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住開門按鈕,那人一腳跨進來,跟他說了聲“謝謝”。這人前腳剛進來,前台的工作人員後腳就追了過來:“不好意思先生,這邊是專用電梯。”“啊?”那人麵露詫異,有些尷尬地走出了電梯。電梯門關上前,賀宣聽見工作人員在外麵問那人要去哪一層,那人說去23樓。賀宣家也在23樓,23樓的另一位住戶是向邊庭。這個人的確是去向邊庭家的,乘的是另一部專用電梯,賀宣在樓上又跟他碰到了。賀宣進屋把陽台門打開了,點了根煙走到陽台,才剛吐了口煙,忽然聽到屋外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尖叫,那聲音,很難形容,又渾厚又尖銳的,持續了有幾秒。賀宣一邊吸煙,一邊沉默地望著隔壁陽台,他抽了一會兒,走到客廳把抽了一半的煙摁進煙缸摁滅了。賀宣按響了對門的門鈴。他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薄荷清香,緊接著入眼的是向邊庭有些意外的麵孔。“賀老師?”少年戴了一副銀色的金屬框眼鏡,鏡框很細,冷色調的金屬色把他的臉襯得更白,皮膚是冷白色的,頭發黑得像墨。他的脖子上還纏著蛇,蛇的顏色很接近他的發色。“出什麽事了?”賀宣問他。向邊庭先是愣了愣,然後笑了下:“沒出什麽事,來家裏修電腦的人被我的蛇嚇著了。”說著他還摸了一下peter的尾巴。他剛剛在看書,看著看著就忘了脖子上還掛了條祖宗,直接來開門了,把人家嚇一跳。那大哥應該是真怕蛇,嚇得人都要蹦到天花板上去了,剛才那一聲吼的,差點把他耳朵震聾了。情況跟賀宣猜的差不多。“沒想到把你都驚動了。”向邊庭說。賀宣沒說什麽,他應該是喝酒了,淺褐色的眸子跟蒙了層霧似的,眼神有點迷離,身上有股淡淡的酒味,混合著煙草的味道。他的眉眼很深邃,盯著人看的時候總像是要把人盯穿了,情緒又不達眼底。向邊庭含笑道:“你是不是以為我撞鬼了?”賀宣當然聽得出來那不是向邊庭的聲音,他也大可不必來這一趟,那聲尖叫,不過是個正當又好用的由頭。他點了點頭,說“是”。第8章 眼瞧著中秋快到了,賀宣工作室收到了好多客戶送來的月餅禮盒,有寄來的,也有親自送上門的。程妤把禮盒歸置到一塊兒,堆在了前台後邊的角落,感歎了一句:“這陣仗……這月餅能吃到過年了。”有個客人坐在沙發上喝茶,他是賀宣的老客戶了,找賀宣紋過好幾次身,他翹著二郎腿笑笑:“這陣仗還算小的,你們老板以前過節收到的禮可比這多多了。”程妤也才給賀宣打工半年,她隻知道賀宣以前開過一間規模很大的工作室,後來不知道什麽原因關店了,其他情況不太了解。賀宣從工作間走了出來,招呼那位熟客:“茶喝完沒?喝完可以進來了。”那人混不吝道:“還沒喝完呢我,我能端進來喝麽?”“不能。”紋身的工作間隻許進人,這是規矩,老客戶自然是懂,他笑嘻嘻地把茶放下:“這就來。”賀宣看著他說:“沒喝完你繼續喝。”“不浪費賀老板寶貴的時間了。”程妤問賀宣:“老板,這些月餅怎麽弄呢?我叫個貨拉拉給你搬回家去?”賀宣掃了一眼堆在角落的月餅禮盒,問:“你家裏有人愛吃月餅嗎?”程妤愣了愣。“有的話你帶回去吧。”程妤笑了一下:“這都是客戶送你的,我哪能拿啊。”“不拿放在這也沒人吃。”程妤本人就挺愛吃月餅的,家裏長輩也愛吃,她是個爽快人,猶豫了一會兒也就不再推辭了:“那我就不客氣啦?”賀宣點了點頭:“全帶走吧。”剛才那客人開玩笑道:“你怎麽不給我留兩盒,我也愛吃呢。我看那些月餅都是些高檔貨,味道應該蠻不錯的。”賀宣也開玩笑:“跟我的助理商量去吧,現在那些月餅是她的了。”客人看了一眼程妤,對她說:“你們老板這是給你拉仇恨呢。”程妤笑著說:“拉就拉吧,反正那些月餅現在歸我支配了,你隨便拿,全拿走都行。是吧,老板?”賀宣配合著點了點頭,客人笑著走進了工作間:“你哪找的得力助手這麽會說話。”賀宣囑咐程妤:“以後再有客戶送禮,直接拒了。”這話賀宣以前就叮囑過了,程妤也不是沒照做過,但沒啥用,她笑得無奈:“拒絕也沒用呀老板,還是有人照送不誤,這個拒絕了,那個又來了。”客人在後麵拍了拍他的肩:“這事兒你得認命,客戶又不是隻有固定的那幾個。那句話怎麽說來著,鐵打的賀總,流水的客人,順其自然,順其自然。”過幾天就是中秋,向邊庭在姥姥家陪她老人家做月餅,他姥姥以前不愛下廚房,退休了以後才開始喜歡折騰這些甜品糕點的,而且越做花樣越多,難度也越來越高。做個曲奇向邊庭尚且可以獨自駕馭,做月餅難度就太大了,在吳阿姨的幫助下,才勉勉強強做出幾個像模像樣的來。“寶兒。”姥姥在一旁叫他。向邊庭抬了下頭:“怎麽了?”“一會兒回去的時候帶一盒月餅給你鄰居。之前人家幫你撿了蛇,這快中秋了,理應跟人家表示一下。”姥姥說,“咱這禮數得到位。”向邊庭點了點頭:“行。”他刷著蛋液不由得笑了一聲,心想再送個幾次,人家都該懷疑他家裏是賣甜品的了。向邊庭沒留在姥姥家吃晚飯,三點多就回家了,坐地鐵回去的。地鐵上人很多,他拎著一小盒月餅坐在位置上,身前站滿了人。有個看起來跟他年紀差不多的女生站在他正前方,身材挺瘦小的,長得很白淨,背著挎包,身子側對著他,身後挨著一個瘦脫相的男人,那男的看起來年紀不大,穿得像個街頭混混。他一個勁兒往女生身上靠,女生一個勁兒往前躲。向邊庭低頭回了條消息,再抬眼時那男的已經貼到女生身上了。女生低著頭,臉很紅,眉頭擰成了麻花,感覺快哭了。向邊庭把手機放進口袋,站了起來,把月餅盒擱在位置上占著座,看著那女生說:“你坐這來。”女生抬頭看了他一眼,有點沒反應過來。向邊庭朝座位上偏了偏頭,示意她:“坐吧。”女生愣了一秒,如蒙大赦,紅著眼睛嗯了一聲,非常小聲地說了句“謝謝”,她的聲音聽起來也是弱不禁風的。向邊庭抬手拉了一把拉手,站到了女生剛才的位置。女生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月餅,小聲說:“我幫你拿著吧。”向邊庭說:“不用了,我能拿。”後麵那男的小聲罵了句“傻逼”,向邊庭沒搭理他。向邊庭跟那男的是在同一站下的,他走出車廂沒多久,肩膀就被人從後麵狠狠地撞了一下,手裏的月餅沒拿穩,掉地上了。他抬頭看了眼,撞他的人就是剛才那個猥瑣男,也不知道這男的是本來就在這一站下,還是跟著他下地鐵的。向邊庭彎腰去撿地上的月餅盒,餘光瞥見那個猥瑣男又折了回來,他還沒直起身子,隻見對方幾步走到他麵前抬起腳踹了過來。向邊庭側過身子躲了一下,壓低重心蹲了下來,在那人落腳之際抓住他的褲腳,用力一拽,往後一扯,把他拽倒在了地上。猥瑣男重重地摔在地上,疼得哀嚎了一聲。向邊庭拽他的時候手背不小心撞到了地上的金屬盲道,猛地一疼,他皺眉看了眼手背,上麵蹭破了層皮。向邊庭把衛衣帽子扣上,脫下書包走到猥瑣男身旁,不等他起身,就用書包往他臉上狠狠一砸,然後半蹲了下來,把書包死死壓在他臉上,猥瑣男“唔唔”兩聲,撲棱著兩條胳膊掙紮著,這邊的動靜吸引了不少來往行人的目光,引起了一陣騷動。“這幹嘛呢?”“怎麽了怎麽了?”“打架了?”“躺地上那人先動的手,我剛看到了,他想踹人家呢,被人反手壓了。”“……”向邊庭拿書包壓著這人,不想多說廢話,這樣下去圍觀的人隻會越來越多,被拍了視頻發到網上去都有可能。“再犯賤我讓你橫著出地鐵站。”向邊庭說完話拿開了書包,沒什麽表情地盯著這人。猥瑣男臉上被壓出了紅印,表情又懵又怒,回瞪著他。向邊庭的眼神很冷很平靜,擺明了他說的這話不是開玩笑,猥瑣男瞪了半天,到底也沒敢說什麽。向邊庭沒再跟這人廢什麽話,拿上月餅,背上書包走了。這是他頭一次這麽正兒八經地生氣,也是頭一次跟人發火,都氣到放狠話了。不過其實也不算是放狠話,那人再欠一下他可能真的就動手了。他去衛生間洗了洗手,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眉心一點點舒展開來。手背蹭破好大一塊皮,都流血了,他伸到水龍頭底下衝了衝,拿紙巾稍微擦了一下。之前白欽提議中秋聚餐給賀宣慶賀喬遷,因為有幾個人中秋當天家裏有飯局,就把日子提前了,提到了今天。賀宣今天回家回得早,打算先洗個澡,本來他是打算在外麵訂個餐廳的,洗澡前把餐廳的定位發在了微信群,結果洗完澡,拿起手機就看到那幫人在群裏嚷著要來他家吃火鍋。一幫人在群裏達成了共識,喬遷飯當然要在新居享用,他們提供食材,賀老板提供酒水。賀宣從酒櫃裏拿出了些好酒,聽到門外有人按門鈴,外人進小區大樓要刷臉,蕭易陽和白欽的人臉早就錄入係統了,他們不需要賀宣開門就能直接上來,賀宣以為是他倆提早來了,打開門卻看到外麵站的是向邊庭。向邊庭望著賀宣一愣。賀宣穿著淺灰色的浴袍,頭發濕漉漉的,胸口露了好大一片,他下意識垂下眼睛,有點不知道該往哪兒看了。賀宣沉默地注視著他,直到他抬起眼來。“怎麽了?”賀宣問。向邊庭把手裏的月餅遞了過來:“快中秋了,給你送月餅。”小小的一盒,也沒過度包裝,看起來不像是買的。“是我自己做的,賣相一般,你別嫌棄。”賀宣看著他:“你很喜歡做甜品?”結合上次送的曲奇,賀宣會這麽問也不奇怪,向邊庭笑了下,坦誠道:“不喜歡,我手殘。我姥姥愛做,我給她打打下手。”賀宣接過月餅:“謝謝”他一頓,看著向邊庭的手背,“手怎麽了?”向邊庭看了看自己的手,血已經凝固了,除了那道最深最大的擦傷,指骨周圍還滲著一道道血絲。“沒事,不小心蹭的。”“家裏有碘伏嗎?”賀宣問。“……沒有。”“進來吧,處理一下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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