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首長。”那頭傳來男招待蘇恩息的聲音。“什麽事。”傅斯舟問。“是這樣的,”蘇恩息頓了頓,“之前一直沒告訴您,您托我去查事情的那晚,我在會所碰到夫人了。”“會所?”傅斯舟蹙眉,轉頭看向客廳裏幾乎要被那些禮物和信件淹沒的阮綏音。“希望您能諒解我之前沒有告訴您這件事,您知道的,我不是個喜歡多管閑事的人。”“……我明白。”“隻是前兩天才從江裴知評議員那裏得知您讓夫人重回信鴿匯演的計劃,我想我當時拍的視頻或許對您有用…今天正好是夫人的生日,就當是我送給夫人的生日禮物吧。”掛了電話,傅斯舟很快點開他發過來的視頻。【如果他知道你隻是一個冒名頂替的賤種,還會像現在一樣守在你身邊為你保駕護航、給你出謀劃策麽?】徐可陽的聲音在傅斯舟聽來分外刺耳。【別說你見不得人的身世,如果他看到那些照片…又會怎麽想?】傅斯舟無暇去思考他說的“照片”指的是什麽,隻是放下手機走進客廳。“怎麽了?”阮綏音抱著顧聞景送來的一捧過分巨大的藍色玫瑰,有些迷茫地看向他。不知為何,一轉眼他就變了個人似的,剛剛還柔聲細語,現在臉上就滿是戾色,盡管望向自己時他努力舒展了自己緊擰的眉頭,但還是掩不住眼底幾乎要將一個人活活撕碎的陰冷氣息。“沒事。”傅斯舟攬住他肩膀,問他,“今晚徐可陽會來。”“…嗯。”阮綏音微抿起唇。傅斯舟頷首:“我考慮過了,覺得這是個很合適的日子。”“今晚就該是他的死期。”【作者有話說】【陳奕迅《等》,作詞:鄭國江】第63章 到最尾 決定盲目愛你抵達生日宴所在的月沼莊園時,門口已經被攔下了不少正在實時播送到場賓客的記者。“沈家和塞城陸總也來了。”林森說。“陸總要來我是知道的,我還有點事想和他談談。”傅斯舟說。“之前他撤資匯演,是你…”阮綏音看向傅斯舟。“是我。”傅斯舟聳聳肩,“既然主辦方要把你從參演名單裏踢出去,那投資商自然也得跑兩個,這點排麵總得給足你,實際上,現在匯演的資金狀況很不好。”“不過你放心,之後重新宣布你要參演的時候,他們還是會注資的。”陳帆默默坐在前排聽著,聽上去傅斯舟對阮綏音最終仍能站上匯演舞台這件事相當篤定。下車後,還沒等傅斯舟抬手攬住阮綏音,他就先挽住了傅斯舟的手臂,手指緊緊攥住他的衣袖。“沒事的。”傅斯舟開口,手掌覆住他的手。踏進宴會廳的那一刻,所有人的視線都自然而然地聚焦向今晚的主角,那些目光裏有愛慕、有豔羨、有覬覦、也有惡意。阮綏音的幾個高中同學紮著堆站在一起,傅斯舟掃了一眼,徐可陽和謝瑜站在一起,正端著酒杯和身旁的一個長發女生說些什麽。傅斯舟在查當年那起案件時查到過這個女生,她叫李思思,在仰辰中學就讀時,她曾在一天晚上被拖進暗巷脫光了衣服拍了私密照片傳到網上,還被一支圓珠筆貫穿了手掌,而案犯至今都沒能被抓到。他們看向阮綏音的目光讓傅斯舟不舒服,像圍追堵截耍弄一隻弱小白兔的狼群,絲毫不掩飾目光中戲弄的戲謔和高高在上的鄙夷。顧聞景和高澤琛以及議員江裴知站在一起,見到傅斯舟,高澤琛和江裴知都遠遠和他打招呼,並走上前來祝阮綏音生日快樂,而顧聞景則是明目張膽地從傅斯舟懷裏攬過阮綏音的肩膀。與傅斯舟一樣,他沒有說生日快樂,隻說:“我知道你不喜歡這種場合,早點結束也沒關係。”他把“我知道”三個字咬得很重,並且有意無意地淡淡瞥了傅斯舟一眼,仿佛在向傅斯舟炫耀,自己比他更了解阮綏音得多。傅斯舟不屑搭理他,隻是圈著阮綏音的腰不鬆手。“這麽多年,我都習慣了。”阮綏音彎彎眼睛,插了顧聞景一記軟刀子,仿佛也在提醒他,別忘了對自己有過的冷漠和置之不理,更別忘了在以後成倍地償還自己。從十二歲開始,阮綏音過的就是別人的生日了。他至今仍記得自己來到顧家後過的第一個生日。初初來到顧家時,徐可陽對他的態度相當惡劣,打罵羞辱他不過是家常便飯,但在那年生日前一個月,徐可陽對他的態度卻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以後我們就好好相處吧。”彼時徐可陽牽著他的手,甜甜笑著說:“我想明白了,就算再怎麽鬧,小望也不可能會回來了…”“你長得這麽像小望,或許就是他希望你能代替他來陪我。”戰戰兢兢的阮綏音輕易被他那副純然無害的麵孔欺騙,將那些話當了真。那一個月對阮綏音來說夢幻得不像現實,因為他人生中第一次擁有了那麽多的“朋友”,他們圍繞在他身邊,一起分享著零食抱怨老師的作業太難,一起在放學後從街頭逛到街尾。即便他們會嘲笑阮綏音把奢侈品牌的發音念錯,吃飯時拿起漱口水就喝,也會動不動使喚阮綏音幫他們寫作業、買東西,還會嫌棄阮綏音替他們撿球的速度太慢,但那時的阮綏音覺得,朋友之間原本就是應該遷就付出的。至少當他們說要給阮綏音一個生日驚喜的時候,阮綏音覺得一切都很值得。可是當他被蒙上眼睛領進黑暗的房間時,等著他的卻不是什麽意想不到的驚喜,而是頭頂潑灑下來的一盆豬血。阮綏音曾經花了非常長的時間去思考自己究竟哪裏值得他們大費周章弄來了那麽多的新鮮豬血,就像他們花費一個月的時間做這麽大的一個局,壓著心底的厭惡陪他一起演這場戲,隻為了在這天讓他從雲端摔到穀底,那麽深刻地體會一場殘酷的欺騙。自己究竟有多深的罪孽才理應得到這樣的對待呢,他總是那麽想。直到傅斯舟告訴他:人不是一定要犯錯才會經曆苦難。直到傅斯舟教會他:不要再逆來順受,要拿起武器反抗。今天這場合對阮綏音而言恐怕是噩夢中會出現的場景了,曾經傷害過他的人一個不落站在這裏,而他還不得不做著麵上功夫逢迎。傅斯舟忍不住轉頭看向他,卻剛好對上他不知從何時起凝望著自己的目光。“怎麽了?”傅斯舟問。阮綏音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道:“今年終於有人陪我過生日了。”至少,他不是一個人站在這裏,孤立無援地麵對那些籠罩在他心頭的龐大陰影。傅斯舟看著他:“以後也會陪你。”這世上沒什麽關係要比利益共同體更加牢固,他已經做好了和阮綏音共度餘生的打算。“你保證嗎?”傅斯舟沒想到阮綏音會這樣問。但他還是沒怎麽猶豫便回答:“我保證。”看見陸氏集團總裁陸明燁時,傅斯舟拍了拍正在和高澤琛談論那部電影的阮綏音:“我過去一下。”阮綏音點點頭。“他也是為你參加匯演的事奔走了不少。”高澤琛說,“就連沈家的門他都登過兩次了。”“……這些他沒跟我說。”阮綏音看向傅斯舟的背影。“他不想讓你煩心太多。”高澤琛說,“你嘛,就好好寫歌,然後和我一起拍好電影就可以了!季導可是對這部電影很有信心!”阮綏音有些無奈地笑:“希望我別拖你們進度。”“別擔心!我們知道你是第一次拍戲,會仔細指導你的!”話音未落,阮綏音耳畔突然響起徐可陽那總能讓他渾身發毛的聲音:“綏音”“阿琛,高軍團長正找你呢。”徐可陽笑嘻嘻走過來,對高澤琛說。“啊…噢…”高澤琛有些猶疑,但見傅斯舟就在不遠處,便轉頭去找父親了。徐可陽目送他走遠,挽起阮綏音的手臂,阮綏音卻立刻抽出了手,冷著臉不說話。“別那麽緊張嘛,我隻是…”徐可陽笑笑,“有生日禮物要送給你…”阮綏音麵無表情地看著他舉起手機屏幕,上麵是一張洛城祈明孤兒院的大合照,而他站在照片角落的陰影裏,恐怖的胎記張牙舞爪地布滿整張臉。阮綏音動了動嘴唇,沒說話。他已經不知自己能說什麽,也不知自己能做什麽。他隻知道,徐可陽已經正式向他宣戰,而他不會再退縮半步。“怎麽,嚇得都不知道怎麽求饒了是麽。”阮綏音不是沒有對徐可陽求饒過,但徐可陽從沒有因為他的求饒而放過他。所以即便他怕得要命,也不會再說出任何示弱的話。“……該求饒的人是你。”阮綏音有些無力地開口,“如果你真的那麽想和傅斯舟分享,隨你…但別忘了”“你會死在我手上,徐可陽。”“我保證你會死在我手上。”他說的話輕飄飄的,在徐可陽聽來卻像極了自己初初開始學小提琴時,那仿佛噩夢一般枯澀的拉鋸聲,一下下撕在心上,讓他又氣又恨、顫抖著手點開和傅斯舟的對話框,勾選了圖片發送。阮綏音停頓了一下,緩慢地轉過頭,看向不遠處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的傅斯舟。他盯著手機看了片刻,隨即抬起頭,與阮綏音對上了目光。阮綏音麵無表情,湧動的眸光卻顫抖不止,翻騰起潮水般的恐懼和膽怯,讓傅斯舟想起了高澤琛家養著的兩隻貓。一隻是剛出生不久就被高澤琛的母親買回家來的伊斯梅亞豹貓,純血的名貴品種,仗著高夫人的寵愛,在高家橫行霸道,就連高澤琛都不敢招惹。傅斯舟每每見它,它總是趾高氣揚,邁著高貴的貓步目中無人,一頓吃著比普通人一周夥食費還要貴一些的貓食卻還挑嘴,隔三岔五就要弄碎個茶盞餐碟,稍有不順意一爪子就得揮過來。而另一隻是高澤琛在劇組拍戲時偶遇的流浪貓。高澤琛第一次見到它的時候,它脖子上還掛著項圈,渾身髒兮兮,拖著一條病腿險些餓死在街頭,一看就知道是主人不舍得花錢治病或是嫌棄它殘缺便狠心拋棄。高澤琛把它帶回家,給它治好了病、養得皮毛順滑。傅斯舟常見它,它喜歡安安靜靜地睡在角落,任那隻豹貓怎麽挑釁撥弄它也逆來順受,它從不挑食,給什麽就吃什麽,更從不撓人,就算玩鬧間弄疼它了,壓到它尾巴了,它至多也隻是喵喵叫兩聲,連牙都不會呲一下。如果無意碰倒了杯子、玩鬧間不留神撓了高澤琛手臂一道小劃痕,它就會戰戰兢兢地躲起來,生怕有人將它揪出來扔出家門,讓它再流落街頭、再任那些流浪貓狗欺淩、再飄飄搖搖無處可依。那種時候,它那雙漂亮的藍色玻璃眼透出的目光與此刻的阮綏音簡直別無二致。然後傅斯舟微微揚起唇角,平靜地看著他,露出了個輕柔寬慰的笑,沒有嘲諷、沒有鄙夷、沒有嫌惡,那足夠溫暖卻不灼燙的目光仿佛在對他說:別怕。不論你有什麽樣的隱秘和殘缺,不論發生了什麽事情,我都不會遺棄你。我在哪裏,哪裏就是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