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陳夕。”孟海聲音很低很啞，顯然是昨夜喝多宿醉未起。這電話撥得突兀，對方是許久不說話的前同事，陳夕盡量讓語氣聽起來平和：“海哥，我這有個活兒，一哥木門想找線下執行團隊。之前看海哥朋友圈有這方麵資源，就合計來問問。”“行啊。”沒有ka能抵住關鍵客戶的誘惑，孟海來了精神，音量高了些許，“什麽時間方便，一起聊聊？”“本想今天上午來著，但怕海哥沒起床……”“，有客戶就算不睡覺都得去談啊。”孟海嘎嘎笑道，“兄弟放心，你想著哥哥，以後哥哥有活也想著你。”陳夕麵無表情地哼出兩聲笑，繼續套話：“昨天海哥談的是什麽生意，是不是跟林哥關係近，就沒叫我？”孟海那邊頓了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這甲方老林認識，之前我跟他一直在萬秀榮耀打配合，下次有活兒咱換個合適的地方……”背景音傳來幾聲嬌哼，似在對嫖客表達，嫖完就換地方的不滿。“哐當”手機掉地上。陳夕滿眼死寂。人逢喜事精神爽，雖然昨夜睡得晚，但林奕然精神抖擻，不到8:00就起床。吃過早飯後踩著9:00開業時間進4s店，本著該省省該花花的態度，成功避開所有銷售套路，從一線砍到主管，貨比三家橫跨俞城兩區，奮戰3小時後提了輛頂配奔馳s400l。完美主義喜歡將事情做到極致，上保險、落地、選號掛牌都處理完後，又過了3小時。時間管理大師抽空吃了個麵包，在旁邊的不知名理發店打理了發型，又步行2km到最近的花店買了一大束土到爆的紅玫瑰。雖然很想親自把車開回家，但不能知法犯法。奔馳4s店的銷售主動請纓，把這尊大佛送回富海之邦。林奕然在電梯中不停摩擦褲兜裏的奔馳車鑰匙，小小的鑰匙滿載著對未來的承諾，麵訪身價過億的企業家時都沒這樣緊張。刷指紋進屋，陳夕坐在客廳與往日一樣。林奕然不可抑製地心跳加速，攥著車鑰匙的手滲出汗液，盡量讓音色聽上去平穩：“什麽時候回來的？”陳夕沒說話。林奕然緩慢而鄭重地走到陳夕身前，單膝跪在沙發下的地毯上，宛若求婚的姿態。他將巨大的玫瑰花束捧在胸前，眼中的光比窗外的夕陽更加燦爛，勾起唇角道：“我買了花。”如果時光回溯，林奕然一定在提車後就立刻回家，這樣陳夕就不會看到孟海的朋友圈。他收到鮮花會很開心，收到奔馳會激動得語無倫次，聽到幾句油膩的情話會幸福得飄到天空吐泡泡。但沒有如果。這是他第一次送他花，這是陳夕第一次收到花。沒有預想中的欣喜，陳夕靜靜地望著熾烈的玫瑰，問：“這是你做了錯事，給我道歉的賠禮嗎？”林奕然的笑容凝固在臉上，不清楚他又發現了什麽，試探道：“我什麽時候又得罪陳老板了？”是兩年前還是兩個月前？陳夕：“你有沒有什麽想對我說的？”這問題與半個月前撬行品勝時如出一轍，林奕然猜應該不是什麽特別要緊的事兒，連蒙帶唬低頭認錯：“德陽鋁業我跟進了大半年，2年前聖誕節甲方說要用你跟進的執照走賬，我一時鬼迷心竅就……”林奕然走到沙發旁邊，放輕音量，似乎有些委屈：“上月路過麥當勞甜品店時我就想跟說，是你不想聽。”陳夕麵色依舊平靜，隻是語調比剛剛冷了些：“我之前問過你一遍，剛剛是第二遍，現在我再問最後一遍。林奕然，你有沒有什麽想對我說的？”二人相處這些時日，陳夕之前生氣都是直接對林奕然吼，現在這樣反倒是讓他有些不知所措。撬行品勝陳夕都能罵他半天，搶單性質比撬行更嚴重，這怎麽反倒熄火了？林奕然一直用欺瞞粉飾太平，因為怕坦誠後，陳夕不再喜歡他。掩耳盜鈴非良策，今日陳夕顯然是知道了三月前的事兒，林奕然思忖再三，斟酌著開口：“俞城廣告圈對我的客戶都眼熟，之前你找工作時，簡曆上寫的關鍵客戶都是我的。”林奕然拋出引子就是想引導陳夕轉移注意力，談判高手對甲方可以吊著繃著，但見男友一直不說話，主動和盤托出：“之前有人背調過你，我當時為了不讓你走，說了不好的話。”陳夕終於說了句不一樣的：“是因為我離開，你會愧疚，對麽？”林奕然點頭。陳夕垂至身側的手臂微微顫抖，心想：我們的開始是場不道德的意外，讓這意外繼續發展的原因不是“喜歡”，而是因為“愧疚”。我放在心尖上的喜歡，換來的是不對等的情感。陳夕的麵龐依舊平靜，隻是眼神不再澄澈，蘊藏著暴雨前的陰翳：“你想弄我就弄了，不想讓我走我就不能走，林奕然，你這樣隨心所欲，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林奕然以為陳夕隻是在鬧別扭，耐心解釋：“那時我不確定對你的情感，隻是覺著不能讓你走。寶貝別生氣，我真錯了，以後再也不會讓你傷心了。”“你之前說過對不起，我以為你知道悔改，現在看來你的對不起太不值錢。”陳夕聲音略微提高些許，“為了留住我，對旁人詆毀我的人品，你一句對不起就可以解決了？”林奕然本想給陳夕驚喜，沒想到迎來的是驚嚇。林奕然審時度勢，直覺今日不是送車的好時機，將花放在客廳的桌子上。陳夕說：“我本以為道德感薄弱不是什麽大事兒，直到剛剛還願意給你機會，但你一直什麽都不說。”火藥桶將壓抑許久的情緒一並吼出：“你認為約炮不是什麽大事，所以與我發生關係後，不屑解釋早已離婚。我以為你沒離婚，那夜之後每天都很煎熬。我喜歡你，又不忍心破壞你的家庭，所以才要離職。我沒錢，我需要工作，但是我找工作時四處碰壁，罪魁禍首居然是你！”陳夕無法阻止顱內巨響，暴躁1號代替他瘋狂咆哮：“為什麽你的愧疚，要我承受這麽多？為什麽我要為你的放縱買單？你身上是什麽味兒，昨夜去萬秀榮耀找公關了是麽？”玫瑰上的水珠未幹，滿溢幸福的心卻是幹透。二人的情感已經出現裂痕，倘若這時送車，就會變成分手禮。背了無數遍的送車開場白，變成了不值錢的“對不起”。奔馳鑰匙靜靜地躺在褲兜，沒有信任的情感，承受不起未來承諾。第117章 “滾。”屋外烏雲密布，豆大的雨滴砸在落地窗上，砸到林奕然心底。做銷售的常年在外飄著，林奕然沒義務將每天的行程逐條與伴侶匯報，若不信任解釋再多都是徒勞。沉默不是最好的回答，能解釋的一定要明說。陳夕羅列的罪狀太多，林奕然拆解邏輯，先說容易解釋的：“那夜過後，我不確認情感，所以才沒有對你說已經離婚。我對你受到的心理傷害深感抱歉，雖然這三個字沒什麽分量，但我還要是要說‘對不起’。”火藥桶已經燃爆，陳夕完全無法控製情緒，暴躁1號替他說：“你不確認情感，為什麽要撩我？我躲著你、避開你，你為什麽要粘著我？吊著我好玩麽，你知不知道與你說話我很累的？”林奕然誠實道：“我一直在想這些問題，直到最近才想通。我沒有約過炮，也沒與男生做過，那夜衝動的根源，是因為我想要你。這件事情之前與你解釋過，但你不信。”與甲方談判時，林奕然可以列舉事實物證；但與陳夕溝通不是談判，情感也無法舉證。信任是情感的基石，現在地基正在摧毀，裝滿幸福的大廈會瞬間崩塌。“你沒有證據佐證說詞，我為什麽要信？”1號咄咄逼人道，“既然你不想說，那我來說。你粘著我是因為那夜睡完食髓知味，想與我發展不正常的關係。我不想將暗戀3年的情感扣上不道德的帽子，你才稍稍認真了些，公開離婚的消息。”林奕然將不道德的欲望裹上包裝，輕易享用唾手可得的美好。陳夕撕掉這層遮羞布，告訴他：我們的開始不是愛情。他可以反駁，但這時反駁聽起來會更像狡辯。林奕然選擇沉默。暴躁1號發泄完情緒，理智2號開始盤邏輯：“你知道我喜歡你，確定我不會拒絕才告白。是不是我太容易到手，廉價又好用，所以你肆無忌憚地用各種方式滿足病態的發泄欲？”“不是。”林奕然立刻否認，“我不知道什麽時候喜歡上你的，發現這種情感後又不願意承認自己彎。後來覺著你太好了，我不值得。至於那些……我以為你會喜歡，才那樣做。”雖然陳夕說中了開頭，但之後林奕然確實心動。二人交往前確實是他不對，所以交往後才會哄著他，要什麽他都給了。與甲方談判還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陳夕沒有證據直接猜測他找了人，現在頗有意氣用事完全不聽解釋的吵架趨勢。吵架隻會破壞雙方感情，林奕然決定盡快結束這次交談，等陳夕冷靜後再好好聊。“我之前的確在萬秀榮耀找過人，但昨天沒有。”林奕然說，“今天是假期的最後一天，我還有些工作……”“嗬，沒有證據，邏輯說不通就想跑是麽？”2號緊咬不放，“你認為惡意撬行、蓄意詆毀、故意搶單不是什麽重要的事兒，覺著我是在小題大做。你已經將說謊當成習慣，你說你昨夜沒去找人，要怎麽證明呢？”孟海知道林奕然昨夜的行程可以作證，但這是他們的事兒，牽扯朋友進來算什麽？突然給孟海打電話，讓他“說說我昨天的行程”太突兀，林奕然不想這樣。換位思考，林奕然能理解陳夕的憤怒，但沒有證據的猜測隻會讓雙方產生隔閡。他說要工作是珍惜彼此的情感，不想在陳夕不冷靜的情況下產生無意義的爭吵，同樣的推己及人，但倘若陳夕珍惜這段情感，為什麽要故意找茬咄咄相逼呢。林奕然持續被陳夕單方麵輸出也稍微來了些脾氣，皺眉道：“奧萊攪標、堵人是我們一起做的，太老實的銷售簽不到單，市場環境就是這樣。你覺著我人品有問題，我認了。做銷售13年一直這樣過的，我改不了，也不想改。”“我們之間的情感不是工作，我承諾過你‘交往期間不會與其他人發生關係’，說到就會做到。”兩年前的聖誕節，林奕然就想過以後不讓陳夕再哭，但食言了。他的“對不起”與他的承諾一樣，都不值錢。腐壞到骨子裏的林奕然想表露為數不多的真心，但外皮在身上太久，與骨血長在一起，這層殼撕掉，隻剩白骨。森森白骨，哪有什麽道德。“你不想改？”1號選擇性過濾林奕然後麵的話，揪著他的錯處不放，冷笑道，“怪不得你老婆跑了。”“你說什……”“王晶晶就是因為受不了跟你這種道德敗壞的人在一起，才跟別人跑了。”陳夕雙眼通紅，1號2號不停地在腦中切換，孬種3號阻止未果，臉部肌肉因怒吼變得扭曲，理智全然崩塌。“她朋友圈剛發的，今天生了個大胖小子，還說‘老公辛苦了’。你們剛離婚她就為別的男人生孩子了，這說明在她眼裏你什麽都不是啊。”1號在說，3號在哭，2號在笑。信任的紐帶分崩離析，滿溢幸福的大廈轟然倒塌，扭曲的不安化作熊熊烈火焚燒他們的過往，將所有心動都燒成灰。ka大咖能精準地洞悉甲方需求，林奕然知道李英怕被舉報，用她最在意的威脅她；陳夕知道林奕然自尊強，報複他的方式是將他的自尊扔在地上踐踏。無數個日夜被欲望與道德拉扯，我以為的暗戀成真，在你看來不過是主動送上門的泄欲工具。所以你在我身上穿孔，在床上說一些難聽的話，我滿足不了你的獵奇需求和變態的發泄欲，你就去找人了。為什麽我要如此卑微？就因為我喜歡你嗎？你確實不值得。尖酸刻薄的1號什麽難聽說什麽：“你們為什麽離婚？是因為你出軌找人麽？出軌這事兒有第一次就有無數次，別人不要的髒貨，我……”之前的婚姻談不上美滿，但卻是用心經營的。工作性質所致聚少離多，再加上二人性格都很強硬，最後走到婚姻破裂是雙方都不願見到的結果。自尊極強的林奕然接受不了被甩的事實，離婚當天就扔了婚戒、刪掉對方好友、掛牌賣房。林奕然喜歡小孩，王晶晶與他在一起時不想要，現在為別人生了，看來他確實什麽都不是。陳夕前幾句話，句句戳他肋骨，最後一句，是戳碎了他的心窩。滿懷欣喜地買了車，想要與陳夕一起生活，結果對方嫌他髒。之前林奕然想挽回婚姻時，王晶晶說“感覺不到你愛我”，那時他確實不知道“愛”是什麽，現在懂了。愛是簽約關鍵客戶後迫不及待地分享喜悅，是遇到坎坷時共同進退的堅定，是想要把一切都給他的義無反顧……愛是甘願在心口插一把刀，給了愛人隨時殺死自己的權利。林奕然10年前與徐東旭撕破臉時，都沒說過這樣難聽的話，因為彼此有過合作。露水姻緣的甲方都會在意些顏麵，陳夕卻不給他解釋的機會，一錘定音。扒開他的皮肉、剜出骨髓，不顧一切地狠狠刺進心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