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湘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的,“你是不是瘋了!那是你自己的命!那是你自己的命!你要對你自己負責!”蔣榮生輕輕一笑:“我不在乎。我說過的,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掠奪掉你最喜歡最喜歡的東西。從此以後你夢想的幸福人生都要被我毀掉了。但是你不能死,因為你這條命是我換來的。你要是死了,那我就白死了,你對不起我。我要你一輩子清醒地想著我,討厭我,又被愧疚折磨。”喻安然沒有耐心了,暴躁:“閉嘴!立刻扣扳機!不然就是我扣扳機了。”蔣榮生無視,隻一心一意望住顏湘的臉龐:“以後要好好活著,回蔣宅住吧,那裏不再會有我,你不用逃了。蔣家的阿姨知道你平時的生活習慣,你不是很喜歡蔣家的廚師嗎?以後他們都是你的了,想吃什麽就叫他們做,離古宮也近,廣場也在附近,沿著常安街散步很方便。藥也要按時吃。我不在了,依舊每天隻能玩一個小時遊戲,玩多了我半夜敲你的門,吊在你床頭嚇死你,你膽子這麽小,肯定會嚇得哇哇哭…”顏湘搖搖頭,他不相信蔣榮生會做出那種選擇,大聲說:“我不會內疚的,你本來就是該死的,你一直對我不好,打我,罵我,還要拿自己的命來折磨我,我憑什麽要愧疚,我不會的……”眼淚留下來,鹹澀的,難受得好像再次溺水,海水浸透著他的肺。喻安然打斷蔣榮生:“…閉嘴,我讓你閉嘴,聽見沒有!”蔣榮生繼續看著顏湘,認真叮囑著:“前段時間給你陸陸續續開了很多信托,下半輩子的生活不用擔心了,公司也不用你管,你安心畫畫就行了。西蒙還在蔣宅,它其實是隻很善良的狗狗,也很喜歡你,隻是太忠心了而已,……”喻安然把顏湘的喉嚨鎖得更緊:“你閉嘴嗎?!”結果蔣榮生比他更狠,抬手就一槍打在了顏湘的肩膀上,血瞬間就滲了出來!蔣榮生冷冷地:“我跟多多正在說話,有你插嘴的份嗎。”“別忘了我不在乎顏湘,再打斷我,下一槍打在你的喉嚨上。”喻安然一時間被震住了。蔣榮生眼弧微收,墨藍色的眼神重新落在顏湘的臉上,看著他又迷茫又痛苦的淚眼,哭得眼睛都睜不開了。那一槍打在他肩膀上,一聲痛都沒叫,隻小聲地對蔣榮生說話,喉嚨被鎖死,講話的聲音有點模糊:“你不要那樣做,…”蔣榮生輕笑:“你怎麽哭啦?現在就內疚上了啊。”說著,他舉起槍,對準自己的太陽穴。“你,幫他捂住眼睛。”蔣榮生命令喻安然。“顏湘會害怕。”喻安然不動。蔣榮生再次用槍對準顏湘。意思是他隨時改變主意。喻安然沒辦法,隻能用手蓋住顏湘的眼睛。“多多,不要怕,閉上眼睛。”蔣榮生的聲音很輕,帶著一如既往的低沉與緩慢。在喻安然的手抬起來的時候,蔣榮生的眼神依舊十分沉靜,沒有末路的那種絕望和恐懼。好像僅僅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坐在餐桌上,手邊放著蜂蜜檸檬水,在等賴床的懶惰小狗顏湘下來吃早餐。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靜,遊刃有餘。宛如一個強大的封閉體。到這種時候了,依舊隱忍克製,完全不打算不表露出自己對顏湘的感情。甚至願意為他去死,也隻是說因為想折磨他,拿人命當兒戲。蔣榮生也確實不在乎生命。他本來是一個很冷血的人。而擁有一種強大的責任感,說他想得到什麽東西,想承擔什麽責任,就一定會做好,而且始終負責到底。蔣榮生雖然平時的飲食習慣,興趣愛好,性格特質都挺像俄羅斯人的,但是不可避免地,身上又帶有蔣家的影子。蔣家是個很古老的封建家庭,幾百年的宅子,祖上的榮光與規訓,長期處在階級上位當中的傲慢,優越,與假裝體麵,構成了一個強權,壓抑,傳統的家庭。蔣榮生在十幾歲進入了這個家庭。他學習的天賦驚人,很快就融入到這種環境當中,得體的禮儀,傳統又古板的中文名字,習慣掌控一切的優越感……還有承擔起所有責任的覺悟。全部扛在肩膀上,並且要一語不發,因為這是你應該承擔的責任,沒什麽好說的。蔣家的產業是這樣。顏湘也是這樣。顏湘成為了蔣榮生生命裏很重要的一部分,他覺得自己有責任讓顏湘好好地活著,這是他的必須承擔起來的責任。所以在責任麵前,一條命完全不算什麽。他願意為他去死。強大又別扭,始終沉默的他。顏湘本來就笨,此刻透著模糊的淚眼,更加看不清楚麵前這個男人。哭到嗓子有點疼了。隻是,隻是在喻安然的手掌即將蓋住顏湘的眼睛的時候,顏湘清清楚楚地從手掌的縫隙裏,看到了蔣榮生的嘴唇微微動了動。“r-te6r-лю6лю.”r-te6r-лю6лю.顏湘的外語很差,基本一竅不通,這是他唯一能認出來的一句俄羅斯語。是蔣榮生曾經一個音節一個音節教過他的。是在溫熱唇舌交融當中學會的一句話,想忘記也很難。我愛你。俄羅斯語的我愛你。良久的沉默之後。“嘭”一聲槍響。第94章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蔣榮生手裏那把槍的時候,沒有人察覺到警察已經慢慢包圍了那片懸崖,千鈞一發之際,一枚子彈射向喻安然的小臂,血瞬間飛濺出來,噴在顏湘左臉上,熱的。顏湘的眼睛微微睜大,瞳孔豎成一條直線,鮮血順著他的下頜線邊緣滴落,掉在沙礫上。同時掉落的還有喻安然手裏拿把槍,握不住了,摔在地上。所有人都愣住了,在那短短的兩秒鍾裏,蔣榮生眼明手快俯身撈起那把槍,手腕微微一轉,兩抹黑色的殘影在空氣中轉了個圈,然後下一瞬間就將兩支槍控製在手裏。同時,蔣榮生伸長左手將顏湘一把拽過去,半邊身體擋著,護在身後。變故是一瞬間發生的事情,喻安然抬起頭,眼睜睜地看著後麵圍過來無數的警察,正在一點一點地縮小包圍圈。喻安然一步一步地往後退,直至懸崖的最邊緣,踩著鬆動的石頭發出“磕噠”一聲。空氣中無比寂靜,唯有幾顆空洞的石頭墜落懸崖,砸在底下的大海水麵上,隻是因為太過於渺小,隻微微泛起一圈漣漪,而後悄無聲息,沉進了海裏。顏湘知道的,他知道懸崖有多高,砸下去的時候又有多疼,也知道整個身軀沉入海中的那種無力和絕望。無法掙紮的痛苦。顏湘擦擦眼淚,在風裏大聲對喻安然說:“你別後退了,哥,沒事的,你沒有真正傷害我,你回來吧,可能…可能會坐牢但是一定不會死刑,我會出那個原,原諒的什麽東西。”蔣榮生冷眼看著,眉眼壓下來,墨藍色的眼睛顯得陰沉沉地。卻還在提醒顏湘:“諒解書。”“對,諒解書,哥,做錯了事情就去坐牢,沒關係的,你不要往後退。那個懸崖很高……掉下去一定會死掉。”喻安然大吼:“你閉嘴!你閉嘴!你根本不懂…。”顏湘幾乎崩潰:“我為什麽不懂,我家也破產了,我爸爸媽媽也沒了,我跟你是一樣的呀!!哥,真的,你不要走極端,除了你我什麽也沒有了,你去接受改造,或許不用坐牢呢?我有錢的,我給你請律師,等事情過去了,你原諒我,我也原諒你好不好……”顏湘哭著說:“……過去的人生我真的過得很痛苦,我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因為我覺得說了也沒有用,哥,你知道嗎?我真的很想念小時候的生活,不是想念那種不用擔心錢的日子,是很想念一直有人在我身邊的生活。”喻安然的喉嚨滾動了一下,半晌之後,才輕聲地:“多多……”顏湘哽咽著:“我很沒用的,哥,我根本不敢跟別人說話,所以我沒有一個朋友,生命裏隻有爸爸媽媽和哥哥,但是……”眼淚流到嘴裏,鹹澀的,顏湘繼續模糊著淚眼:“但是爸爸媽媽,哥哥,你們曾經都在。可是後來都離開我了,你知道嗎哥,媽媽離開我的時候我真的不想活下去了,我很孤獨。哥哥,所有人都走了,你也要走嗎?……”顏湘幾乎乞求喻安然:“你往前走,朝著我們走過來,你回來,我會原諒你的,你打傷我也沒關係,你也原諒我,好嗎?你也原諒我,求求你了…”顏湘哭得無法自已,不自覺晃著蔣榮生的手臂,仰起淚眼,對蔣榮生說:“你幫幫我,你那麽聰明,那麽厲害,你知道怎麽把哥哥勸回來,你好好跟他說……!”顏湘幾乎是下意識地,向蔣榮生求助。在他的潛意識裏,蔣榮生無所不能。隻要他想,他什麽都可以做得到。蔣榮生低頭看看顏湘肩膀上的傷口,他一動,傷口便血流不止。蔣榮生抬手,按住了顏湘亂動的手臂,隨即淡淡地看向喻安然。喻安然幾乎帶著仇恨的目光看著蔣榮生。蔣榮生對著他微笑。沒有開口。在所有人的身後,警察已經完全圍過來了,木已成舟。喻安然扯著嘴角,輕笑了一下。半晌後,搖搖頭,隨即轉身,抬腿邁出一步顏湘來不及思考,一口氣提前上來,跟著往前躍了一大步,縱身朝著喻安然撲過去,想拉住他。兩個人的手隻在邊緣微微往下一點互相觸碰了兩秒鍾,顏湘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什麽都忘記了,整個身體都探到懸崖邊緣了,他一隻手撐在懸崖邊,另外一隻手緊緊地抓著喻安然的一隻手腕,因為在透支著身體的力量,顏湘說話變得很艱難,嘴唇翕張,半天說不出一個字,眼淚垂直掉下來,砸在喻安然的臉上。“幫幫我……幫幫我……”顏湘在對蔣榮生說話。蔣榮生朝著懸崖邊緣的方向,淡淡地伸出手,表情既不積極也不抗拒,仿佛隻是一個很禮貌的動作。同時警察湧了上來,蔣榮生的手臂在一瞬間改變了方向,轉為圈住顏湘的腰,防止他跟著一起被拽下去。警察迅速圍在顏湘的身邊,開始施展救援。顏湘吃力地:“幫我,幫我…”喻安然的身體吊在懸崖邊緣,十分平靜,仰頭深深地看了一眼顏湘,最後什麽都沒說,另外一隻手伸出來,往外一抹,就把顏湘的手掙脫掉了。顏湘感覺手上的力氣一鬆,隨後掌心空空地,眼睜睜地看著人離他而去,墜下了懸崖。……甚至沒有來得及發出一絲聲音。在場所有人都安靜了。過了一會,懸崖底的海麵傳來噗通一聲。泛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海水微紅。很快傳來消息。喻安然的身體被底下凸起的尖銳岩石刺穿,當場死亡。屍體撈上來的時候,是蔣榮生去認的屍走的程序。顏湘沒有失控,甚至沒有崩潰,坐在懸崖邊,前麵圍了警戒線和警察,他不願意離開,也沒有往下跳,就隻是很安靜地坐在懸崖邊。目光空空地,無法聚焦。蔣榮生站在遠處看了一眼顏湘,回頭對周容說:“剩下的事情你去辦。”周容點頭應下:“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