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比想象的要來得迅速。


    翌日一早,孫權便命韓當率領一萬大軍作為先鋒部隊,對合肥城發起了進攻。


    這場戰鬥打得異常慘烈。


    由於孫軍占據著絕對的人數優勢,再加上孫權十日內拿下合肥城的軍令在那裏,所以韓當的攻勢可謂極為凶猛。


    而守軍一方,張遼和麴義帶領將士和百姓們在城牆上殊死抵抗敵軍,將孫軍一波又一波的進攻擋了回去。


    雙方一直從清晨打到傍晚,直到太陽快要落山,孫軍才鳴金收兵、撤回逍遙津渡的營寨。


    合肥城外橫屍遍地、血可漂櫓。


    仿佛每一寸土地皆被殷紅的鮮血所染紅,以至於遠遠望去,在夕陽下的大地看起來是一片赤紅之色。


    此時合肥城的城牆上。


    依舊懸掛著許多沾滿鮮血的“漢”字旗幟,黑色的旗幟和鮮血混合在一起,透出一種暗紅色的光彩。


    在夕陽的餘輝下顯得是那樣的刺眼。


    又那般的壯麗。


    張遼與麴義兩人都是渾身血汙,身上的鎧甲遍布灰塵和鮮血,早已經分不清原來的顏色。


    一旁的麴義的看起來也好不到哪兒去,這場激烈的大戰讓他消耗頗大,兩人就如同普通士卒一般坐在牆垛底下歇息,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幹糧。


    “這碧眼賊怎變得如此怯懦?”


    張遼用力咬了一口手中的幹糧,沾了不少鮮血的臉上閃過一絲鬱悶之色。


    本來按照他的設想,等孫權渡過小師橋後便切斷其退路,然後領兵衝陣,但誰曾想今日孫權並沒有和以往一樣親臨戰場。


    他始終沒有看見孫權的旗幟出現。


    麴義喝了口酒水,然後問道:“會不會是他察覺到了我們的意圖,所以才不敢來前線戰場?”


    “不太可能。”


    張遼搖頭否認了麴義的猜測,並說道:“以孫權小兒的魯莽衝動的性格,怎麽會猜得到我所想?”


    “即便他身邊有高明的謀士,也萬萬不會想到我們膽敢趁他親臨戰場的時候衝陣。”


    他不覺得有人能看穿他的計劃。


    倒不是說他的計劃有多高明,而是沒人能想到他會有主動出城衝陣的膽子,這一個不好就是送死。


    “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麴義詢問道,麵露遲疑之色,“不如把黃老將軍給召回來吧,我們二人守城終究還是有些吃力。”


    “若是有黃老將軍在,守城也就能輕鬆一些了。”


    孫權不來戰場,那他們預定的計劃就施行不了,隻能老老實實守城,等待援軍的到來。


    張遼皺眉沉思,沒有說話。


    而這時一群十多歲的稚童提著食籃走上城牆,一路給將士們分發食物。


    合肥城內的百姓在聽到孫軍要大舉進攻合肥城後,有錢的豪紳遣散家財向官府貢獻重金以激勵正在浴血奮戰的士卒。


    而尋常百姓人家,其父伯兄弟,皆踴躍入伍,渴望與漢軍將士們共同作戰,共同保衛城池。


    就連城內的女人們,無論是粗魯的民婦,亦或是嬌生慣養的良家女,此時亦不顧尊卑地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比如給城牆上正在浴血廝殺的將士做飯,亦或是打磨武器、亦或是照顧傷員等等。


    就連稚童也懂得提著籃子給城牆上的將士們帶去飯菜吃食,貢獻一份微弱的力量。


    所謂眾誌成城,莫過於此。


    而這都得益於朝廷大軍的聲名、以及張遼抵達淮南郡後安撫、善待百姓的行徑。


    看著眼前這一幕,張遼幽幽一歎:“再等等吧,今日之戰死傷了不少將士和百姓,早點結束戰鬥少死點人也好。”


    若守城七日,將士和百姓必將死傷許多;守住了還好,要是最終沒能守住的話,城內百姓們更會遭遇兵禍。


    所以他還是想賭上一賭。


    隻要能擒殺孫權,就能結束這場戰爭,所有百姓和將士也都能得活。


    麴義點點頭,沒有多言。


    ……


    孫軍對合肥城的進攻一直持續了四日,死傷了數千人,卻依然沒能把這座堅城給拿下。


    他們距離勝利最近的一次是已經登上了城牆,可卻又被生生殺退回去,怎也攻不下。


    而這也讓孫權感到極為憤怒。


    “整整三萬大軍強攻一座隻有數千守軍的城池,過了這麽久了居然都打不下來!”


    “這是長安城還是洛陽城?!”


    孫權對著賬內的將領們怒道,他本以為憑借這麽多兵力,哪怕耗也能把合肥城裏的兵力給耗光。


    但事實卻是他這邊付出了大量的傷亡,而合肥城依然堅挺,沒有被攻打下來的跡象。


    照這樣下去十日根本就拿不下!


    程普歎道:“主公,張遼守城的能力確實頗為不俗,而且敵軍的武器裝備、精銳程度也都超過我們。”


    “我們麾下將士們已經盡力了。”


    他戎馬半生,經曆許多戰事,但從來沒有座城池讓他感到如此難克,他不得不承認敵軍將士的意誌之堅強。


    “不是盡力,而是要死戰!”


    孫權厲聲說道,眼神凜冽如刀,“若五日後仍不能攻下這座城池,朝廷的援軍就會趕至,屆時我們拿什麽抵擋?


    “傳我軍令,明日所有大軍全部出動,我親臨前線指揮,一鼓作氣攻下合肥城!”


    之前他親臨前線中了一箭後,周瑜便告誡他不要再親自踏上戰場,可眼下焦灼的局勢讓他實在是按捺不住了。


    他必須要親自趕往前線督戰!


    程普、韓當等人都聽出了孫權語氣中的決然之意,也不好再規勸,紛紛領命。


    ……


    翌日清晨,小師橋。


    在小師橋周邊茂密的蘆葦蕩內,一支僅有兩百人的隊伍在其中潛伏著,正是黃忠所率領的兩百先登營死士。


    他們在這裏已經連續潛伏了四日時間,為了避免被孫軍的斥候發現,他們白日就趴在蘆葦蕩內一動不動,直到晚上才敢解決吃喝拉撒的問題,這無疑是對精神和肉體的雙重折磨。


    不過從始至終都沒人抱怨。


    因為他們隻是在這裏埋伏著而已,合肥城內的那些同袍們卻在和敵軍浴血拚殺,每日都有不知多少人喪命。


    “將軍!將軍快醒醒!”


    “敵軍又發起進攻了!”


    一名副將推了推黃忠,小聲喊道。


    原本還在熟睡的黃忠聞言瞬間就睜開了眼睛,然後輕輕撥開麵前的蘆葦叢,將目光投向不遠處的孫軍營寨。


    然後他就見到營寨中有大量的孫軍兵馬出動,很快便從小師橋上經過、浩浩蕩蕩地向合肥城奔去。


    “孫權小兒又沒出來。”


    黃忠將旗幟仔細辨認了一番,見到仍然沒有孫權的帥旗,心中不禁感到分外惱火。


    今天已經是他蹲守的第五日了。


    但從始至終都沒見到孫權。


    對方就一直龜縮在大本營之中,每天隻派遣麾下將領去攻打合肥城,根本不去前線。


    氣得他都想趁著孫軍攻城的時候跑去偷襲他們的大本營、活捉孫權了。


    但這顯然是不現實的。


    因為每日攻城並不是所有大軍全部出動,隻出動一萬人而已,輪換著發起進攻,他們兩百人去衝擊敵營和找死沒區別。


    “繼續蹲守吧。”


    黃忠歎息一聲,用飽含擔憂的目光看向了遠處的合肥城,心中考慮著要不要今天晚上回去。


    孫軍接連攻城這麽多天,城內守軍們的傷亡估計也不小,不知道還能不能支撐得住。


    雖然他這麽點人回去了也是杯水車薪,但總好過蹲在這裏看著合肥城被攻破。


    “將、將軍!你快看!”


    就在黃忠思索之際,耳畔忽然傳來了副將那充滿驚喜的聲音。


    他扭頭一看,瞬間瞪大了眼睛。


    隻見在孫軍營寨之中,又有一大批兵馬出動,其中有一杆“孫”字帥旗迎風招展——正是孫權的旗幟!


    “是碧眼賊!”


    黃忠心中頓時狂喜,等了這麽多天可算是讓他等到了孫權小兒露麵!


    這五日的時間沒有白等!


    在黃忠還有眾多先登死士們火熱的目光注視下,孫權的兵馬從小師橋上而過,緊跟先鋒部隊而去。


    等他們渡過小師橋一段時間後,黃忠不再猶豫,當即下令道:“他們已經過河了!”


    “快,立刻拆橋!”


    得到黃忠命令,兩百死士馬上開始行動起來,紛紛從蘆葦蕩中取出事先準備好的火油、火折子等物品,開始毀壞小師橋。


    小師橋是座木橋,想要毀壞並不難,隻需要在上麵澆上火油然後點一把火就夠了。


    此處距離逍遙津渡的孫軍營寨有些距離,即便裏麵留守的守軍發現了想救火也來不及。


    很快,大火便在小師橋上熊熊燃起。


    做完這一切後,黃忠丟下手中火油,看向身後的眾多先登營死士,沉聲開口:


    “諸位將士!老夫如今已五十有六,但為了家裏那那體弱多病的兒子,老夫仍然在戰場拚殺,欲搏一份世襲的富貴!”


    “爾等也有家人、也有親眷!”


    “如今潑天的戰功就在眼前,此戰不論是成是敗、你我不論是死是活,陛下和朝廷都不會虧待了我們的家人!”


    “既無後顧之憂,索性放手一搏!”


    “隨我殺!”


    黃忠的言語雖然樸實無華,但勝在真情實意,更能激發將士們心中的熱血和戰意。


    所以在聽完他這番話後,眾多先登死士們再也按捺不住了,紛紛紅著眼睛抽刀怒吼:


    “殺——!”


    ……


    此時此刻,孫權並沒有意識到身後的退路已經被截斷,他已經率軍抵達了合肥城外,並且發起了進攻。


    今日他一共動員了兩萬大軍、所有將領全部出馬,稱得上是傾巢而出,而目的就是一鼓作氣將合肥城給拿下!


    盯著麵前的合肥城,孫權冷冷下令道:“全軍出擊!!”


    伴隨著沉厚的號角聲響起。


    孫權麾下所有大軍再一次向合肥城發起了總攻,若是從上空看去,就能發現孫軍就像是連綿不絕的浪潮。


    而合肥城就像是處於這片浪潮之中的一塊礁石,任憑浪潮如何拍打,都巍然不動!


    合肥城城牆上,張遼也注意到了孫權旗幟的出現,雖然心中感到激動,但卻沒有因此而失了方寸、立刻選擇出擊。


    他得等先等待黃忠從後方衝擊敵陣。


    “準備迎敵!”


    望著如潮水般湧來的敵軍,張遼緊握手中長塑、低聲吼道,已然抱了死戰不退的決心!


    今日要麽戰死!


    要麽死戰!


    雙方的終極之戰頃刻間便爆發!


    南麵城牆遭到了孫軍的猛烈進攻,一架架雲梯、一架架井瀾車被孫軍推到城牆下,攀登合肥城的城牆。


    孫軍憋著一股氣想要攻破合肥城;而守軍將士們也憋著一口氣,想要殺盡這群背叛朝廷的悖逆之賊!


    雙方全都紅了眼,幾乎是剛開始交戰便就開始了舍命的搏殺!


    而在此期間,那些剛剛被招募的新卒們也都陸續登上城牆協助防守,但其中大部分人根本熬不過一炷香時間就喪生!


    但即便如此也無人退縮。


    在這片戰場上沒有貪生怕死之輩!


    都是為了信念而死戰的猛士!


    就在攻防戰激烈之際,孫軍後方的陣型忽然產生一陣騷擾,正是黃忠所帶領的那兩百先登營死士!


    “殺!!”


    黃忠眼神淩厲,縱然麵前是數十倍於己方的敵軍,卻依然沒有半點畏懼。


    他挑選了一處孫軍兵力薄弱的地方,就帶著兩百先登營直接殺入了敵陣當中,氣勢驚人!


    今日所有人都是抱著死誌而出。


    此去,即便無前又如何!


    黃忠的兵馬不多,但出現得實在是太突然了,而且先登營的戰鬥力驚人,裝備什麽的俱是精銳中的精銳。


    他們從後方突然殺至瞬間造成了不少殺傷。


    尤其是衝在最前方的黃忠,他一把長柄大刀在手,於戰場之上縱橫睥睨,砍死一名又一名敵軍!


    黃忠的武力是得到呂布認可的,他在戰場上的統治力不遜色於呂布多少,領兵所至之處血流成河,見不到一個活著的敵人,隻剩下遍地屍體!


    兩百先登直奔帥旗而去!


    而孫權也注意到了這突如其來的兵馬,驚愕無比道:“哪來的敵軍?他們瘋了嗎?”


    雖然不知這支敵軍從哪裏衝出來的,但看上去隻有區區幾百人,居然就敢對他的大軍發起衝擊?


    不過當他看見黃忠這群人在後方軍陣中肆意衝殺、無人可當後,眉頭頓時皺了起來,下令道:“公奕,你去解決這股兵馬!”


    “諾!”


    蔣欽抱拳領命,點其一千人前去迎戰黃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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