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昨天到最後他是抱著劉泊岩睡著的，現在渾身酸痛，根本不想起床，嘴裏嘟囔著困。劉泊岩不慣著他，拽起來給他套上衣服，一把塞進衛生間。等一潑涼水激在臉上，林忱才終於清醒過來。回去的路上，林忱還是在車上睡著了，夢裏他想起了小時候的事。他和劉泊岩從出生開始就是鄰居，他們住在同一條巷子裏，小時候林忱從自家院子翻牆過去就能見到劉泊岩。那時候的劉泊岩雖然也是個小不點，但已經長得比他高了，仰著小臉跟他說話，讓他叫自己哥哥，特別神氣地說以後會保護他。因為劉家一直想要女兒卻沒生出來，所以劉泊岩從小待遇一般，基本算是散養。林忱跟他不同，林忱長得白，小時候眼睛又黑又亮，父母都把他當成小姑娘養，因此劉家也格外喜歡他。所以每次林忱去隔壁家的時候，劉泊岩當天的夥食就要比平時好很多，甚至能吃到他最喜歡的雞翅。意識到這點後，他便開始要求林忱每天都去他家，幼兒園時他倆就一起在院子裏蹲螞蟻、摳樹皮；上了小學，便每天一起在電視前等著看動畫片；初中開始家裏不讓看電視了，就湊在一起寫作業——劉泊岩寫，林忱抄。林忱父母工作忙，樂得他天天跑別人家蹭飯，於是一輪又一輪的春夏秋冬，林忱是在劉泊岩那間朝南的小臥室裏慢慢長大的。“醒醒，到了。”車停在林家的院子裏，劉泊岩輕聲叫他醒來。林忱睜開眼，動了動僵硬的身體，打了個哈欠。家裏提前知道他們回來，已經做好午飯，看見車進來院子，林媽走出來指揮劉泊岩倒車，別壓到她養的花。“老媽！”林忱下車就給了她一個大擁抱。林媽摸摸他的頭，嫌棄地說：“你怎麽臉上還有口水印子？”劉泊岩下車，把後備箱裏提前買好的東西拿下來，說：“他睡了一路。”林忱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臉，衝林媽傻笑。“你這孩子，都說了回家別買東西，就是不聽。”林媽讓林忱不要當大少爺，幫劉泊岩把東西拎進去。林忱抱著一箱水蜜桃，走進客廳，衝正在下棋的林爸劉爸喊了一聲，然後又坐到沙發上，貼著劉媽，獻寶一樣拿出一個最好看的水蜜桃給她。“乖。”劉媽笑眯眯地接過水蜜桃，讓後麵進來的劉泊岩去洗。劉泊岩洗了幾個放在桌子上，林忱拿起咬了一口，喊：“好甜！”林媽看不下去了，站在旁邊念叨他：“你怎麽一天不是睡就是吃？你看看小岩，開車過來那麽辛苦，進門後也沒閑著，就你眼裏一點活沒有，進門就找最舒服的地方窩著！”林忱沒吭聲，劉媽為他解圍：“小忱還是個孩子，用他幹什麽活？岩岩多幹一點也正常。”“小岩也就比他大幾個月。”“哎呀，男孩子嘛，多幹一點活累不著。岩岩，洗完桃別閑著，把廚房裏的菜端出來，準備開飯了。”劉泊岩點點頭，進廚房把提前做好的菜端出來，灶上還熱著排骨湯。林忱今天心情好，吃得也多，喝了兩碗排骨湯後，劉泊岩不讓他再去盛了。“緩一緩，等下該覺得撐了。”劉泊岩說。林忱聽話地放下碗，充當著陪聊，桌上誰說話他都能接下一句，什麽話題他都能順著往下說，忙得他不亦樂乎。吃完飯，劉泊岩去洗碗，林忱被林媽拽著去院子裏澆花。頭頂的太陽並不毒辣，暖洋洋地照射下來，烘得整個院子一片祥和。林忱幾乎有些貪婪地想，如果這樣的生活可以過一輩子就好了。其實一開始他們向家裏出櫃的時候並沒有很順利，不論是林家還是劉家都沒有想到這兩個從小一起玩大的男孩有一天能牽著手說他們在一起了。出櫃的想法是劉泊岩提的，他一向大膽，就像坦白性向一樣，也是他先說的。那天具體是什麽日子，林忱有些記不太得了，隻記得是大二下學期，天氣剛剛變得炎熱。當時最熱門的話題是齊燁的一個狂熱追求者，齊燁的追求者並不少，為什麽獨獨這個追求者能讓全校矚目，一是因為他確實非常狂熱，二則因為他是個男的。那段時間因為他總在男寢樓下唱歌、擺蠟燭、鋪玫瑰花，導致齊燁都不願回宿舍，幹脆在外麵酒店開了個房間睡覺。林忱白天沒課，就跑去酒店找齊燁玩。“你一個人怎麽住這麽大的房間？”林忱第一次見總統套房，在房間裏轉悠了好幾圈才找到床。“住著舒服。”齊燁說。“太奢侈了，竟然還有果盤。”林忱坐在沙發上。齊燁不愛吃水果，讓林忱通通吃掉，吃不完打包帶走也行。林忱掏出遊戲機，投屏在客廳的大電視上，讓齊燁陪他玩。因為劉泊岩不愛玩遊戲，所以從小林忱隻能孤軍奮戰，而且在劉泊岩的嚴格管理下很少能有機會去網吧。但上了大學就不一樣了，別看齊燁是個樣樣都會的學霸，但他竟然和林忱一樣愛打遊戲，林忱第一次去網吧通宵就是被齊燁帶去的。當時劉泊岩在宿舍等林忱回來，等到馬上熄燈了都沒人影，打電話也沒人接。他隻能趁著宿管關門前跑出學校，一邊去林忱可能在的地方找，一邊不斷嚐試打電話。等劉泊岩把學校前後的幾條街都走遍了，林忱才接起電話，用十分開心的語氣說自己在網吧打遊戲。劉泊岩一肚子怨氣沒地方發泄，去網吧逮人，推開包廂就看見齊燁也坐在裏麵。那天晚上因為回不去宿舍，劉泊岩隻能也在網吧裏待了一晚上，第二天天一亮，就拽著林忱走了。林忱頭一次嚐試通宵打遊戲的快樂，食不知髓，簡直欲罷不能。所以盡管劉泊岩再三警告他不許去，也還是偷摸去找齊燁，鬼鬼祟祟的模樣活像是出門去偷情。劉泊岩管不了他，就隻能一次次去網吧抓人，但每次林忱遊戲打得正起興，漸漸不情願聽話了，仗著齊燁在旁邊劉泊岩也不敢打自己，就硬氣地說打完這把再走！劉泊岩隻能站在旁邊等他，等一局遊戲結束，刀起刀落地快速按下關機鍵，連讓林忱賴皮的時間都沒有。最後林忱隻好跟著劉泊岩回學校上課，嘴裏還要嚼著劉泊岩帶給他的零食，鼓著臉回頭跟齊燁揮手說拜拜。在酒店打了一天遊戲，林忱接到劉泊岩的電話，問他在哪。“我跟齊燁一起呢，在他房間打遊戲。”林忱手機放在腿邊，開著公放。劉泊岩沉默了幾秒，才說：“等下回來一起吃飯。”林忱不太想吃，打遊戲正打得起勁：“你自己去吃吧，我今天吃了好多水果，一點都不餓。”“我給你半個小時，在食堂門口等我。”劉泊岩放完狠話就掛斷了電話。林忱有點害怕，決定還是不打遊戲了，回去陪劉泊岩吃飯。齊燁手裏抓著遊戲手柄，笑話他：“你這麽聽他的話？”“不聽不行，他發起火來很可怕。”林忱從小到大已經將服從劉泊岩寫進了血液裏，完全不覺得自己慫，他隻是擅長分析利弊而已。“別回去了，我們今晚可以直接打通關。”齊燁說。這對林忱確實是個極大的誘惑，但在遊戲和劉泊岩之間，他猶豫再三還是選擇了保命。問齊燁要了個袋子，他把沒吃完的水果打包，拎著就跑了。半個小時準時抵達食堂，劉泊岩已經站在那裏等著了，雙手插兜，臉上表情酷得不行。雖然學校裏都說齊燁長得帥，但在林忱看來，劉泊岩一點不比他差。從小到大喜歡劉泊岩的女生也不少，隻不過因為劉泊岩脾氣不太好，表情總是冷冷的，沒人敢跟他搭訕，更別說告白了。林忱隔老遠就跑過去，跳到劉泊岩麵前，把打包來的水果塞到他懷裏，並提示是專門帶給他吃的。劉泊岩看了眼袋子裏的水果，冷笑了下：“這不是你吃剩下的？”林忱搖頭，違心地說：“當然不是。”“哦。”劉泊岩顯然沒信，但沒繼續拆穿，把水果放在書包裏，“走吧，今天帶你去吃火鍋。”如果說林忱最愛的食物要有排名的話，第一一定是火鍋，而且必須要特辣的鍋底，人間美味！但因為他很容易上火，吃完火鍋當晚必拉肚子，第二天嘴邊還要長水泡，所以劉泊岩管著他很少讓他吃，一個月最多吃一次。他興高采烈地跟著劉泊岩去了火鍋店，又興高采烈地吃了特辣鍋，然後腫著嘴聽劉泊岩問他：“你知道最近追齊燁的那個男生嗎？”“當然知道啊。”林忱點頭，他還下樓圍觀過好幾次，並且全方位拍照拍視頻發給齊燁，生怕他看不到。“你能接受這種事情嗎？”劉泊岩問。這還是林忱第一次聽劉泊岩和他聊其他人的八卦，所以很上心，皺著眉頭說：“不能接受。”劉泊岩頓了下：“為什麽？”“他搞得別人好尷尬，而且大庭廣眾告白不是給人施加壓力嗎？你沒看齊燁都不敢回宿舍了。”林忱說著說著，跑了題：“但齊燁那個酒店房間好好哦，我等下吃完火鍋能不能去找他呀，我倆今天晚上就能把遊戲通關了。”“不行。”劉泊岩說。林忱雖然失望，但沒有反抗的意識，隻能點頭說：“好吧。”“如果有男的追你，你能接受嗎？”就在林忱以為這個話題已經結束的時候，劉泊岩又問。“啊？”林忱咬著筷子，一臉為難，“也像追齊燁那樣嗎？那肯定不能接受啊！我要是齊燁，我就從樓上澆一盆水下去，潑死他！”劉泊岩無奈看著他：“如果用其他方式追你呢？不在宿舍樓下蹲你。”“這不好說吧，關鍵我也沒被男人追過...”林忱還是一臉為難。“所以你不反感同性戀？”劉泊岩問。林忱瞪著眼睛，反問他：“我為什麽反感？”“你能接受？”“能啊！”“我也是同性戀。”“哦，”林忱沒什麽反應，過了兩秒才加大嗓門，“啊？？？”劉泊岩就這麽突如其來地坦白了自己的性取向，嚇得林忱魂都快沒了。他想自己認識劉泊岩二十多年，對方竟然瞞著他這麽大一個秘密，這還算好兄弟嗎？他追問劉泊岩什麽時候知道的？又為什麽喜歡男人？是不是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劉泊岩一概沒回答，隻問他以後還會不會跟他做朋友。“當然會！”林忱拍著胸脯保證，“不管你喜歡男人還是女人，就算是喜歡動物我也會跟你做一輩子的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