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軍對峙,未分勝負,雍將荊遲千裏奔襲,猛攻北漢軍後軍,龍庭飛率親衛迎之,荊遲不能勝。


    戰正酣,嘉平公主率代州軍攻齊王後軍,代州軍驍勇善戰,齊王不敵,乃竭力突圍。王親自斷後,全軍而退。


    是役也,齊王部折萬五,荊遲部折九千,龍庭飛軍折萬人,代州軍幾無所損,遺屍遍野,沁水盡血染。


    ——《資治通鑒-雍紀三》


    三十裏之外,沁源與安澤之間的群山中,一處修整過的山梁上,千餘雍軍在倚山而建的寨壘中嚴陣以待,而在寨壘最高處,一個青衣書生和一個青袍儒將正在對弈。一枚黑色的圍棋子輕輕落在一片白子的邊緣,將白色的大龍困在其中,宣鬆微笑著看向愁眉苦臉的監軍大人,若論弈棋,這位監軍大人可遠遠不是自己的對手啊,不過也隻有在下棋的的時候,這位江大人才會流露出一些孩子氣吧。不過宣鬆心思也不在棋上,這次齊王兵鋒直指沁源,監軍大人卻說服殿下將所有步兵留下,整修道路,修建工事,從冀氏到安澤、沁源之間的群山,布下了多重防線,若是問他為何耗費兵力防守,他卻隻道“未慮勝,先慮敗”。眾人隻覺得監軍大人過於謹慎,但是念及前些日子的敗陣,再說齊王已經同意,也就無人反對,宣鬆心中最是迷糊,原本和龍庭飛對峙最需大將,江哲卻是將自己留在此處,前幾日還令自己安排防線,這幾日防線粗成,索性就拉著自己下棋,倒像是無所事事一般。可是宣鬆卻不能像江哲這樣輕鬆,但是他生性深沉,知道縱然自己焦急萬分,也不能讓這位監軍大人交出底細,所以索性在棋盤上將他殺得七零八落。


    我看看一敗塗地的棋盤,心裏盤算著是否讓小順子傳音給我,然後大勝個幾盤,可是想來想去,棋風不同,太容易被人看穿了,終於還是作罷,這時候一騎絕塵而來,馬上是一個少年騎士,正是前幾日才趕來的赤驥。我讓他留心前方的軍情,現在他快馬趕來,想必是設想中的變化已經出現了。我微笑著丟下棋子,赤驥下馬走到近前,躬身道:“公子,前方軍報傳來,荊遲將軍已經和齊王殿下會師,若是苦戰下去,我軍或會慘勝。不過我們果然發現了代州軍的蹤跡。”


    我揮手讓赤驥退到一邊,看向皺眉苦思的宣鬆,道:“宣將軍可知道天下最強的騎兵是哪一支?”


    宣鬆苦笑道:“這個也不好說,我大雍鐵騎和北漢驍騎似乎相差不多,南楚、蜀國就不必提了,除非是塞外蠻人的騎兵,可以說得上是天下最強。”


    我對小順子道:“撤去棋盤,將地圖拿來。”


    小順子上前將棋盤收好,交給赤驥拿了下去,將一張地圖放到了方桌上,輕輕鋪開。


    我指著上麵一個明顯的標誌道:“天下騎兵最強的就是代州軍,不論是奔襲還是衝鋒,天下少有能夠敵得過的,這些年來,蠻人年年铩羽,都是因為代州軍越來越強大,可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可知代州軍為什麽能夠安然無恙?”


    宣鬆皺眉道:“北漢國主和代州林氏乃是姻親,林氏既無反心,北漢國主怎會加害?”


    我搖頭道:“雖然也有這個緣故,但是還有最重要的一個緣故,就是代州軍有最大的缺陷,這個缺陷注定林氏不可能以代州軍為根基成就霸業,所以不論是東晉後期,還是北漢立國,最後都默許了林氏割據代州。”


    宣鬆正容道:“願聞其詳。”


    我笑道:“其實宣將軍也未必不知道,隻是可能不夠充分罷了,代州軍兵力雖強,但是卻十分排外,代州軍以血緣和忠義維係,所以若不是代州人,絕沒有可能在代州軍取得高位,而且代州軍隻對守家衛土感興趣,所以不論是蠻人侵掠還是北漢軍進攻,代州軍都是誓死反抗,可是若想讓代州軍出境攻擊,那大半將士都是敬謝不敏的。所以隻要不侵犯代州,那麽代州就是最好的朋友,這就是北漢國主最後竭力結好代州林氏,而又許諾不調用代州軍的緣故。隻因代州軍本就是不可能被輕易調動的。所以北漢雖然擁有代州,但是世人都不將代州軍當成北漢的戰力,隻因代州軍不出境,已經是人們心中的固有的印象。”


    宣鬆皺緊了眉頭,隻因他聽不出江哲說這番話的原因。


    我歎了口氣道:“說到這裏,我就不得不佩服北漢的國主,自從代州降服之後,不僅恪守諾言,絕不調用代州軍,還對代州百般結好,幾次代州有了災情,他都動用國庫賑濟,每年賞賜代州軍的金帛都十分豐盛,十幾年前,中原多家勢力混戰,數次侵入北漢,甚至兵鋒直指晉陽城,北漢國主都沒有調動代州軍,因為那時候中原還沒有平定,隻要守住晉陽,那麽入侵的勢力都必定沒有後力,不得不退走。所以到了北漢生死存亡之際,厚積薄發,代州和北漢朝廷的關係已經到了最密切的時候,所以才可能說服代州軍出兵相助北漢軍圍殲我軍。”


    聽到此處,宣鬆已經是麵色鐵青,他沉重地道:“代州軍雖然強大,但是畢竟一州之力,有限得很,未必可以起到什麽作用。”


    我指向地圖上麵的雁門,道:“代州軍不會傾巢而出,隻因蠻人南下的時間快要到了,這一次蠻人雖然因為雪災受到很大的打擊,可是侵掠定然會更加凶狠,雖然後力不足,可是初時的攻擊一定是非常猛烈,所以兩萬五千的代州軍最多隻能有一萬五千人南下,而能夠擔任主將的隻有嘉平公主,她既是北漢公主,又是代州軍心目中的統帥,更是北漢軍主將龍庭飛的未婚妻子,隻有她才能夠和龍庭飛配合殲滅我軍。我早已料定,代州軍必然出戰,如果不出戰,那麽龍庭飛種種布置無從解釋。”


    宣鬆騰地站了起來,道:“監軍大人既然早知道代州軍會出兵,為何不告知殿下,殿下隻有四萬鐵騎,加上荊將軍最多不過七萬,北漢軍原本已經有十萬軍隊,再加上虎狼也似的代州軍,殿下豈不是敗局已成,大人坐視此事發生,是為何故?”


    我淡淡的看了宣鬆一眼,繼續道:“宣將軍可知道敵我兩軍所求者何?”


    宣鬆強忍心中憤怒,道:“自然是戰勝敵軍,我軍與北漢軍已是誓不兩立,北漢軍若敗,就是亡國之危,我軍若敗,數年之內無力北窺。”


    我搖頭道:“宣將軍所說並不完全,北漢軍想要取勝,可是他們不想要一場慘勝,大雍勢強,北漢國力不足,我們若是敗了,不需數年就可以東山再起,北漢軍就是慘勝,二十年之內恐怕也無力南下,如今天下爭霸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候,北漢若是國力驟降,就是我大雍亡了,也有別人來攻,所以北漢國主和龍庭飛想要的是一場大勝,而且還要損失越少越好。所以我軍在安澤敗後繼續北上,就是踏入了龍庭飛預定的戰場,他要在沁源殲滅我軍主力,最好是將齊王殿下俘虜或者殺死,這樣大雍傷筋動骨,北漢國力無損,他們就可以眼看著我大雍陷入和南楚的纏戰之中,而他們可以休養生息,等到大雍國疲民弱,北漢軍就可以南下西進,攻取大雍領土。”


    宣鬆聽得連連點頭,道:“所以龍庭飛才會調動代州軍,隻因他手上的十萬鐵騎不能穩勝我軍。”


    我說道:“不僅如此,荊將軍行蹤龍庭飛焉能不知,他是故意不留後備軍力,全軍攻擊齊王殿下,誘使荊將軍不顧長途跋涉之後軍隊疲憊,立刻加入戰局。”


    宣鬆問道:“若是荊將軍猜透龍庭飛誘使他攻擊呢?”


    我搖頭道:“先不說荊遲是否能夠看穿龍庭飛的心思,若是荊將軍不進攻,齊王殿下必然損失慘重,到時候就是兩軍會師,也不能穩操勝券,所以荊將軍是一定會攻擊的,再說晉陽軍不能輕動,而且步兵居多,荊將軍也想不到會有一支強力的騎兵作為北漢軍後援。所以這個陷阱荊將軍是一定會踏進去的。”


    宣鬆眼中閃過迷茫,道:“末將不明白,既然監軍大人早知如此,為何不改弦易轍,穩步作戰?”


    我笑道:“這就要說到我軍的作戰目的,我軍兵力強大,若是強攻北漢,雖然不免損兵折將,但是北漢終究是不敵我軍的,代州軍雖然驍勇,可是一來不能久離代州,二來畢竟隻有萬餘人,所以我軍如果穩步作戰,不是大勝也是慘勝,這都無關緊要,可是北漢和蜀國、南楚不同,蜀人偏安,一旦亡國,就很容易安撫,雖然會有些不自量力之人想要複國,但是若不能得到強大力量的支持,他們是翻不起什麽大浪的。楚人暗弱,一旦亡國,隻要不損害他們的利益,他們多半不敢反抗。唯有北漢,國主尚稱賢明,軍民上下一心,若是我軍貪求速勝,隻顧奪城拔寨,就是我軍攻下了晉陽城,控製了北漢王室,也不能壓製各地興起的義軍。所以皇上不擔心我們落敗,若是敗了再戰就好,若是不能全勝才是麻煩。若是敵軍主力仍存,必然一城一城的據守,這就已經是不解之局,有些事情你不清楚,我們沒有那多麽時間,就是北漢軍主力潰散了,隻要留下一兩成的餘孽,那麽將來我們麵對的就是所有北漢人的反抗,那些逃散的北漢軍就是火種,而且若是有龍庭飛之類的人物逃生,別說三年五年,就是十年八年,我們也難以征服北漢。所以我軍要勝,就必須要將北漢軍一網打盡,還要將北漢軍的首腦人物全部成擒。想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將敵人誘到我們的戰場,可是龍庭飛、林碧和北漢將軍們不是蠢人,若想讓他們入彀,就必須有足夠的犧牲。所以齊王殿下必然會在沁源戰敗,然後才可以敗退誘敵。而北漢軍為了取得滿意的戰果,一定會緊追不舍,隻有這樣,我軍的目標才會實現?”


    宣鬆聽得目眩神迷,良久才道:“原來如此,殿下可是已經知道其中關節了麽,隻是可憐我軍慘死的勇士。”


    我歎息道:“齊王殿下知道一些,但是並不完全,整個作戰方略隻有皇上和我清楚全盤關節,我以殿下將會戰敗相激,殿下作戰之時,必然奮勇無比,這樣才會讓龍庭飛中計,但是到了將敗之時,殿下久經戰陣,又是勝不驕敗不餒的性子,所以必然能夠盡量保全實力撤退。宣將軍,一局棋若沒有兩個國手對弈,總是難得精彩,北漢這一局棋,正因敵手高明,才會中我計算,若不是龍庭飛知道必須擒殺了齊王才算功德圓滿,又怎會被誘入我們準備好的戰場。這一迷局,北漢就是再有聰明的人也看不穿,身在局中,有幾人能夠超然物外。”


    宣鬆已是心悅誠服,道:“請監軍大人示下,末將應該如何行事?”


    我指向地圖上的一點道:“敵軍追擊,必然是凶猛無比,我軍敗退,也要做得十分嚴密,宣將軍隻需用出手段來,接應齊王和荊將軍退到此處,就是大功一件,將軍需要記得,敵軍主將乃是非凡之人,將軍敗退之時越是盡心盡力,敵軍越不會想到我軍還有後手。”


    看到我所指之處,宣鬆眼中閃過熱烈的光芒,道:“原來如此,怪不得,怪不得。”


    我微微一笑,又道:“北漢軍水淹安澤之後,道路被毀,我連日令人整修道路,就是為了接應我軍,一來是為了減輕傷亡,二來我們的準備越充分,北漢軍就會以為我們求勝之心越強烈,就更不會想到我軍敗退會有什麽別的意圖。”


    這時候,小順子遞過我的大氅,我接過披上,道:“既然宣將軍已經知道局勢,在下就要先告退了,江某無才,經不住戰陣之苦,就先到後麵等著諸位,齊王殿下身邊有法正大師和法忍大師率各派高手保護,宣將軍不必憂心,縱然是有些危險,他們也能保住殿下平安。”


    宣鬆臉上露出古怪的神色,想不到監軍大人將臨陣脫逃說得如此理直氣壯,不過知道齊王應該不會有生命之險,還是讓宣鬆鬆了一口氣,如今這裏就是江哲官職最高,他要先走也是無人能夠阻攔,或許這就是江哲強行留下自己的緣故,隻因自己可以在他脫身之後率軍接應齊王吧。


    我當然知道宣鬆的心思,不過為了不再領略逃跑的痛苦經曆,我是寧可臨陣脫逃了,帶著小順子和赤驥以及那些神情不滿的虎齎衛,他們多半都想上陣殺敵,我向準備好的馬車走去。臨上馬車之前,我忍不住抬頭看看蒼穹,再過小半個時辰應該就是日落了,想必一更時分,齊王就可以敗退到第一道防線,不過這幾百裏的敗退路程並不好走,不過這一點我就無能為力了,行軍作戰,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如今種種布局已經如我所料,若是我軍仍然落敗,也隻能說是天意如此,非人力所能挽回。不過我卻也不必憂心,北漢國力軍力擺在那裏,最多我們勝得辛苦些,留下的後患多些,難道還能讓他們翻天麽?忍不住想到龍庭飛,看他行軍布陣,也是一等一的人才,可惜卻是我的對手。忍不住低聲道:“剪其羽翼,斷其枝葉,縛其手腳,困其意誌,此謂四麵絕網,縱有翻天覆地之才,安能脫我掌握?”不知怎麽,難言的疲倦湧了上來,這些日子殫精竭慮,仔細安排種種布局,唯恐有些什麽事情改變了大局,如今總算是乾坤已定,接下來的事情已經不受我控製,我幾乎是昏昏沉沉的上了馬車,臨上車前,我突然回頭,對宣鬆道:“吩咐蘇青,一定要盡全力截殺北漢軍密諜,絕對不能讓北漢軍發現我軍的布局,北漢軍中段淩霄已經不可能親自出手,秋玉飛也被拘留東海,剩下的人中應該蘇青可以應付,就是有些不能應付的,齊王身邊的高手也可襄助,急著,絕對不能讓他們識破。”


    宣鬆幾乎是小心翼翼地道:“末將遵命,大人可是身體不適,還是快些休息吧。”


    我抬頭,看見小順子、赤驥、呼延壽等人眼中都是閃過憂慮之色,我笑道:“怎麽了?都是大驚小怪的模樣?”


    小順子突然一聲輕歎,將一粒藥丸塞到我口中,我隻覺得身心漸漸鬆懈下來,甜美的夢境向我襲來,很快就昏睡了過去。


    宣鬆心驚地道:“大人麵色為何如此蒼白,可是舊病複發麽?”


    小順子冷冷道:“公子為了此戰,殫精竭慮將近半載,如今諸事已經盡在算中,公子鬆懈下來,不免有些倦怠,宣將軍,此戰勝敗,你關係重大,若是因為你的緣故讓公子功敗垂成,我定不會饒你。”說罷抱著江哲進入車廂,赤驥憂心地望了車廂一眼,坐上車夫的位置,揮起了馬鞭。


    望著遠去的馬車,宣鬆心中一陣愧疚,方才他還在腹誹江哲臨陣脫逃,卻全然沒有想到令敵我雙方按照他的布局行動,需要耗費江哲多少心思,他斷然道:“立刻出發,我們去接應齊王殿下。”自有親衛奉上甲胄馬匹,宣鬆換了衣甲,策馬揚鞭,向沁源方向奔去。


    遠方的戰場上,李顯幾乎是一邊斷後壓陣,一邊低聲暗罵,自己怎麽會如此之蠢,當初想來想去,居然就沒有想起代州軍,林碧會來助陣,他倒是想到過,可是代州軍會來一半以上,他可沒有想過,畢竟代州軍不出境,乃是人們心中的常識,而且誰都知道北方蠻人蠢蠢欲動,誰會想到林碧會如此大膽,帶了大半軍力南下呢?不過他罵得最多的還是江哲,全盤的安排李顯還真得不大清楚,所以他心中有些沒底,不知道後麵的安排是否妥當,不由後悔自己當初被江哲三言兩語激得隻想和北漢軍拚個你死我活,沒有詳細追問。這時候,荊遲已經從前軍轉來,前麵自有雍軍宿將開路,他也跑到後麵相助齊王斷後,策馬奔到齊王身邊,荊遲有些沮喪地道:“殿下,咱們妄稱英雄,竟然被一個女子打得落花流水,這下可怎麽辦,回去之後怎麽見人啊?”


    李顯也懶得和他解說,反正到時候荊遲自然就知道了,努努嘴道:“別愣著了,代州軍又上來了。”


    隻見遠處煙塵滾滾,凝而不散,代州軍逼近雍軍後陣,卻不衝鋒,隻是遊弋往來,不時用弓箭獵殺獵殺落後的雍軍騎兵,偶爾還有膽子大的勇士衝入雍軍軍陣,廝殺一番再退去。攪得雍軍不安寧,李顯眼中寒光一閃,提著馬槊親自到了陣後,有了他壓陣,雍軍膽氣立壯,也開始淩厲的反擊。兩軍就這樣糾纏不休,卻都沒有放慢速度,日影西沉時候,雍軍前鋒已經進入宣鬆布下的第一道防線。


    兩山對峙的山穀開口,是沁水的河道,河道兩邊是可以容得下駿馬奔馳的崎嶇山道,寒水幽鳴,兩側怪石嶙峋,這一帶的群山都是石山,山上植被稀疏,岩石堅硬,難以穿鑿,無法修建固定的寨壘,兩側懸崖峭壁,距離沁水足有數十丈的高度,雖然臨水,卻是取水困難,難攻可也難守,所以當初北漢軍沒有在這裏固守,與其在這狹窄之處消耗實力,不如在平坦之處更可以發揮騎兵的實力。不過如今防守的是雍軍,雍軍的步兵用來防守臨時搭建的工事最好不過,雖然因為種種限製,不可能長期固守,但是隻要每一處守個一日半日,就可以拖延北漢軍的進攻速度。而這一點也正是龍庭飛擔憂的,他不希望當自己苦心孤詣地攻破雍軍防線之後,卻遇到雍軍大量的援軍。按照正常的方式估算,從兵敗消息傳到澤州,澤州集結兵力到發援軍,至少也需要半月時間,這是事先有所預備的情況,但是也不無可能,因此龍庭飛帶著北漢軍主力匆匆趕來,和林碧匯合,若是不能將李顯留在此處,就需要加速攻擊,一定要在十日之內將雍軍迫到安澤,這樣才有可能完成全殲雍軍的目標。


    一個青衫儒將站在一側的山峰上,山穀外早有嚴陣以待的雍軍用弓弩壓陣,接應雍軍騎兵入穀,井然有序,全無一絲紊亂。這時候北漢軍業已覺察到時間緊迫,他們的攻擊也越來越猛烈,若非李顯和荊遲兩人親自殿後阻截,隻怕雍軍後陣早被攻破了。血紅的夕陽在天際欲沉還止,晚霞好似豔麗的血花一般淒豔,兩軍竭盡所能得苦戰著,全然不顧犧牲,無數勇士的生命譜寫成最壯麗的戰火畫卷。


    雍軍已有三分之一進入了山穀,就在這時,沁水上遊出現了北漢水軍的艨艟鬥艦,順著湍流的河水飛速衝下,船上的水軍都是執盾攜弩,顯然是準備利用沁水衝入山穀,使用弩弓截斷雍軍的後路。遠遠望見水軍的旗幟,北漢軍都是聲威大震,攻擊也越發得心應手,雍軍雖然有些不安,可是畢竟是百戰雄獅,初時還有些不安,但是很快就穩定下來,隻是退兵的速度似乎加快了許多,對北漢軍的抵抗也不免鬆懈了一些。


    就在為首的三艘戰船將要接近穀口的時候,那在山峰上指揮的青衫將領揮動旗幟,那三艘戰船船首似乎撞在了什麽阻礙之上,前行無力,船身不由被水流衝得傾斜過去,不過片刻,那三艘戰船就將河道堵住大半,戰船上麵的北漢水軍畢竟不是久經水戰的楚人,不由混亂起來,這時候,穀口的雍軍軍陣中推出幾十架弩機和投石車,箭矢和巨石如同雨點一般襲去。北漢水軍中軍傳出號令,那些水軍奮勇還擊,但是船隻不能移動,船身傾斜也讓北漢軍無力反抗。過了片刻,水軍傳出撤軍的號令,那三艘戰船上麵的水軍紛紛跳水或者乘坐小船退走。


    龍庭飛劍眉深蹙,不多時有斥候回報道:“將軍,雍軍在河麵上安了攔江鐵索,方才水軍衝鋒之時,雍軍用鉸鏈將鐵索拉起,擋住我軍戰船。”


    雍軍緩緩進入山穀,龍庭飛目視雍軍大旗消失在視線中,不由恨聲道:“雍軍手段果然高明,在退路上花了這麽多心思,想不到數日之間,竟連攔江鐵索也打造了出來,可惜,否則若是我水軍阻住山口,雍軍休想逃走。”


    段無敵在一旁勸解道:“將軍不必憂心,雖然不如我們預計,可是從另一方麵說,雍軍也是後援無力,否則他們何妨將我們放過山去,在安澤以逸待勞,大破我軍,現在他們守得嚴密,正說明實力不強,想利用地利消耗我軍實力,可是這一帶我們比他們更熟悉,隻要盡快攻破他們的防線,利用我軍擅於衝鋒追獵的長處,一定可以將雍軍消滅,李顯生性頑強,絕不會棄軍而逃,我們還有機會將他留下。”


    龍庭飛眼中閃過絕決的神色道:“若不能擒殺李顯,我們雖勝尤敗,傳我將令,放火箭毀去堵路戰船,鐵索可以用火燒溶,讓水軍去做,就是將三十裏山川化成火海,我也要讓雍軍沒有容身之處。我從前令你準備黑油和硝石,隻需將黑油傾倒在沁水上,一把火就可以逼退山穀中的雍軍。我給你兩天時間,你可能作到。”


    段無敵心中一凜,這黑油乃是古怪之物,不沉於水,易燃,火勢經久不息,隻是燃燒之後黑煙繚繞,被黑油滲透的土地寸草不生,龍庭飛此舉雖然狠毒,可是這三十裏荒山和沁水下遊,必然受損嚴重,隻是如今卻也顧不得了,他躬身道:“將軍放心,末將必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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