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化郡,雲浮城郊外。


    此刻,朝廷大軍已經嚴陣以待,陳兵數萬,密切注意著對麵義軍的動靜。


    而身為央州三軍大元帥的袁成煥,此刻也是將大營搬到了雲浮城。


    他這樣做身先士卒,出現在第一線,既是為了穩定早已渙散的軍心,更是為了以防萬一。


    現如今,事態已經變得愈發的緊張,然而他從斥候口中得到的消息卻是林仲雲仍然按兵不動。


    這一切實在是太過詭異了,難道林仲雲會眼睜睜的等著他們集結完畢圍攻他們嗎?


    他林仲雲當真有那樣的底氣嗎?


    事實上,直到現在他都沒想通林仲雲之所以按兵不動的底氣究竟在哪裏?難不成林仲雲還有不為人知的底牌不成?


    要知道,這幾天為了提防義軍隨時可能會到的突襲,他這幾天是夜不能寐,輾轉反側,甚至是晚上都不敢睡的太死,為的就是第一時間能做出應對。


    然而一連幾天,都是風平浪靜的,這實在是太不尋常了。


    隻要他親自抵達這裏,他方才放心。


    就在這個時候,大帳外傳來了爭吵的聲音,“你們讓我進去,我有緊急情報報告給大帥。”


    門外的守衛冷聲叱喝道:“大膽,如今大帥正在休息,任何人不得打擾。”


    已經好幾天沒有睡好覺的袁成煥,被這吵鬧的聲音攪得有些頭痛,伏在木案上,無奈揮揮手,道:“算了,讓他進來。”


    很快,大帳掀開。


    一臉焦急的斥候走了進來,他上氣不接下氣,臉上堆滿汗滴,很顯然是一得知這個消息便馬不停蹄的前來稟報。


    待那斥候氣息平複之後,袁成煥這才發問:“說吧,你口中的緊急軍情究竟是什麽?”


    “啟稟大帥!”


    那斥候不敢有絲毫猶豫,當即將剛才觀察到有義軍有一大隊兵馬離開的消息講了出來。


    “一大隊兵馬此時離開?”


    這個消息讓袁成煥心中驀然一緊,臉上的神色也變得陰沉起來,心中十分不解。


    他剛才還在想林仲雲沒有動作的底氣究竟是什麽,現在就得到兵馬離開的消息。


    隻是在這個時候,林仲雲非但不往這裏調兵,還往外麵派兵,他腦子究竟想的是什麽?


    這個時候,即便是袁成煥也看不穿林仲雲這樣做的意圖了。


    他皺著眉頭,臉上的陰沉之色愈發濃厚,語氣也變得冷森起來,“他們究竟有多少人?方向是哪裏?”


    一連串的追問,讓斥候好不容易平複下的心情頓時變得緊張起來,連忙顫巍巍的回答道:“啟稟大帥,趁著夜色,我們估摸了差不多,隻有一萬人左右。


    至於他們的方向的話,看樣子像是往嘉陵郡去的。”


    “嘉陵郡?”


    斥候的回答讓袁成煥眉頭皺的更深,心中的疑惑也加劇了幾分。


    嘉陵郡,


    嘉陵郡,


    這個時候林仲雲派兵去嘉陵郡幹什麽?


    難不成他們知道自己繼續拖下去隻有死路一條,所以想退守嘉陵郡?


    然而真的是這樣的話,那應當先是義軍為首的林仲雲率先撤離才是,到哪裏有身為將領先逃的說法?


    況且按照林仲雲的性格真的會退兵嗎?


    想到這裏,他也就將這個想法在腦海中否定,口中不斷呢喃著‘嘉陵郡’的名字。


    “將軍,將軍……?”


    看到袁成煥雙手負後,在大帳內來回徘徊,一副猶猶豫豫的模樣,斥候輕喚幾聲沒有回應之後,也隻得在一旁幹等著。


    然而就在這時,袁成煥的腦海中閃過一絲靈光,猜到了某種可能。


    “對了,楚雲的那邊戰況如何?最近有沒有他們的消息?”袁成煥問向一旁的副將。


    副將立即上前,拱手說道:“啟稟將軍,楚雲將軍之前來信,說他們已經從安山郡撤出了,正按照大人的旨意回援,給義軍來個前後夾擊。”


    這就對了!


    激動的袁成煥,拍案而起,看向副將追問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安山郡與嘉陵郡是在同一個方向對吧。”


    副將點點頭,回答道:“將軍所言不錯,我便是安山郡人,從嘉陵郡趕往安山郡的話,時間上是最快的。”


    “那將軍的意思是,這批人馬就是義軍想要針對楚雲將軍的?如此的話,那楚雲將軍的處境就岌岌可危了。”


    “不錯,目前也就隻有這一個可能。”


    袁成煥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沉聲說道:“如果換做是我的話,我肯定也會選擇這樣做。


    現如今楚雲手底下的人剛打了敗仗,戰意本就不高,這一萬的人馬足以對付楚雲了。”


    副將頓時明白一切,萬分心焦的說道:“那將軍,我們要不要派援兵,要是楚將軍萬一有個閃失,那我們圍殲的計劃可就徹底泡湯了。”


    “所以說嘛,這個林仲雲也是個難對付的人。”


    對於副將的想法,袁成煥也是點了點頭,讚同道:“對於我們而言,楚雲那邊絕不能有事。”


    對於他而言,楚雲不僅僅是大乾如今為數不多的能挑起大梁來的將軍,更是他現在唯一一個可以值得信任的盟友。


    在這朝廷派出的援兵中,也就隻有楚雲和他對皇帝忠心耿耿的,如果楚雲一死那他的左膀右臂可就沒了。


    想到這裏,他也是沒有絲毫猶豫,對著一旁的副將,道:“傳信給費君正,他不正是在義軍後方遊說其他州郡的將軍嗎?想必距離安山郡不遠。


    讓他們現在立刻帶著人去支援楚雲,這圍殲義軍的一環絕不能少了他。”


    副將深知此事的重要性,當即不敢猶豫下去做事。


    待所有人走後,袁成煥的表情也變得更為深沉。


    事實上,麵對這樣的情況他還有一個選擇,那就是趁著義軍如今兵力空虛主動出擊,挫挫義軍的銳氣。


    然而,現在他卻是有些投鼠忌器不能這樣做。


    因為現在的大乾再也經不起一點折騰,它所需要的是一戰定乾坤,是一場巨大無比的勝利。


    他固然可以主動出擊,成功了倒還好的確挫敗了長久以來的銳氣,但萬一失敗了呢?


    原本大家就人心惶惶,此時戰敗無疑是雪上加霜,讓那些還處於搖擺不定的人徹底倒向義軍那邊,那個時候才是真正的山窮水盡。


    軍心一旦渙散,要想再凝聚起來可就是比登天還難。


    所以說,無論是大乾還是他都不能夠再冒這樣大的風險。


    ……


    三日後。


    安山郡邊緣,殘陽如血,映照著楚雲和他那一眾殘兵遊勇的疲憊身影。臨河而駐,他們不得不在此短暫停留,以恢複一些體力。


    “傳令,讓大家原地休整,半刻鍾後我們再出發,邁過那條河我們就算是出了安山郡地界,也算是暫時安全了。”楚雲聲嘶力竭地命令道。


    他回頭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後的這些人,一個個狼狽不堪,衣衫襤褸,臉上滿是塵土和汗水,神情疲憊至極。許多人一倒地便直接癱軟下來,仿佛連動指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一幕讓楚雲心中頓時泛起無邊苦澀,五味雜陳。他們曾經是威風凜凜的朝廷大軍,如今卻落得如此下場,令人唏噓不已。


    何故至此?


    任誰能想到,他商楚卿弟子居然也會有這樣虎落平陽的一天?


    事實上,他們現在空有一個朝廷大軍的名號,但在安山郡地界與過街老鼠根本沒什麽兩樣。


    曾經他們最瞧不起的義軍,現如今卻是反過來追的他們滿山遍野,疲憊不堪。


    一連幾日,安山郡的義軍整補歸來,一直窮追不舍,誓要將他們斬草除根。他們就像喪家之犬,在荒野和密林間不停地奔逃。


    這幾天,他們都沒睡過幾個好覺,不是在逃亡的路上,就是在馬上逃亡的路上。


    “可惡!”楚雲憤怒地一拳打在一旁的枯樹上,驚得落葉簌簌作響。


    可是,就算是這微小的聲響,也讓一些人本能地拾起武器,警惕地環視四周。這幾日的逃亡已經讓他們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可想而知,他們這幾日過的是什麽日子。


    此時,楚雲的心中充滿了無奈與憤懣。


    原本,這次率軍攻打安山郡本來是萬無一失之事,他本以為這是他龍飛齊天之日,並且還能為商楚卿證明。


    可現如今,別是封王拜相了,就連能否安全的回去都不一定了。


    他知道,一連幾日的逃亡,已經讓這些新兵無論是體力還是意誌力都已經到達了極限。


    如果他們還不能擺脫義軍的追捕,且不說義軍有沒有追到,隻怕這些人就會因承受不住這樣的壓力從而產生兵變。


    不過好在,就在幾日前,他們已碰上了費君正派來的斥候,隻要他們越過這條河,與費君正的大軍匯合,也算是暫時脫離危險了。


    想到這裏,他看向了一旁的斥候,無奈的低聲下氣道:“敢問費大人真的要到了嗎?”


    換做以前,他是絕對不會這樣低聲下氣對一個斥候這樣說話的,但奈何時不待我。


    那個斥候,當即拍拍胸脯,一臉肯定的說道:“那是自然,費大人已經和我家將軍達成協議,準備前後合計那林仲雲。”


    聽到斥候肯定的回答,楚雲滄桑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難得的笑容。


    這應當算是他這幾天聽到的唯一的好消息了,隻要邁過那條河他們就轉危為安了。


    然而,就在這時。


    後方望風的士兵忽然踉蹌地跑到楚雲麵前,臉上掛著蒼白的神色:“將…將…軍,義軍他們又追上來了,距離我們不過十裏了!”


    聽到這話,楚雲心中一陣凜然,知道時間緊迫,必須馬上行動。


    他硬著疲憊的身體站起,扯開早已嘶啞的嗓子,命令道:“所有人,立刻起身,準備渡河!”


    “隻要渡過眼前這條河,我們就安全了,費大人已經派人來接應我們!”


    聽到楚雲的話,士兵們拖著疲憊的身軀,強忍著身體的痛楚,互相攙扶著站了起來,向著河的對岸走去。


    因為他們知道,隻有渡過那條河,才能獲得一線生機。


    就這樣,在楚雲的帶領下,整支殘兵向著河邊匆匆移動。


    由於已經是冬季,天氣已然冷意逼人。


    這個時間的河水雖不算湍急,但奈何是冰冷刺骨,直讓人下不去腳。


    但在死亡的逼迫下,他們隻能咬緊牙關,邁入冰冷的河水中,向對岸艱難跋涉。


    然而,就在他們馬上要渡過河的時候。


    他們眼中的希望,河的對岸突然傳來一陣轟鳴聲,遠處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大隊騎兵,浩浩蕩蕩。


    而那迎風招展的旌旗上繡的不是大乾字樣,而是一個林字,很顯然他們是義軍的人。


    與此同時,四周的山坡上忽然站滿了人,徹底的包圍了這裏!


    漫山遍野都是義軍的士兵,黑壓壓的一片,仿佛無邊無際,將楚雲一行人圍得水泄不通。


    本就惶恐的官兵,看到這一幕,心中的蒼白更是猶如潮水一般的湧了上來。


    他們麵麵相覷,就連握緊武器的手在顫抖,眼中充滿了迷茫和惶恐。


    “可惡!”


    楚雲看到這一幕,當即心急如焚。


    漫山遍野的士兵,已經足矣將這些新兵嚇破膽,還怎麽打?


    但還未等楚雲多想。


    就在下一刻,一聲聲的歌謠聲便直接響了起來。


    這是這些新兵家鄉的歌謠!


    一瞬間,時間仿佛都在這一刻停了下來。


    楚雲能明顯的感覺到,自己身邊的所有人表情都已經變了。


    連日征戰無果。


    他們本來就已經心神俱疲。


    而且最關鍵的是,對於這些新兵而言,他們來此參戰本來就是因為朝廷逼迫,他們本就不願意離開家鄉!


    如今在這種情況之下,他們豈能不亂??


    楚雲的表情在這一刻瞬間一變,他扭頭看去,想要帶著人撤退,逃亡他處,並不想在聽這些人擾亂軍心。


    隻是當他扭過頭的刹那,映入眼簾的隻有站滿岸邊的追兵。


    這個時候,他們想要在退回去已經不可能。


    前有猛虎,後有惡狼,


    現如今,他們徹底陷入了兩難境地,在這條冰冷的河中進退維穀。


    但那一聲聲的歌謠卻如同魔咒一般。


    始終都回旋在所有人的耳邊,讓那些官兵的表情愈發的動容。


    他們想家了!!!


    在這個時候,為首的李忠武策馬而出,站在岸邊望著眼前的一幕,哈哈大笑。


    如今的楚雲大軍在他眼中已經是囊中之物,翻不起什麽風浪。


    看著狼狽不堪,有些無可奈何的楚雲,他更是揚聲喝道:


    “想想你們的家人,想想伱們受的這些苦難?難道還要為了大乾白白送掉性命不成?武王仁義,憐爾等皆是苦命之人,隻要爾等放下武器投降,皆能繞爾等一命!”


    “呔!!反賊休要妖言惑眾!!!”


    楚雲的眼睛也是在這一刻直接紅了起來,憤怒喝道:“我等既為大乾子民,如今為大乾而戰,決不投降!”


    倘若這個時候,讓李忠武喝散了這些人的軍心,那他可就真的再無翻身之可能。


    他望了望河的對岸,望了望遠方,眼中滿是不甘之色。


    隻要他們在堅持一點,等到援軍趕來,他們就還有救。


    隻是,


    四麵楚歌之下,


    再加上冰冷刺骨的河水,早已讓這些新兵的意誌逐漸消散。


    戰爭的殘酷早已讓他們認清了現實,李忠武的話更是讓他們放棄了抵抗的希望。


    漸漸地,有的人臉上逐漸浮現出動搖和絕望的神色,有人開始放下武器,慢慢向義軍靠近。


    楚雲見狀,心中怒火中燒,


    隻是任憑他何等的怒吼,何等的不甘,


    在這四麵楚歌之下,再也凝聚不起這些人的軍心。


    伴隨著義軍的包圍圈逐漸收緊,他們的希望之光在冰冷的河水中逐漸熄滅。


    而這場四麵楚歌也在漸漸的演變為十麵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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