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見呂布下跪參拜、口呼陛下的瞬間,漢獻帝、董承二人都長鬆一口氣,一顆不安的心也放了下來。


    一個念頭在他們心中齊齊浮現——穩了。


    “溫候快快請起!”


    漢獻帝忍住心中的激動,下馬親手將呂布攙扶起來,感慨萬千地地說道:“溫候別來無恙乎?”


    呂布剛想回話,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溫候?


    陛下不是已經封他為溫公了嗎?


    雖然心中感到奇怪,但看到眼前之人的確就是許久未見的天子,呂布還是恭敬回道:“多謝陛下關心,臣一切安好。”


    “陛下突然駕臨壽縣,臣未能遠迎,還請陛下恕罪。”


    這一句話,讓漢獻帝差點熱淚盈眶。


    他來壽縣果然是對的!


    呂布果然認出他來了!


    他就知道那個狗腳朕搶不走他的溫侯!


    一時間,漢獻帝鼻子有點發酸,他抬手擦去眼角的淚花,握著呂布的手說道:“無妨,無妨,朕也是一路奔波過來的,溫候沒有收到消息很正常。”


    “什麽?”


    呂布頓時大驚失色,震驚地道:“陛下是從冀州一路逃來的?袁紹那賊子竟已經進攻鄴城了?何時的事?!”


    他明明不久前才收到袁紹擊敗公孫瓚的消息,按道理來說袁紹侵吞幽州還需要不短的時間,怎麽會這麽快集結大軍攻打鄴城?


    漢獻帝聞言,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


    冀州,鄴城。


    這簡單的四個字,就像是四把鋒利的刀,直接戳進了他的心窩裏,讓他瞬間清醒了過來。


    不是呂布認出了他是真天子。


    而是把他錯認成是那偽帝了!


    意識到這一點後,漢獻帝心裏的喜悅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憋屈和憤怒,他直接怒道:“朕——”


    “陛下!”


    董承忽然大喝一聲,打斷了漢獻帝。


    同時也將呂布的目光吸引了過來。


    呂布眯眼看著董承,不滿地道:“你是何人,為什麽本將軍從未見過你?陛下要說話,你怎敢擅自插嘴?”


    他覺得這人隱約有點眼熟。


    似乎跟隨董卓之時見過,但是記不太清。


    感受到呂布言語間透露出來的縷縷殺意,董承驚出一身冷汗,勉強笑道:“我乃陛下近衛,忽然想起一件事要與陛下稟報,請溫公稍候。”


    他邊說邊拉著漢獻帝遠離呂布。


    一直離開十幾步遠後,他才對漢獻帝怒目而視,用極低的聲音罵道:“我說了去荊州、去荊州,伱非要來壽縣,現在好了,全砸了!”


    “他認得是鄴城的天子!”


    漢獻帝憤而甩開他的手道:“讓朕去跟溫候解釋清楚!他一定能夠認出朕的!你不要小看朕和溫候之間的君臣羈絆啊!”


    “蠢貨!”


    董承劈頭蓋臉地大罵,眼中有絲絲恐懼之意浮現,“他不會相信你的,你騙不過他的,現在承認你是許縣天子那就是找死!”


    “你要是想活命,就聽我的,暫時假扮鄴城天子,我們趕緊找機會離開,現在去荊州還不晚!”


    “不然待會兒被他發現了你可就死定了!”


    “呂布可不是什麽良善之輩!”


    董承對於呂布有種莫名的天然恐懼,這種恐懼,是他曾經在牛輔麾下任命之時就根植於心中的。


    直到呂布殺了董卓之後,這種恐懼就越來越深。


    每每聽到他的名字之時,耳邊都似乎會響起陣陣幻聽——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豈能鬱鬱久居人下!


    “朕不信!”


    漢獻帝依然不甘心,但就在這時,一道略帶疑惑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驀然響起。


    “陛下,你們在聊什麽呢?”


    漢獻帝和董承二人頓時嚇得一激靈。


    他們渾身僵硬地轉過身,就見到呂布不知何時來到了他們身後,正一臉納悶地看著他們,同時撓頭問道:


    “為何不見文遠?臣命他保護陛下安全,他怎敢擅自離開?”


    沒等漢獻帝開口,董承就搶先道:“為了防止袁紹追來,張遼將軍領兵在徐州駐守,其他臣子和後宮親眷也都在徐州。”


    他邊說邊瘋狂給漢獻帝打眼色。


    求生欲極強。


    呂布將目光投向了漢獻帝。


    “是這樣嗎?陛下。”


    看見呂布那帶著疑問的麵孔,漢獻帝張了張嘴,最終在董承那帶著乞求之意的目光下,屈辱地閉上了眼睛,語氣沉重地說道:“是……這樣。”


    他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死了。


    “原來如此。”


    呂布這才打消心中的疑惑,放下心來。


    一轉頭,就看到一路匆匆趕來的,累得氣喘籲籲的陳宮,便對他笑道:“公台,還不快來覲見陛下!”


    陳宮跑到近前,抬頭看向漢獻帝,連忙躬身行禮:“臣陳宮,參見陛下。”


    “免禮。”


    漢獻帝無精打采地擺了擺手。


    呂布見狀,以為天子是太累了,於是說道:“陛下一路奔波,還是先隨臣一同入城吧,臣準備宴席為陛下接風洗塵。”


    “善。”


    漢獻帝的回答依然十分敷衍。


    因為他根本不想扮演鄴城那個偽帝,這對他這個真正的天子來說簡直就是恥辱!


    為什麽不讓他跟呂布解釋!


    明明他才是真正的天子!


    “入城吧陛下……”


    董承不敢耽擱,連忙扶著漢獻帝上馬,在前麵為他牽馬,向著壽縣城內走去。


    呂布剛想大步跟上去,卻被陳宮給拉住了,這讓他不由得疑惑問道:“怎麽了公台?”


    陳宮望著漢獻帝騎馬入城的背影,眉頭緊皺道:“我總感覺陛下有些奇怪,好像有點不對勁。”


    呂布不在意地道:“這你就有所不知了,袁紹進攻鄴城,陛下是從鄴城那邊逃過來的,一路奔波肯定累了,休息休息就好。”


    “行了,趕緊入城吧。”


    陳宮聞言。


    袁紹進攻鄴城了?


    這怎麽可能?


    袁紹剛剛擊敗公孫瓚,自身受創也不小,根本來不及整合幽州吸納進自身勢力,怎麽會這麽快就攻打鄴城?


    這完全不符合常理!


    而且從鄴城過來壽春也需要不短的時間,如果按照上次消息傳來的時間推算,相當於袁紹在擊敗公孫瓚後不到十天內,就掉頭攻打了鄴城。


    這絕對不可能!


    陳宮還想向呂布詳細問個清楚,呂布卻已經大步走入了城內,於是他思索了片刻,將高順喚了過來。


    “高將軍,你去向那些跟隨陛下而來的士卒們打聽一下,看看冀州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還有路上發生了何事。”


    “注意不要太明顯了。”


    陳宮鄭重的交代了一番高順,他總覺得天子過來得太突然也太奇怪了,背後肯定還有什麽隱情。


    “好!”


    高順點點頭,轉身離去。


    陳宮這才走向城內。


    ……


    呂布將漢獻帝還有董承迎入城內後,很快就準備好了豐盛的宴席,並將麾下大小將領們都喊來了,共同覲見天子。


    “陛下,雖然臣已經戒酒數月了,但今日為了慶賀陛下駕臨壽縣,臣一定要喝個盡興!”


    “這一壇酒,臣敬陛下!”


    呂布對漢獻帝拱了拱手,隨後舉起懷中的酒壇,昂首就是一通牛飲,很快就把一壇酒水喝得幹幹淨淨!


    “彩!”


    “將軍好酒量!”


    “好!好!”


    “俺也敬陛下一壇!”


    ……


    在場的基本都是武將,不懂什麽禮儀,也沒什麽拘束,紛紛向漢獻帝敬酒,場內氣氛無比熱鬧。


    但漢獻帝卻根本心不在焉,反而覺得心裏發堵,因為在他看來這些人根本就不是在尊敬他,而是尊敬那個偽帝!


    “朕的溫候……明明是朕先來的!”


    “他憑什麽!”


    漢獻帝心中萬分不甘,一杯接著一杯喝著酒,隻覺得今天的酒水分外苦澀,但酒水的苦澀不及他內心的萬一。


    苦酒入喉心作痛。


    董承表麵不動聲色,實際上已經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了,看著周圍這一群群膘肥體壯、身材魁梧的武將,他坐如針氈,感覺像是呆在狼窩裏麵一樣。


    而他和漢獻帝就是那隻偽裝成狼王的肥雞!


    隻要稍微露出一點雞腳,就會被這群惡狼們給撕成粉碎,連渣都不剩下。


    “他娘的!這個家夥喝這麽多酒幹什麽,我們待會兒還要跑路啊!喝多了怎麽跑?”


    董承望著漢獻帝一杯接著一杯。


    心裏已經忍不住開始罵娘了。


    這個家夥腦子是不是有問題!


    “啪!”


    忽然之間,漢獻帝把手中的酒樽猛地拍在桌子上,這動靜頓時讓全場安靜了下來,同時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隻見漢獻帝臉色布滿紅暈,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抬起手醉醺醺地道:“眾位愛卿都安靜一下!朕——嗝!有話要說!”


    “陛下喝多了!”


    董承見狀不妙,起身想阻止漢獻帝亂說話。


    但他才剛剛站起來,一隻空酒壇就狠狠砸到了他的腳邊,瞬間摔成了粉碎。


    “陛下要說話,你插什麽嘴!”


    呂布眼神十分不善地盯著董承,他早就看這個家夥不爽了,區區一個近衛敢打斷天子講話,哪兒來的膽子?


    真當他不存在嗎!


    漢獻帝很滿意呂布的行為,打著酒嗝笑道:“溫候說得好!朕乃天子,想說什麽就說什麽,這個臭丘八管不著!”


    罵完董承,他跌跌撞撞地走下主位,來到呂布的席位旁邊,挽著他的手,哽咽著道:“溫候,朕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朕、朕不是那個偽帝,朕是真正的天子!”


    “你能明白嗎?朕是天子!真正的天子!”


    借著酒意,漢獻帝把之前沒說出來的話終於說了出來,同時淚流滿麵。


    “所有人都不信朕是真正的天子,但溫候你不能不信!你與朕是患難之交,你為朕殺董卓、戰郭李二賊,朕視你為衛青、霍去病啊!”


    “溫候!朕的溫候!”


    漢獻帝抱著呂布嚎啕大哭。


    所有人都被這一幕給驚呆了。


    包括一旁的陳宮、董承。


    而呂布更是蒙了,他看著懷中哭泣的天子,心中難以言說地升起萬丈怒火,狠狠一拍桌子,怒不可遏道:“該死的袁賊!該死的偽帝!竟敢、竟敢將陛下逼迫至此!”


    “他們好大的狗膽!!”


    呂布不敢想象天子是遭受了多大的委屈,才會如此不顧形象地在他懷中痛哭,他看著感覺心都要揪在一起了。


    恨不得現在就提著方天畫戟去斬了袁紹和偽帝!


    強行壓下怒火,呂布鄭重地對漢獻帝說道:“陛下放心,臣有朝一日定要為陛下斬了袁紹、殺了偽帝,絕不讓陛下再遭受這等委屈!”


    “溫候——!”


    漢獻帝哭得更加凶了。


    其他武將們也都覺得羨慕無比。


    對於臣子而言,能得到天子這般信任,簡直就是無與倫比的榮耀,比什麽加官進爵都更厚重!


    “難道真是我想多了?”


    陳宮見此也不禁心生懷疑。


    而就在他這個念頭剛剛冒出來的時候,高順領著一隊士卒衝入了宴會廳,一項性格冷靜的他,此時臉上卻洋溢著無與倫比的怒火!


    “高順!你幹什麽!”


    呂布見此忍不住開口嗬斥道,臉也板了起來,“陛下在此,你怎敢帶著兵器擅闖宴席?你這是衝撞天子!”


    “將軍!”


    高順直接抽出腰間的利刃,直指呂布懷中的漢獻帝,鐵青著臉色道:“我剛剛已經去向那些士卒們打探清楚了,他們是不久前從許縣逃出來的,根本不是從冀州而來!”


    “他不是天子!他是許縣的偽帝!”


    “他竟然敢冒充天子!!!”


    話音落下,董承、陳宮、呂布、漢獻帝以至於宴席間的所有人,全都變了臉色。


    眾人的目光齊齊聚集在漢獻帝身上。


    漢獻帝滿臉驚恐,擺手道:“朕沒有、朕不是……朕就是真正的天子!朕不是偽帝!”


    “鄴城那個才是偽帝!”


    “溫候、對!溫候!”


    “溫候你要相信朕啊!”


    漢獻帝抱著呂布的胳膊苦苦哀求道,期望著呂布能夠相信他。


    呂布沉默不語,舉起桌子上的酒樽,將裏麵的酒水一飲而盡,然後從漢獻帝的懷中抽出手,站起身來,麵無表情地走向高順。


    “將軍,我沒有說謊,他真的是……”


    高順本以為呂布不相信他的話,要對他動手。


    但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呂布隻是從他手中接過了那把長刀,然後猛地轉身,怒睜雙眼,一刀劈向漢獻帝!


    “偽帝!竟敢蒙騙本將軍,納命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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