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你。”阮綏音撇過頭,停頓了一下,“……你愛我,我就愛你,你不愛我,我就要忍不住恨你。”他渴望愛,但對傅斯舟的愛的渴望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強烈、偏執。那種恨是接近於愛而不得的恨,但很難說他究竟愛不愛傅斯舟,他隻是非常確定自己想得到傅斯舟,得到傅斯舟的所有。而他恨傅斯舟,就不給他半分好臉色,就要作弄他,挑撥他,等他上鉤再狠狠嘲笑譏諷他。傅斯舟看他惡狠狠的模樣,也不惱,隻是笑:“我倒是覺得,能做你的例外,就算被你記恨上……也是本事。”“你可以試試。”阮綏音淡淡道,“但我保證你會後悔。”“……到時候別來我麵前哭著求我。”傅斯舟笑著,沒反駁,隻是聳聳肩,顯得輕蔑,而阮綏音也不屑再跟他掰扯。傅斯舟以受傷為由替阮綏音推遲了警視廳那邊錄口供的流程,盡管阮綏音傷得並不重,隻是一點淺淺的外傷。徐可陽恐怕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那麽恐懼看到阮綏音受傷,因為時至今日,阮綏音哪怕是掉了根頭發,恐怕都會變成公眾輿論刺向他的利刃,阮綏音的一滴眼淚,也會變為淹沒他的湧浪狂潮。【mercury被撤竟然真的是徐家在搞鬼,人怎麽能這麽壞】【太猖狂了,仗著家裏的勢就能這麽打壓人嗎?顧家人和傅首長是死的嗎???】【誰還不知道徐可陽和顧聞景要訂婚了,mercury又是那個被顧家犧牲的工具】【造謠犯法,哥哥這麽疼mercury怎麽可能和傷害他的人結婚?】【當著工作人員都這麽明目張膽扇人耳光,還持刀傷人,那背地裏該怎麽欺負mercury】【徐可陽滾出娛樂圈】【別說什麽滾出娛樂圈了,直接進局子吧】【讓這種人代表亞聯盟參加信鴿匯演,簡直可笑】【我真的哭死了,我的寶貝為什麽要受這種欺負,徐可陽死一百次都不夠】【這件事情在國外也爆了,網友已經發起了抵製信鴿匯演的話題】【不把徐可陽撤了換mercury回來就是要讓亞聯盟這個主辦方淪為笑柄】【利迪亞侯爵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他不會給這個有黑幕的匯演注資,除非mercury重回匯演】淩晨一點,傅斯舟認證了平台賬號,發了一條帖文。【今天是我第一次看到這條視頻,也是唯一一次。我甚至不敢再看第二遍,是因為我沒想到一直被我和他的家人捧在手心裏的人原來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受了這麽多的委屈。綏音是一個太過溫柔的人,在我眼裏,他值得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愛,而我也一直盡我所能地在他身後支持他、守護他,發生這樣的事,我既痛心、又愧疚,我沒有辦法原諒自己對他的關心不夠,始終沒有察覺到他長期以來都陷於這樣被刁難、針對、甚至暴力相向的處境裏,沒有人可以傾訴,隻能自己默默忍受。綏音一直很體諒我,他從來沒有把這件事情對我說過,生怕讓本來就事務繁忙的我再為他操心。但現在我想讓他知道、也想讓所有人知道,在我這裏,他永遠都是第一位,不論發生什麽事,不論將要麵對的是什麽,我都不會再容許任何人傷害到他,也不會姑息任何已經造成的傷害。】這是一篇極盡真誠、沒有任何冠冕堂皇的公關痕跡和官方用語的聲明,不僅坐實了徐可陽的罪名,還平息了一部分他與阮綏音關係疏遠的言論,更表明了他要追究到底的堅決態度。而他的態度,也號召著公眾的群情激憤,讓他們士氣愈發高昂,仿佛扯著一麵大旗、提槍上陣的軍隊,誓要輔佐阮綏音重回屬於他的王位,將罪魁禍首碎屍萬段。阮綏音坐在秋千椅上,將這篇聲明來來回回看了不知多少遍。如果是真的就好了。阮綏音想。如果這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是出自傅斯舟的真心就好了。但事實是,他們再一次陷入了冷戰。說起來也很可笑,他們之間的冷戰並不是不說話、不交流,隻是回到剛剛結婚那時的狀態,不爭執、不激烈大吵,隻是各自相安無事、相敬如賓。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點。但他們都很清楚,事實並非如此。“傅首長。”林森抱著一遝文件推門進來,而幾份文件頂上卻是一本時尚雜誌,封麵就是前不久為van的美妝支線“siren”拍攝的宣傳照。照片或許很美,但比不及那晚傅斯舟站在溫泉池邊時親眼看到的美。當一個人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美不勝收時,不論如何精心挑選,截取出來的那一幀都顯得片麵。傅斯舟有些無言地將那本雜誌拿下來,他不知從何時開始林森養成了這個將阮綏音出鏡的所有雜誌都送來的習慣,實際上那些雜誌往往剛剛發行便會被售空,並不那麽好搶。“以後不用送來了。”傅斯舟說,但還是把手頭這一本扔進了已經放了十幾本雜誌的抽屜裏。林森看了他一眼,點頭:“好的。”傅斯舟拿起煙盒,站起身走到落地窗邊想透口氣,可目光一撇向外麵便又看到對麵商廈的大熒幕已經十分迅速地換上了阮綏音的這套新宣傳照。見他肉眼可見的煩躁,林森適時開口:“現在輿論走向不錯,您也可以鬆一口氣了。”“鬆口氣?”傅斯舟笑笑,“很快又有得忙了。”“您是說…”“現在輿論幾乎是壓倒性地傾向我們這邊,那些虎視眈眈的人怎麽可能就這樣安然坐著看他重回信鴿匯演。”傅斯舟說,“他們拿不住阮綏音的黑料,隻能轉而攻擊我了。”“幸好我們早就準備好了應對措施。”林森說,“可…您真的要……”“我隻是…”傅斯舟深吸一口煙,“不想拖累他。”三天後,傅斯舟要以軍科部首長的身份做一場發布會,宣傳他促成的軍校助學項目,地點直接選在了述京科學院大學,而阮綏音也會到場。原本是傅斯舟的演講,但抵達學校時,外麵已經被阮綏音的粉絲圍得水泄不通,好在後援會私下已經提醒過今天不是阮綏音的主場,加之是在學校,去現場的粉絲絕不能太過招搖,因此沒人舉什麽橫幅燈牌之類的。阮綏音和傅斯舟選舉團隊的一幹人一起坐在台下,前排除去一些高層人士之外還有不少知名媒體的記者。說來說去不過就是些場麵話,演講很順利,觀眾反響也不錯,提問環節有許多是事先安排好的人,有些不是,但傅斯舟都對答如流。“傅首長您說自己能一路走到今天也接受過別人的幫助,現在也想為需要幫助的孩子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可以請問您都接受到過什麽樣的幫助嗎?”台下一個女記者問。傅斯舟頓了頓:“很多,不僅有高軍團長這樣人生導師一樣的存在,綏音這樣相互扶持的伴侶,也有一些人隻是短暫地從我人生中路過,卻給我留下了深刻久遠的影響。”女記者又問:“那其中,是否包括您不為人知的親生哥哥呢?”傅斯舟明顯愣了一下,阮綏音也有些訝異地看向那個女記者。雖然對傅斯舟哥哥的事情了解不多,但記者自己也說了是“不為人知”,卻還刻意在這種場合當眾揭露,顯然不懷好意。“……抱歉,我不太了解你所說的親生哥哥指的是什麽。”傅斯舟微微蹙眉,神情困惑。“據您所在的孤兒院前院長透露,您和親生哥哥傅斯醒一起被送到孤兒院,相依為命,後來他被向家領養,改名向斯醒。”聽到這個名字,現場的竊竊私語聲突然放大了許多,一些人甚至毫無顧忌地議論,而另一些則是不解地向身旁的人疑問,得到解答後又煞有介事地掩麵驚呼。阮綏音整個人都呆怔住,仿佛一尊凝固的塑像,目光直直盯著台上的傅斯舟,幾乎要將他看穿。“那麽關於您的親生哥哥向斯醒在仰辰私立中學夏令營中強奸女同學後畏罪自殺,您有什麽看法呢?”“您對外從未公開這件事,是害怕公眾知道您有一個強奸犯哥哥嗎?”“從小和您一起長大的人成了強奸犯,您覺得自己的心理健康有受到他的影響嗎?”台上的傅斯舟脊背仍然挺得筆直,平淡的神情像是一個旁觀的局外人,阮綏音卻仿佛看見無數柄尖銳的利箭刺向他,將他紮得千瘡百孔。而他即便在內裏歇斯底裏地哭喊、嘶吼,卻不得不被迫套上一具事不關己的軀殼,將所有的傷痕和翻出的血肉都埋藏於其下。“我想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傅斯舟麵無表情,就連聲線都過分平靜。“我是孤兒,沒有父母,更沒有什麽哥哥。”【作者有話說】【陳奕迅《黑暗中漫舞》,作詞:林夕】第68章 因為是如此脆弱而不完整的兩人傅斯舟在一片混亂中將阮綏音護在臂彎裏匆忙離場。直到坐上車,阮綏音還有些發懵,車開出去兩個路口才緩慢轉頭看向傅斯舟:“是真的嗎…?”傅斯舟沒回頭,隻是直視著前方:“你認為呢。”“為什麽不告訴我?”“沒有意義。”傅斯舟淡淡道。反正在阮綏音眼裏,他比不上向斯醒的一分一毫。親兄弟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一個正直純善一個唯利是圖,的確很諷刺。如果不是現在被強行曝光,他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告訴阮綏音,不會再讓阮綏音多一個譏諷自己的把柄。阮綏音停頓了一下:“……你們不像。”傅斯舟扯扯唇角:“不用你說。”“我的意思是…”阮綏音微垂了眼,“他少年意氣,而你更沉穩。”不知今天阮綏音是怎麽了,那張嘴竟然也能說得出半句誇自己的話,但傅斯舟沒敢往心裏去。阮綏音總心血來潮釋散他的溫柔體貼,就像想起來就拋個魚鉤,隻不過近來池子裏隻有自己一條魚。又或者,阮綏音根本沒有誇獎自己的意思。畢竟,阮綏音從不需要任何人在他麵前沉穩、克製,他要的是奮不顧身的少年意氣、義不容辭的無私獻祭。回到新月大廈,傅斯舟鮮見地沒急著關心現在的輿論風向,隻是徑自走到露台花園,點起一支煙。他還能清楚記得向斯醒被向家夫婦看中的那天。“哥…”他死死拉住向斯醒的手,“連你也不要我了嗎…?”“我絕不能和我弟弟分開。”麵對苦口婆心勸了向斯醒良久的孤兒院院長,向斯醒的態度始終很堅決。“除非同時領養我們兩個人,否則我哪兒都不去。”起初,傅斯舟慶幸自己在被父母拋棄後沒有再被哥哥拋棄。可後來,傅斯舟卻又不願拖累那麽好的哥哥。向斯醒是那麽聰明、善良、正直,在傅斯舟看來,他值得一切最好的,而自己實在不該成為他光明前路上的那塊絆腳石。於是,傅斯舟最終還是放開了他的手。“如果你沒有跟他們走,我會永遠內疚的。”傅斯舟沒想到後來自己會為當時的決定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