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民宿,吹著空調打撲克到淩晨一點多。兩點鍾我們爬上床躺下,客廳的小空調費力地工作著,卻仍舊沒法將冷氣送進臥室。我光腳走下床,將床對麵的兩扇玻璃窗向外推開。月光被暖風吹進房間。池易暄在床上翻來覆去,過了一會兒麵向我說熱。我讓他脫光了睡,他盯了我一眼,說:“想得美。”就這樣熬到了淩晨三點半,我倆的眼睛瞪得比銅鈴還要大。羅馬有七小時的時差,現在相當於國內早晨十點,屬於池易暄喝完咖啡,精神最好的時候。“叫你在飛機上狂睡,現在好了,時差倒不過來了吧?”他問我:“你在飛機上睡了嗎?”“沒有。”“你不困?”“不困。”我說,“可能是咖啡喝多了吧。”他實在睡不著,起床去客廳的冰箱裏找冰淇淋,卻隻從製冰機下的盒子裏摸出來幾塊冰。我也爬起來拿了一塊,學他塞進嘴裏。我們含著冰,來到陽台上,打算在意大利看一場日出。露天陽台上養著幾株一人多高的綠植,池易暄好心地為它們澆了水,然後像個好奇心旺盛的小男孩,在黑漆漆的陽台上鬼鬼祟祟地遊蕩。沒一會兒便聽他叫我:“白意,這有個梯子。”說著將一把折疊爬梯從陽台的玻璃門後拖了出來,扛到我麵前放倒,一手撐著臉,若有所思地盯著它看。這個時間點往往是他開會作報告、腦袋零件轉得最快的時候,然而這次旅遊他沒有帶工作電腦,他的工作腦袋得不到施展,現在隻能來幹這個。他觀察著周圍的環境,突然幡然醒悟,“哦”了長長一聲,將爬梯支起來後,擺到了牆根處。老式公寓樓普遍不高,我們的房間位於最高一層,露天陽台仿佛能夠連接天空。他指了指頭頂的屋簷。“這個高度剛好能爬上去。”“你想要摔死啊!”我一時有點後悔沒有讓他帶工作電腦出來。他已經將一隻腳踩上第一級爬梯,回過頭看我,“你怕啊?”你說呢?我想拽他下來,他卻勸我:“別擔心,我們可以坐在麵向陽台這一麵的屋頂上,如果瓦片不牢,頂多就是滑回陽台上。”……滑回陽台,說得跟滑滑梯似的。他興致勃勃地往上爬,我拽著他的衣角,看著它從自己的手心裏滑脫,我一邊罵他有病,一邊跟在他身後爬上了紅瓦屋頂。上了屋頂以後他還不滿意,弓著腰,雙臂向兩側探出以保持平衡,朝屋脊的方向走去。“等等我,哥!”我四肢並用,生怕自己就要骨碌碌地滾下去,勉強抬眼搜尋起他的方向,看到他的身影立在紅煙囪旁。他仰起頭,手臂伸直,指向天空。“你看,白小意。”我跟著抬起頭,一時忘了呼吸。沒有光汙染的夜空隱隱能夠看到銀河的尾跡。我下意識屏住呼吸,怕驚醒了沉睡的星空,小心翼翼地爬到他身邊,確認腳下的瓦片沒有鬆動之後才坐下。我心想算了,真要摔回陽台上也不算太糟,頂多將屁股摔成四瓣,起碼不是摔到一樓馬路登上次日的新聞頭條。世界變得好暗,暗得讓我們無法分辨彼此的輪廓,光年之外的恒星卻明亮,無聲又遙遠地旋轉。旋轉、旋轉,真羨慕它們能夠永恒地旋轉。也許永恒隻是相對於我們來說,人的壽命不過彈指一揮間,宇宙中有沒有外星文明我不清楚,但如果此刻他們能夠看見地球,便成為了我的見證人。他們知道我偷來了幸福。池易暄看得入神,天上的星星落到他眼裏,也會閃光。他從很小起就熱愛羅馬,可能是因為希臘神話,也可能是因為描繪愛情的老電影。不請自來的我們在星空下接吻,我表演文藝片裏的瘋癲青年,仗著沒有人聽得懂我們的語言,站在屋頂上大聲喊道:“哥我愛你我有個秘密要告訴你”我哥聽了“咯咯”直笑,扯了一下我的衣角,“秘密要說這麽大聲啊?”我深吸一口氣,繼續道:“沒有你我真的活不下去哇”我要說很多很多遍愛,說到他耳朵長繭,膩煩了為止。他哈哈大笑,也將兩隻手圈成喇叭狀。“白小意你是真的有病”對麵的窗口突然亮起,探出一隻半禿的腦袋,揮舞著拳頭用意大利語罵人,嚇得我們趕忙爬回陽台,一溜煙跳回床上。直到這時才隱隱有了困意,太陽似乎就要升起來了,敞開的玻璃窗外能夠看到分割天地的天際線。我告訴我哥:快要日出了。他耷拉著眼皮,說他困了。那就睡吧。我拉上窗簾,摟住我的寶貝。第75章 “太陽曬屁股了!”天光大亮,我拉開窗簾,將今天的第一縷陽光放入房間。池易暄還未醒來,昨夜他卷走了我的被子,幸好羅馬炎熱,否則今早起來我鐵定要打上三個噴嚏。我走到床邊坐下,抬起手,響亮一聲“啪”,拍在他的屁股上。池易暄渾身一顫,慢吞吞地轉過身來麵向我,卻被穿透玻璃窗的光線晃到了眼,抬起手背掩在麵前:“幾點了?”“十點了。”他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說什麽,伸懶腰時用力延展身體,兩隻光腳丫都掉出了床沿,然後頂著雞窩頭坐了起來,殊不知等待著他的是今天的第一張私房寫真。閃光燈比太陽還要刺眼,一下就讓他清醒過來,瞪圓了眼睛喊道:“白意!”我抱著相機腳底抹油溜出了臥室。池易暄趿著拖鞋去衛生間洗漱,刷牙時還不忘讓我把照片刪了。我在廚房裏為他煮咖啡,拿過房東的摩卡壺擱在灶台上用小火加熱,大聲回應他:“我聽不見!”第一次用摩卡壺,咖啡差點全部溢出,還好我眼疾手快,關火後趕緊倒進咖啡杯,為我哥端到窗邊的小圓桌上。常青藤趴在窗台上曬太陽,有人騎著自行車從鵝卵石路上悠閑地駛過,龍頭前的車筐裏裝滿了鮮花。我往咖啡裏加糖、加奶,催促我哥:“咖啡好了,哥”池易暄從衛生間出來時完全換了一副皮囊:頭發打理好了,服服帖帖;睡衣換掉了,氣定神閑。我數著他黑白豎條紋的休閑襯衫上的紐扣僅有四顆!從側麵看過去都要能看到他的身體了。真騷!他在小圓桌對麵的折疊椅上坐下。我舔了下嘴唇,歪過頭朝桌子底下看去,他穿了條及膝的白色棉短褲,摸上去柔軟又舒服。池易暄麵不改色,一邊喝咖啡一邊拍掉我的手,讓我別再摸他的大腿。“嘿嘿,我哥真好看。”他杯沿後的眼睛眯了起來,彎彎似兩座小小的拱橋。昨天宵夜吃得太多,胃還半滿,我們喝完咖啡就準備出發。我背了個黑色書包,裏麵裝著水瓶、防曬霜、拍立得和單反,背著可不輕。池易暄輕裝上陣,隻負責風流倜儻。出門之前,不知道他從哪裏掏出一頂米色編製遮陽帽,他用掌心托住帽頂,手腕翻轉,輕巧地戴上,像紳士戴上他最愛的圓頂小禮帽。我從行李箱裏掏出被壓成醃菜的黑色漁夫帽,配上一副黑色大墨鏡,扭頭問他帥不帥。池易暄說我一會兒就要後悔。等到真出了門我才發現他是什麽意思。黑色吸熱,烈日下走了一陣,我頭頂都要冒煙,隻得摘下帽子塞回書包裏。沿著鵝卵石路,穿過古城的街角巷道,去車行租了一輛綠色的vespa踏板摩托車。我們都想要當駕駛員,最後采用了石頭剪刀布的選擇方式池易暄輸了,今天他扮演安妮公主。我騎上我的小摩托,招呼他上來,他不情不願地在我身後坐下,我回過頭,捏住鏡腿將墨鏡往鼻梁下壓了壓,露出兩隻眼睛,流氓一樣將他上下打量。“公主,您坐好。”我哥立即往我屁股上掐了一把,掐得我“嗷”一聲抻直了脖子。擰動油門,車輪骨碌碌向前轉去,夏日的風吹了起來。由於慣性,摩托車發動時池易暄抓了一下我的後背,很快又鬆開。我反手向後掏去,摸到他的手腕拉過來,繞過自己的腰。“抱緊點。”我按在他的手背上壓了壓,貼貼紙似的想將他貼到我身上。瀝青馬路可比我的帽子要吸熱多了,烤得人腳底板都熱烘烘的。池易暄真被我黏住了,一隻手臂掛在我腰間沒再撤走。我將背挺得筆直,威風凜凜地捏著油門,雖然看不到我哥的表情,但我想象他像愛情電影裏的漂亮女孩一樣,羞赧地抱住他高大帥氣的男朋友(也就是我)。池易暄拿著導航看地圖,下一個十字路口之前他會告訴我要左拐還是右拐。“拐!這裏拐進去!”“拐哪兒?”我環顧四周,他焦急地將手指向三點鍾方向,“現在就拐”我聽他的話,車頭猛向右打,差一點摔倒,全靠右腳及時蹬地,車輪在地上拖出轍印,完成一次技術高超的漂移。池易暄驚叫一聲,整個身體貼向我的後背。好在有驚無險,他罵罵咧咧了兩句,轉眼就忘了。我們拐進兩棟建築之間的小巷道,車輪駛過不平整的石板路,骨碌碌地顛著我們的屁股。兩旁的商家還未開門,防盜卷簾門上畫著彩色的英文塗鴉。認路不是我哥的強項,也許我應該讓他來開摩托,但我不好說什麽,怕說多了他要生氣,隻得聽他的話七彎八拐。“哥,我們要去萬神殿。”我小心翼翼地提醒他。“我能不知道嗎?”他拍一下我腰右側。現在他拍一下我腰右邊就是要右拐,拍左邊就是左拐。眼看又是一條陽光照射不進去的幽深小道,窄得隻夠兩三人並排通過,我硬著頭皮擠進去,碰到遊人時先提前喊一句“sorry”。太尷尬了,池易暄卻一點不尷尬(畢竟不是他當駕駛員),他靠在我背後哼著小曲,指路的間隙不忘給羅馬的建築物拍照,優哉遊哉地說我們快到了。駛出小巷道時,有撥雲見日之感,遊人一群接著一群,還看見了幾隻導遊的小紅旗。我知道我們到達了目的地,找個位置停好摩托車。看了眼地圖,原計劃二十多分鍾的車程,居然一刻鍾就到了。“你這認路水平提高了不少啊!”池易暄得意洋洋,“你以為我國內的車都是白開的?”“那你去年怎麽還拿三張罰單?”“……閉嘴。”陽光正好,甚至有些太好。萬神殿門廊前的科林斯式石柱投下筆直的陰影,我們躲在裏麵給彼此的後脖頸擦防曬。從萬神殿步行去納沃納廣場,抬頭望去,太陽很遠,藍天很廣,人類在自己的小世界裏精雕細刻創造藝術。一朵厚重的白雲悠悠飄來,擋住了刺眼的光線,池易暄摘下墨鏡,在圍繞海神噴泉修建的低矮欄杆上坐下,打算抽一根煙。我去不遠處的甜品店排隊買提拉米蘇,排了快二十分鍾,排到頭頂的雲朵都挪窩了才輪到我。從店員手裏接過大杯提拉米蘇,要了兩根勺,再返回納沃納廣場,遠遠地看見我哥還坐在剛才的位置,兩條長腿向外伸去,左腿搭在右腿上,僅靠腳跟點地,愜意得很。他手裏夾了根煙,點火後吸了一口,轉頭和身旁的男人說話那是誰?定睛一看,是名金發碧眼的外國男人,坐在我哥身邊,和他說話時碧綠的眼一眨不眨。太陽刺得人難以睜開眼,池易暄卻沒將墨鏡戴回去。身邊坐了想要搭話的陌生人,他沒戴墨鏡以表示禮貌。休閑襯衫的版型本就鬆垮,開到鎖骨下的v領被墨鏡的重量壓低,幾乎要拉到胸口了。他媽的,沒忍住拿出了拍立得。英勇的海神與凶猛的章魚在他身後搏鬥,駿馬躍出水麵,高高抬起前蹄,而我哥坐在廝殺的眾神雕像前眯著眼抽煙,搭在一塊的腳尖清閑地晃。意大利男人全神貫注地看著他,夾煙的手在空中比劃著,說話時眉飛色舞。見我哥笑了起來,於是不動聲色地朝他的方向挪了挪屁股,這下兩人中間窄得隻能擱下一隻手掌了,男人便將自己的手填了進去。池易暄說什麽他都作驚訝狀,要麽就是咧嘴笑,笑到兩排門牙全部露出來,比韓曉昀在店裏賣人設時還要陽光向上。相片被拍立得吐出來以後,我將它對折,折走意大利男人,隻留下池易暄,然後徑直走到兩人中間一屁股坐下,擠得男人不得不向旁邊挪了挪。“thank you,bro.”我對他點頭示意,他愣了下,衝我無辜地笑,兩排潔白的門牙在陽光的照射下簡直要閃瞎我的眼。老兄,這一招對我可不管用。我指了下池易暄,簡明扼要:“he is mine.”池易暄嚇了一跳,立即衝對方搖手,瞥了我一眼後又看向他,手指在自己的太陽穴旁邊繞了繞。好啊!他居然和別人說我腦子有問題。我將提拉米蘇塞進他手裏,“花生果口味的,嚐嚐。”試圖塞住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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