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氏如今已經走到了絕境,眼下唯一能救他們的人就是甄宓了。


    但是甄毅聽完後表情瞬間就冷了下來,向二房族老反問道:“害了甄氏還不夠,你還想將我妹妹也拖下水?”


    他好不容易才將甄宓從甄氏的案子中摘出去,怎麽可能再把她牽連進來。


    二房族老怒道:“她再不向天子求情,我甄氏就要被族滅了!”


    “這牢裏的可都是你的親族,你當真要親眼看著他們全都人頭落地嗎?”


    “可別忘了你是甄氏家主!”


    他憤怒於甄毅的不作為以及冷血。


    到現在都不肯讓甄宓去求情。


    即便甄宓向天子求情會影響到天子對她的寵信,但再怎麽樣也比甄氏被覆滅要好。


    甄毅依然不為所動,淡淡說道:“我當然不會眼睜睜看著族人去死,所以我才主動向陛下請罪。”


    “我已經想好了為我甄氏免去死罪的法子,就看你們願不願意配合了。”


    說著,他的目光從幾位族老身上掃過。


    看見甄毅投來的目光,眾族老們隻覺得心裏一陣發毛,有種不妙的預感。


    二房族老沉聲問道:“什麽辦法你盡管說便是,隻要能讓我甄氏免去滅頂之災,我自會配合伱。”


    甄毅沒有猶豫,直接說道:“我甄氏此次犯下的案子雖然極大,但我們到底是從龍之臣,對朝廷有著不可磨滅的功勞,陛下不會對我甄氏趕盡殺絕。”


    “但謀殺欽差以及貪墨案得有一個交代,而且這個交代必須要流血。”


    “你們是策劃謀殺欽差的主謀,隻要你們留下血書認罪然後撞牆自戕、將所有罪責都包攬下來,那交代便有了。”


    “而我會主動將甄氏所有產業、財富都上交朝廷,以此換我甄氏的族人活命。”


    “這也是陛下留給我們的最後機會。”


    那日天子在朝堂上並未直接對他們甄氏做出審判,那時候甄毅就明白了天子是什麽意思。


    如此前在無極縣時甄宓與他說得那樣。


    天子到底還是顧念舊情的人。


    縱使他甄氏這回犯下了這般大罪,但天子還是給了他們一個機會,讓他們自己做出應對。


    天子查賬甄氏的目的是為了回收財政大權。


    治他們罪的目的是為了要維護朝廷的顏麵。


    隻要滿足這兩點,那他們甄氏便能免去族滅的下場,僅僅隻失去如今的權勢而已。


    不過隻要甄宓沒有牽扯進來,依然受到天子寵愛,那他們甄氏日後還有重新崛起的機會。


    “撞、撞牆自戕?”


    四房族老的臉色霎時間就白了,哆嗦著嘴唇說道,渾身止不住地開始發抖。


    而其他幾房族老們則是陷入了沉默。


    甄毅神色冷漠地說道:“你們當初既然敢做,那就得有承擔後果的準備。”


    “辦法我給你們了,要不要用你們自己決定。”


    “我甄氏全族的性命都在你們手裏。”


    甄毅說完後,整個地牢都陷入到了寂靜當中,一雙又一雙甄氏族人的目光看向了那幾位族老所在的牢房。


    族老都是族內輩分和年紀最大、威望最高之人,誰也不敢公然開口求他們去死。


    但也沒有人願意自己去死。


    二房族老看向甄毅,眼中閃過一絲深深的憤怒之色,牙關緊咬。


    他清楚,甄毅當著所有族人的麵說出這個辦法,就是為了逼迫他們答應、逼他們去死!


    “你確定此法能保我甄氏全族平安?”


    二房族老盯著甄毅問道。


    甄毅不說話,隻是直直地看著他。


    二房族老見此不再追問,深吸一口氣後沉聲道:“我願意為了家族去死,望家主能善待我的家人。”


    說完他用力扯下衣衫的下擺,然後咬破手指,開始在上麵寫下認罪書。


    三房、五房族老歎息一聲,也跟著照做。


    唯有四房族老流著淚喃喃自語道:“我沒有參與謀害欽差,為什麽我也要死?我不甘心啊!”


    他當初沒有參與二房族老的謀劃,可看甄毅的樣子,是要他也一同赴死。


    二房族老瞥了他一眼後說道:“知情不報亦是共犯,況且你也參與了貪墨賑災物資,脫不了幹係的。”


    “快點寫吧,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以我們這幾條老命換家族的延續也值了。”


    四房族老無言以對,隻能一邊擦拭眼淚,一邊顫顫巍巍地撕下衣衫下擺開始寫血書。


    很快他們便將血書都寫好了。


    二房族老整理好衣衫,站起身對牢外深深作了一揖,說道:“是老夫一時糊塗害了家族,此罪老夫一人擔之,望諸位族人不要怪我二房一脈。”


    言罷,他猛地撞向了牢房的牆壁!


    伴隨著一道悶響聲,血花四濺。


    二房族老的身體無力地倒了下去。


    牢房裏眾多甄氏二房的族人們見此紛紛發出悲呼之聲,跪地痛哭。


    接著三房、四房、五房族老也相繼效仿,跟二房族老一樣自戕而亡。


    牢房中的哭聲響徹一片。


    甄毅看著這一幕,眼底也有閃過了一絲心痛,但更多的是如釋重負。


    甄氏,有救了。


    ……


    荊州,襄陽。


    曹操一直都在注意著司州的戰局走向,在馬超戰敗、長安城破後不久,他便得知了這一消息。


    “廢物,簡直就是廢物!!”


    曹操看完情報後直接氣得破口大罵:“十萬鐵騎,整整十萬鐵騎!他到底是怎麽輸的?”


    “就算是十萬頭豬也不至於敗得這麽快!”


    “他怎麽沒有死在呂布那匹夫的手上!”


    曹操著實是對馬超的戰敗感到匪夷所思,要知道西涼軍的強大舉世聞名,十萬鐵騎足以橫掃天下!


    而且馬超還占據著長安這一要地,哪怕死守周圍的關隘都能撐個三年五載不成問題!


    但開戰才僅僅兩個月而已,馬超居然就被打得落荒而逃,十萬大軍折損殆盡不說,自己還被迫逃到了關外去。


    丟人,簡直丟人!


    但他最氣憤的不是馬超戰敗,而是預想之中兩敗俱傷的場景根本沒出現,朝廷那邊根本沒受到多大的折損。


    如今長安被攻占,天子必然會遷都回去。


    朝廷一旦占據長安那他就會落入到被動挨打的局麵,荊州地理位置雖好,但也孤立無援,四麵都是敵人。


    這讓曹操感覺自己仿佛回到了當初占據豫州的時候,也是四麵環敵。


    隻不過當初他麵對的敵人有孫權、劉表、袁紹等等,如今麵對的敵人隻有朝廷。


    但這個敵人比之前所有人加起來都強。


    荀彧、荀攸、程昱等人看見曹操發怒,都低著頭不敢言語,誰也不願在此時去觸他的黴頭。


    曹操見此長歎一口氣,轉身離開大堂,往府邸深處的一處小院走去。


    許攸現在依然被軟禁著。


    不過曹操沒有跟之前那樣把他用鐵鏈囚禁在房間中,而是準許他在院內活動。


    當然把守的力度也加強了,以免再度出現繡衣使潛入的情況。


    許攸此時正在院內喝酒看書,聽到腳步聲後頭也沒有抬一下,恍若未聞。


    “我在外麵焦頭爛額,你倒是悠閑,在這裏喝酒看書。”


    “看來得把你的酒水給禁了。”


    曹操見此冷哼道,有些看不慣許攸身為階下囚還過得這般舒服。


    許攸聞言終於正眼看向他,淡淡說道:“看來這回碰到的麻煩不小,不然你也不會來找我。”


    “但我勸你還是省省吧,你休想讓我再給你出謀劃策,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之前他還奢望著曹操能夠放他自由,但後來他意識到以曹操的無恥性格,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現在他都麻木了,整日混吃等死,甚至巴不得曹操動手殺了他。


    曹操譏諷道:“我麾下謀士良才無數,用得著你來給我出謀劃策?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我不過是剛好路過所以進來看看你在做什麽罷了。”


    雖然他確實有找許攸商議的想法,但聽到這家夥這番狂妄的話後,他瞬間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不能讓許攸繼續得意下去了。


    許攸反譏道:“是嗎?那看來此前向我求助的人叫做曹阿瞞,不叫曹孟德,是我認錯人了。”


    曹操登時大怒,手放在了腰間的利刃上。


    但許攸依然是那副淡然的模樣。


    仿佛根本不在乎自己會不會被斬。


    曹操見此隻好強壓下怒氣,問道:“我若是放你回去,你可願在天子麵前替我說話?”


    “噗——!”


    許攸正在喝酒,聞言直接把嘴裏的酒水噴了出來,嗆得咳嗽不已。


    但他來不及擦拭酒水,一臉驚愕地看著曹操道:“你、你剛剛說什麽?放我回去?!”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曹操居然打算放他走?


    盯著曹操看了一會兒後,他方才坐正身子,眯眼問道:“你到底碰到了什麽麻煩?”


    曹操剛剛問他願不願意在天子麵前說好話,這說明心裏又產生了投降的想法,肯定是碰到了很大的麻煩才會如此。


    “馬超戰敗了,如今朝廷已經攻入了長安。”


    曹操倒也沒有對許攸隱瞞,直接回答道,語氣有些悶悶的。


    馬超戰敗,也就是說和朝廷對抗的勢力隻剩下他這一股了。


    盡管如今的他比以前強大得多,不僅手握十幾萬大軍、還占據了荊襄之地和江東等地盤,但他依然感覺心裏沒底。


    “馬超敗了?”


    許攸聽到這個消息也是一驚。


    馬超的勢力強大,是唯二能和朝廷對抗的存在,如今竟然也倒在了朝廷的討伐之下。


    雖然心裏十分高興,但許攸表麵上卻十分平淡地道:“當今天子乃是千古難得一見的聖明之君,中興漢室、一統江山乃是大勢所趨,馬超戰敗乃是必然之事。”


    “阿瞞你能產生投降的想法是好事,這說明你還沒有到無可救藥的地步。”


    “我若是你,現在就立刻帶著偽帝去鄴城向天子請降,就跟我們之前商量的那樣說被偽帝蒙蔽,如此尚能保存性命。”


    “至於替你美言那是肯定的,以你我二人的交情,我怎麽會看著你被天子降罪?”


    “大不了我用自身的功勞來為你贖罪便是。”


    曹操聞言一臉遲疑,長歎道:“可我犯下這般罪過,天子又豈會饒我?”


    “而且我現在也在猶豫,因為如今的勢力比以前強大太多,未必不能和朝廷抗衡。”


    許攸嗤笑道:“你想多了,強如馬超都落得個戰敗的下場,你又怎麽可能會是朝廷的對手?”


    “天子一統北方,率領鐵騎南下,你憑借區區荊州和江東之地如何抗衡的了朝廷的兵馬?”


    “即便你能依托荊襄和江東水路多的特點發展水師與朝廷抗衡一時,但終歸不是長久之計。”


    “而且益州這一大糧倉也被朝廷所收複,荊州和江東糧產有限,難以支撐你……”


    許攸滔滔不絕地給曹操分析局勢。


    但話說到一半他忽然發現曹操正目光炯炯地盯著他,無比專注地聽著他的分析,這讓他瞬間反應了過來。


    “曹阿瞞!你好生無恥!”


    許攸直接拍案而起,指著曹操的鼻子便破口大罵道,臉色鐵青無比。


    曹操根本不是想投降過來詢問他的意見,而是在借此套他的話,讓他來分析局勢!


    他此前被曹操投降之言所麻痹,所以一時不察,竟著了這廝的陷阱!


    見自己的意圖許攸識破,曹操心中不禁暗道可惜。


    他今天確實是故意過來套許攸的話,打著投降的幌子,來從許攸口中獲得建議。


    許攸剛剛那番話裏便讓他獲益匪淺,知道了自己的優勢和弊端,以及今後該怎麽做。


    曹操收斂神色,哈哈笑著道:“兵不厭詐,此乃古訓,子遠你還是太不小心了。”


    “不過你那一席話令我茅塞頓開,我知道該如何與朝廷抗衡了,稍後我讓許褚給你送來幾壺好酒聊表謝意。”


    說完後,曹操就轉身離開了院子。


    許攸氣得渾身發抖,向著曹操的背影怒罵道:“曹孟德!你一定會敗的!”


    “天命不可違,陛下一定會統一天下!到最後你一定會和袁術、袁紹一樣成為塚中枯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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