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鬱寧很久都不理他,他主動道歉,也被擋在了門外。季南楓忍不住,偷偷去找他很多次,總能看到鬱寧躲在牆角哭紅的臉。可隻要聽到半點動靜,他就迅速抹掉眼淚,裝作滿不在乎的堅強模樣。也隻有那一次,季南楓真的意識到錯了。即便後麵的十幾年,他依舊煩人討厭、口無遮攔,但那些事卻絕口不提。不提生日,不提生日蛋糕,更不提他爸媽。季南楓繼續說:“但我沒想到,你爸卻以這樣的方式出現了,還是位如此厲害的人物。”鬱寧永遠記得,當他拚盡全力忘記爸媽的第二年,他卻看到爸爸穿著整齊西裝,坐在奶奶家的沙發上,想要帶他回家的模樣。那時的爸爸,英俊又成熟,明明離他那麽近,卻又覺得很遠。鬱寧躲在臥室,隻敢透過窄窄的門縫去看他。他記得六歲時許下的願望,但坐在那裏的爸爸,又那麽的真實。爸爸起身,站在不遠處,隔著門縫喊他的名字,溫柔對他說:“寧寧,開門,跟爸爸回家。”內心的大門有多想敞開,手中門栓就按得有多緊。鬱寧在心裏默默念,再數一百下,數到一百,他就開門和爸爸回家。他明明加快了速度,明明很努力的在數。可到第九十九下的時候,爸爸去接了通電話,再回來時,卻跟他說:“寧寧,爸爸臨時有工作,你在奶奶家要乖,等爸爸忙完了接你回家。”那一刻,鬱寧終於意識到,所謂的回家,不過是欺騙未成年的謊言,連個會消失的泡沫都不及。可人就是這般沒出息,他越恨爸爸,就越想關注他。漸漸的,他開始在電視台、報紙或者雜誌上看到爸爸的節目、專欄或者采訪。看著他從普通律師,變成了業界金牌。看著他越走越遠,遠得高不可攀。看著他越來越忙碌,忙碌到與自己毫不相幹。他表麵有多不在意,夜晚就有多努力搜尋他的消息。關注他接手的所有案件,留意他近期的行程。從小學到大學,鬱寧全部的家庭信息欄裏,親屬的聯係方式隻有爺爺和奶奶。如果學校的半命題作文是:【我的___爸爸】,鬱寧就會交白卷,或者自動改成:【我的___爺爺】。每當同學們攀比自己的爸爸是工程師、是醫生、是飛行員的時候,他也總想參與進來,驕傲的和他們說,“我爸爸是個律師,他開了全國最大的律師行,他接手的案子從沒輸過。”但想隻是想,和實踐千差萬別。小學四年級時,爸爸曾來他們學校開過法律講座,即便班裏很多同學都在說:“鬱寧你看,這個律師叔叔和你一個姓耶。”“鬱寧,你們好有緣。”“你這個姓氏,不是很多吧。”就算這樣,也沒有任何人發現他們的關係。可他們明明很像,他們都口是心非,他們都喜歡安靜,都有發白的皮膚和微微棕調的頭發,可為什麽,就沒有一個人能察覺。就這樣,在希望被人發現,又不肯承認之間,鬱寧習慣了沒有爸爸的生活。季南楓:“鬱寧,你在聽嗎?”鬱寧回過神,“嗯,什麽?”季南楓:“我說,你爸很厲害。”“他厲害,關我什麽事。”“但關我的事。”季南楓抓著他的手往心口放,“我現在不夠好,怕你爸不滿意。”嫌疑犯家的兒子。金牌律師的兒子。格外不搭,有點可笑。鬱寧:“我喜歡就夠了,關他什麽事。”“但我想得到咱爸的祝福。”鬱寧噗嗤一聲,“你叫得還挺順口,誰跟你咱爸。”季南楓撓他,“怎麽了?不行嗎?我不管,這聲爸我先叫了,等我翻身歸來,就背著金山銀山上你家提親。”“你放手,別弄。”鬱寧被他撓得癢,轉著身子求饒,“行行,我等你,答應你。”季南楓鬆手,把他抱懷裏,“我知道,現在的我差得太多,你爸不會滿意。但給我點時間,我會東山再起,讓你過上好日子的。”“現在就挺好的。”季南楓的懷裏很暖,鬱寧又往裏擠了擠。“我會讓你更好。”*季南楓隻陪了他一夜,第二天又趕去了機場,這次一走,還不知道歸期。京市步入深冬,天越來越冷。好在家裏的暖氣燒得好,鬱寧沒課的時候就坐在窗邊,靠著二火畫畫。談晨和小米偶爾會過來做客。談晨會幫忙遛二火,他和小米則圍在灶台邊包餛飩。今天是冬至,午飯過後,鬱寧乘地鐵去十幾公裏以外的畫展參觀。下午六點,鬱寧從場館出來,天下起了鵝毛大雪。鬱寧收緊羊毛圍巾,一片雪花落在袖口。他拍了照片,給季南楓發過去。「【圖】下雪了,好想你。」對方幾乎是秒回。喜歡的人:「【圖】【定位】這兒很適合你,等一切結束了,我們來這裏度假。」定位是個江南小城,鬱寧點開圖片。是一棟極有民風特色的別墅,門口種著兩棵桃樹,周圍是正在盛開的月季花,紅的、粉的,淡黃的。背景是通透的天,還有棉花糖般的雲彩。鬱寧鼻尖酸了。「什麽時候才能結束。」喜歡的人:「很快,等我。」雪越下越大,染白了冰涼的地麵。晚高峰的柏油馬路,車輛增多,路麵有不慎滑倒的人。鬱寧呼出口涼氣,他背著畫板,並沒有急著離開。白色奔馳車停在他麵前,落下了半扇車窗。裏麵的男人偏偏頭,對他說:“要搭便車嗎?”作者有話要說:終於要開始了!!!明天我盡量早上九點發,如果失敗了,就十二點麽麽。第52章 動手半透明的水汽從鬱寧口中呼出,他抖了抖圍巾上的積雪,“謝謝成先生,但不必了。”語畢,鬱寧徑直往外走。成胥透過車窗喊他,“前麵斷交了,地鐵停運,車也打不到,你回不去的。”鬱寧拉拽畫板帶,繼續往前走。成胥的車停在原地,他打開車載音樂,裏麵播放著著名的鋼琴曲。不出十分鍾,睫毛掛著白霜的鬱寧原路返回。他站在成胥車前,聲音很輕,“成先生,能麻煩您送我回家嗎?”前世,成胥在見到鬱寧的第一眼,就著了魔,並對他進行各種手段的接近和騷擾。那時的鬱寧,連掀起眼皮的回應都懶得給。不論前世還是今生,成家的父子想要的永遠在季家那裏。嫉妒心泛濫的賊,總要偷點什麽才肯罷休。老的覬覦季家父親的伴侶,小的覬覦季家兒子的戀人,卑鄙又無恥。如果他和季媽媽總要有個人要去麵對,那這一次,就讓他來。鬱寧的手掌扣成拳。這一世,讓他們都去死。*成胥似有似無地勾嘴角,他下車,親自幫鬱寧打開副駕駛的門。車內有循環暖風,鬱寧並沒有舒服多少。他翻找書包的途中,成胥遞來了手帕,“擦擦。”鬱寧沒動。成胥的手停在半空,“這次也不要?”鬱寧接下,“謝謝。”他先擦了手背的水漬,又去擦袖口,最後把手帕握在掌心,“我洗幹淨再還給您。”成胥發動汽車,“隨你。”鬱寧聽著車裏的音樂,“您愛聽莫紮特?”“我隻是覺得,你會喜歡。”鬱寧說:“不如聽聽您喜歡的?”“我喜歡的,你接受不了。”鬱寧偏頭:“是麽?”“寶貝,有些東西不要輕易嚐試。”成胥刻意放慢語速,“你再好奇一次,我可要把持不住,妥協了。”鬱寧保持微笑,“好吧,我不問了。”他又說:“那不如聽聽我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