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每次劇組開機前，總免不了這樣的聚會，目的就是拉近演員和劇組之前的關係，也算是提前開始磨合。剛進入演藝圈那會兒，俞昂還是個小透明，生怕得罪劇組，每次大大小小的聚會從不會缺席，喝酒也不敢含糊，甚至還會兼攬劇組打雜的身份，為的就是刷好感。滿身疲憊和酒氣回家是常有的事。這麽些年過去，俞昂早已習慣。和以前不同的是，他可以不用喝酒到爛醉。曾經喝得不省人事也有人貼身照顧，現在沒有這樣的人了，同時，他也不需要那樣的照顧了。俞昂掀起淺笑，“好。”-唱k廳裏五彩斑斕的燈在頭頂晃動，照射出漂浮在汙濁空氣中的顆粒，反著白色的光。耳邊充斥著話筒裏五音不全的吼音，還夾雜著其他人扯得極高的嗓音，鼻腔裏沾滿了廳裏不知哪裏來的劣質香薰的氣味，更顯烏煙瘴氣。一開始隻有新劇劇組的主要人員，沒想在大廳正好遇上隔壁《怦怦直跳》的各位負責人，一見麵都是老熟人，索性湊在一起，圖個熱鬧。比原定的人多了一倍，整個廳裏顯得格外擁擠。看了一圈，唯獨沒見到許席林的影子。他從來對這種昏沉的場合嗤之以鼻，來了才是不正常。有錢有地位，很多時候都可以隨自己的心願。俞昂終於撐不下去，和他們打了聲招呼即便對方忙著pk骰子沒有聽見出去透口氣。直到到達前廳的位置，才總算徹底脫離了那些不太入耳的聲音。俞昂揉著額角，給鄭勳去了一個電話，讓他來接自己。掛斷點頭，他仰頭靠在椅背，呼吸逐漸變緩。剛陷入假寐不過幾分鍾，隨著腳步聲靠近的，還有一個在安靜空曠的前廳裏略顯脆響的嗓音。“俞昂老師？”俞昂額角的青筋突突跳得更狠了，睜開眼，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衝俞昂扯出笑臉，徑直坐在了旁邊的沙發上。他麵龐通紅，身上沾染著濃厚的酒氣。俞昂今天第一次見這人，據說《怦怦直跳》的投資人之一。他不知道這人為什麽會追出來，還是禮貌地招呼了一聲，“餘總。”隨後，他起身，想要走。餘總一腳擋住他的去路，身體往旁邊挪了挪，圓頭胖臉的模樣，眼睛徹底笑成一條狹窄的縫隙，要他重新坐下。“俞昂老師，我們談談嘛。”這人滿臉都寫著不懷好意，俞昂眉心輕攏，沒等他做出決定，不設防地被這人拉住手腕，倒坐在皮質沙發上。俞昂倏地掙脫開，含怒看著男人，“別動手動腳。”餘總懶洋洋地靠在沙發背，語速也因為酒精變慢，湊過腦袋仔細打量俞昂，“美得確實很有味道，眼神也夠勁，難怪資源好得不得了。”“不過你真的喜歡男人，還是為了節目效果？”俞昂眼睫斂下，一把拍開對方要伸過來的手。他畢竟是投資人，俞昂怎麽也不好得罪得太明顯，隻是沒做聲。男人用另一隻手摸著被打的地方，笑得更開懷了，“脾氣這麽大呢，不過你放心，我可不敢對你有興趣。我就是想問問，那個蘇、蘇秀文是你公司的？長得蠻可愛的哈。”“你做一次好人，把小蘇引薦給我？”男人油膩道：“我剛投資了一部網劇，他才剛畢業沒什麽資源，我可以幫他一把，夠厚道吧。”這種滿腦子歪念頭的人在圈內多得數不勝數，俞昂重新起身，垂眼睨著他，冷聲道：“公司有規劃，不勞您操心。”“哎呀，公司是公司，我是我，誰會嫌資源多呀。”男人也搖搖晃晃地撐著桌子站起來，個子矮，隻能仰頭看俞昂，露出脖子上深厚的頸紋，“你想想，你剛出道那會兒長那麽好看，不也求不來資源？”“。”“你早期要不是攀上一個有錢的金主，跟人結婚，能劇本不斷？不是非科班的，家裏情況困難，還欠了一屁股債，要說隻憑運氣拿到那麽多配角劇本，我可不信。對了，你母親不還是個……”“閉嘴。”餘總一頓，表情有些不可置信，“你說什麽？”俞昂眼睫輕顫著，眼底的憤怒已經到達臨界點，整個胸膛像是被無數螞蟻啃食一般，泛起密密麻麻的戰栗感，直到麻痹到他的大腦神經。“我讓你……”他瞳孔倏地緊縮，嘴唇微張，話還未說完，被一個寬厚的背影橫插進來，截斷了他的思路。帶來一股與此地截然不同的香味，淡雅的幽香，像花又像水果，讓俞昂徹底回神。許席林壓著嗓音在胖男人耳邊勾起冷笑，“餘總，您舌頭都捋不直了，怎麽還在到處施展您那無用的本領？”餘總笑容漸漸僵住，拍了拍耳朵，“您說什麽，太吵了有些聽不清。”“聽不清？”許席林挺直腰背，雙手插在大衣衣兜裏，整個人透著懶散勁，冷笑道：“你的老婆孩子總聽得清，試試？”一聽這話，餘總臉色突變，尷尬地咳了幾聲，立馬不裝了，弓腰求饒道：“哎呀，我喝醉啦，說了些胡話，許總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別跟我一般見識。”見許席林不搭腔，他又轉向俞昂，道歉道：“剛才是我冒犯了俞老師，是我糊塗了，說了些不該說的話……”不等他說完，俞昂轉身出了大廳。他的情緒並沒有因為那句道歉而緩解，反而在許席林出現的那一刻，愈演愈烈。深夜的冷風從臉上刮過，鑽進衣領的空隙，細細卷走俞昂的體溫。沒一會兒，許席林也走出來，打著電話，瞥到俞昂的身影後，提步悠悠靠近。“是，晚上十二點，上流酒店3806號房。”“……”“嗯，我親耳聽見。”“……”“是。”聲音在耳邊越來越清晰，甚至能聽到電話那頭是個男聲。俞昂隔遠一步，別開頭，並不想聽他們在說什麽。然而對話簡潔，很快就沒了聲音。“牙老師，不冷嗎？”俞昂低垂著眼睫，被冷風一吹，他其實已經清醒了大半，渾雜糾纏的神經已經解開，人也輕盈了許多。他默了許久，才低聲道：“剛才，謝謝。”許席林說：“他幹壞事太多，為民除害而已。”“？”許席林看向他，“你不是聽見了？那個房間號，就是他聚眾賣y的老家。”俞昂怔愣一瞬，“你剛才是在報警？”“當然。”許席林雙眸微眯，從俞昂臉上的細微表情中，察覺出什麽來，低低輕笑著，肩膀微顫，“牙牙，你腦子裏在想什麽？”俞昂避開他的視線，“沒想。”“我在你心裏再如何，也不至於當著人麵幹這種事。”“。”登時，俞昂的手機響起。剛按下接通鍵，鄭勳著急忙慌的嗓音從聽筒清晰傳來。“哥，你先別出來！我看到狗仔了，還不止一個！”“……”“我靠，他看到我的車了，鈦合金狗眼還挺靈光。等我啊哥，我先把他們甩開了再來接你，沒給你打電話絕不要出來昂！！”“……”電話來得急，掛斷得也急。俞昂一句知道了徹底淹沒在電話那頭的急轉彎的摩擦聲中，能非常直觀地感受到那邊的形勢嚴峻。他收起手機，抬起下顎的刹那，手腕被一個溫熱的掌心隔著薄薄的衣袖包裹住。“我看到狗仔了，跟我來。”一道拉扯的力度帶起俞昂的腳步，兩人快步回到大廳，穿過兩條走廊，來到了地下停車場。一輛灰黑色的車燈快速閃了閃，俞昂被塞進副駕駛。許席林也大跨步繞過車頭，同樣坐進了駕駛位。五秒後，車內的燈熄滅。車內隻剩下從外照進來的淺淺光線和兩人略微沉重的呼吸聲，迅速侵占了整個車內狹小的空間。時間的流動變慢，像是過去了許久，車頭前的過道經過一輛黑色的車，駕駛位上坐著一個戴墨鏡和口罩的男人，車窗半開著，是狗仔。狗仔沒注意到的事，就這麽幾分鍾的時間，他想要尋找的主人公已經開著車離開了地下停車場。俞昂給鄭勳撥去電話，“你不用來接我，我已經離開了。”“呼那太好了，這狗鼻子靈敏得很，知道我在繞他們，沒幾分鍾就走了，”鄭勳說道：“哥你搭的誰的車啊，安全嗎？”身旁的人似乎聽到電話裏的質疑，傳來一聲短而輕的哂笑。“……”俞昂說道：“安全。”“是劇組的人？隻要別被拍到就好，不然他們肯定要拿你上次的熱搜說事，”鄭勳鬆了口氣，“對了，哥你今晚先別回家！周姐去了一趟，說樓下也蹲了人，看看你去哪兒湊合湊合，我明天去接你。”俞昂唇角微抿，“我住酒店。”“行，那哥你……”“後麵有車跟著，”許席林忽的打斷，掀起眼皮朝後視鏡看去，沉聲開口道：“坐穩。”油門的嗡嗡聲逐漸變大，俞昂的身體被慣性支配著往後仰。黑色的科尼塞克在馬路上極速穿梭，周邊的建築變成一片發光的難以捕捉的殘影。俞昂一手緊抓著安全帶，整個背部都繃緊，目不轉睛地盯著擋風玻璃前方。他腦中浮現起十年前的血腥場麵，心跳猛地快了幾拍，胃裏一陣翻騰。“哥，你們被狗仔追上了？”鄭勳著急起來，“要不你還是別去酒店了，你們兩人單獨去酒店，又得被他們抓到話說了……”俞昂被車身晃得眩暈，根本無暇顧及鄭勳，掛斷了電話，“等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