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家夫妻與他們雖稱不上是深交的摯友,但也是能偶爾見麵吃飯的關係。在離開向儀後,他聯係了同在建築領域和他父母認識的一些長輩。以敘舊名義詢問了一些情況。隻是父母到底已經去世了20多年,以前再深的情分和記憶也都淡了。何況戚父還好好的活著,眾人自然也不會說些得罪人的話。倒是有位伯伯酒喝多了,感念過往時說道:“你父母真是可惜了,好在你也爭氣。”“說起來也是巧,你父親以前和戚家那位是同學,被外界不知道比了多少年。”“從學生時代到職場你父親就處處壓一頭,後來有了孩子,你也處處壓他們的孩子一頭。”林郗淮不發表任何意見,隻是靜靜的聽著。對方笑了聲:“戚枕那孩子……”話未盡,最終也隻是搖了搖頭。這些話能被他聽到,這麽多年下來,當事人隻會聽到的更多。許是心裏難平,以他來泄氣。又或是看出了林郗淮的腦子好,以後不管走不走上建築這條路,都有一定的利用價值。那還不如讓他對戚家死心塌地,為她所用。又恐小恩換不了大回報,而經曆更多磨難後的施救總是更刻骨銘心。於是加上了那些私人恩怨,最終造成了這樣的結果。總之,隨著當事人的長眠於地,林郗淮甚至連質問的資格也已經失去。林郗淮沒有什麽胃口,銀色叉子抵著白瓷盤打著轉,將意麵卷好後又鬆開,重新卷起。“其實出國前,我準備報複來著。”在向儀的高層上待了這麽多年,總要知道些不為人知的隱秘信息,手裏攥了些把柄。隻是在和心理谘詢師聊天的過程中,對方發現了他玉石俱焚的危險傾向,把他勸了下來。實在吃不下,林郗淮幹脆將叉子擱在了一旁。“冷靜後想想,確實不太值得。”剛離職不久向儀就出事,指向性太明顯,被牽扯到的利益相關人不會放過他。而且如果鬧太難看,這麽多年的名聲也算是壞了,何況他手裏還有向儀的股份。若是不能一擊致命,他反而受到更大的損失。得再思慮周全些。秦洲晏隻是靜靜地聽著,對方是在傾訴,不是在求助。他隻需要當一個合格的傾聽者和支持者就好。秦洲晏剝了些蝦放進空著的餐盤裏,然後推向他:“吃一點吧。”林郗淮看了會兒盤子裏的蝦,然後重新拿起叉子。秦洲晏拿起一旁的餐巾擦了擦手,一邊輕聲問道:“為什麽要說這些給我聽?”他自然也知道一開始對方攥住他的手,把他留下來是也為了聽他和喻寧昭的對話。而這些背後更深層的意味,他想聽對方親口說。林郗淮的手頓了下:“更了解我一些,不好嗎?”“為什麽要我了解?”秦洲晏再近一步的問。林郗淮的目光落到對麵的人身上,靜了幾秒後,他才緩緩開口道:“因為我們要共度一段旅程,多了解下同行的人,以免接下來的路途產生分歧,也以防”說到這裏,他頓了下,收回視線眼睫微微的下垂。“以防最後和對方走到目的地,卻發現看不到自己想要的景觀。”是說旅途,也可以是說別的什麽。秦洲晏看著他笑了:“最後是漂亮的景觀嗎?”“還沒到,誰知道。”“那我們現在的‘旅途’進程是?”林郗淮想了想:“按理來說是二分之一。”秦洲晏不好奇二分之一,但他好奇別的。“為什麽有個‘按理’?”“因為目的地沒有固定在那。”林郗淮吃下最後一個蝦,“看我們有沒有人,具有能力搬動它。”“是不是還要注意搬動的方向?”“不愧是學霸,很上道。”林郗淮也笑了,“可能搬更近了,或更遠了,說不準。”秦洲晏笑道:“還吃嗎?蝦。”林郗淮搖搖頭。他把賬結了,兩人準備離開。看著自己前方男人的背影,林郗淮終究還是開了口:“其實還有個原因。”“關於留下你聽談話的原因。”秦洲晏的步子停了下來,轉身看向自己身後的人,靜靜地等著他接下來的話。“伊塔倫納,弗羅萊爾度假村,酒館外。”“我想讓你知道,我有改。”秦洲晏幾乎是在對方話音落下的那一瞬,他就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聲。漏了一拍後就徹底的壞了節奏,後麵連腳追趕,最終亂成一團。別人聽到這個話,可能會不明所以,一頭霧水。可秦洲晏立刻就知道了對方說的是什麽事,甚至可以在腦子裏同步調出當時的畫麵場景。那天和喬克他們聚完分開後,兩人在酒館門口有了一場短暫的交談。當時秦洲晏對林郗淮說了一句話。“林郗淮,你不能正視別人對你的喜歡嗎?愛情的喜歡。”現在,對方卻說我有改。林郗淮是個如果意識到這是錯誤,就會去努力改正的人。他不否認秦洲晏對自己的吸引,也從不抗拒對方的靠近。同時想了很久,該怎麽去處理這一段特別且唯一的人際關係。最後有些無奈的想著,如果是相同的情況下,麵對的是另外一個人,秦洲晏大抵是能更直白輕鬆些的。不至於像現在這樣謹慎的放慢步伐,跟著他的節奏。對方或許是真的沒說錯,他就是很難搞。林郗淮的性子和經曆使他接受不了急劇快速的感情。沒安全感,信任感也弱,覃卓承和戚夫人事件過後更是如此。可他強烈的想要排除一些過去對自己的負麵影響,不說接受,起碼先正視。於是,從伊塔倫納在8號公路上的那一通電話,就已經是他衝動下的第一次嚐試改變。這個人太難得,也太過於稀有。他想給他們一個互相了解的相處機會和時間。若是因為覃卓承和戚夫人,而讓自己從此抗拒一切感情,才是最失敗的做法。隻是理智分析是一回事,受傷後的本能防備狀態又是一回事。他需要反複的進行感情確認,靜靜的觀察,小心謹慎的做著判斷。所以他仍不可避免是慢吞吞的、不安的、難以正麵表達和回應的。但是,他同樣也呈以積極的態度。就算不確定最後是什麽結果,也期以更多的可能性。走得會慢一些,但在走,朝著某個既定的方向。這樣的心意和狀態,他希望能準確的傳達給對方。所以他說,我有改。秦洲晏的唇角揚起,他語氣有些誇張的感歎道:“你才應該是真正的學霸,進步速度怎麽這麽快啊。”“你不要急,我非常非常有耐心。”林郗淮輕輕的“嗯”了一聲。最後,秦洲晏溫和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聲音融進風中,添了些不明的繾綣:“林郗淮,你好酷啊。”很多東西說起來簡單,但心裏的那關有多麽難以跨越隻有自己能深刻體會到。去試圖掙脫過往經曆帶來的情感枷鎖,重新構建那些崩塌摧毀的信任,並不是隻那輕飄飄的“我有改”三個字能隨意做到。背後又要經曆過多少的掙紮、內耗與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