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郗淮的聲音很輕:“是習慣無奈了嗎?”隻是習慣,不代表麻木。秦洲晏就這麽下垂著眼瞼,溫和的看著他。那一刻,林郗淮第一次從這個向來強大的天之驕子身上看到幾分疲態。不隻是因為老爺子一人,而是這麽多年的無可奈何累積上湧。是他未曾見過的模樣。男人的聲音低低響起:“艾賽亞說得也不準確,我也不是什麽事都能做到的。”林郗淮伸手緩緩抱住他:“也沒人能做到決定生死。”他的聲音很輕:“你還是很愛你的職業,不是嗎?”秦洲晏下巴擱在他的肩窩處,沒忍住笑了:“是,我救過的人更多,感覺非常棒。”是他當初在無趣的人生中找到的方向,對生命意義的探索。林郗淮想,對方對生與死越是了解得深入,越是懂得如何將自己的生命活得更精彩。所以才有了現在這樣的一個秦洲晏。林郗淮緩緩開口道:“秦洲晏,我好崇拜你啊。”越是了解,他好像越是喜歡了這個人一點。在寂靜的走廊中,這句話清晰的鑽進了耳朵裏。秦洲晏笑出了聲,收緊了手臂將他抱得更緊,感受著人身上的氣息。“我更崇拜你。”那些疲憊和無能為力的失落瞬間如同潮水般漸漸退去。秦洲晏覺得愛真的是一個神奇的東西。第二天,老爺子起來的時候,林郗淮和秦洲晏已經在廚房裏把早餐做好了。兩人的態度都沒有明顯的異樣,如常的和人打了聲招呼。老爺子站在桌邊收拾自己寫的信紙,林郗淮站在另一端整理不大的桌麵,好給秦洲晏端上來的早餐騰位子。空氣中氤氳著食物的香氣。林郗淮和老爺子閑聊:“您是哪兒人?”“北市。”林郗淮也不驚訝,老爺子的外貌生得好,氣質也不一般。是那種讀過書的人,像是大家庭裏養出來的。一陣穿堂風刮過,老爺子手中的信紙沒拿好,飛出來了幾張,落到了林郗淮的腳邊。林郗淮彎腰及時將向外飄的紙張抓住。無意看到,每張的抬頭都是“小衡收”,結束的地方卻落了兩個名字。一個是景清和,一個叫李瑜霖。很好聽的兩個名字。他麵不改色的將信紙給景老爺子,對方接過。收好後,將信紙放進了抽屜裏。盡管林郗淮沒有好奇的意思,但老爺子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麽,淡著神色開口道:“我改過名。”林郗淮點點頭。不遠處秦洲晏從廚房走到林郗淮的身邊,拿起他的手看了看:“等會兒記得重新塗藥換創可貼。”“嗯。”那個菜刀林郗淮有些用不習慣,不小心將手劃了個口子。景老爺子看了一眼:“都快好了吧?”他擺擺手,“行了,你們別在我麵前現。”“……”兩方都沒有明說自己大概已經知道的事。像是約定俗成般,也不再忌諱隱瞞些東西,因為清楚對方知道了。今天倒是難得的出了點太陽,吃完早餐後,三人在外麵坐著曬太陽。沒過多久,就見小帆和陳安頗有活力的跑進來,叫著:“景爺爺!”他們倆自然也知道林郗淮和秦洲晏住這裏,同樣打了聲招呼。林郗淮有些好奇:“你們關係怎麽親近的?”景老爺子憊懶的開口:“他倆從小在我這裏學認字。”林郗淮想,難怪,估計不隻是教認字,昨晚交談的時候他就覺得陳安那孩子談吐措辭得體。看著兩人滿頭汗的模樣,他站起來:“我去給你們倒杯水。”兩個少年玩得好,湊在一起不知道在嘀咕些什麽東西。秦洲晏突然就笑了,慢慢開口道:“你們這村子真有意思。”景老爺子睜開眼看著他,秦洲晏溫聲道:“有的時候越是過於刻意壓製,反而越容易引起好奇,然後滋生些什麽。”“一個,兩個,三個,四個……”數到三個和四個的時候,他的目光落在兩個少年身上。似有察覺,小帆抬眼凶巴巴看了秦洲晏一眼。但他仿佛有些怕人,很快收回了目光。雨後的陽光特別舒服,微風拂過池塘,泛起陣陣漣漪。林郗淮一出來就聽到秦洲晏慢條斯理又有點欠的聲音:“不大的村子,還這樣發展下去都能反殺了。”景老爺子:“……”林郗淮:“……”他走到人的身後,伸出一隻手捂住了他的嘴。朝著老爺子和兩個少年假笑了一下。他男朋友要是被打,他攔不攔還真是一個問題。第60章 秦洲晏聞到熟悉的氣息,緩慢的眨了一下眼睛。他仰頭看向後方的人,見人正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於是就真的不說話了。就算是這樣的死亡角度,林郗淮的臉也依舊是好看的。林郗淮這才收回手,在他的肩上拍了拍,然後坐回到人的身邊。他將另一隻手上托盤裏的兩杯水遞給小帆和陳安。小帆捧著水杯,一雙眼尾上揚的眼睛是單眼皮,看上去有些銳利,天生帶點凶的長相。但是看著林郗淮的眸子卻很幹淨,是沒有經過各種汙染的純粹。這兩少年明顯還處於成長的狀態,林郗淮不欲揠苗助長,去直白的戳破些什麽。很多東西得順其自然。林郗淮怕他要問秦洲晏說的是什麽意思,開口轉移話題道:“你們今天來是找景老爺子有什麽事嗎?”“我們來學習。”一旁的老爺子已經開口道:“你們自己去堂屋裏把習題冊拿出來吧。”等兩個人進了屋子後,林郗淮才開口問道:“他們是沒有上學嗎?”據觀察,這個村子裏這樣年紀的孩子不多。要麽是很小還在村子裏玩泥巴,要麽是在離這裏最近的一個小鎮住宿上學。如果讀得不好,大多還是會回到村子裏種地,以農作物的收成為生。這裏是偏遠,但也不是完全避世。老爺子窩在躺椅裏看著頭頂透過樹葉的光影,回道:“兩孩子都沒有父母,小帆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小安住在大伯家。”簡單兩句客觀情況的描述,已經不用再多說些什麽。能好好長大就已經很辛苦了,受教育是奢侈。林郗淮就沒有說什麽了,看著兩人拿著紙筆出來,坐在樹蔭下的桌子旁。老爺子樂得清閑:“你們有什麽不懂的問兩個哥哥。”見林郗淮的走過來,小帆黢黑的臉瞬間就紅了,下意識的就想捂自己的習題冊。林郗淮也看清了,這個習題冊約摸是初中程度的,而他們快要成年,是低於他們本應受教育的年級。看到對方的目光很平靜,也不帶有任何的情緒,小帆心底鬆了口氣。然後緩緩的,將自己的手挪開。一旁的景老爺子開口道:“都是從能讀書的孩子那裏的習題冊上謄抄的題。”“我已經不行了,教不了什麽,很多東西都不記得,總要想半天。”秦洲晏笑道:“別說您了,說不定我都記不太清楚了,現在時代變化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