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寒山盯著她的側臉看了好幾秒鍾,垂在身側的手握緊拳頭,又慢慢鬆開,說:“……你怎麽現在才告訴我?”雲遊的日子過得稀裏糊塗,完全忘記了還要開學這回事兒,但這段時間陸寒山卻幾乎天天都在數著開學的日子。剛開始的時候他分外討厭雲遊,他明明是盼著早點兒開學好把雲遊趕走的,後來不知道從哪一天起,他開始希望時間過得慢一點,再慢一點,他希望日子就這麽繼續下去。“啊?我沒告訴你嗎?難道是我忘記了?”施如霜眼睛微微睜大,表情顯得很無辜,“反正你也不愛聽我說話,我多說幾句少說幾句也沒有關係吧?”“……”陸寒山沉默了好幾秒鍾,轉身朝著房間裏走去,“算了,懶得跟你計較。”小少年的眉心擰得緊緊的,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唯獨微翹的唇角暴露了他此時的情緒。他才不是想每天都見到雲遊。陸寒山想,他隻是好心泛濫,怕雲遊出什麽意外。-翌日。知曉雲遊和陸寒山開學後在一個班之後,閆思彤就完全不擔心了,一大早就把雲遊送到了陸寒山家裏。雲遊牽著閆思彤的手,乖乖跟著他走到了陸寒山家門口,臉上的表情卻有些忐忑,閆思彤忘記把他和陸寒山同班的事情告訴他了,是以他以為開學之後便見不到陸寒山了,以為下次見麵要等到很久很久後的寒假了。昨晚躺在床上,雲遊翻來覆去想了很久,最終下定了決心,他覺得自己應該認認真真地跟陸寒山道個別,雖然倆人第一次見麵時鬧得並不愉快,但這段時間他與陸寒山相處得很好,在心底裏,他也漸漸地把陸寒山當成朋友了。兩人敲開了陸寒山家的房門,陸寒山就在玄關出站著,穿著睡衣和拖鞋,表情十分坦然地對雲遊說:“進來吧。”雲遊揮手與閆思彤告別,待到閆思彤走後,又立刻走到陸寒山的身邊兒,拽了拽他的衣角,說:“陸、陸寒山,我有事想跟你說。”雲遊對陸寒山向來是直呼其名,小少年的聲音脆生生的,陸寒山應聲回頭,漆黑的眸子打量著他,問:“什麽事兒?”“我……”雲遊咬了下嘴唇,先沒說話,拽著陸寒山走回了他的房間,關上了門,這才有些猶豫地開口道,“我過兩天就要開學了,以後可能不能常來你們家了……謝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我會一直記得你的。”陸寒山眼瞼微掀,漆黑的眸子一動不動地注視著雲遊,宛如利刃一般,他很敏銳地意識到了他語氣中的情緒,問他:“你以後是都不打算跟我聯係了?”“啊……”雲遊眨了眨眼睛,濃密的睫毛忽閃忽閃,有些迷茫地解釋道,“你沒聽到我剛才說的嗎?我要去上小學了,你也要上學的吧?那我們以後肯定不能經常見麵了呀。”“你不知道嗎?”陸寒山眼中的驚愕一閃而過,他又很快把眼底的情緒壓了下去,故意裝作不甚介意的樣子,眉眼中卻是藏不住的開心,“雲遊,我們在同一個學校、同一個班,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我們以後每天都要見麵。”“啊?”雲遊更加迷茫了,一時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下意識地反問了陸寒山一句,“我倆……在一個班?”“怎麽?你不願意?”陸寒山的表情迅速冷了下來,別過眼睛,一副滿不在意的語氣,“不在一個班裏更好,省得我天天還得擔心你的事情。”作者有話說:我們小陸全身上下就嘴最硬。第13章 “我不管”雲遊輕輕地咬了下嘴唇,不知道陸寒山是怎麽得出這個結論的,他明明隻是反應慢了半拍,就被陸寒山扣上了“不想和他在一起”的帽子。不過雲遊並沒有因為這件事而糾結太久,在他看來,陸寒山的很多想法都奇奇怪怪的,是他根本不能理解的東西,按照電視上的話說,他們兩個的“腦回路”可能不太一樣。雖然,雲遊現在還沒搞清楚“腦回路”到底是什麽東西。“我沒有不想和你在一起呀。”雲遊微微組織了一下語言,很好脾氣地解釋道,“我剛從鄉下來到城裏,你是我認識的第一個朋友,如果我們兩個能在一個班,那我當然很開心呀。”陸寒山有些狐疑地看著他:“真的?”雲遊很認真地點頭,眼睛亮晶晶的:“嗯嗯。”“……哦,知道了。”陸寒山沉默了好幾秒鍾,依舊別著頭,不願意去看雲遊的眼睛,很小聲地說道,“我也很開心能跟你一個班。”不同於雲遊的坦蕩,陸寒山的語氣顯得十分別扭,好像承認這樣的心思是一種十分見不得人的事情。雲遊的眼瞼微掀,目光注視著他的側臉,唇角輕輕勾起,頰側的小梨渦若隱若現。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雲遊已經很了解陸寒山了,他知道,能做到這樣的程度已經是陸寒山的極限了。陸寒山是一個很不擅長表達自我的人,無論是開心還是不開心,他總是用冷漠的語言來掩蓋自己的內心。察覺到雲遊的笑意,陸寒山的態度更別扭了,他語氣冷冷地補充道:“我就是跟你客氣一下,你可不要自作多情。”雲遊臉上依舊笑眯眯的,十分配合地點頭:“嗯嗯,我知道的。”“……”陸寒山再次沉默了,好幾秒鍾後,他認命似的輕歎口氣,泄氣道,“算了,反正都在一個班了,你以後遇到什麽事情記得來找我,不用跟我客氣。”陸寒山依舊不善於表達自我,但在雲遊麵前,說實話好像並沒有那麽困難,因為不管陸寒山說什麽,雲遊總會認真地去傾聽,他從來不會把自己的想法強加給陸寒山。這次說話的時候,陸寒山沒有再避開雲遊的眼睛了,他十分專注地注視著雲遊,漆黑的瞳仁中隻有雲遊一個人的影子。雲遊有點兒不習慣他如此灼熱的目光,像是不斷翻湧的漩渦,幾乎要把雲遊整個人給吸進去。但他並沒有避開,而且選擇與陸寒山對上了視線,又輕輕地掀起唇角,語氣認真道說:“謝謝你,陸寒山。”陸寒山終於滿意了,他被雲遊的態度取悅到,唇角掀起,露出一個稍縱即逝的微笑。-後來的一整天,兩人都沒有再聊起這個話題了,他們各自坐在自己的桌子前,陸寒山做題,雲遊看書,和以往的每一天沒有任何區別。陸寒山做題的時候會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好幾個小時都不休息,但雲遊不行,他的體力和精力都不太好,看一會兒書就要休息一下,讓腦袋放空一會兒。看書看累的時候,雲遊便把書倒著扣在腿上,然後雙臂搭在桌子上,腦袋懶洋洋地枕在手臂上,側著頭去看陸寒山的背影。得知兩人在一個班之後,雲遊對於小學的最後一點兒恐懼便消失殆盡了,雖然陸寒山總是表情冷冷的,但雲遊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對自己的關心,是以跟他在一起能給雲遊安全感。雲遊不由得開始憧憬,小學的生活到底是什麽樣子的呢?會學到很多像《百科全書》那麽有趣的知識嗎?會碰到很多像陸寒山一樣的人嗎?在雲遊的期待中,一整天的時間很快過去,晚上八點,閆思彤準時敲響了陸寒山家的房門,把雲遊接回了家裏。之後的兩天剛好是周末,閆思彤和雲德明休息,兩人帶著雲遊去他一直想去的海洋館玩了一天,又帶著他去商場裏買了些開學後要用的東西,是以整整兩天的時間裏,雲遊都沒有見到陸寒山。仨人逛商場的時候路過了好幾個手機品牌的專賣店,閆思彤想著要給雲遊買一個,但雲遊覺得沒有必要,要了雲德明的舊手機當自己的手機,隻是辦了一張屬於他自己的手機卡。卡裝進手機裏,雲遊第一時間就給陸寒山發去了短信,告訴了陸寒山自己的手機號,又注冊了微信號,除了閆思彤和雲德明之外,他第一個加的人就是陸寒山。我叫雲遊:【^^】雲遊的昵稱太有辨識度了,哪怕他用的是默認頭像,也沒有在驗證消息那一欄說明自己是誰,陸寒山也立刻便認出了他,通過了他的好友申請。成功添加好友之後,陸寒山點開雲遊的資料和頭像,仔仔細細地看了許久,似乎是要把每一個字、每一幀畫麵都印刻在腦海中那般。雲遊是剛剛申請的號,號上什麽都沒有,連朋友圈兒都沒發過,陸寒山通過他的好友申請後,看到他的頭像更新了,是一朵隨手拍的白雲,看起來十分模糊不清,但陸寒山就是想看,想從賬號中窺探出雲遊生活的蛛絲馬跡。或許是因為前一個月兩人都待在一起朝夕相處,現在明明才兩天沒見,陸寒山便覺得十分無所適從,身邊兒少了個人就像是心口上缺了一塊兒東西,讓他感覺心裏空落落的,有些悶。思來想去很久,陸寒山給雲遊發了條語音,問他:【你有手機了?】我叫雲遊:【是我爸爸的舊手機,新辦了個卡】陸寒山打字:【哦。】雲遊:【^^】陸寒山點開對話框,還想再說點兒什麽,但又實在不知道說什麽,最後用語音回複了一條:【早點休息】其實陸寒山很想再和雲遊說幾句話,打個電話或者視頻,但他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他很少在網上跟人聊天,也不擅長聊天。仔細算來,和他在網上聊得最多的人就是雲遊,之前雲遊住院的時候,陸寒山拿喂小啾當借口,幾乎每天要都給雲遊發消息,打視頻。一直等到晚上十一點多,雲遊都沒有再回複消息,或許是忙著在擺弄自己剛剛拿到的“新手機”,也或許就是單純的懶得回複,陸寒山沒再繼續等下去,把手機放在一邊兒,而後抱著換洗的衣服走進了浴室。算了,不回就不回吧。陸寒山冷著臉想,他也沒有很想跟雲遊聊天,隻是閑得無聊罷了。-雲遊是第二天早上才看到陸寒山的消息的。他平常就睡得早,連著出門了兩天又消耗掉了許多精力,他早早地便放下了手機,鑽進被窩,進入黑甜的夢鄉。這天是開學的日子,雲遊坐在床上,略微思考了片刻,給陸寒山留了一條語音:【對不起呀陸寒山,我昨天睡著了……我們到學校見吧!】兩句話之間沒什麽關聯,雲遊隻是有些興奮,盼了好幾天開學,終於到了開學的日子,放下手機後,他飛速地換好衣服,跳下床,跑到衛生間裏洗漱去了。吃過早餐後,雲德明把雲遊送到了學校,原本閆思彤也想一起的,可惜她之前請假太多,今天領導說什麽也不給她批假了。早上吃飯後,她依依不舍、一步三回頭地跟兩人告別,然後拎著包匆匆去了單位。到了校門口,雲遊與雲德明揮手告別,轉身的時候,剛好看到施如霜和陸寒山一起朝著這邊走來。施如霜穿了一件鵝黃色的旗袍,頭發鬆鬆地盤在腦後,正拿著手機要給陸寒山拍照,陸寒山則是一臉不情不願地表情,低著頭繼續往前走。雲遊還在原地站著,陸寒山也沒有看路,倆小孩兒就這麽撞了個滿懷。陸寒山正煩著呢,冷不丁撞上個人,心底的火氣更大了,先發製人地責問道:“你幹什麽啊,走路不看路”話說到一半的時候,他不自覺地抬起頭,又忽然噤了聲,雲遊背著個淺藍色的大書包,十分迷茫地看著他。這天的天氣很好,陽光兩人頭頂斜斜的射下來,把雲遊的頭發都映照得金燦燦的,少年人的眼睛水靈靈的,像是剛剛洗過的黑葡萄,還帶著亮晶晶的露水。陸寒山微微怔了一下,臉上的表情不自覺地緩和下來,改口道:“你怎麽在這裏?”“我……我上學啊,”雲遊回過神來,朝著陸寒山笑了一下,露出頰側那顆漂亮的小梨渦,“好巧啊陸寒山,我本來還以為到班裏才能見到你的,沒想到我們在學校門口就遇見了。”“噢,是挺巧的。”陸寒山盯著他的那顆小梨渦看了好幾秒鍾,然後猛然收回了視線,別開眼睛說,“快到時間了,我們進去吧。”施如霜就跟在陸寒山的身後,看到陸寒山停下腳步,果斷地抓拍了幾張照片,然後收起手機,笑眯眯地和雲遊父子倆人打了個招呼:“好巧呀德明,好巧呀小遊寶貝,早上好呦。”雲遊乖乖地跟施如霜打招呼:“小霜阿姨早上好。”雲德明亦點了點頭,跟施如霜寒暄道:“早上好啊施姐。”開學第一天,學校是允許家長們進校園的,怕小朋友們找不到自己的班級,兩個大人一遍寒暄著,一邊帶著倆小孩兒往教學樓的方向走。走在校園裏,雲遊與陸寒山一路並肩,但倆人都沒有再說話,雲遊本來是想說的,但看陸寒山似乎有點不太開心的樣子,猜測他是不是跟施如霜鬧別扭了,於是很乖巧地沒有吱聲。陸寒山走在他的身側,餘光注視著雲遊的側臉,好幾次欲言又止,最終別過了眼睛,不再往雲遊那邊兒看過去。陸寒山確實有些不開心,但不是因為施如霜,他已經習慣了施如霜的跳脫,不會再因為她而影響情緒。他不開心是因為雲遊,更準確的是說是因為他自己,兩人兩天沒見麵了,雲遊態度一切如常,昨晚上那麽早就睡了不說,今天早上還依舊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好像根本就不在意這兩天的分別,而他自己卻在意得不行,看到了雲遊,就忍不住一直盯著他看。倆家長把倆小孩兒送到了班門口,老師就在門口站著,很熱心地帶著他們進了教室,給他倆安排了座位。雲德明特意要求讓倆小孩兒坐在一起,施如霜自然不會有什麽意見,於是倆人就這麽成為了同桌。告別了兩個大人之後,陸寒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瞥了眼坐在身邊兒的雲遊,心情舒暢了那麽一點兒,唇角不自覺地翹起。不在意他又怎麽樣?還不是跟他坐在一起了?另一邊兒,雲遊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他把書包從背上卸下來塞進桌兜裏,然後眨巴著一雙大眼睛開始打量起周圍。雲遊在鄉下的時候上過幼兒園和學前班,但班裏的孩子很少,教室的布局和小學不太一樣,鄉下的條件也比不上城裏,雲遊沒有見過這麽大的教室和這麽多的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