紋身室傳來“嗡嗡”的聲響,林羽赫走到門口看了一眼,輕輕叫了一聲:“賀老師。”賀宣抬了下頭。“能進來麽?”林羽赫問。賀宣點了點頭,垂下眼睛繼續手裏的動作。向邊庭剛才沒在門口站著,賀宣沒看見他,林羽赫進了屋裏,他才走到門口。紋身室的工作氛圍很安靜,賀宣幹活不愛說話,屋子裏隻有紋身機震動的“嗡嗡”聲。林羽赫進去後都不敢大喘氣,走路都是輕手輕腳的。客人坐在賀宣麵前,一條胳膊搭在皮質的墊桌上,擋住了賀宣半個身子。賀宣轉身換針頭的時候才發現門外站著的向邊庭,他盯著門口,忽然開口說話了:“怎麽他到哪兒你都跟著。”向邊庭愣了一下,一瞬間沒反應過來。客人回頭看了一眼。賀宣開始工作前都會提前跟客人說紋身的時候不要跟他說話,所以這個客人全程一直都很安靜,這會兒聽到賀宣開口說話,終於是憋不住了:“怎麽來了倆小帥哥?”這人穿著裙子,留著長發,臉上甚至還化著妝,剛才看背影向邊庭還以為他是個女的,沒想到一開口嗓音這麽粗獷。不過仔細看這人的五官的確是偏男性化的,肩膀也比較寬,最明顯的男性特征就是脖子那兒凸出的喉結。看背影可能會看錯,但看正臉很容易就能看出來這是個男人。林羽赫也被對方這粗獷的煙嗓嚇了一跳,他往那人臉上瞅了一眼。客人看了賀宣一眼:“賀老師你都說話了,我也能說話了吧。”“沒人攔著你說。”“還沒人攔著,剛才是誰說不要跟你說話的,你這一聲令下,差點沒把我憋死。”賀宣低著頭換針頭,難得在工作的時候說這麽多話:“讓你別跟我說話,不是不讓你說話,你可以自言自語。”客人嗤笑一聲:“神經病嗎我,還自言自語。”他動了動胳膊,“終於能緩會兒了,快收尾了吧?”“嗯。”賀宣抬頭看了眼向邊庭,老站在門口挺尷尬的,向邊庭走了進去。客人抬頭看著旁邊的林羽赫:“來者何人啊,賀老師徒弟?還是監工啊?”林羽赫笑了聲:“我就是一圍觀路人,來瞅瞅賀老師的工作過程。”向邊庭往那人胳膊上看了一眼,上麵紋了兩隻黑紅色的水墨蝴蝶,紋在小臂內側,蝴蝶一上一下,一大一小,側身飛舞,占據了整條小臂。蝴蝶中心是顏色最深的黑色,色墨由中心一點點往外暈染成了深紅色。可能這就是大神級別的水平吧,隻是兩隻蝴蝶都紋得這麽有味兒,隻看一眼,向邊庭就感受到了撲麵而來的自由感和肆意氣。向邊庭定睛看了一會兒,忽然發現這人的小臂上全是一道道疤痕,就藏在那兩隻蝴蝶底下。蝴蝶中心處最深的黑色似乎是一道最深的疤痕,因為那一塊有點微微凸起來了。這些疤痕都像是用刀劃出來的,一道一道橫在皮膚上。他的手腕上也有不少這樣的傷痕,也被蝴蝶遮擋住了,要仔細看才能看出來。“好看嗎?”客人忽然笑著問他。向邊庭回過神來,點了點頭。“哎……”客人歎息一聲,“賀老師就是牛逼啊,這麽俗的元素給我整這麽好看,早兩年來找他紋就好了,我肯定舍不得往我這胳膊上劃拉。”賀宣還在調色,有抬眼的工夫視線就落在向邊庭身上,終於兩人的視線撞上了。賀宣眼神往林羽赫那兒掠了一下,問向邊庭:“陪他過來的?”“……嗯。”賀宣看著他的眼睛:“關係這麽好嗎,去哪都陪著。”第32章 賀宣語氣隨意, 聽起來就是一句隨口一說的話,林羽赫平時挺敏感的一個人這會兒也吃了直男的虧,一點沒聽出來賀宣的話裏有什麽別的意思。他是直男腦, 向邊庭不是, 不至於遲鈍到那份上。向邊庭一時間沒接話, 林羽赫替他接了:“那是,關係就是這麽好。”“也沒有去哪都陪著。”向邊庭說, “廁所他還是能一個人去的。”“操。”林羽赫樂了,聽出來向邊庭這是在調侃他呢,調侃他去哪兒都要人陪。他指了指向邊庭:“等著吧, 明天就拉著你一起去上廁所。”賀宣也聽出向邊庭話裏的調侃, 嘴裏溢出一聲輕而短促的笑。有些情緒是不需要解釋的, 因為本身就沒有由頭。比如占有欲這種情緒, 可以歸結為本能。客人坐那兒笑了一聲,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再一塊兒牽個手,回頭率肯定高。”“那就不是回頭率高不高的問題了, 我肯定第二天就被掛貼吧首頁了。”林羽赫笑著說,“學校暗戀他的那幫女生不得集體聲討我啊。”客人抬頭看了看向邊庭的模樣,點點頭:“看起來確實有這個隱患。”“不是看起來, 是肯定。”林羽赫說著搭了一下向邊庭的肩,“這可是我們係的係草, 說校草那也是擔得起的。”向邊庭瞥了他一眼:“誰給我封的?你給我封的?”“這還用封嗎,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實嗎。”賀宣換好針頭準備繼續打霧了, 紋身機又“嗡嗡”地響了起來, 林羽赫適時地閉上了嘴, 紋身室頓時安靜了。賀宣不是非得在安靜的工作環境中才能專心幹活, 他隻是不喜歡紋身的時候有人跟他說話。他低著頭打霧, 說了一句:“你們聊你們的。”林羽赫盯著他打霧的那塊皮膚,擰著眉問客人:“疼嗎?”“我不疼。每個人的痛感不一樣。”客人問他,“你也要紋身?”“啊。”“怕疼?”“那肯定是有點怕的啊。”“沒事兒,疼一會兒你就適應了。”林羽赫聽這紋身機的嗡嗡聲還是不由得心顫:“適應不了吧……這聲音聽得我心抖。”客人淡然一笑:“適應不了就疼著唄。”賀宣坐在那兒往蝴蝶的邊沿上戳色料,隻是略微低著頭,眼睛就被濃密的睫毛完全遮擋住了。他給人紋身時的狀態跟彈鋼琴的時候很像,都很沉浸,很自在。賀宣忽然抬了下眼皮,朝旁邊側了側臉:“那邊有椅子,別老站著。”林羽赫立馬拉了兩張椅子過來。賀宣這幾分鍾說的話比剛才幾小時加起來的都多,客人看出了點貓膩,笑著說:“你倆怎麽不早點來,我還能聽賀老師多說幾句話。”林羽赫也注意到了這人胳膊上的疤痕,心下感歎賀宣這本事是真牛,這麽多道明顯的傷痕他愣是看了好幾眼才瞧出來。向邊庭又看了一眼這人手臂上的紋身這兩隻蝴蝶紋得真的很傳神,不是那種寫實的畫風,顏色漸變的層次自然又飄逸,像是從最深的那道傷口中飛出了兩隻蝴蝶。賀宣沒多久就收尾了,剛抹掉客人胳膊上的清潔液,程妤就拿著相機進來了,笑眯眯地問:“我拍張照,行不?”客人胳膊一伸:“拍吧。”“謝謝啦。”程妤讓客人站到了光線比較好的位置,找好角度拍了幾張照。拍完照後賀宣扯了一段保鮮膜包在了他小臂上:“回去之後忌口,最好別吃辛辣的東西,也別喝酒。”客人點頭應著:“保鮮膜什麽時候能摘?”“兩三個小時,揭了之後用清水洗一下就行,別抹其他東西。”“行的,辛苦了,賀老師。”客人抬了抬胳膊稍微活動了一下,“胳膊都快僵了。”林羽赫笑道:“你不是不怕疼麽。”客人笑了笑:“我這是累的,不是疼的。”他穿著高跟鞋,站起來跟向邊庭差不多高。雖然嗓音有些粗啞,但這人的長相是偏俊朗型的,三十出頭歲的模樣,化妝不突兀,骨架也沒一般男生大,一身女性裝扮並不違和。向邊庭和林羽赫走去了外麵,客人在屋裏跟賀宣說話。“謝了,賀老師。”客人衝賀宣笑了笑,“說再多都是虛的,隻能說效果太好了。”“你覺得行就行。”他低頭看了看胳膊上的蝴蝶:“這個設計理念我也很喜歡……希望我能從痛苦中飛出來吧。”賀宣小外甥還坐在沙發那兒拚樂高,他們進去這麽久,他已經拚了不少。林羽赫笑著說:“厲害啊,拚得還挺快。”小孩兒一臉茫然地盯著他。賀宣和客人從屋裏出來了,小外甥看見他立馬放下手裏的零件跑了過去,仰頭對他說了幾句俄語。林羽赫轉頭問向邊庭:“他這說的是俄語嗎?”向邊庭點了點頭。“賀老師是中俄混血啊?”向邊庭又點了點頭。“混得還真帥啊。”林羽赫說,“感覺比那些純白人帥多了。”那位客人臨走前還過來打了聲招呼,看起來很自信明媚的一個人,向邊庭實在無法想象這樣的人會在自己身上留下這麽多道傷口。等人走後,林羽赫才小聲對向邊庭說:“我感覺他穿女裝完全沒有違和感,這咋回事,看著還挺順眼的。”向邊庭笑了聲:“因為你心理上能接受,而且人家穿得本來就挺好看的。”向邊庭看到賀宣摟著他小外甥的後腦勺,帶他往衛生間的方向走。他的手掌幾乎兜住了小孩兒的整個腦袋。“他這是特殊愛好麽?還是要參加化妝舞會啊。”“應該沒人會剛紋完身去參加化妝舞會吧。”向邊庭說。“感覺他看著還挺開朗的,怎麽會……割腕啊。”林羽赫聲音很輕。賀宣帶他小外甥從衛生間裏走了出來,從櫃台抽了張紙給他擦了擦手上的水,林羽赫忽然笑得一臉慈祥:“賀老師帶娃還挺萌的哈。”賀宣給小外甥擦完手,下一秒就把小孩兒抱了起來,直接抱著他外甥走到了沙發這兒,把小孩兒往沙發上一放。“舅舅,你好了嗎?陪我玩可以嗎?”小外甥仰著頭問他。“你自己玩。”小外甥噘了噘嘴,他在別人麵前挺高冷的,在賀宣麵前會撒嬌。賀宣不跟他玩,他就一個人默默挪到了一邊,小大人似的,雙手抱胸坐在沙發角落裏,一臉深沉。向邊庭忍不住笑了一聲,林羽赫也笑了:“他這是怎麽了,賀老師?”“跟我生氣了。”賀宣捏了捏他外甥的臉蛋,轉頭問林羽赫:“想約個什麽樣的圖?”話題轉得太快,林羽赫差點沒反應過來:“有鯨魚和星空這兩個元素就好了,我想要那種自由自在的感覺,不受拘束的那種,風格的話最好是偏小清新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