剛從議會大樓回來,身上襯衣西褲還沒來得及換,臉上帶著一絲疲憊。這幾天他都很忙,幾乎不怎麽回來住,偶爾忙到太晚會睡在辦公室。從聯姻定下之後,他其實有點躲著周雲際,每次都掐著時間回來。今晚原以為周雲際已經睡下了,沒想到還是碰上。他大概沒料到那麽膽小的人會有膽子找過來,微微驚訝了一瞬,但很快平靜下來。周雲際看著麵前的顧望,原本想好的一大堆說辭卻在見到人的瞬間,全都忘了。在這所大宅子裏,除了周逸,顧望是對周雲際最早最多釋放善意的人。盡管不被人期待,但周雲際一直有好好要求自己,從小就知道拚命學習,躲在角落裏默默生活。顧望那時候也生活在周宅,常常給周雲際講題。周雲際考了好成績,會興衝衝跑到顧望跟前求表揚。顧望沒有像周家其他人那樣敷衍不在意,而是十分認真地摸摸周雲際的頭,說“我們雲際真棒”。周家的孩子們玩在一起,周千乘是天生的領導者,周雲際融不進去,隻有顧望願意帶著他玩。有一次大家在小球場踢球,周雲際站在一旁眼巴巴看,隻有顧望站在台下問他“想玩嗎”。周雲際上場後被撞到好幾回,也隻有顧望全程都護著他。周雲際住校後隻有寒暑假回來,他漸漸長大,不願再回到這個牢籠一般的沒有溫度的家,這也不是他的家。他偷著攢錢,想要悄悄離開,但他舍不得顧望,舍不得那個隻要靠近一些就會帶來莫名安全感的alpha。顧望的眼神好看,身上的味道好聞,說話的聲音好聽,做的每個表情每個動作,都讓周雲際泥足深陷。這樣的回憶太多,這樣的好太滿,在周雲際貧瘠的人生裏,漸漸漲成一座富礦。他知道自己的使命和將來,但還是抱著一絲微小的希望,希望能有哪怕一點點機會留在顧望身邊。他愛著一個人,卻從不敢奢望那個人也同樣愛著他。但如果……蘇沫的話響在耳邊,如果勇敢一點,是不是會有轉機呢?見顧望不說話,周雲際站了半晌,手指捏著衣服,囁嚅著開口。“顧望哥,我……有話想和你說。”他始終沒抬頭,不敢看顧望,說完這幾句話似乎已經耗盡了力氣。額上隱有汗浸出,他感覺臉上熱騰騰的,整個人像是被放在烈陽下曝曬,焦慮到心髒發緊。一閉眼,一咬牙,再不說真沒機會了。“我……我很害怕。”不想結婚。“沒有別的辦法嗎?”幫幫我吧。周雲際飄忽的視線漸漸聚焦,他慢慢抬起頭,看著顧望,眼神中流露中渴求,每句話裏都藏著潛台詞。“我聽說,那邊很熱,有很多蟲子……”周雲際似乎覺得自己說這些有點不太懂事,他停了停,試著換個方向,“我是一個劣質omega,他們應該會嫌棄我吧,說不定,會不同意婚事的。”他也知道這些話連自己都無法說服畢竟若萊家的人已經來過一趟,聯姻事宜已提上日程,有變故的可能性很小但還是抱著一絲微小的希望掙紮。顧望立在門內,始終沒有讓周雲際進來的意思。他沉默地站著,濃重的陰影打在臉上和身上,像一尊無法開口的雕塑,沉重而艱澀。周雲際斷斷續續說了很多,顧望始終沒有回應。他終於說不下去了,把頭垂下來,光潔的額頭下麵是挺翹的鼻尖,眼睫垂著,不安從顫抖的睫毛中跑出來,簌簌發抖。“……我有個很喜歡的人,我想和他說清楚,”周雲際全身的力氣往心髒湧,“顧望哥,如果我和他說,他會願意嗎?”顧望看了他好久,終於開口說話。他聲音沒有起伏,但很沉:“雲際,有時候願意不代表可行。你的身份,你所處的環境,都決定了你不能任性。”任性嗎?周雲際微微睜大了眼睛,試圖在顧望臉上找到什麽。然而什麽也沒有。“我從小到大,唯一不會做的事就是任性。”一顆心往下沉,周雲際每個字都說得艱難:“不管可不可行,我都想問問,想試試,我就想知道,他是不是也……也喜歡我。”這次,顧望沒有像小時候那樣摸一摸周雲際的頭,也沒在他孤立無援的時候出來給他解圍。肩寬體闊的人站在門口,擋住房內暗淡的光線,也擋住了周雲際唯一的出路和希冀。周雲際聽到顧望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若萊家族聲名顯赫,更適合你,你們結婚,會幸福的。”【作者有話說】望雲際兮有好仇,天路長兮往無由◇ 第81章 81、危牆百日宴後兩天,齊顏又帶了兩針提純劑過來,當著蘇沫的麵驗貨,然後放進冰箱裏。“他這次來是借著給粥粥百日宴的名義,又搞了兩針,說不放心你,要提前預備著。”齊顏說,“他身體狀況不太好,估計是複健的原因,折騰了兩天才提出來兩針,還好你的發青期不是一月一次,不然他得油盡燈枯。”她收拾好東西,又過來看了看蘇沫的腺體,語重心長地感慨道:“愛啊,就是互相折磨。”提純劑蘇沫已經用完兩針,周千乘算著日子,要不是因為複健耽擱,他怕是老早就過來了。蘇沫拿出一張新的抑製貼貼在腺體上,他最近身體恢複得不錯,有勁兒,精神頭也好,不知道是不是提純劑的原因,往日折磨自己的偏頭痛和低血糖也沒再犯。見他沒什麽反應,齊顏突然湊過來,神秘兮兮地說:“你不是恨他?我有個辦法,可以讓他死。”蘇沫嚇一跳,立馬回頭看齊顏。對方烈焰紅唇,一頭大波浪妖嬈嫵媚,滿臉壞笑。“他上次來提純完,吐血了。”齊顏說,“以為我沒看見,偷偷把血擦在袖子上。而且,我給他做了個測試,他要是這樣短時間內再提兩次,信息素能跌到2s,甚至是s。你要是想,我可以把你的腺體處理成發青期的水平,密集給他來幾針。”“又病又瘸,他那些政敵肯定會抓住機會的,”齊顏把手放在脖子上,幸災樂禍翻個白眼,“噗,嘎了。”蘇沫冷冰冰地說:“齊會長,二期工程不要建了,基金會不要運轉了。”齊顏聞言挑眉:“你急什麽,心疼了?”蘇沫轉過頭,不想接話。齊顏把蘇沫逗夠了,開始進入正題,將一份文件拿出來放在他麵前:“申請表和事項通知都在這兒了,你要調去雲城的話也不是不可以,但危險係數很高,你最好想清楚。”蘇沫說:“我跟陳主任談過,雲城的救助中心在初創,需要人手,我去那邊幫兩年忙,如果想回來就回來,不想的話留在雲城和首都都可以。”“行啊,反正都是新聯盟國的地界,出不了什麽大事。”齊顏見蘇沫已打定主意,沒再說什麽。蘇沫說得對,雲城確實比第四區更需要救助中心和心理援建。齊顏問:“什麽時候走?”“下個月。”“他知道嗎?”蘇沫手指按在表格姓名欄上,抿了抿唇,說:“這是我自己的事。”齊顏微微皺著眉毛,不太讚同的樣子:“話雖這麽說,但周總長這個控製欲,別看現在情緒穩定,要是知道你去雲城,指不定瘋成什麽樣。”蘇沫拿過筆,一筆一劃在表格上填上自己的名字和身份信息,應急電話那裏,他想了想,填了穆夕的號碼。“這一年,除了你們,沒人盯著我吧。”蘇沫邊填表邊問。齊顏訕笑一聲,蘇沫既然都知道,她也沒隱瞞。“一開始是有人偷偷跟著你的,後來怕你發現,人便撤了,周總長又來托我跟何遲幫襯著點。你要是在第四區地盤上有個好歹,我們可擔待不起,就和陳主任說了聲,讓他照顧著。你不怎麽出門,作息規律,省心得很呢。”蘇沫站起來,將材料收拾好放進文件袋裏,沒就這個話題談下去。齊顏也適可而止。蘇沫要往前走,不會回頭看,也不會沉溺於過去不可自拔,這一點很讓齊顏欽佩。作為一個嚴重的ptsd患者,蘇沫一直在努力自救和助人。他剛來的時候,作為少數幾個了解他身份背景的人之一,救助中心的陳主任並不看好他,甚至以為蘇沫是那種豪門出走來體驗生活的金絲雀,出來工作隻是人家夫夫y的一環。直到蘇沫漸漸展現出嚴謹的專業素養和耐心,甚至對來求助的omega和孩子傾盡所能,才慢慢對他改觀。**果然,周千乘在蘇沫調令下來當天就找過來。他撥了視頻電話,蘇沫接通後將手機放在支架上,繼續埋頭做雲城救助中心的數據分析和資料整理。周千乘下頜線繃得很緊,隔著屏幕都感覺到低氣壓。蘇沫不理他,兀自做自己的事,既然那麽不忿和生氣,那就憋著好了。兩人誰也沒開口,蘇沫手裏的紙張發出的聲音,在空曠的寂靜裏有種詭異的質感。最後還是周千乘憋不住。他打電話過來,其實沒想好說什麽,就是腦子一熱火氣一上來,什麽理智都顧不上了,隻想告訴蘇沫雲城那種地方不能去。這會兒被這麽一晾,倒是清醒點了。此一時彼一時,蘇沫遠在他夠不著的地方不說,從身份上也不是他周千乘能隨意左右和置喙的。“沫沫,雲城太危險了。”周千乘鬆了鬆氣息,盡量讓自己語調平穩,語言和表情都是商量的意思,沒有往常那種不容置疑和討厭的說教。“我知道。”蘇沫將材料放進文件夾,在書簽上寫清序號,輕描淡寫地回答。雲城是新聯盟國北部邊境的一個小城市,地理位置特殊,夾在兩個常年戰亂的獨立區中間,近兩年來已經發生過大大小小十幾次暴亂事件,每次都需要新聯盟國軍部高層坐鎮平亂,這幾次去的都是傅言歸。時政新聞裏常有市區爆炸、電纜基站損毀、糧食藥品供應不足的報道。周千乘揮出的組合拳全都打在棉花上,太陽穴脹痛,眼眶也疼,偏偏麵上還要一派和顏悅色地勸。不過在他的人生中多數時間是發號施令,好言相勸的經驗少得可憐,憋半天也隻能想出一句“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蘇沫抬眼掃過鏡頭裏的周千乘,手下忙個不停,話說得不緊不慢。“照你這麽說,就不應該有人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於將傾。兩個獨立區交戰,傅主席不能去,軍隊不能去,醫生不能去,老師不能去,誌願者和所有應急保障人員都不能去,因為雲城是危牆,所以就該被放棄。”周千乘:“……”從小到大受的精英教育和從政理念被蘇沫一席話秒得渣都不剩。堂堂第九區總長一定想不到,有朝一日會被自己的omega噎得半個字說不出來。過了半晌,周千乘總算找回一點語言組織能力:“那兩個獨立區的矛盾沒有妥善消化,指不定什麽時間會再次爆雷,是應該有人逆行,但我不希望那人是你。”“我就住在救助中心,出入都有同事一起,也有交通工具。況且救助中心隸屬於新聯盟國政府民政部,是民政部下的批文,可以援建,當地也已經恢複生活秩序,那裏不是戰亂區。”蘇沫不想再糾結這件事,但他覺得沒必要讓周千乘操心和擔心,他隻是希望周千乘能客觀地理解並且不幹涉。其實他還想說“這和你有什麽關係”,但話到嘴邊咽回去,他知道說了沒用,說不定把周千乘氣得又要按著輪椅轉圈。於是他決定不做這種無效社交,也不說多餘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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