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他媽當然知道他宿舍裏沒有唱片機,我他媽又沒有讓他帶到學校裏去!我吃了一學期的食堂,對阿姨做的土豆炒薑絲有了ptsd。為了找這張唱片我周末坐三個小時的公交車去各個古董店搜羅,光分期貸款就得還到明年,這個逼人卻連接都不願意接過去看一眼!他就是在故意整我呢。以往他的陰晴不定,我都能大度地原諒,這一次我卻決心了要報複他。暑期開始,池易暄打包好行李去外地工作,臨走前媽媽開車送他去機場,問我要不要送我哥一程。池易暄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不想,遂順了他的意,“不去了。”我沒有找到實習,就輾轉在各個地方打工,從餐廳到奶茶店,從發傳單到夜店氛圍組。我攢了一個暑假的錢,外加一張信用卡,買了個巴掌大的香奈兒牛皮格棱紋小包送給白煬,邀請她過年和我一起回家。她驚訝得合不攏嘴:“進展這麽快的嗎?我還沒準備好。”“不是,我不是想要逼婚,隻是我媽催得緊,你幫我應付一下。”她開玩笑:“所以我是你的什麽?合約女友?”“不是。”我舉起雙手,作投降狀,“……其實我隻是想要編一個借口帶你回家。”大年夜那天,白煬打扮得很漂亮,她穿了件紅棉襖,腳蹬一雙黑色長靴,背著我送給她的格棱紋小包,登上了我家的門。媽媽給我開門,問我怎麽這麽晚才回來,當她看到我身後的白煬時,她眼裏頓時冒出精光,嘴角都咧到耳根。“可以啊!出息了啊……來來來,快進來!你叫什麽名字?”“阿姨好!”白煬笑著和她握手,將手裏的果籃遞了過去。“快進屋!”我媽用手肘撞了我一下,低聲對我說,“臭小子,帶人回來也不提前打聲招呼!”她打量著白煬,一個勁地誇讚:“真漂亮呀……”白煬在她的帶領下穿過走廊,來到客廳。我跟在兩人身後,聽著她們在前麵拉家常,突然,白煬腳步一頓,無法再前進,而我媽不明就裏,還在邀請她坐下。客廳裏,池易暄拿著筷子,僵立在餐桌一頭,五官凍成了冰塊。“這是白意他爸,這是白意他哥……”我媽還在做介紹。池岩率先發現不對勁的地方,讓她別說話,兩人齊刷刷看向白煬,我站在白煬身後,隻能看到她雙肩微微抖動,半晌後,她轉過頭來,臉色漲得通紅,眼裏泛著淚光。她發現了我的陰謀。池易暄也是。他臉色發白,手蜷成拳,五根指頭都要被掌心吃掉。那一刻我忍不住猜測:他是因為心愛之人被搶奪而憤怒,還是因為被我背刺而顫抖。我希望是後者。怒與恨在他眼裏交織,刺得我鮮血淋漓。如果不是因為媽媽在場,他肯定會上來給我一拳。複仇的快感如滅頂一般,我臉上可能還帶著笑意。池易暄筷子一扔,摔門離去。白煬緊隨其後,離開之前,甩了我一巴掌。那晚,池易暄去住了酒店,那是我們家度過的最糟糕的新年。我聽到媽媽和他打電話,讓他回家,勸了半天都沒能勸動。掛了電話她就來罵我糊塗。“媽,你怎麽這樣想我?我還能故意去氣他不成?這世界上有那麽多巧合,你兒子心裏難道全都是惡意嗎?”我媽被我一番情深意切的說辭打動,讓我和我哥說明情況,再道個歉。“他討厭我,當然會以最壞的情況來揣測我,我道歉了也沒有用。”“你哥怎麽會討厭你?你們當年還一起出去旅遊……”廈門就像是長在我神經上的一根刺,“都什麽時候的事了,別說了。”十八歲時,鼓浪嶼的夜晚,我們坐在篝火邊烤棉花糖,我胸膛裏的火焰也在燃燒。那時我無法認清火團的真麵目,它供給給我無窮的生命力,卻又絕望地消耗著我。旅程結束後,我期盼著每一個節假日的到來。完美的借口、合理的場合,有哥哥,媽媽,和池岩池易暄被我分到這一籠統的類別裏。有時候遲鈍是一種本能,而我很久之後才發現這種喜歡與以往不同,它讓我舌根發緊、心裏發苦。當我與白煬行走在林蔭小道,我曾背著她從落葉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踩過,她倚在我肩膀上,說我比她的前男友更好。我問她:好在哪裏?她說:你比他更愛我。當我們牽起手時,我發現自己硬了。可我想的不是她,而是和她牽過手的池易暄。第19章 白煬將我拉黑之後,我有去她工作的酒吧找過她,她還和往常一樣,白襯衫加黑馬甲,一根黑色皮繩將卷發束在腦後。她從不過來問我喝什麽,我幹坐在那兒,半個小時後悻悻離去。我不知道見到她了應該說些什麽,卻還是每周去找她一次,她一直當我是空氣。直到後來,有喝醉的男客人抓著她的手不放,我上前給了人一拳頭,被保安攆出去後,她才從酒吧裏出來,和我說話。她隻對我說了一句話:“你比你哥還要糟糕。”這是個奇怪的比較級,當池易暄和我站在一起時,形容我倆的用詞永遠是好與壞,而不是壞與更壞。也許池易暄沒有給予她應得的溫柔,可我卻感到高興,仿佛他也不曾比我好那麽一點。其實我也不想這樣,我想要做個好人,可她是池易暄的女友。後來白煬辭了工作,聽說她回家相親,我再沒有聽到過她的消息。而我與池易暄在那次風波之後,有一年的時間沒有說過話。池易暄將對我的厭惡表現得很明顯,我與他雖然是微信好友,可是他朋友圈屏蔽了我,我點開隻能看到一條用於劃分界限的灰線。畢業之前他曾經向池岩和媽媽承諾,找著機會就回家蹭飯,甚至還說好了十一帶他們出去旅遊。然而那一整年他都沒有回過家。媽媽給他打電話,言語之間暗示他爸想他了,他卻總是說:忙。媽媽和池岩都對大年夜發生的事閉口不談。我媽沒有過分責罵我,池岩也不可能拿著雞毛撣子來抽我,這是池易暄對我們的報複。我是自作自受。等到第二年過年他才回家,行李箱裏裝著送給池岩和媽媽的特產。衛生間裏撞見我,他從不直視我,隻是冷淡地說:“借過。”我媽和池岩試圖緩和我們之間的關係,吃完飯池易暄主動收拾起餐桌,我媽使眼色讓我去洗碗,我跑到水池前擰開水龍頭,戴好塑膠手套,等著他將碗送過來。池易暄依然不看我,將碗筷疊在一起放進水池後,就回了自己房間。那是我們關係最差的一年。我逢年過節都會給他發祝福語,我們都不善於表達,這是我示好的方式。那張被我存放在家中的1963年的老唱片不見了,我將它當做話端,池易暄終於回複了我,閃動的消息框裏隻有兩個字:扔了。扔了我的唱片,他開始偶爾回我的消息,大多是當家裏有求於他時,比如為我找實習一事。事情到現在,已經過去三年,我從未在池易暄麵前提過白煬的名字。池易暄除了第一年沒有回家,之後每年放假都會找機會回來,可能是因為他意識到我沒有那麽重要,我不應該成為他與家人間的路障。飯桌上坐到一起,他不再回避我,他知道媽媽希望我們破冰,於是和我在餐桌上扮演兄友弟恭。下了餐桌,我去找他,他會衝我微微揚起嘴角,我很討厭他那樣笑,仿佛我是一個在糖果店前撒潑打滾的小孩,而他知道這一招不管用,看似微笑對我,實則滿眼譏諷。就像奢侈品店裏對待窮顧客時的銷售員,趾高氣昂,卻又迫不得已需要正眼相待。池易暄對我就是那種態度:迫不得已正眼相待。不過我與他不是顧客與售貨員的關係,他不需要維持這種體麵,他將手握在門把上,客廳裏媽媽和池岩聽不見他的聲音,隻有我能聽見他清晰的發音:“滾蛋。”我以為他恨我恨得要死,得益於韓曉昀那通電話,現在我的心情好得不得了。我哥沒有那麽討厭我他可能還是討厭,但是礙於池岩和我媽的麵子,迫不得已要照顧我,這是一種進步。因此就不想再找他不痛快了,我樂得去貼他的冷屁股,伸手不打笑臉人,最好讓他舍不得揍我。辭職第二天,我撥通了黃老板的電話,告訴他我說服家裏人了,現在可以回去繼續工作。起初他半信半疑,但我向他拍胸脯保證:都什麽年代了,我的目標就是消除偏見,再和cici一起做好做大。一番胡說八道打消了黃老板的疑慮,他讓我當晚就回去上班。池易暄公寓就在市中心,我不再需要花兩個小時通勤,晚飯過後走路過去就行。韓曉昀對我的歸來很高興,雖然他罵我和我哥都是人精。我和池易暄的作息截然不同,池易暄早上七點多出門,晚上九點回來,而我晚上六點出門,淩晨七點回家睡覺。我們的生物鍾基本錯開,平時根本見不到對方。我一周上六天班,一般周末兩天都得去(因為人流量高)。周一人最少,所以那天一般都在家休息,一周中我隻有這一天有機會見到池易暄。周一往往是他最忙的時候,他回家時已經是夜裏十二點,我正在他60寸的電視機上玩《塞爾達》。他換上拖鞋,瞥了我一眼,冷聲說:“讓你住在我家是讓你找工作,不是打遊戲。”“我今天投了十多家公司。”“所以你到現在一共拿了幾個麵試了?”“……”這人非要懟我一嘴才開心。池易暄放下公文包,在冰箱裏翻找起來,似乎沒找到能吃的東西,我看到他關上冰箱門,轉頭從儲物櫃裏拿出一袋泡麵。我放下手柄,卷起袖子,走到廚房,“你想要吃什麽?”他不理我,就要拆方便麵的包裝,我上前奪走泡麵扔回儲物櫃裏,他的兩根眉毛立即擰了起來,“幹什麽?”“跟你說話,你有點反應好不好?你想要吃什麽,我給你做。”我拉開冰箱,目光從剛買的新鮮果蔬上一一掃過,“給你做個糖醋小排怎麽樣?再來個蠔油芥菜?”他不領情,“不需要。”說著又要去開櫥櫃的門,我將手搭在他兩隻肩膀上,將他原地轉了一百八十度,推出了廚房。“給我二十分鍾。”他轉身還想要進來,我掐住他的手腕,他則握住我掐住他的那隻手使勁向外推,卻沒能推開。我突然覺得他有些可愛,他努力的樣子好像一隻惱羞成怒而用力蹬腿的兔子。“哥,再鬧我就把你捆起來扔到沙發上。”他終於不再推我了,看我的眼神多了些不可置信,好像我說了什麽大逆不道的話。“聽話,哥。”以往都是他讓我別鬧,今天我過了次嘴癮,可爽。我鬆開池易暄,他冷著臉在客廳坐下,拿出筆記本擱在大腿上敲打起鍵盤。我係上圍裙,開始切豬小排,焯水後熱鍋加油炒糖色。現在我就是一現代版田螺姑娘,腦袋上還貼著紗布,唯一不同的是神話裏的男主角對田螺姑娘感恩戴德,而池易暄恨不得一腳將我的屁股踢出家門外。冰箱裏還有點剩飯,我將飯從電飯煲裏盛出,加熱後同兩道熱騰騰的菜一起端上餐桌,招呼他過來吃。抬眼一看,他居然在玩我的手柄,林克在他的一通騷操作下從山崖上跳下,進行了一次花樣自殺。他發現我在看他,迅速將手柄扔下,走到餐桌旁坐下。我解下圍裙,“周一我一般都在家,想要吃什麽跟我說,就當是付房租了。”他夾了塊番茄,說:“我的房租很貴。”言外之意是嫌棄我的勞動成果不夠值錢。吃一輩子泡麵吧你。他瞥了我一眼,“你不吃?”我又不是他,早就吃過了,但我幹坐在餐桌旁邊看他吃飯或許會讓他感到尷尬,於是我也拿來個小碗,夾了塊糖醋小排。等到他嚐過兩道菜,我問他:“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