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遊有些迷茫地回頭看他:“啊?”“忘記你那天跟我打視頻的時候說了什麽了?”陸寒山眼眸微掀,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說道,“……有些話是不能亂說的,這次記住了嗎?”時間過得太久,雲遊愣怔了一下才意識到他在說什麽,又是委屈又是無奈:“不是……這都過去多久了,而且我當時不都跟你道歉了嗎?你怎麽還記得這茬兒?”陸寒山挑了下眉,語氣坦蕩道:“不行嗎?”“……”雲遊實在沒力氣和他吵架了,揉著自己酸疼的腰,哼哼唧唧地嘟囔道,“沒說不行,你開心就行。”陸寒山被他委屈兮兮的表情逗笑了,把他攬進懷裏,動作熟練地幫他揉起腰來,說:“隻要你健健康康地待在我身邊,我怎麽樣都是開心的。”國慶的七天假期裏,雲遊跟陸寒山鬧了三天的別扭,陸寒山太會欺負人了,雲遊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倒也不是完全不理陸寒山,倆人好不容易見一次麵兒,雲遊不舍得放棄這麽好的機會,於是隻能冷著臉跟他一起在海邊兒散步,冷著臉跟他去吃了上次就計劃去吃的泰國餐廳,冷著臉跟他回到酒店,冷著臉跟他睡在一張床上……第四天開始,雲遊放棄跟陸寒山冷戰了。這樣的冷戰根本沒有任何意義,不僅完全不會懲罰到陸寒山,反倒讓雲遊想到了網上的段子裏那些“冷臉洗內褲”的主人公。算了。雲遊安慰自己,他大人有大量,才不跟陸寒山一般見識。不過平心而論,除了第一天被狠狠地欺負了一通以外,國慶假期剩下的六天,雲遊過得還算開心。陸寒山是一個很有條理和計劃的人,很早就把攻略做好了,他帶著雲遊避開了人山人海的大熱景區,找到了不少小眾但有趣的景點和餐廳。而且陸寒山很會照顧雲遊的情緒,雲遊的體力不好,經常走到一半兒就走不動路了,陸寒山從來不嫌他掃興,還會在他累的時候背著他走。小時候雲遊總喜歡讓陸寒山背,賴在陸寒山的背上不願意下來,後來長大了就不好意思了,在雲遊的記憶裏,陸寒山上一次背他還是高中拓展訓練的時候。時隔幾年,雲遊再次趴在陸寒山的背上,聽著他雜亂而有力的心跳,好像自己的心髒也跟著他一起跳動了起來。愉快的日子總是短暫的,假期結束以後,雲遊的生活又回到了正軌,但他卻總會時不時想起這個國慶節,想起陸寒山沉穩而有力的脊背。倆人異地了這麽多年,早該習慣了分別,但不知為何,這段時間雲遊總是反複地想起陸寒山,很想見他,想要撫摸他,親吻他,想要時時刻刻與他黏在一起……好像隻有這樣,心髒處的悶痛才會有片刻的緩解與安寧。元旦的三天假期,倆人沒能見成麵兒,雲遊跟著老師去外地參加學術會議了,陸寒山也被老師派了任務。天氣一天天冷了起來,雲遊早早地穿上了厚厚的棉衣,他怕冷,總是把自己裹成個球,對陸寒山的思念也在悄然地加深。二月,期盼已久的寒假終於到來,期末考試結束以後,雲遊歸心似箭,定了最早的一趟高鐵回長桐。下了車,走在長長的站台上,雲遊拖著重重的行李箱走在人群裏,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太冷了。紫荊是南方的沿海城市,哪怕是在冬天,最低溫度也有十度左右,長桐就不一樣了,剛入冬的時候氣溫就已經零下了不說,最冷的時候能達到零下十好幾度。雲遊是在長桐長大的孩子,在長桐生活了十多年,但還是很不習慣長桐的氣候,之前小時候,每年冬天他必生一場大病,後來長大了情況才慢慢地好了一點兒,但還是隔兩年就會感冒發燒一次。刺骨的冷風吹在身上,雲遊的腦袋裏隻剩下了三個大字:完蛋了。在南方生活得久了,雲遊已經忘記了北方這種冷到骨頭縫的寒冷,紫荊那邊兒今天不太冷,於是雲遊隻穿了一個薄薄的短款羽絨服。這可不是能開玩笑的事情,爸媽都還要上班,陸寒山也還沒有回來,雲遊不敢耽擱,甚至連地鐵都不坐了,直接在出站口打車回了回到家後,雲遊立刻洗了熱水澡,又換了厚厚的棉睡衣,然後立刻縮進了被窩裏。晚上睡覺他都是抱著暖氣片睡的,生怕再受丁點兒的涼,但有時候就是怕什麽來什麽,第二天一早,他便感覺腦袋昏昏沉沉的,身上也像是被灌了鉛似的,沒有一點兒力氣。雲遊還是不太甘心,悄摸著拿來溫度計量了一下,三十八度七。盯著手上的溫度計沉默了好一會兒,雲遊終於認命地歎了口氣,換好衣服,出門去醫院。剛一出門,還在下樓,他的手機鈴聲忽然響了起來。來電提醒顯示是陸寒山,雲遊的眼睛一亮,剛要接通,快摁下接通鍵時,又忽然停下了手。他想起陸寒山上次是怎麽欺負自己的了。那次自己還隻是開玩笑,陸寒山就氣成那樣,要是自己真生病了,陸寒山指不定要怎麽“欺負”他呢。雲遊的眼睛軲轆著轉了兩圈,假裝沒聽到電話,過了好一會兒,鈴聲停下了,他才給陸寒山發了條消息,說:【怎麽了?我剛剛沒聽到電話】陸寒山的消息很快發來:【我上車了】雲遊:【?】陸寒山:【我這邊的項目提前結束了,定了上午的車票,下午回長桐】作者有話說:小遊今天翻車了嗎(1/1)第70章 “陸大醫生”雲遊盯著那四個字看了好一會兒,手指在屏幕上懸停很久,最後才不情不願地回了條:【好的】如果是在一天之前,雲遊巴不得陸寒山能早點兒回來,小情侶很久都沒有見麵了,雲遊當然希望能早點兒跟陸寒山膩歪。可現在自己還生著病,雲遊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麵對陸寒山,他怕陸寒山生自己的氣,也怕他一言不合又要“欺負”自己。猶豫很久,雲遊還是小心翼翼地給陸寒山回了條消息,說:【我今天身體有點兒不太舒服,可能沒法去高鐵站接你了】雲遊不是沒想過要瞞陸寒山,可思來想去想了很久,他依舊沒有想到能有什麽借口,倆人在一起這麽久了,父母都見過了,不管雲遊找什麽理由,陸寒山一個電話打給閆思彤或者雲德明,再好的理由都能立刻被戳破。更何況倆人這麽久沒見麵了,雲遊確實不舍得浪費跟陸寒山見麵的寶貴時間,大不了就是再被“欺負”一次唄,雲遊心想,再怎麽說陸寒山都還是有分寸的,不可能真的傷到他,也能讓他爽到。消息發出後兩分鍾,陸寒山的電話立刻打了過來,電話接通,他立刻開口問道:“怎麽回事?哪裏不舒服?”“就……有點兒著涼了。”雲遊老老實實地承認道,又有些不甘心地給自己解釋,“我都好久沒回長桐了,也不知道長桐的天氣那麽冷嘛。”“你倒是還挺有理由,”陸寒山果然生氣了,冷嗤一聲,聲音都沉了下來,問雲遊,“看醫生了嗎?”“在路上了,”雲遊趕忙接話,語氣中不自覺地帶這些討好,“我覺得問題不大,應該輸兩天液就能好。”“別問題不大了,快去醫院。”陸寒山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叮囑他道,“怎麽治療聽醫生的安排,別自己想當然,也別自己瞎診斷,知道嗎?”“知道啦知道了”雲遊故意拖長了腔,長著陸寒山看不到自己,衝著電話做了個鬼臉兒,喊他,“陸大醫生。”陸寒山哪裏都好,就是太過草木皆兵了,雲遊心想,自己的身體狀況自己還不了解嗎?他根本沒陸寒山想象中的那麽弱不經風。倆人一邊打著電話,雲遊一邊邁著大步朝醫院走去,或許是因為這通電話的緣故,雲遊忽然覺得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走路都有力氣了,他要向陸寒山證明,自己的身體沒有問題,自己的判斷也沒有問題。到了醫院門口,雲遊有些依依不舍地掛斷了電話,然後在分診台處掛了號。如果可以的話,雲遊希望讓陸寒山親耳聽到醫生是怎麽說的,但一邊兒打電話一邊兒看病還是太麻煩了,他最終決定退而求其次,打算直接把醫生的診斷結果甩個陸寒山。發熱門診排隊的人不多,不一會兒就到雲遊了,聽到叫號以後,雲遊去到對應的診室,坐在了醫生麵前的小板凳上。醫生是個女大夫,看起來年紀不大,氣質也格外溫婉,就是發量稍微稀疏了那麽一點點兒……“雲遊是吧?”醫生對著電腦,一邊兒敲著病曆,一邊問道,“怎麽不舒服?”“發燒了。”雲遊挺直腰板坐在小板凳上,一板一眼地回答道:“患者一天前受涼後出現發熱,自測體溫三十八點七度,伴畏寒、寒戰、乏力、頭痛……”[1]作為寫過無數大病曆的醫學生,雲遊把醫生問診要問的東西一股腦地全說了出來,醫生被他正經的模樣逗笑了,十分好奇地瞥了一眼:“醫學生?”雲遊點了點頭,醫生又說道:“挺好,我看你理論知識挺紮實的,自己感覺是什麽病?”“應該就是受涼導致的上呼吸道感染吧,”雲遊眨了眨眼睛,甚至把治療方案都準備好了,“鑒於體溫高於三十八度五,建議靜注青黴素、左氧氟沙星等抗生素類藥物,如長時間不退燒,可注射地塞米鬆。”“好好好,學得不錯,來,坐過來點兒,讓我聽聽你的心音。”醫生笑眯眯地朝著雲遊擺了擺手,雲遊乖乖地依言照做。幾分鍾後,醫生放下手裏的聽診器,臉上的笑容卻完全消失不見了,她問雲遊:“小夥子,你是不是有心髒病?”雲遊愣了一下,回答道:“法洛氏四聯症,小時候做過手術,現在基本上生活不受影響。”“我建議你現在趕緊去掛個心內科再看看。”醫生神色凜然地說道,“你的心音很不正常,心律不齊就算了,肺動脈瓣聽診區還有很嚴重的雜音。”“會不會是發燒導致的?”雲遊眨了眨眼睛,猶豫著說道,“我們上課的時候學過,體溫增高會導致心率的增快……”“‘心率’和‘心律’是兩種東西,一種是‘頻率’,一種是‘節律’”醫生搖了搖頭,說道,“單純的頻率增快也許影響不大,但你心音的節律是亂的,再加上那麽嚴重的雜音,絕不僅僅是發燒緣故。”“我知道了。”雲遊點了點頭,立即從凳子上站了起來,表情嚴肅道,“謝謝您,我現在就掛心內科的門診。”作為醫學生,雲遊這是開不得玩笑的,從發熱門診出來以後,他當即掛了心內科的門診。但這時候的雲遊依然是心存僥幸的,他覺得是發熱門診的大夫太小題大做了,他也上過聽診課,知道自己的心音一直跟正常人不太一樣,但並沒有醫生說的肺動脈瓣反流,更並沒有影響到他的生活。心內科的醫生聽雲遊講了自己的情況以後,拿出聽診器摁在了雲遊的胸口,不得不說,心內科醫生的聽診器要比發熱門診的專業很多,這個款式雲遊之前在某寶上看到過,一個就要大幾千塊錢。聽完了雲遊的心音以後,麵前的這位醫生露出了和發熱門診那個醫生同樣的表情。沉吟了片刻之後,醫生才麵色凝重地開了口,說:“你這個情況……我還真沒怎麽見過……”說著,醫生拿起桌上的手機,劈裏啪啦地打了幾個字,幾分鍾後,一個穿著白大褂、頭發花白的醫生奶奶推門走了進來,問:“小周,什麽情況?”被叫做“小周”的醫生在奶奶的耳邊低語了幾句,她的神情也隨即嚴肅起來,拿過小周遞來的聽診器,轉頭對著雲遊說道:“小夥子,來,讓我聽聽你的心音。”放下聽診器後,奶奶也從兜裏掏出了手機,在屏幕上點了幾下,找到一位聯係人,撥通了電話:“喂,老吳啊,這兒有個患者,你有空嗎?想請你過來看看。”後來不知道為什麽,診室裏的醫生越來越多,大家圍著雲遊,輪流用小周大夫的聽診器聽他的心音,每個人聽完後都是那種諱莫如深的表情。最後小周大夫給雲遊開了個心髒彩超,彩超結果拿過來,屋子裏的醫生們又是一陣唏噓。“孩子啊,你這個情況不是太好。”最後還是第一個被搖來的醫生奶奶先開了口,對雲遊說道,“你有嚴重的肺動脈瓣反流,急需手術治療,我們建議你盡快住院。”“啊……?”雲遊一時有些愣住,沉默了半晌,才有些蒼白地說道,“可是……我之前身體一直還行啊……”看到小周醫生搖人的架勢,雲遊就知道自己的病情一定並不簡單,但他還是沒有料到會嚴重到這種程度。“我剛才調了你的病曆,你之前就有法洛氏四聯症,還做過根治術是吧?”醫生奶奶解釋說,“早期法洛四聯症在進行跨瓣修補時,往往沒有做帶瓣管道或帶瓣補片,很可能會導致術後肺動脈瓣的反流……你這種情況算是很嚴重的,如果不手術的話,很可能會導致心衰。”[2]一係列專業詞匯砸過來,哪怕雲遊是醫學生,也依然聽得雲裏霧裏的,隻能依稀地記得幾個關鍵詞:什麽“很嚴重”、什麽“會導致心衰”。“我……我回去和家人商量一下吧。”雲遊本來就在發燒,這會兒更是覺得自己的腦袋要炸開了,他扶著自己暈暈漲漲的額頭,慢吞吞地說道,“太突然了……我還需要一點兒時間……”“盡量快些吧。”醫生奶奶一臉誠懇地看著他,說,“你這發現的已經不算早了,再拖下去不會有什麽好結果的。”“我……我知道了,謝謝你們,我會盡快決定的。”雲遊暈暈乎乎地站了起來,對著屋裏的醫生們一一道謝,然後轉身走出了房間。他太暈了,起身的時候趔趄了一下,小周大夫趕忙上前扶住了他,雲遊轉過頭,又說了一句“謝謝”,繼續踉踉蹌蹌地朝著門外走去。房間裏的一眾醫生站在原地,彼此對視一眼,等到雲遊的身影消失以後,房間裏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歎息聲。除了小周以外,屋裏的醫生個個都是專家,他們見識過各種疑難雜症,但也很清楚地明白,自己沒法替患者做選擇。“希望那個弟弟能早點兒想明白吧,”小周醫生到底是年紀小,沒忍住把心裏話說了出來,“我挺喜歡他的,希望他能平安。”-一小時後,一樓大廳的輸液室裏,雲遊坐在角落,很安靜地看著手背上紮了許久的靜脈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