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寒山的手一抖，差點兒把手裏的電腦摔在地上，雲遊的眼睛確實亮晶晶的，很認真地看著陸寒山，說：“真的，我不騙你。”“你……”陸寒山的喉結微動，半晌，才有些困惑地問道，“你怎麽突然……？”“今晚上我媽問我是不是談戀愛了，我就趁機試探了一下她，”雲遊事無巨細地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告訴了陸寒山，說，“我覺得她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麽固執，也許會同意我們的事情的。”原本雲遊是計劃等兩人都畢業了，有了穩定的工作，再慢慢地跟閆思彤滲透這件事，然而今晚上閆思彤的回答顯然給了雲遊莫大的信心。如果閆思彤真的能跟她自己所說的那樣接受陸寒山的話，雲遊恨不得今晚上就讓她知道兩人的事情。和陸寒山在一起了這麽久，雲遊一直覺得挺對不起陸寒山的，兩人還沒在一起的時候陸寒山就跟施如霜出了櫃，而自己父母這邊，兩人卻一直躲躲藏藏。更何況，雲遊也很想把自己和陸寒山的關係昭之於眾，他希望可以光明正大地牽著陸寒山的手，告訴閆思彤和雲德明，說：“這是我的男朋友。”聽完了雲遊的描述，陸寒山卻沒有那麽樂觀：“也許她之所以會那麽說，是因為她還不知道你是在和男生談戀愛。”“不至於吧？難道和男生談戀愛比做別人的小三還讓人接受不了嗎？”雲遊不理解，認認真真地跟陸寒山辯解了起來，“再說了，我爸媽都可喜歡你了，咱倆高考那會兒，他倆非得讓我跟你報一個地方呢！”提起當初的事情，陸寒山十分無奈地瞥雲遊一眼，說：“結果咱倆不是還是沒到一個城市？”雲遊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但是咱倆不還是在一起了嘛。”陸寒山淡淡地看著雲遊，不置可否。“不過這次我的感覺肯定是真的，”雲遊頓了片刻，又繼續了剛才的話題，“我打算等你回來就跟他們出櫃，你覺得呢，可以嗎？”“你問我這個？你覺得我會反對嗎？”陸寒山挑了下眉，又很快收斂起臉上的揶揄，說，“不過我還是建議你考慮清楚，我當初出櫃的下場你也看到了，你爸媽不一定比我爸媽更開明。”想起陸寒山身上的那一身傷，雲遊遲疑了一秒，但又立刻把心底的那份不安壓了下去。“放心吧，我有分寸，”雲遊笑嘻嘻地說道，片刻，又弱弱地補充了一句，“而且，我爸媽應該不會打我……吧？”-倆人開著視頻，一起鍛煉完以後，就這麽壓了好久的馬路。經過幾個小時的不懈努力，雲遊終於說服了陸寒山，同意等他回來以後陪自己出櫃。“這事兒不應該是你求著我嗎？怎麽變成我求你了？”雲遊嘟嘟囔囔地抱怨著，不滿似的用手指戳著手機屏幕。“我錯了。”陸寒山倒是滑跪得非常徹底，立刻道歉道，“求你了雲遊，帶我跟你爸媽出櫃吧。”他的語氣嚴嚴肅肅的，冰冷的好像沒有一絲溫度，臉上的笑意卻藏不住。他的唇角微微掀著，眼睛彎著，哪怕是隔著收集屏幕，也能讓雲遊感受到他的那份藏不住的揶揄。“……懶得跟你計較。”雲遊故意冷哼了一聲，別過頭，說，“你等著吧，咱倆肯定可以順利出櫃的。”不知不覺間，時間已經很晚了，雲遊一邊兒跟陸寒山打著視頻，一邊悠哉悠哉地往家走去。打開房門，隻見閆思彤和雲德明並排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臉上的表情一個比一個凝重，“爸媽，我回來了。”雲遊被他倆的表情嚇傻了，愣在原地，十分迷茫地問他，“你倆這是……怎麽了？”話音落下，沙發上的兩人同時向雲遊所在地地方看了過來。“來來，小遊，你來得正好，”閆思彤很快便收了目光，說，“爸媽有話跟你說。”“啊……怎麽又有話？”剛經曆了晚上的事情，雲遊下意識地以為閆思彤還要聊剛才的話題，十分無奈道，“我不是都說了嗎媽，等我和對象穩定了再來告訴你他是誰。”閆思彤搖了搖頭，說：“不用了，我知道是誰了。”雲遊愣了一下：“啊？”“如果我和你媽沒猜錯的話，你女朋友是陸寒山吧？”旁邊兒的雲德明接了話，他抬起眼眸，一臉嚴肅地看著雲遊，說，“或者說，你應該叫他男朋友更合適一些？”“你們怎麽……”雲遊確實有些被嚇到了，迅速地在腦內組織著措辭，還沒組織好，閆思彤便又開口，“兒子，你跟我說實話，你說的喜歡的人到底是不是陸寒山？”她的聲音有些微不可察的顫抖。“怎麽可能不是，”雲德明冷哼了一聲，接著施如霜的話，“我之前就發現過小遊跟那個姓陸的小子膩膩歪歪。你今天又發現了，誰家朋友這麽膩歪啊？”直到這會兒，雲遊才總算是知道倆人是怎麽猜出來的了，約摸著是雲德明回家以後，閆思彤興致衝衝地給她講了今晚的故事，本來是想一起揶揄雲遊的，結果倆人一合計，開始意識到不對勁兒了。但話都說到這一步了，雲遊也沒什麽再否認的必要了，他還站在玄關處，與兩人對視著，咬了咬牙，直接坦白了：“是的，爸，媽，我喜歡陸寒山，我跟他在一起很久了，我們都是認真的，希望你能成全我倆。”“不是，你傻啊兒子！”閆思彤的聲音瞬間抬高了一個八度，急急忙忙地對雲遊說道，“你說你找誰不好啊，怎麽就找了陸寒山呢？”“陸寒山怎麽了？”雲遊往前走了兩步，在兩人麵前站定了，認認真真地看著他們，說，“爸，媽，陸寒山有哪裏不好，你們告訴我，我告訴他，我相信他可以改的。”“小陸很好，特別好，我找不到比他更好的男孩兒了。”閆思彤同樣懇切地看著雲遊，說，“可是他是個男孩兒啊，兒子，你也是男孩兒，這兩個男孩兒怎麽能談戀愛呢？”“為什麽兩個男生就不可以？”雲遊還是很不甘心，努力地為自己辯解，“我知道現在社會也許不承認同性的感情，但並不代表我們在一起就會不幸福啊，媽你不是說隻要我們能好好過日子，和誰在一起都可以嗎……我和陸寒山都是想好好過日子的啊！”“你還知道這不被被社會所承認啊！”閆思彤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說，“不管怎麽樣，這件事我是絕對不會同意的，你說什麽都沒有用。”從小到大，閆思彤對雲遊稱得上寵溺，幾乎從來沒和雲遊冷著臉說過話，更沒有跟他發過脾氣，但這一次，閆思彤明顯是真的生氣了，她直接向著雲遊下了最後的通牒：“如果你還願意認我這個媽，就立刻跟陸寒山分手！”雲遊真的不知道該說我什麽：“媽，我……”“老婆，消消火，消消火。”一直坐在旁邊兒的雲德明忽然開了口，打破了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氛圍，他一邊拍著閆思彤的背，一邊兒安慰她道：“別生氣，別生氣，你之前不是還在微信上看了文章嗎？生氣容易長那個什麽、什麽……噢對，乳腺結節！”“爸，我……”雲遊像是看到了救星，開口喊他，剛一開口，雲德明便回頭瞥了他一眼，立即撇清關係道，“別喊我啊，喊我沒用，我覺得你媽說得挺對的，倆男生在一起像什麽樣子？這世界上好的女孩兒那麽多，就非得那一個男的啊？”雲遊張了張口，說：“可是，我就是喜歡他啊……”世界上的人千千萬，可雲遊就喜歡陸寒山一個。“不行，”閆思彤倚靠在雲德明的肩膀上，又立刻地開了口，說，“我不同意。”“兒子，你就聽你媽媽勸，放手吧。”雲德明繼續接話道，“爸媽也不是害你，隻是兩個男生確實太辛苦了，就算你說你們互相喜歡，你們有多少喜歡，能以兩個人的力量就對抗全世界呢？”倆人在這邊兒一唱一和的，根本不給雲遊說話的機會，雲遊實在是忍不下去了，開口打斷了他們：“爸，媽。”兩人同時抬頭朝著雲遊的方向看過去。“我知道你們是為了我好，也知道你們的各種顧慮。”雲遊深吸口氣，定定地看著兩人，語氣中帶著不容拒絕的堅定，“但是我不可能跟陸寒山分手的。除非……是他不喜歡我，不想和我在一起了。”作者有話說：問題不大！第58章 “謝謝你在”雲遊之前沒跟父母坦白，其實就是害怕因為這件事和父母起爭執，但現在既然已經走到這步了，他也不會就這麽聽了兩人的話。他很愛自己的爸媽，知道爸媽對自己有多好，但他依然認為，和誰在一起過一輩子這是他自己的事情，他有自己的人生路要走，他會參考父母的意見，但最後決定的人隻能是他自己。閆思彤大概是沒有意識到雲遊會這麽直白的拒絕她，微微愣怔了一下，抬眸看著雲遊，眼底裏滿是不可思議：“小遊，你連爸爸媽媽的話都不聽了嗎？爸媽不是想要害你，我們是為了你好啊。”雲遊點頭，說：“我知道，但是……”“不要再說了，兒子，你真的讓媽媽很傷心。”閆思彤一臉哀愁地看著他，語重心長道，“媽媽不想逼你，你再好好想想吧。”閆思彤不會像施如霜那樣發脾氣，從小到大，雲遊從來沒有見過她生氣，但他知道，閆思彤是真的傷心了，因為那種眼神是騙不了人的。甚至閆思彤開始懷疑起自己來，沉默了好幾秒鍾，她又忽然開了口，說：“小遊，是媽媽做錯了什麽嗎？是媽媽對你的關心不夠嗎？你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男生的？媽媽怎麽完全不知道？”“你別這麽說，媽，”雲遊的心裏也挺不是滋味兒的，他和閆思彤解釋道，“我喜歡男生女生都不是你的問題，性向這種東西本來就是天生的。”閆思彤的表情更憂傷了，說：“所以說……是我基因的問題？”“不是……”雲遊啞口無言。閆思彤忽然用手捂住了腦袋，下意識地喊道：“不行，德明，我頭好暈。”“老婆，你冷靜一點兒，別再想這事兒了”雲德明趕忙輕輕地拍了著她的背，然後轉頭對雲遊說道，“兒子，你聽你媽媽的話，再好好想想吧，爸媽都不逼你，但是希望你可以再考慮考慮。”“好，我知道了。”話都說到這步了，雲遊也隻能先答應了兩人，他關切地看著閆思彤說，“媽，你感覺還好嗎？用不用我和爸陪你去醫院？”閆思彤背靠在沙發上，單手捂著眼睛，半晌，輕輕地搖了搖頭，說：“……我沒事兒。”她的聲音有些虛弱，雲遊的眉心擰得更緊了些，還想說點兒什麽，閆思彤又朝著他擺了擺手，說；“你先回屋裏吧小遊，我想一個人靜一靜。”雲遊目光微偏，看到雲德明也跟他做了擺手的動作。“……好，那媽你好好休息。”雲遊最終沒再多說什麽，轉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哢噠”一聲，門鎖聲落下了，雲遊背靠在房門的後麵，又慢慢地滑了下去，最終蹲坐在地上，整個人像是脫了力一般。雖然內心已經下定了注意，但看到閆思彤這麽難受，他的心裏也不好受，人心都是肉長的，雲遊隻覺得有一把鈍刀子在一下一下地割自己的肉。不知道過了多久，雲遊的腿已經蹲麻了，他換了個姿勢，盤腿坐在地上，拿起手機想要看一眼消息，其實也不知道該看什麽，就是一種下意識地反應。屏幕亮起的瞬間，他忽然發現和的語音還在繼續。一秒。兩秒。雲遊愣怔了怔怔三秒鍾，然後低低地罵了句髒話。他很少說髒話，但這會兒，他實在是忍不住了，他總共和爸媽談過兩次這事兒，結果兩次都被陸寒山給聽到了，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就是當事人，他簡直要懷疑自己是故意的了。“陸、陸寒山……？你還在嗎？”雲遊的心裏還抱有那麽一絲絲地幻想，他摸索著從兜裏掏出耳機，戴上之後，第一句話便是確認陸寒山有沒有聽到剛才的話。“你還好嗎？”陸寒山頓了片刻，又問，“閆阿姨怎麽樣，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的？”雲遊沉默了好幾秒鍾，終於開口道：“……對不起啊陸寒山，我不是故意想讓你聽到那些的，我其實沒打算這麽早就告訴我爸媽的，沒想到他們這麽快就猜到了。”“嗯，沒關係，我都聽到了。”陸寒山語氣顯得很平靜，說，“你也不用道歉，這不是你的問題。”“哎……”雲遊深深地歎了口氣，害怕爸媽聽到了，他隻能用很小的聲音說，“你今晚說的一點都沒錯，事情沒我想象的那麽順利，不瞞你說，這是我第一次見我媽那麽難受的表情。”“所以……你打算怎麽辦？”聽到雲遊這麽說，陸寒山立刻慌了神，他完全沒法保持剛才的鎮定了，十分急促地問道，“你剛才答應了他們說要再考慮一下，你”“沒什麽好考慮的，我已經做好決定了。”不等他說完雲遊便打斷了他的話，說，“我不會和你分手的，除非，你不喜歡我了，主動要和我分開。”這句話在剛才雲遊也和父母說過，這會兒又重新說給陸寒山聽，陸寒山的聲音瞬間抬高了一點兒，說：“我不會和你主動分手的，我不可能不喜歡你。”“嗯，好。”雲遊的聲音倒是軟了下來，帶著幾分安撫的語氣，說，“那我們就好好地在一起，在一起一輩子。”陸寒山深深地歎了口氣，像是脫了力一般，他的聲音不知不覺變得沙啞了：“……抱歉，雲遊，我是不是讓你為難了？”“你剛才還說不讓我道歉呢，怎麽自己又道起歉來了？不用道歉，這不是你的錯。”雲遊搖了搖頭，安撫他道，“雖然事情有點兒突然，但既然已經發生了，咱們就一起麵對吧，時間還長著呢，咱們磨他們個三五年，我就不信他們能反對我們一輩子。”或許是察覺出了陸寒山心底的那份不安，雲遊的語氣中故意帶著笑意，又帶著幾分溫和，像是在哄一隻受了傷的貓咪。“……”陸寒山沉默了一會兒，聲音輕輕的，隔著聽筒，像是一陣風，隨時會逸散在空中，“謝謝你，雲遊。”謝謝你沒有輕易地放棄我，謝謝你還願意喜歡我。-之後的一整個暑假，雲遊都過得提心吊膽，雖然他並沒有和陸寒山分手的打算，但他依然怕看到閆思彤的那種痛心疾首又十分無助的眼神。他本以為閆思彤或是雲德明肯定會再來跟自己聊這件事兒，然而直到暑假結束，兩人再也沒有提起過這事兒，就好像那天發生的事情隻是雲遊的一場夢，夢醒了，一切就都結束了，沒有留下一絲的痕跡。隨著時間的流逝，雲遊懸著的心漸漸放了下來，他知道達摩斯克利之劍還懸在自己的頭頂，但時間就是這麽潤物細無聲的東西，能把一切都衝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