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軍軍營,帥帳。


    “……我們送去的飯菜都被守軍拿了回去,但沒過多久,就有將領過來訓斥了那群士卒,並讓他們把飯菜都給扔下了城牆。”


    “那個拿飯菜回去的士卒還被殺了。”


    斥候將自己看見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帳內的眾人聞言,神色各異。


    大家都沒想到,僅僅隻是簡簡單單的送個飯菜,竟然就起到了這麽大的作用!


    司馬懿哈哈一笑:“我計已成,乃天命也!”


    高順想了想,說道:“軍師,要不要我再帶人送一批飯菜過去?”


    “不需要。”司馬懿搖了搖頭,從容一笑,說道:“擾亂敵方軍心的目的已經達到,繼續送飯菜反而不妙。”


    “接下來可以著手準備攻城了,時間就定在大年初二,我們於黎明時分出兵,打他們一個出其不意!”


    呂布聞言愣道:“不是說要用四麵楚歌的計謀,等他們自己潰敗麽?為何又突然發兵進攻?”


    他搞不懂司馬懿是什麽打算。


    之前說攻城不需要發兵,結果現在又說後天就讓大軍攻城,怎麽變臉變得這麽快?


    司馬懿耐心給呂布解釋:“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兵法之道在於虛實交替,我攻心之策的目的不是想讓敵軍投降。”


    “戰爭繞不開天時、地利、人和。”


    “冬季於我等有天時之利,敵軍守城占據地利,所以我要與敵軍爭的就是人和。”


    “這些天來我們讓三軍將士吃好喝好、又歡歡喜喜地過了年,軍中的士氣已經達到了巔峰。”


    “反觀敵軍,因為天氣寒冷所以心無鬥誌,又被我們不斷給予壓力,士氣被削弱到了極致,讓我們得了人和之利。”


    “如今天時、地利、人和我們占據其二,焉有不勝之理?”


    司馬懿從沒想過能憑借幾筐飯菜就能讓敵軍士卒倒戈投降,因為敵軍遠沒有到絕境的地步。


    晉陽城是大城,想要把裏麵的敵軍逼到絕境,至少要圍幾個月才行,他們現在可沒有這麽多時間消耗。


    解釋完後,司馬懿又道:“能不能攻下晉陽城,還是得靠溫公。”


    “後日攻城戰,溫公可以盡情發揮,相信以溫公的勇武,攻破晉陽城不過是在旦夕之間。”


    司馬懿並不掩蓋語氣裏的恭維之意,為了能快速攻下晉陽,恭維當中也夾雜著一絲激將法。


    呂布聞言,當即傲然道:“小小晉陽城而已,又豈能抵擋得住我大漢銳士?”


    “這群袁賊殘黨的末路到了!”


    呂布聽不懂司馬懿說的這些彎彎繞繞的,他隻知道後天就能真刀真槍地攻打晉陽城,他隻知道短時間內攻不下就沒麵子了。


    陳宮見狀,也不由得笑了,上前道:“既然商議完了,便一起去吃酒吧。”


    “今天可是除夕夜,當與全軍將士們一同慶賀。”


    漢軍軍營當中的熱鬧並不是演給晉陽城的守軍們看的,全軍將士的的確確是在過年。


    當然過年歸過年,警惕性是一點都沒放鬆,也安排著人時刻關注著晉陽城守軍們的動向,謹防他們趁機發動夜襲。


    所以眼下放鬆放鬆沒什麽問題。


    眾人聞言,皆欣然應允。


    而在呂布眾人慶賀新年之際,高幹卻是防備著他們攻城,從而一整夜都沒有睡覺。


    此時東方已經日出,天色大白。


    高幹站在城門樓上盯著城外那漢軍軍營,臉色十分難看,忍不住罵道:“他們到底在搞什麽!”


    他從淩晨等到天亮,都沒等到城外漢軍展開進攻,此時已經攢了滿肚子的火氣。


    這群家夥居然真的在過年。


    而且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郭援此時困意十足,隻是強行撐著而已,見此說道:“將軍,敵軍連過年這麽好的機會都不進攻,看來隻是想圍而不攻。”


    “咱們還有必要加派人手巡防嗎?軍中士卒有不少已經被凍病凍傷了。”


    自從漢軍抵達晉陽城外,城牆上日常值守和防備的士兵就增加了許多,長此以往屬實有些吃不消。


    還是那句話,天氣太冷了。


    高幹凝視了漢軍軍營許久,隨後才歎息道:“恢複常態吧,家在城內的士卒,允許回家省親一日,家在外地者,賞賜一些酒水。”


    他到現在也有些身心俱疲了,或許真的如郭援所說的那般,敵軍想的是圍城而已。


    要是他繼續這樣讓全軍上下都保持高度緊張的狀態,如此天寒地凍的,不等敵軍攻城,他們自己就先支撐不住了。


    “諾!”


    郭援抱拳領命。


    ……


    司馬懿的攻心之計起了很大作用。


    高幹雖然下令撤了戒嚴,並允許家在城內的士卒回家省親,但這麽做並沒有挽回多少士氣。


    尤其是那天晚上高順在城下的所作所為,已經在士卒之中傳開了。


    本來城內士卒在看見城外日日操練、氣勢如虹、一個個都不怕冷的漢軍後,就沒了什麽作戰意願。


    如今又得知投降就會被天子赦免,士卒們的鬥誌就更低了,厭戰的情緒開始在全軍之中彌漫。


    但也隻能隱藏在心裏而已。


    畢竟要是敢說出來,那就是擾亂軍心的大罪,一旦發現直接會被軍法處置。


    又是夜色降臨。


    晉陽城牆上的守軍士卒撤下去了不少,剩下值守的士卒們躲在牆垛底下,邊烤著火邊閑聊。


    “唉,這樣日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


    一名士卒歎息著說道,“你說城裏的那些個將軍圖個什麽呢?城外是朝廷的兵馬,城都被圍了,還不投降。”


    “明明投了就能被陛下赦免。”


    在場的都是自己人,所以他說話也沒什麽顧忌,直接就把心裏的話給說了出來。


    另一名士卒也說道:“是啊,朝廷還給咱們好心送吃的呢,結果還沒吃幾口就讓丟了,真是糟蹋了。”


    “小莫子他死得不值啊,唉……”


    說起小莫子,其他幾人都不由自主地將目光投向蹲在角落,抱著刀一言不發的老卒。


    老卒是他們的伍長,而小莫子就是前日被高幹所斬的兵,也是他們隊伍中年紀最小的兵。


    老卒幾乎將其視為半個兒子。


    可小莫子沒有死在戰場上,卻因為幾口吃的而死在了自己人的刀下,所有人都知道老卒心裏有多麽悲痛。


    氣氛一時間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隻有火盆裏的火依然跳動不休。


    但老卒沒有參與他們的話題,隻是又往火盆裏麵添了一塊柴,平靜說道:“天快亮了,等換防的弟兄到了,咱們就回去休息。”


    眾士卒默默點了點頭。


    又過了一會兒,一名士卒感覺有些尿急,於是起身想去小解,但這時他無意中往城外一瞥,頓時大驚失色。


    “伍長,你、你看外麵!”


    這士卒的聲音中都帶著顫抖之意。


    老卒和眾士卒一驚,紛紛從牆垛下起身,看向城外,隨後一個個都變了臉色。


    借著剛剛破曉的天色,他們依稀可以看見城外的漢軍軍營中有無數人影閃動,大量的兵馬開始集結,黑壓壓的大軍如同黑色的潮水,在晨光之中向晉陽城進發!


    敵軍,攻城了!


    來不及細想,一名士卒取下腰間的號角就要吹響——這是敵軍來襲的預警。


    但他的號角還沒送到嘴邊,一隻布滿老繭和刀傷的手,就把他的號角給奪了過去。


    正是身為伍長的老卒。


    吹角士卒一臉驚愕地看向他,忍不住道:“伍長,伱這是做什麽?敵軍攻城了,得趕快吹角啊!”


    隻要號角吹響,軍營中的士卒就會開始集結,趕來城牆上禦敵,這也是值守士卒的職責之一。


    “看那邊。”


    老卒指向不遠處的城牆過道。


    城牆上負責值守的士卒自然不止他們這一個伍,上百人是有的,都是三五成團聚在一起。


    但此時那些士卒們要麽蹲在牆垛下睡覺烤火,沒有察覺城外的敵軍;要麽就是發現了敵軍,但又重新蹲了下去。


    竟然沒一人吹響號角。


    隻見老卒隨手將號角別在腰上,掃了眾士卒一眼後,目光深邃地說道:“別人都不吹,咱們吹什麽?”


    眾士卒聞言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


    互相對視一眼,都默默蹲了回去。


    城外。


    此時漢軍已經全部集結完畢,為了盡量減小動靜,呂布特意下令讓全軍都保持沉默,遵從旗語指揮。


    不過即便如此,當他見到大軍都開始向晉陽城攻去,但城牆上卻沒有任何反應時,也不由得感到疑惑。


    “這群守軍的警惕性這麽差?”


    呂布心中費解,但也懶得廢腦子去想,畢竟能夠越晚被發現、越靠近城牆,就越是好事。


    而在大軍距離晉陽城不到一箭之地的時候,城牆上終於有守軍士卒聽到了動靜,吹響了號角。


    “嗚——”


    “嗚——”


    “嗚——”


    一道道蒼茫的號角聲在城牆上響起,頓時將城內軍營中無數守城士卒們從睡夢中驚醒!


    “敵襲!敵襲!”


    “敵軍攻城了!”


    “快登城牆禦敵!”


    不管城內士卒們願不願意戰鬥,但身為士卒,在聽到號角聲後的第一反應,就是拿起武器趕往城牆。


    高幹也第一時間趕過來了。


    可當他看見城外那黑壓壓一片、大軍壓境的敵軍後,不由得失聲驚叫道:“敵軍怎麽離得這麽近了!”


    守城的一大優勢,就是可以趁著敵軍沒有攻到城牆下的時候,利用箭矢對敵軍造成大量傷亡。


    但眼下漢軍已經將要抵達城牆之下!


    “快!決不能讓敵軍登上城牆!”


    盡管高幹現在恨不得把負責值守城牆的士卒全都給砍了,但比起問罪,守住城池才是重中之重!


    而他剛剛說完,天空中便有無數箭雨和石彈落下,城牆上的士卒們瞬間死傷慘重!


    “那是什麽拋車?!”


    高幹心中望著那些從天而降的巨大石彈,直接驚得目瞪口呆,心中震撼至極。


    拋車怎麽可能投出這麽重的石彈,而且還能投這麽遠?


    “殺——!”


    在一波石彈還有箭雨的壓製後,漢軍已經趁機衝到了城下,一架架雲梯、井闌車靠在了城牆上。


    無數漢軍士卒們開始攀登城牆!


    其中最亮眼的莫過於一群身著重甲、各個龐大腰圓、身強體壯的悍卒了,他們乃是重組後的先登營!


    這場攻打並州之戰,麴義也帶著先登營跟隨大軍前來,就是為了向天子展現他的忠誠還有能力!


    他的先登營在之前的戰役中已經折損殆盡,如今的先登營,是得到了劉協授意後,他重新組建的。


    雖然隻有五百人的建製,但都是從各軍之中挑選出來的精銳,穿的也是由甄氏工匠打造出來的精良裝備!


    “盾衛在前!後麵的人跟上!”


    “先登之功就在眼前!”


    麴義大聲吼道,言罷就身先士卒地衝上了城牆,持刀在守軍當中肆意砍殺。


    他剛剛投誠,現在急需要一份功勞來證明自己,如果能先登攻下晉陽城,憑借這份功勞他能就能在眾多武將中站穩腳跟!


    另外一邊,高順也在帶領著陷陣營攻城,聞言冷哼一聲,振臂高呼道:“先登之功必是我們陷陣營的!隨我殺上城牆!”


    “殺——!”


    陷陣營將士個個如狼似虎、悍不畏死地向城牆上衝殺而去,氣勢絲毫不比先登營要弱!


    “麴義!那個叛徒!”


    高幹看見帶領先登營殺上城牆的麴義後,一下子就紅了眼,當即就想領兵衝上去,把這個導致袁紹被擒的罪魁禍首給除掉。


    可看見先登營的悍勇之後,他還是強行壓下了這個念頭,指揮士卒組織防禦。


    無論是先登營還是陷陣營,都隻能打開一個缺口,可他要是把全部力量去堵這個缺口,便會顧此失彼、導致城牆全麵失守!


    但就在此時,渾身是血的郭援來報,焦急道:“將軍!東門失守了!有士卒打開城門,放敵軍入了城!”


    “眭將軍和趙將軍也戰死了!”


    “什麽?!”高幹聽了頓時怒急攻心,城門是重中之重,一旦失守,他是兵仙韓信在世也守不住這座城!


    看著越來越多衝上城牆的敵軍,高幹不再猶豫,咬牙下令道:“清點人馬,我們撤退!”


    晉陽城已經守不住了,留在這裏隻有等死,唯有逃出去,才有一線生機!


    很快,高幹便拋棄了城內所有步卒,帶上為數不多的五千騎兵,從唯一沒有被攻打的北城門脫逃,一路向北而去。


    斥候得到消息之後,第一時間將消息報給坐鎮中軍的呂布。


    “將軍!有一股兵馬從晉陽城北門離開,向著五原郡的方向逃去!”


    呂布聞言,臉色一變。


    五原郡……那不是他老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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