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赫然看見池易暄站在中間,他手裏的果籃不見了,看起來好似在沉思,又像在發呆,看到我的瞬間木然眨了下眼,而後才收攏思緒。“怎麽了?”“想去找你。”我誠實地答。他“哦”了一聲,走出電梯轎廂,“回家吧。”聽到他說想回家,我腳尖一轉,和來時一樣,與他一前一後地走到停車場。係上安全帶後,我將雙手擱在方向盤上,遲遲沒有踩下油門。“怎麽不走?”“你們都說什麽了?”池易暄沉默了一會兒,說:“他沒有看到你的臉,也不太記得那天發生了什麽。”“如果以後他想起來了呢?”“當時天很黑,他喝醉了,附近又沒有攝像頭,就算記得,又能有幾分可信度?”他向後陷進靠背裏,“別想太多。”“你們還有說什麽嗎?”“沒有。”“他還有欺負你嗎?”“沒有。”“你看著我的眼睛說。”池易暄嗤笑一聲,“你當我是軟柿子嗎?”聽到他這樣答複,我好像才能確認他不是在演戲。我知道其實我沒有分別他謊言的能力。我踩下油門,將奧迪開上馬路,“送你去公司?”“回家吧。”他懶懶地閉上眼,“今天請假了,想回家休息。”我很少聽池易暄請病假,問他:“不舒服?”“沒有。就是累了。”我也很少聽我哥說累了,知道處理這件事耗費了他太多精力。我告訴他到家了我會叫醒他,言下之意想讓他睡一會兒,不料他的手機卻震個不停。震到第三次時,他從西服口袋裏拿了出來。cindy的聲音冷不防從聽筒裏傳來。是條語音消息。“易暄,剛才領導表揚你呢!說你英勇善戰,既保護了客戶,還賣出了項目,掛彩也不忘寫材料……”池易暄坐直身體,手指在屏幕上點了好幾下才關閉揚聲器,然後將手機貼到耳邊。我無法聽見語音的後半部分。等到他回完消息,我清了下嗓子,問他:“你這個項目賣了什麽價格?”他將手機收回口袋,說了個數。“謔!你這是一夜暴富了啊。”我感歎。“又不是給我的,是給公司的。”“那你也能拿到不少分成吧?”“拿一點吧。”又來了,池易暄又露出自己數學考140分時那種賤兮兮的表情。我知道他心情不錯,開口讓他請客,結果他說:還沒找你要房租。小心眼!賺大錢了,請弟弟吃頓飯都不行。不過我的心情並沒有受到影響,因為今天是他第一次坐我的副駕(雖然車是他的)。“哥,我開車比你穩多了吧?”我得意洋洋。“還行吧。”他在座椅上挪了挪屁股,餘光掃我一眼,“什麽時候學的?”“大學。”“沒聽你說過。”“你那時候和我說話麽你?”我打開了話匣子,“你知道我剛才在想什麽嗎?你現在就是你們業界裏負傷上工的好青年。我看啊,其實你得感謝我那個時候衝出去,把你客戶的手臂折斷了,給你爭取了好幾天寫材料的時間,下次你要是再碰到難纏的客戶,就來找我,我就是你的滴滴打手,怎麽樣?”我一通胡說八道,說完又有點後悔,以為他又會震驚地看我,卻聽他笑了一聲:“瘋子。”我忍不住哈哈笑,知道他不再生氣我把他客戶砸暈了。生意保住了,名聲也打出去了,我哥今天還誇我車技好。我將車速放慢,降下車窗,忍不住哼起paul anka的老歌。感到開心的時候,我隻會唱這一首《put your head on my shoulder》。池易暄沒有像在廈門時一樣加入合唱,卻也沒有讓我閉嘴。太陽從雲層後探頭,天氣終於不再寒冷。回到家以後,我從他的酒櫃裏翻出一瓶香檳,在陽台上打開。酒塞“砰”一聲撞到天花板一角,像顆子彈,落下後滾到他的陶瓷煙灰缸邊停下。我拿出兩隻香檳杯,倒酒之前又折返回客廳,將黑膠機的唱針放下。“你休病假不會還要工作吧?”我望著還在沙發上敲電腦的池易暄說。“回個郵件就關機了。”我為他將香檳倒好。過了一會兒,他合上電腦,來到陽台,看到我手邊的香檳杯時不自覺搖頭,好像對我極低的道德底線感到不可思議。可當我將香檳杯遞過去時,他卻接了過去。我們碰杯,看著香檳色的氣泡在杯子中翻滾、碰撞。他向前靠在扶欄上,身子仿佛隨時要向前傾倒。香檳色的酒液順著唇縫向裏流淌,他的喉結上下滾動著,然後他發出一聲歎息。“真希望李檳一輩子都別醒。”我驚訝於他會在我麵前說出這句話,多麽不像他,又多麽像他。我與他碰杯,告訴他:“下次你告訴我他住在哪兒,我來幫你解決。”他眯起眼角,像彎彎的月牙,以為我是在說笑話。我們真邪惡,在這時喝著酒、唱起歌,慶祝我及時出現,為他爭取了寶貴的工作時間。香檳與陽光織成絲綢,將他嘴角的笑意染成溫柔的金。這樣黑色的一麵,他一定不會在別人麵前展現,隻有我低於他的我,能同他一起分享這邪惡的快感。第32章 半陰半晴的天空,烏雲沉重像浸滿水的拖把。池易暄主動洗好香檳杯,回房間休息。白天本來就是我的入睡時間,我在沙發上躺下,第一次覺得和他之間沒有了時差。晚上叫了外賣,是不健康的炸雞可樂與啤酒。池易暄和我打著遊戲,八點多就說他累了。我很少聽他一天之內說這麽多次累了,也很少見他天剛黑就要上床睡覺。我換上工作製服,臨走之前想要看看他是真睡著了,還是又犯了工作狂的癮。悄悄推開房門,躡手躡腳走進去,床頭櫃上的夜燈還亮著,暖色調的光線落在他的臉上,卻顯得冰冷。我走上前,看到他眉心緊鎖,仿佛被夢魘騷擾。他將自己裹成了春卷,像條長著黑發的白色毛毛蟲。我鬼使神差地伸手,貼上他的額頭。他突然睜眼醒了過來,看到是我後,翻了個身背對著我。“喂,你怎麽發燒了?”我拍了拍毛毛蟲的背。“沒有。”他的嗓音都變了調。“沒有個屁。”我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將他轉過來,他又睜開眼,黑溜溜的眼珠子緩緩轉動著,“我要睡覺了,你不是要去cici嗎?”“你這樣我怎麽去cici?”“我怎麽了?我沒事。”嘴比雞 巴還硬!我“嘖”一聲,起身去廚房裏翻箱倒櫃,拉開視野內的所有抽屜、櫥櫃翻找起來,池易暄沙啞又不耐煩的聲音從臥房傳來:“藥箱在電視機機櫃下,別瞎翻。”早點說不就好了嗎?我撐著膝蓋起身,“你病好了自己收拾啊,我懶得弄。”“……媽的。”我燒上一壺熱水,擱到床頭櫃上,又給他拿了兩顆泰諾。“起來吃藥了,兄弟。”他疲倦地撐開眼皮,身體扭動起來,過了一會兒後將左手從裹緊的被子中伸了出來,拿過我手裏的藥片。我剛要給他拿水杯,就見他將藥片放進嘴巴裏,手也迅速縮了回去,好像生怕被房間裏的冷空氣凍著。“你不喝水啊?”“不用,已經吞了。”“牛逼。”他閉上眼,“你去工作吧。”我坐在床邊觀察了一會兒,問道:“你很冷嗎?”不出我意料,他說:“不冷。”明明將被子卷了兩層在身上,他卻蜷縮著,頭發絲都在顫抖。他這個人抗壓能力不行,一下子鬆弦,就容易生病。以前他老這樣,中考過後病了三天,高考結束直接重感冒在家躺了一周。我為他將房間裏的空調溫度調高,蹲下身,悄聲說:“要不我給你暖暖?”池易暄的聲音沙啞得性感,罵人也火辣:“滾蛋。”“算了,就再請一天病假吧。少賺兩個子兒,你不會嫌棄吧?”“滾。”他有氣無力地說。我習慣性裝聾,“等我一刻鍾。”我卷起袖管,當場做起俯臥撐,沒一會兒渾身冒汗了,體溫也上來了,這才站直身體,拍掉手裏的灰塵,“好了,差不多了。”我朝床邊走去,我哥的眼睛越瞪越大,“等等……”然後我彎下腰,雙手按在他身側,將他一把向床的另一側用力推去。伴隨著他一聲暗啞的“操”,他像擀麵杖一樣滾了出去,春卷皮被展開,我掀開被子鑽了進去,強硬地抱過他。“你幹什麽?”他的眼睛瞪得像銅鈴。“不是說了麽?給你暖暖。”“不需要。”他咬牙切齒,“好臭,離我遠點。”“暖和就行,真嫌棄你用嘴呼吸唄。”“真的臭,你怎麽這麽多汗!”他絕望地閉上眼,“我想吐。”沒禮貌的家夥。我裝作沒聽懂,“想吐?需要我抱你去廁所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