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二日傍晚,離獵宮十五裏的平遠鎮已經成了勤王軍的大營了,現在獵宮對外的道路已經全部切斷,雍王坐在臨時的帥帳中感慨萬分,他萬萬想不到會這樣子擺脫困境,在來這裏的路上他已經問過了秦勇、夏侯沅峰等人前後原委,雖然有些事情他們也不清楚,可是李贄還是明白了大部分經過。


    當初留下江哲,李贄其實並沒有抱太大希望,想不到竟然真的被江哲力挽狂瀾,當聽到夏侯沅峰帶著矯詔和父皇的密旨去秦勇大營傳旨的時候,李贄已經覺得不可思議,更令他震驚的是,當秦勇對著矯詔兵符和密旨還有些遲疑的時候,護送監視夏侯沅峰的太子侍衛總管張錦雄居然拿出了秦大將軍的信物。為了調動秦勇的兵馬,江哲居然用了三重保險,而且調動的人竟然包括太子心腹之人,這件事情不僅讓秦勇和夏侯沅峰越想越是心寒,就連李贄也覺得江哲確有神鬼莫測之機。


    尤其是單獨召見夏侯沅峰的時候,夏侯沅峰絲毫沒有隱瞞,將自己如何猜測江哲藏身含香苑,如何因為私心獨自去捉拿江哲,如何被江哲冒死所製,聽得李贄不禁欽佩驚歎,同時他對夏侯沅峰也多了幾分好感,此人雖然有些陰險和搖擺不定,但是目光倒也深遠,若是用得好,倒是一個臂助。所以他對夏侯沅峰頗加撫慰。


    對張錦雄,李贄也嘉獎了他的功績,並且明言不再追究崆峒從前的過錯,不過張錦雄倒是沒有留下來,他聲稱背叛太子隻是因為看不過去太子和鳳儀門的行徑,卻不願參與對故主的攻擊,所以自請離去。李贄對他這種忠義性格頗為讚賞,親筆寫了一道手令給張錦雄,允許他自由離去。


    秦勇也親來謝罪,說因為自己遲疑猶豫,以至於救援來遲,請雍王治罪,可是李贄倒沒有怪罪秦勇。在雍王心目中,秦彝麾下軍隊既然隻忠於朝廷,若是秦勇輕而易舉地傾向自己,沒有得到上命就來救援,雖然此刻他會覺得感激,但是卻會擔心將來遇到類似情況的時候,秦勇會因為判斷錯誤而鑄成大錯。這樣看來,秦勇雖然過於謹慎小心,卻是拱衛京畿的好人選,所以李贄不僅溫言勸慰,還親解佩劍賞賜給秦勇,讓秦勇感激涕零。


    經過緊張的軍議之後,李贄下令夏侯沅峰帶著一些高手先潛入獵宮,增援曉霜殿,然後大軍犁庭掃穴,裏應外合,一舉蕩平叛逆。而跟著夏侯沅峰潛入獵宮的就有小順子,這可是讓夏侯沅峰傷透了腦筋。當初夏侯沅峰到秦營傳旨的時候,為了防止消息外露,他是先當著眾將官之麵傳了矯詔之後,又私下向秦勇出示了密旨的。所以差點被聞訊趕來的小順子一掌打死。這還罷了,當小順子逼問出含香苑之事之後,聽說他打了江哲一掌,就一直冷著臉,看向他的目光總是充滿殺機。如此種種,怎不讓夏侯沅峰抹一把冷汗,此刻他實在是不敢相信自己從前居然動過想把小順子收到麾下的念頭。


    夜色剛黑,夏侯沅峰帶著十幾個武功高強的夜行人接近了獵宮一角,這裏十分接近太子居住的玉麟殿,負。守衛這裏的乃是夏侯沅峰所控製的侍衛和禁軍,所以在夏侯沅峰顯身之後,這些人很容易的進了獵宮,然後夏侯沅峰命令他們拿來了一些禁軍服飾,眾人換上之後,隨著夏侯沅峰向曉霜殿掩去。可是路過含香苑之時,果然不出夏侯沅峰所料,小順子堅持要先去見江哲。夏侯沅峰早有準備,他覺得含香苑離曉霜殿很近,而且現在就去曉霜殿很容易驚動鳳儀門,不如等到李贄大軍到後再行動。所以他表示讚同。


    眾人進了含香苑,其他人先到偏殿休息,而小順子和夏侯沅峰則去了公主寢宮。小順子自然是第一個闖進了公主寢宮,可是當夏侯沅峰跟進去的時候,卻看見小順子怒衝衝地看向自己,夏侯沅峰四下一看,卻看不見江哲主仆,不由嚇了一跳,但他轉念一想,笑道:“或許江大人避到別處去了,李爺不要過於憂心。”


    小順子覺的他說得有道理,神情漸漸平緩下來,可是這時他卻聽到有人輕輕向這邊接近,他心中一動,過了片刻,有人輕輕推開了門。小順子看到了董缺,心中不由一喜,問道:“公子何在,他可安好麽?”


    董缺有些心虛的低下頭不敢說話。這下小順子和夏侯沅峰心中都是一顫,夏侯沅峰可是清楚,若是得不到解藥,什麽榮華富貴也沒有用處,連忙搶著問道:“江大人發生了什麽事情?”


    董缺無奈地道:“公子被齊王殿下的人劫走了。”這個消息如同晴天霹靂一般震撼了兩人,小順子和夏侯沅峰都是心思敏捷,同時問道:“沒有落到太子和鳳儀門手中吧?”董缺連忙答道:“沒有,我監視了很長時間,公子還在齊王那裏,太子那邊肯定不知道。”兩人的心安定下來。夏侯沅峰懷疑的看了董缺一眼,心想他為什麽不隨侍在側,小順子卻是知道原因的,他冷冷道:“我想先去宣華苑一趟。”


    夏侯沅峰阻攔道:“齊王殿下和太子殿下不是一條心,如果雍王大軍到了,那麽齊王絕對不敢傷害江大人,若是李爺現在去了,反而可能會讓齊王用江大人要挾李爺。”


    小順子也知道這一點,可是江哲在齊王手中,他很擔心最後齊王用江哲做人質要挾雍王,所以他沒有說話,可是堅定的目光卻顯示出不肯妥協的心意。


    夏侯沅峰一陣頭疼,這時董缺低聲道:“公子在夏侯大人走後病情加重,屬下無能為力,齊王定會為公子醫治,若是李爺現在趕去,若是一個不好,還會害了公子,還是等到雍王到了之後,大局已定,我想齊王不會不識趣的。”


    小順子神色漸漸冷靜下來,可是看向夏侯沅峰的目光卻越發冰寒,夏侯沅峰哪裏不明白他的想法,他是在怪罪自己加重了江哲的病情,可是這個他就隻能苦笑了。倒是過了一會兒,小順子自己歎了一口氣,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江哲的病情沉重,並不是因為夏侯沅峰的一掌啊。想通了之後,他默默看向窗外,等待發動的時機。公子,希望你能夠安然無恙。


    在黎明時分,按照預定的計劃,夏侯沅峰等人悄然掩向曉霜殿,這裏是獵宮防守最嚴密的地方,在接近曉霜殿的時候,夏侯沅峰讓其他人躲藏好,自己一馬當先走向宮門,守門的禁衛軍同時提高了警惕,幾個手勢之後,夏侯沅峰已經隱約看見了鳳儀門女劍手的白衣。他故意趾高氣昂地道:“我乃大內副總管夏侯沅峰,奉太子之命,前來求見陛下,還不速速通傳。”幾個禁軍不敢怠慢,他們知道夏侯沅峰乃是太子一黨,無論如何,太子總是將來的皇帝,他們自然不敢得罪。沒有多久,李寒幽從裏麵走了出來,她的神色有些煩惱,這麽長時間還是沒有雍王落網的消息,她自然十分不安。見到夏侯沅峰,她冷冷道:“夏侯大人,你不是去傳旨了麽,怎麽深夜到此,有什麽事情?”


    夏侯沅峰神秘地一笑道:“這就要問你們了,聞姑娘雖然武功不錯,可是卻還是沒有捉到雍王,反而是我運氣好,如今雍王的人頭已經給太子驗過了,太子讓我前來跟陛下稟報此事。”


    李寒幽疑惑地道:“你說得若是真的,為什麽太子沒有親自前來稟報皇上,反而讓你前來,人頭在哪裏,我可還沒有看到?”


    夏侯沅峰左右看了一下,低聲道:“公主,這你就糊塗了,這件事情是怎麽回事,咱們都是心知肚明。如果太子現在拿著雍王的人頭來見陛下,陛下一怒之下有些不妥當的舉動,這傳出去不好。下官雖然職位卑微,可是常年伴駕,皇上的性情倒還熟悉。少傅大人讓我前來先跟陛下透個底,等到陛下生氣過了,冷靜下來,太子再親自來覲見。公主不要聲張,現在這件事情還沒有外人知道呢,就連擒殺雍王的軍隊我都沒有讓他們過來,要等到陛下同意禪讓之後,才會向天下宣布雍王的死訊。”


    李寒幽一皺眉道:“怎麽,你見到了魯大人麽?”


    夏侯沅峰冷笑道:“公主,這可不是下官責怪你,無論如何我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飛鳥未盡,公主就想藏起良弓了麽,下官不想和貴門為難,所以沒有放出魯大人,不過我想和魯少傅說上幾句話,就是蕭王妃也不能無理阻撓的。”


    李寒幽鳳目閃過一絲寒芒,雖然很討厭魯敬忠,但是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十分穩妥的辦法,可是看看夏侯沅峰身後兩個低著頭恭恭敬敬地站著的侍衛,李寒幽道:“你可以進去,這兩個侍衛不行。”


    夏侯沅峰臉色一變道:“這不行,說句不客氣的話,現在雍王死了,我們都在太子的船上,可是誰知道你們準備什麽時候卸磨殺驢,我這兩個侍衛乃是心腹親衛,武功不在下官之下,若沒有他們保護,我可不敢進曉霜殿。”


    李寒幽誤以為那兩個侍衛乃是月宗的死士,所以才會藏頭露尾,當然這也是夏侯沅峰故意誤導她的結果,因此諷刺地道:“你倒是謹慎,罷了,本宮不過是小心一些,難道還會作出什麽負義之事麽?你進去吧,話可要說在前頭,你要是想搞鬼,我可不會放過你,現在我燕師姐、謝師姐都在裏麵,你們三個人翻不出什麽大浪。對了,韋膺呢,他還在巡視麽?”


    夏侯沅峰笑道:“管他做什麽,堂堂的丞相之子,非要和我們這些人爭奪功勞,平日裏道貌岸然,我可是瞧他不上。”


    李寒幽皺眉道:“你也太心胸狹窄了,不就是韋膺瞞過了你的眼睛麽,你們今後都要同朝為官,最好不要鬧翻了。”


    夏侯沅峰冷冷一笑,隨口道:“遵命。”,李寒幽見他皮笑肉不笑,那張俊美絕倫的臉上帶著譏誚的神色,隻當他是嫉妒了,也不再多話,道:“好了,你進去吧,皇上他們都在曉霜殿的正殿裏麵的暖閣中休息,正殿是不許我們進入的,你自己去請見吧。”


    進了曉霜殿,夏侯沅峰這才鬆了口氣,他的目光環繞了一圈,守衛十分森嚴,西偏殿的門口,一個豔冠群芳的絕色女子手按佩劍,正在那裏向自己望來,夏侯沅峰知道那個女子就是燕無雙,因為不擅長騎術,因為沒有隨聞紫煙去追殺雍王,而是來了這裏幫助李寒幽。他微微一笑,向那燕無雙頷首示意。燕無雙微微蹙眉,返回了偏殿。夏侯沅峰這才走到正殿門口,叩門道:“臣夏侯沅峰,求見陛下。”


    曉霜殿的正殿除了前麵的金殿之外,後麵還有六座暖閣,如今雍帝李援等人都在裏麵休息,隻有那些侍衛和秦彝、程殊輪流在金殿守衛,這是為了防止叛逆進攻。聽到夏侯沅峰的聲音,負責守夜的程殊皺皺眉,若是秦彝,可能會板著臉讓夏侯沅峰天亮以後再來。可是程殊性子最是機變,現在無端得罪夏侯沅峰也沒有什麽意義,便走到殿門口,讓守門的侍衛開門。


    門一開,程殊就看到夏侯沅峰和他身後兩個低著頭的侍衛,他正要說隻讓夏侯沅峰一人進來,一個侍衛輕輕抬起頭來,程殊一愣,立刻醒悟過來,冷冷道:“進來吧,你若是想憑著兩個手下搞鬼,我老程可不會輕饒你這辜負皇恩的逆臣。”


    夏侯沅峰三人進去正殿,殿門再度關上。程殊想要說話,可是他畢竟久經風雨,便道:“皇上還在休息,現在也沒有什麽君臣禮可講,你們跟我進去吧。”說罷,領著夏侯沅峰三人向後麵走去,那些侍衛雖然有些奇怪,卻也沒有多問。


    皇上所休息的暖閣外麵戒備森嚴,長孫貴妃、顏貴妃和長樂公主歇在另外一處暖閣,程殊帶著夏侯沅峰三人一走到暖閣門前,那些侍衛都是用警惕的目光看著夏侯沅峰,他們都知道夏侯沅峰乃是太子一係的人。這時,暖閣門開了,冷川走了出來,目光中帶著敵意,他冷冷道:“皇上問發生了什麽事情。”


    站在夏侯沅峰後麵右側的那個侍衛抬起頭,摘下帽子,道:“雍王府李順奉殿下之命,前來向陛下問安。”


    冷川眼睛一亮,道:“你就是邪影李順?”這個相貌清秀的青年眼神寒若冰雪,而且聲音陰柔,正符合邪影李順的形象,不過他還是用疑問的目光望向程殊以及從旁邊暖閣趕來的秦彝。兩人的目光打量了李順片刻,都是肯定的點頭。


    冷川進去片刻之後,出來道:“陛下召見李順、夏侯沅峰,大將軍和魏國公也請進去。”


    李順和夏侯沅峰走了進去,雍帝李援這兩天來心中焦慮,更加顯得蒼老,為了防止意外,他乃是和衣而睡,此刻他坐在龍床上,目光希翼地道:“贄兒如今情形怎樣。”


    李順在南楚宮中多年,自然知道禮節,上前跪下道:“奴才李順,奉雍王殿下之命,前來問安,如今雍王殿下已經和秦勇將軍會合,追殺殿下的叛軍已經全部伏誅。殿下大營設在平安鎮,今日就會兵發獵宮,隻是殿下擔心陛下安危,特遣奴才前來稟報。”


    李援龍顏大喜,滿天烏雲終於開始散去,不由跳下床來,在地上轉了幾圈,道:“夏侯,你是怎麽回事?怎麽會帶著雍王的信使過來。”


    夏侯沅峰可不會笨得說實話,道:“陛下,臣和太子交好,隻是因為太子乃是儲君,絕沒有背叛的意思,所以太子派臣帶著偽詔去調動秦勇將軍麾下的兵馬的時候,臣隨身也帶著雍王司馬江哲江大人所給的陛下密旨,秦勇將軍忠心不二,立刻發兵救援雍王殿下。見到殿下之後,臣又奉命潛回獵宮作內應。”他這番話雖然不盡不實,可是他既然立下大功,自然也無人揭穿他。


    李援笑著點點頭,一直以來他都在煩惱政變之事,此刻大事已定,他不由想到雍王司馬江哲怎會通過長樂向自己索取印信,莫非從前宮中流傳長樂和那人有情是真的不成,可是不說那人乃是南楚降臣,和長樂身份有礙,而且聽說此人身體極弱。雖然江哲這次立下大功,賜婚也無不可,可是此人體弱多病,如何能給長樂帶來幸福,罷了,還是用別的法子嘉獎於他,諒他也不敢違背禮法,向朕求娶公主為妻。


    心中計議已定,李援吩咐去喚醒眾人,都到大殿靜候雍王的軍隊,夏侯沅峰更是和冷川商議之後,找到了一個可以讓外麵的幾個高手潛進來的薄弱之處,小順子和冷川兩人一起出手,製住了十幾個禁軍,接引進了和他們一起進來的援軍。雖然這樣很冒險,可是雍王即將發動,就顧不得這些了。將這些人暫時藏到殿後,夏侯沅峰連忙去應付已經起了疑心的鳳儀門中人。


    紀貴妃麵色如霜,站在殿門之前堅持要進去,她在深宮多年,早就習慣了勾心鬥角,一聽到燕無雙說起此事,她雖然也覺得合情合理,可是她很懷疑聞紫煙會讓夏侯沅峰揀著便宜,抱著寧可殺錯,不可放過的心態,她便來到正殿察看。秦彝和程殊擋在殿門之前,不許她進去,雖然兩人說是皇上不想見她,可是紀霞卻是鐵了心要見到李援和夏侯沅峰。對她來說,如果夏侯沅峰說得是實情,那麽自己這樣做最多是得罪了夏侯沅峰,而魔宗的人她還不放在眼裏,若是有詐,那麽自己可能就會挽回大局。所以她的言詞越來越激烈,李寒幽、燕無雙、謝曉彤也都被她召來。雖然三人未必讚同紀霞的看法,可是同仇敵愾之心,讓她們至少不反對紀霞的決定。


    就在這時,獵宮之外號角長鳴,雍王的軍隊到了,一個時辰之間,借著夜色,大軍偃旗息鼓,悄無聲息的潛往獵宮,因為獵宮之中死忠於鳳儀門的人不多,所以鳳儀門不得已放棄了外圍的巡邏,而雍王又讓所有軍隊,人銜枚,馬摘鈴,馬蹄用厚布包裹,就在黎明時分到了獵宮之外。宮內還無人發覺。雍王等到第一線陽光射出雲層之時,才下令響起號角,大舉進攻。獵宮之中的禁軍本就疑慮重重,毫無鬥誌,雍王帶來的軍隊卻是目的明確,頃刻之間就攻入了獵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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