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軍抵達晉陽後沒過幾日時間,天氣就變得越發寒冷,並且開始飄起雪來。


    呂布等人一直所以要來晉陽駐紮,一是為了與張郃匯合、整頓軍隊;二是為了製定接下來對付馬超的戰略。


    太守府內,眾人齊聚一堂。


    “在座的諸位請看。”


    張遼命人將一副堪輿圖在堂內鋪開,然後說道:“如今我們已至晉陽,再往西去過虎牢關之後便是洛陽城。”


    “而從洛陽西出函穀關,便要抵達被馬超所占據的長安了。”


    “眼下冬季已至、氣候嚴寒,馬超肯定不會主動出擊與我們進行交鋒,選擇固守是必然的選擇。”


    “所以眼下需要考慮的是怎麽攻破潼關。”


    “我們於冬季出兵,對比敵軍而言雖然占據一定的優勢,但對於後勤的壓力也是極大的。”


    “故而此戰不能在潼關上拖延太長時間,須要迅速攻入長安,逼迫西涼軍與我們正麵交鋒。”


    身為統兵的主帥,張遼很清楚己方的優勢在哪,劣勢又在哪。


    西涼軍論精銳程度可能不弱於漢軍多少,但在裝備方麵肯定是遠遠不及的。


    再加上冬季氣候所帶來的優勢,隻要能與西涼軍正麵交鋒,那他們取得戰爭勝利的機會就很大。


    以己之長攻敵之弱。


    這才是戰爭的精髓。


    聽到張遼之言後,陳宮撫須說道:“馬超行事謹慎,自從一統西涼軍後甚至放棄了對洛陽的掌控,僅僅龜縮在長安一帶積蓄實力。”


    “而潼關乃是要隘,馬超已經在此布下了重兵,想要攻破此關怕是不易。”


    潼關是他們要麵對的最大難題。


    長安之所以能被選為帝都,是因為所在的地理位置太過優越,甚至連洛陽都比不上。


    長安四麵都是山脈,隻要把守住各個方向的關隘,就能讓敵軍無法攻入其中。


    “除了強攻,別無他法。”


    趙雲沉吟片刻後說道:“此番軍中帶來了上百架投石車,有此利器在,強攻未嚐不可。”


    “此外在進攻潼關的同時可以讓益州的兵馬也隨之展開進攻,形成兩麵包夾之勢,伺機尋找破綻。”


    趙雲的提議贏得了呂布等人的響應。


    相比於各種彎彎繞繞的計謀,還是直接強攻來得幹脆,他們倒是要看看潼關有多麽難以攻克。


    “不可。”


    但此時司馬懿卻提出了反對意見,皺眉說道:“強攻乃是下下策,若是在潼關傷亡過大的話那還如何與西涼軍交手?”


    “此番討伐馬超,務必要以最小的傷亡贏得勝利,不能讓朝廷的精銳在此戰中折損過多。”


    張遼詢問道:“軍師有何高見?”


    司馬懿聞言也沒有藏私,直接說道:“在出征之前,我曾向崔林崔德儒仔細詢問過西涼軍的情況,從而發現了一個此前我們一直沒有注意到的地方。”


    “這或許能成為我們取得此戰之勝的關鍵。”


    這句話頓時引起了眾人的興趣。


    不待眾人詢問,司馬懿便接著道:“馬超此賊聲稱天子被溫公以及袁司空所挾持,故而不聽朝廷號令。”


    “私以為西涼軍上下或許都被此賊的謊言所欺,方才助紂為虐,為虎作倀。”


    “若是能戳破馬超的謊言,必然能令西涼軍的軍心浮動,即使不產生嘩變,也能降低他們的士氣。”


    自古以來,凡師出者必有名。


    因為這與軍隊士氣息息相關。


    馬超打的是除奸臣、清君側的名頭,以此欺騙了西涼軍上下,所以他們需要做的就是戳破這個謊言。


    “軍師言之有理。”


    張遼點頭認可,但接著又無不惋惜地說道:“隻可惜馬騰如今已經落到了馬超之手。”


    “若是馬騰還在,那隻需在兩軍陣前令其出麵,便可讓西涼軍軍心大亂。”


    馬騰身為馬超的父親,在西涼軍中的威望極高,他如果公然指責馬超叛亂的話一定能動搖敵軍軍心。


    甚至倒戈相向都未嚐沒有可能。


    但司馬懿卻搖頭說道:“張帥太過想當然了,以馬超之狡詐,若我們讓馬騰於兩軍陣前勸降,他多半會聲稱馬騰已經屈服於賊手,然後行大義滅親之舉。”


    “莫忘了有袁司空之先例在前。”


    張遼一時啞然。


    他倒是忘了,自從袁熙大義滅親手刃袁紹之後,弑父這一悖逆人倫的舉動不再如以往那般不可饒恕。


    隻要是占據了大義即可。


    陳宮問道:“既然如此,那該如何動戳破馬超的謊言,搖西涼軍軍心?”


    司馬懿毫不猶豫地回答道:“當然要依靠馬騰。”


    “可馬騰不是……”


    陳宮剛想說馬騰如今正在西涼軍軍中,但他很快便意識到了什麽,用驚愕的目光看向司馬懿。


    司馬懿淡淡一笑,然後說道:“馬騰隻有返回西涼軍,才能有奪回兵權的機會。


    “當初在送馬騰返回長安時,繡衣使的探子也隨之潛伏到了進去。”


    “隻要設法令馬騰奪權,那此戰之勝便可奠定。”


    讓馬騰當初返回長安雖然隻是天子的無心之舉,但他卻發現了可以利用的地方。


    為此在出征前他還特地向賈詡借來了部分指揮繡衣使的權力,為的就是方便他利用馬騰來行事。


    “軍師真乃神人也!”


    陳宮頗為欽佩地說道,語氣裏難掩興奮之意,因為他深知司馬懿這一計策的高明。


    張遼、張郃、趙雲也對司馬懿投去了敬佩的目光,唯有呂布一人獨自撓頭,心中納悶。


    “他們在說些什麽玩意?”


    司馬懿沒有說話,衣袖中的手死死捏著一隻錦囊,眼神冷冽。


    “諸葛村夫,你且看我如何得勝!”


    就在眾人準備繼續商議之際,高順大步走入堂內,對呂布稟報道:“將軍,馬超派人過來傳信了!”


    “什麽?”


    眾人聞言俱是一驚。


    馬超派人來傳信?


    呂布一拍桌子,哈哈大笑道:“定是馬兒得知我親自率兵討伐他,嚇得派人來求和了!”


    “那人在何處?速速帶過來!”


    高順抱拳退下,不久後就將那名傳信的士卒給帶入了大堂。


    見到堂內氣勢非凡的呂布、張遼等將領,這名士卒的臉都白了幾分,畏畏縮縮地說道:“見、見過各位將軍。”


    “哼,還不跪下!”


    呂布一個冷喝,把這士卒嚇得直接跪在了地上,接著又板著臉向他問道:“本將軍問你,馬超可是派你前來求和的?”


    “小人不知!”


    傳信士卒被呂布的氣勢所懾,聞言連連搖頭,並且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道:“我家將軍隻是派小人前來傳信而已,至於具體何事,小人著實不知。”


    呂布皺了皺眉,大步走上前去,從傳信士卒手中接過這封信件,然後展開讀了起來。


    但隻是片刻後,他便瞪大了一雙牛眼,臉上浮現出震怒之色!


    “馬超小兒!你好大的狗膽!”


    呂布暴跳如雷,把手中的信紙捏成了一團,然後抬起一腳就踹在了這傳信士卒的胸膛上!


    可憐這士卒都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身體就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從大堂中飛了出去,狠狠砸在屋外的牆上,徹底沒了氣息。


    所有人都被呂布這暴戾的行為給驚呆了。


    陳宮收起眼中的驚色,上前問道:“奉先,馬超信中所言何事?”


    呂布滿麵怒容,咬牙切齒地罵道:“這賊子稱曹賊想要拉攏他,他說若陛下不封他為涼王,他便要轉而支持偽帝、與曹賊聯手對抗朝廷!”


    “這賊子竟敢威脅我、威脅陛下!”


    “他好大的膽子!!”


    呂布氣得破口大罵,他萬萬沒想到馬超麵對他的討伐,不但不望風而降,還敢出言威脅!


    簡直是膽大包天!


    堂內的眾人聞言先是一愣,旋即也感受到了深深的震驚和憤怒!


    威脅朝廷,威脅天子!


    這簡直是對他們的挑釁和蔑視,根本沒有把他們放在眼裏!


    “這賊子當真是找死!”


    張遼的臉色也十分陰沉,眼中隱隱有殺意浮現。


    趙雲並不多言,握緊了腰間利刃。


    司馬懿起身沉聲說道:“諸位將軍,既然這賊子自尋死路,那便好好送他一程吧。”


    “三日後發兵,目標潼關!”


    眾將皆重重點頭。


    ……


    冀州,鄴城。


    北風呼嘯,冬雪飄飄。


    年末的雪總是很能令人欣喜,所謂瑞雪兆豐年,經過冬雪滋潤後的土地在來年開春後往往更加肥沃、地力也更足。


    元旦將近,鄴城的百姓們都在喜氣洋洋中準備著元旦的到來,皇宮中也是如此。


    甄宓是個閑不住的。


    每逢節日她都會積極操持宮內的事務,讓宮人準備各種東西準備過節,儼然一副後宮之主的風範……


    紫雲宮。


    燒著地龍的宮內溫暖如春,甄宓正持筆專注地寫著給各宮的賀貼,一個又一個龍飛鳳舞的字自她的筆下誕生。


    呂玲綺在一旁看著她落筆,不禁有些羨慕地說道:“妹妹字寫得可真好看。”


    她雖然也認得字,但她寫的字歪七扭八,根本難以入眼,和甄宓寫的的字沒得比。


    “無非是多練而已。”


    甄宓放下手中的毛筆,然後走到窗邊去將窗戶關上,並對呂玲綺道:“外麵天寒地凍的,姐姐要小心些別著涼了。”


    呂玲綺聞言笑道:“這點冷風算什麽,我尚未入宮之時,常與父親在雪地裏練武、入深山狩獵。”


    “我曾在隆冬時分入深山狩了數頭野狼,拿它們的皮毛給父親、母親還有姨娘各製了頂帽子。”


    “可惜如今身居宮中,不然我便去狩隻狐狸,為妹妹做狐裘。”


    甄宓苦笑連連,無奈說道:“如今姐姐你懷胎已有五月,就不要去想這些事了。”


    “我聽著都覺得嚇人。”


    入深山狩獵,獨自和野狼搏鬥,她很難想象這是一個女子能夠做出來的事情。


    就在兩人談笑之際,劉協走入了紫雲宮,表情看起來有些沉重。


    甄宓和呂玲綺二女都將目光投了過去,見此心中略有訝異,因為她們很少見到天子如此沉重的表情。


    又發生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


    “陛下,您怎麽了?”


    最終還是甄宓主動詢問道,看著劉協的模樣,她心中不知為何感到有些緊張。


    而且隱隱有種不安的感覺。


    劉協看著眼前的甄宓,眼中閃過一絲複雜之色,最終說道:“朕剛剛得知消息……你母親去世了。”


    聽聞此言,甄宓瞬間怔立當場。


    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劉協歎道:“此事是伱兄長前來向朕稟報的,他須得趕回無極處理你母親的後事,故而讓朕向你代為轉達此事。”


    甄宓雙目失神,一言不發。


    “妹妹……”


    呂玲綺心中不忍,想要開口安慰她兩句。


    但甄宓卻勉強一笑,搖頭說道:“我、我沒事的……陛下,臣妾身體有些不適,先回宮休息了。”


    她說完後便跌跌撞撞地朝宮外外走去,在走出大殿時差點還摔倒了。


    “陛下,甄貴人她……”


    呂玲綺心中十分焦急。


    劉協按了按她的肩膀,示意她不必擔憂,然後向著甄宓離去的方向跟了過去。


    ……


    甄宓跌跌撞撞地離開了紫雲宮。


    她漫無目的地走在偌大個皇宮裏裏,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現在又有何處可去。


    大雪將皇宮裹上了一層銀色的雪妝。


    目之所及盡是白茫茫一片。


    凜冽的寒風夾雜著雪花迎麵吹來,讓甄宓感到渾身寒冷,但是心中更冷。


    在這一刻她隻覺得無比的孤獨空虛,如同孤魂野鬼,這天地之大都沒有她的容身之地,與一切格格不入。


    父母在,人生尚有歸處。


    父母亡,人生隻剩歸途。


    她幼年時父親便去世,如今母親也離世,兩個最親的人都永遠地離開了她。


    “父親,母親……”


    甄宓哽咽著喃喃自語,她無力地靠在冰冷的宮牆上,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洶湧而出。


    而就在這時劉協也一路跟過來了。


    見到甄宓的模樣後,他歎息一聲,示意身後跟著的宦官和宮女們都退下,然後孤身來到甄宓的身旁。


    在她頭頂撐起了一把傘。


    在這種時候任何言語都是無力且無用的,隻有默默的陪伴才是最好的安慰。


    而甄宓此時再也控製不住情緒,趴在劉協的懷中失聲痛哭了起來。


    冬雪漸大,風聲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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