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們順利地通過大門,穿過管狀通道:同時也依規定接受金屬探測器的檢查,結果沒問題,來到入口大廳時正好是五點半。說好相約在入口大廳,但這裏沒椅子坐可就比較累人了。本莊伽耶這時應該在聖洞為荒木他們導覽吧!如果是的話,不妨過去看一看那邊的情況,大概不至於會挨人罵!雖然是擅自做出的判斷,卻也沒人提出異議。


    像公家單位一樣,一到五點就全都停止工作,館內顯得靜悄悄的,長廊下亦無人影。這是好事,我們一行人如入無人之境地一路暢通,甚至還邊走邊觀賞窗外的繡球花呢!


    「江神,你真的還要留在〈城堡〉裏嗎?」像是想到什麽的麻裏亞問道,「連聖洞都看過了。這樣還不夠?跟我們一起回去吧!間諜之疑已厘清,萬一發生了什麽狀況可別後悔。可不可以聽我這可愛的學妹一次忠告?」


    部長聽了之後,沉穩地提出說明。


    「我隻想再多留下來一、兩天,難得協會將我奉為上賓,沒道理不利用這個機會吧?如果還有什麽沒查清楚或疏忽的地方,重新再來的話會更耗費精神,而且還得花錢。」


    「再多留一、兩天……還有什麽事嗎?」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為何會這麽問?」


    「我們提出說要麵會江神學長時,由良小姐就說:『再過三天修行就結束了。』而且還藉此要打發我們,但聽起來好像在爭取時間。我在想,會不會是三天之後要舉行什麽秘密儀式之類的。」


    「沒聽過有這類的事,他們可能隻是單純不讓我出麵,而你懷疑的事情我倒是沒看出什麽征兆或線索。會不會是要調查我底細所需的時間?」


    「要不就是我太多慮了。」


    聽著兩人一來一往的,織田喊了一聲「喂」,同時指向窗戶。一看,發現荒木就站在繡球花叢旁。因為四目相望,所以織田就越過窗戶攀談。


    「你在那個地方做什麽?我以為你和椿先生在一起呢!」


    對方好像都聽到了,隻見他刻意來到窗邊回答。


    「椿先生也在,隻是去上洗手間了。本來是由本莊小姐接待我們,但好像突然有急事,就要我們待在院子裏,她自己便走開了,所以我們就在這裏閑晃。」


    「要怎麽走到院子去?」


    「朝東方沿著走廊較遠處有個出口。那麽各位在做什麽?」


    「我們也在等本莊小姐。」


    「這樣的話,那也過來這裏好了。」


    於是我們往庭院走去。東側走廊較遠處的出口其實是一扇公務門。經過左手邊通往聖洞的走道,又經過一間像是倉庫的房間,然後來到機械室前方時,聽見身後有人在叫喚,是椿先生。他就在走道轉角的洗手間前,露出一臉微笑。


    「又見麵了!荒木先生在院子裏,各位知道嗎?從那邊可以出去。」


    站在出口前回頭看,可以看到有座電梯,應該是升上東塔的。


    那位幽浮迷在院子裏閑得慌,對於等待指定參訪的時間到來,似乎稍顯不滿。嘴裏低聲念道:「時間還沒到嗎?」


    「那麽期待能參觀聖洞嗎?」織田說道,「我的建議是別太期待了,那不過是個山洞,而且還不準拍攝。」


    「這我知道,但畢竟難得一見,所以很想盡早見到。結果卻要我們在這裏等,很擔心是否會改變主意不讓我們進去了。」


    在矮木叢的另一側可以看到公務門與警衛室,警衛室旁設了一處蓋有頂棚的停車場,幾輛四門轎車、小型巴士和機車就並排停在裏麵。警衛室裏雖然有警衛人員,但對我們似乎不在意。順著我們視線望過去的荒木,這時很自在地吹起了口哨。


    「那是人類協會的捐贈車嗎?」


    織田也注意到了,「是yamaha的srx400,是完整改造版,真想也有一輛!荒木先生騎的是tzr吧?不過,那價錢可不是我負擔得起的!」


    「如果你覺得被操得很慘的中古車也行的話,可以找我談談。我那台賽車複製版也不錯,但我想換換美國車,正考慮買部哈雷機車來騎騎。」


    博多的自由人[注],最愛的是幽浮,接著是重型機車。織田正想告知,即使是二手車他也無力負擔時,本莊小姐出現了。她先是向椿先生與荒木致歉,然後朝我們點頭微笑。


    [注:博多的自由人,指來自福岡一帶,不受約束而隨自己意願生活的人。]


    「就在那個方向,我們先參觀聖洞好了——江神先生,你們打算怎麽樣?」


    部長以先前已參觀過為由婉謝了聖洞之旅,但我很想看看荒木入洞時會有何反應,所以表示我想跟進去。望月笑著對我說:「還真著迷呀!」


    「那麽有棲川先生就一起來好了,其他人請在庭院裏等候,我們參觀完了立刻回來。」


    前往聖洞中途,荒木立刻提出幾個關於培利帕利的問題,本莊在回答時,不住地點頭。至於椿先生,仿佛到了別人家中到處都覺得珍奇,兩眼不停地仔細瞧,對於本莊與荒木的對話似乎當成耳邊風。


    「剛才發生了什麽急事?」


    我在對話之中找到間隙提出問題,一聽到我的提問,她臉上立刻浮現微微的陰影。那表情似乎是說,不關你的事吧?又沒要你等。不過,本莊倒是真的回答了。


    「原本明天要投宿的會員臨時改變行程,所以我去接電話回覆,事出緊急實在是很抱歉!」


    「那今天搭巴士來的客人呢?」


    「沒有人了,今天住宿的訪客就隻有江神先生。」


    不隻是貴賓室,看來今晚部長要獨占整間(城堡飯店)了。如果可以取消天之川旅館的預約,我還真想搬來這兒住。由於是大套房,寢室分開的話,連麻裏亞也住得進來。


    來到對開式的門扇前,本莊上前推開。


    「有訪客來參觀,可能要打擾一些時間。」


    她說話內容與先前完全一樣,這些詞匯她應該是念得滾瓜爛熟了。她的招呼未獲回應,但還是向我們說了一聲:「請進!」踏上花崗岩時,椿先生與荒木先生不由得驚呼出聲——本莊與我則無言地麵麵相覷。


    怪了,朝向聖洞擺放的馬蹄形櫃台裏,竟然空無一人——裏麵不是應該站立一位挺直著腰杆,嚴格選自各部門的人嗎?為何現在不見人影?難怪沒人回應本莊小姐的招呼。莫非怠忽職守?或者發生緊急事故?對協會來說,不應該發生這種事吧?


    「怎麽了?」


    荒木向不發一語的本莊提出質疑。


    「沒……沒什麽……」


    很明顯地,她感到困惑。甚至可以聽到她自言自語地在說:「從來沒發生這狀況……」疑惑之情在瞳孔深處瞬間一閃而逝。不一會兒,隻見她探頭「啊!」了一聲,似乎發現了什麽,慢慢往櫃台靠近,我注意著她的背影。突然,小小的肩膀顫抖了一下,仿佛被看不見的電線給觸電了。


    「怎麽了?」


    這次是我發出疑問。回頭望向我們的本莊,依序看著我們的臉龐,嘴中隻發出「那裏……」接著用右手的食指指向櫃台內側,裏麵似乎有什麽可疑的不明物。


    往前幾步探頭一看,有個身穿製服的人倒在裏麵,因為隻能看到頭頂,所以無法判斷是年輕人或老人,但確定是男的。是在執行重要任務時緊急發病而昏倒嗎?狹窄的空間裏,身軀縮成一團。


    「土肥先生!」


    本莊沙啞的嗓子喊出一個曾經聽過的名字。她為何在一瞬間就知道昏倒的人是誰?但其實這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五點半?那也就是在和土肥交接之後羅!


    兩個小時前,我聽到有個人要與丸尾交班的就是這個名字。


    慌忙中,本莊小姐頻頻用右手擦拭臉頰、額頭、嘴角,整個人陷入發呆狀況。看來是不出手相助是不行了。看著本莊狼狽的模樣而著急的我走到她前麵,沒想到我也同樣吃了一驚,眼前的畫麵實在是令人難以置信。


    不可能!


    那是……


    地板產生一種分向左右傾斜的錯覺,隻感到身軀搖搖晃晃的,輕微的頭暈目眩,視線整個扭曲了。


    「嗯?怎麽了?讓開一下。」


    是怎麽了?為何會如此?


    倒地的男子脖子上,纏繞著一條細繩。


    2


    在仔細端詳身軀蜷趴的男子臉部,手指觸碰了一下臉頰後,椿先生開口道:


    「本莊小姐,麻煩聯絡一下警察與救護車。呃……館內或村子裏有醫生吧?為防萬一,醫生最好也跟著過來……雖然怎麽看都已無氣息了。」


    「那那……那……那我找佐佐木醫生過來好了,不好意思。」


    她繞到櫃台另一邊,正要拿起桌上的電話。椿先生見狀大聲出言製止。


    「等等,不要碰觸,電話和櫃台都一樣。這房間裏的所有東西都不要碰觸,麻煩使用其他房間的電話。另外,順便聯絡這裏的主管,要他過來一下。」


    「主管是指……」


    「野阪代表或其他人都行,隻要是高層人員都可以!」


    她回應了一聲後,肩膀撞到了荒木飛奔而去。站在我身後的幽浮狂熱份子,這時也理解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硬生生吞了吞口水,開口問道:


    「椿先生,那個人是被勒死的吧?對不對?」


    「是的,很用力地勒緊脖子,這種死法並非出於自殺或意外。」在說了不必向我們說明的內容之後,這位退休警官離開了櫃台,一直盯著自己的右手看。他的指尖並未沾附有其他東西。


    「臉頰的部位還有溫度,還很有彈性的觸感,死亡的時間才沒多久。」


    完全都不真實,我好像處於夢境中,地板還在搖晃,向右、向左,又再次向右,若是把重心放在單腳上,搖晃的程度就愈大。仿佛踩在一顆大球上,一失去平衡就會跌倒。


    「你在傻笑什麽?有棲川先生。」啊?「有人被殺害了,你為什麽在笑?」


    我在笑嗎?看起來是在笑嗎?想要緊閉雙唇,但確實不容易。


    「我想有棲川先生並非在笑,他是因為嚇到了,強做鎮靜而已。」椿先生代為辯護,「這很合理,畢竟是第一次遇到這場麵。」


    大錯特錯!就算是第一次,也不會有如此的驚嚇。我想的是,這種死法會不會是遭到詛咒?


    想要振作卻感到疲累,我隻好靠在牆上,但覺得地板的搖晃更加劇了,這種不快的感覺一直揮之不去。


    在忍耐了一會兒之後,臉頰上似乎有微風吹過,好像是從聖洞之外吹進來的。這風雖然感覺涼涼的,但是卻給人一股如肉食猛獸吐出的腥臭味;黑色岩跡張開的大口洞門,仿佛是少了利牙的虎口。


    「這裏必須以殺人事件的理由保持現狀。荒木先生與有棲川先生,你們出去時都不要觸碰到這裏所有的東西,麻煩現在請離開。」


    似乎無視椿先生的指示,荒木望著天花板指著說:


    「那是什麽?」


    「什麽東西?」


    「監視器!」我回答,「不是裝好看的,是真的在錄影監視。」


    地板似乎不再搖得那麽厲害,腳步也比較穩了一些。因為頭不再暈眩,所以我就為他們針對監控聖洞的監視器做了說明。也就是說,那兩台監視器對洞口進行不間斷的攝影,目的是為了記錄培利帕利的再次降臨。監視畫麵就在櫃台裏,並未連結到外部。


    椿先生走到攝影鏡頭下方,確認鏡頭角度。


    「兩個鏡頭都對準洞窟,好像不會擺動。既然目的是拍攝培利帕利的出現,如此的設定也是當然之事。很可惜,如果這個人的身影也能入鏡的話,或許還可以拍到犯案時的畫麵。」


    的確如此,如果鏡頭能拍到室內的話,再怎麽愚蠢的嫌犯也不會在此行凶了。〈城堡〉裏的人應該都知道這兩台監視器二十四小時都處於啟動狀態中,就算有人不知情,但至少也能看到天花板上裝設了監視器。


    「在關鍵性的那一瞬間,監視器不可能拍到任何畫麵嗎?」荒木回頭說道,「她是唯一的目擊者,隻是不會說話罷了!」


    荒木指的是掛在房門旁的一張野阪禦影的照片,這張會祖的照片在村子裏到處都看得到——剛過中年的婦女,露出柔和的微笑沉默不語。


    攝影機如果捕捉到嫌犯的身影,而且影像可堪辨識的話,那就對本案大有幫助了。我走向庭院,懷著悲傷的神情,打算向其他人報告。雖然發生了人類協會的土肥先生遭到殺害的不幸事件,但應該可以清楚得知是誰犯下這個案子。我想,隨後警方就會趕到現場確認身分,這個案子沒什麽好擔心的——這樣告訴他們就行了……


    江神他們在做什麽?欣賞庭院裏的繡球花、聊天開玩笑,可能在說:「去參觀洞窟,正好也可以打發傍晚的時間。」


    這時,傳來一陣小跑步的聲音,該不會是江神他們吧?如果是的話,可不能讓他們從這裏進入,因為最好是避免讓麻裏亞見到凶案屍體。因此,我推開門時,準備大喊一聲:「別進來!」


    不料,一步出房間,就與吹雪奈央四目相對,散發寶?v歌舞團老女人角色氣息的吹雪奈央總務局長領頭跑來,後麵還跟著由良比呂子與一位白衣中年男子,最後是本莊伽耶。我就像是門童一樣,扶著開啟的房門讓這一行人進入。


    本莊為白衣男子指出位置,那男子應該是會員,胸前別著佐佐木昌晴的名牌,大約四十歲前後,臉型就像一顆上下顛倒的電燈泡,鼻子下方還蓄著一撇像卓別林的胡子。就算沒什麽繪圖細胞,任誰都很容易畫出他的長相。腦子裏盡是這些無聊事,我還真無聊啊!


    忙著處理眼前事物的醫生,覺得診斷空間太窄,便將遺體從櫃台裏移出來。想要確保現場原狀的退休警官椿先生似乎欲言又止,但並未製止醫生如此的決定。現在,死者的臉朝著我,清秀細致的臉龐,是個年輕人。


    「嗯,沒辦法,已經沒辦法了,不可能救得活,已經死亡超過三十分鍾。真殘忍,脖子被勒緊,真的很殘忍。」


    嘴裏不住地歎道,但口氣似乎不怎麽認真。雖然眼神很投入,但看得出來他不是很在乎。


    櫃台的電子時鍾顯示的時間是18:04,和我的手表對照,結果是完全吻合。所以,如果死亡時間已經過了三十分鍾,那麽大致的犯案時間應該就是五點半左右了。


    「頭子被勒緊,確定可以把人殺死吧?」仿佛與佐佐木一搭一唱,吹雪口齒清晰地說道,「就算外行人也看得出來,但還是令人難以置信,這裏竟然會發生殺人案件,而且為何會是土肥……」


    佐佐木醫生檢視露在衣物之外的臉部與脖子,嘴裏連說兩次「太殘忍了」。


    「沒有其他明顯的外傷,應該是值勤時遭人從背後襲擊,似乎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所以應該不是一般的爭吵,凶嫌明顯是蓄意要勒死土肥。」


    「土肥五點開始值勤?」


    「是的,上一班是丸尾。」


    「有必要訊問交班時有無異樣。叫他過來……不,不用了,稍後再問好了,這事急不得。」


    態度真的很冷靜,真是臨危不亂啊!


    我也恢複了應有的冷靜,雖然遇上異常事件時,我很可能仍會為此而亂了心緒,但大致上不會有什麽事。退一萬步說,死者不過是個陌生人,就像我們走在路上目睹了一場車禍一樣不是嗎?


    「聯絡警方了嗎?」


    「是的。」椿先生追問時,吹雪隻是應了一聲。


    「聯絡了就好。比良野的駐在所趕過來要花三、四十分鍾,木曾福島過來大約要一個牟小時,至於縣警局趕過來的話,大概也要到晚上了。」


    他大概打算直至警方人員到來,這裏都由他負責。然而,總務局長隻是把他視為外人看待。


    「讓各位訪客卷入這樁意外實在是很抱歉,所以我們不得不停止館內的參觀活動,真的很不好意思。接下來我們還要處理善後,所以麻煩各位移駕到接待室。」


    她說的沒錯,但眼前的退休警官對於無法幫上忙很是不滿。


    「敝姓椿,會在比良野的駐在所任職,雖然目前已退休,無權處置,但是——」


    自我推薦至此,卻遭吹雪的製止。


    「那我們就等現職的警察先生過來處理。可能要麻煩您以第一位發現者的身分接受各種訊問,另外還包括那位先生、有棲川先生也一樣。江神先生他們已安排到接待室去了。」


    準備好了,總感覺她刻意在驅趕我們。我當然也不願意長時間待在命案現場,但為了向其他人詳細說明這起事件,我還想知道更深入的情況。正想著該如何堅持下去時,留有卓別林胡子的醫生發出了「嗯?」的怪異聲音。不會是屍體睜開眼睛吧?


    「這是誰搞的鬼啊?錄影機竟然停了!這下糟了,不妙了!」


    在櫃台裏,醫生邊看錄影機邊說。這時,椿先生高喊的「別碰!」被由良的一句「真的嗎?」給蓋過去了。她驚訝的表情可真是誇張得很,似乎為此遭受到的打擊比起殺人案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看吧,就是這樣!都停止錄影了,兩台都停了,而且還把錄影帶都取走了,櫃台裏都找不到,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由良在確認了這些情況後,麵向吹雪難過地說:「都不見了!」


    從總務局長吹雪也嚇得啞口無言可以得知,這些錄影帶對協會而言是多麽地重要。


    椿先生在確認錄影機裏空無一物之後,也低聲喃喃自語了起來。對他來說,錄影帶的價值倒在其次,更重要的是錄影帶失竊、不見了的這個事實所隱含的意義。


    「判斷為嫌犯取走錄影帶並不為過,就我的看法來說,也就隻有這一種可能了,各位臉上的表情也說明了同樣的可能。若是如此,嫌犯為何會這麽做?很可能是錄到了對他不利的畫麵,或者他認為錄影機可能錄到他,所以才把錄影帶抽走。」


    沒人提出異議。


    「錯!」(譯注:日語ばつてん的發音近似英語but then。)


    荒木說道。這裏所謂的(錯),應該是指(但另一方麵……)之意——大概是他在說英語的but then時,結果因為發音之誤而成了日語的「錯」。不知是否因為思緒太混亂,竟然胡思亂想了起來。


    「監視器鏡頭對準的是聖洞,應該拍不到這個房間裏發生的殺人影像。」


    「我不認為如此。應該是拍到了什麽,否則嫌犯為何要取走錄影帶?」


    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如此單純的事,這兩個人為什麽都沒注意到?


    「不對!重點不在是否拍到什麽,而是嫌犯在意的極可能是聲音;例如被害者喊出了嫌犯的名字,或者嫌犯自己發出一些聲音之類的,所以他必須將錄影帶取走。」


    明明對此說法很有自信,瞬間卻被由良推翻。因為這裏的監視器與防盜用的監視設備完全一樣,隻記錄畫麵,並未收錄任何聲音。


    「或許各位是被資料館裏培利帕利的聲音重現所誤導,到訪者是以精神感應傳達意誌的,錄音並無任何意義,所以各位的推理並不正確。」


    「無法錄音!」


    「對這裏每一個人來說,這是個常識。與戒備用監視器一樣,錄下的隻是影像,就隻有外人才不清楚這個情況。」


    很明顯的,在(外人)二字之前,隱藏的字眼就是(像你們一樣的),隻是沒說出來罷了。


    「這麽說來,那就怪了。」椿先生依舊望著鏡頭說道,「假設取走錄影帶的人是嫌犯……目的是為了什麽?鏡頭拍的方向是洞窟,不去動它也就沒事了,卻還要……實在是搞不懂。」


    「該不會是……」


    縮在房間角落的本莊仿佛想到了什麽決定要說出口,聲音雖然細小,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該不會是拍到了我們意料之外的畫麵?」


    「意料之外的畫麵?可不可以說得更具體一些?」


    在由良追問之下,本莊像是在尋找依靠的眼神直盯著督察看。


    「說出來有些可怕,我在想,那會不會是……啟示者再度降臨的……」


    胸前掛有名牌的三名男女,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荒木與椿先生則是睜大了眼睛呆立在原地,我大概也同屬他們一夥。所謂(意料之外的畫麵),說的莫非就是再次降臨聖洞的培利帕利影像?這真的有可能嗎?這就是我們呆立恍神的原因。


    最先開口說話的是佐佐木醫生。


    「我想,這隻是一個很讓人訝異的假設,當然也有一定程度的可能。由於攝影鏡頭是固定朝向聖洞,因此真要說拍到什麽怪異畫麵,也隻可能是啟示者再度降臨的情況了。」


    「這麽說來,」本莊的說話並無特定對象,「我曾聽過土肥提起一件事。他說大約在半年前,洞裏麵吹來一陣風,會聽到傳來細微的聲響。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就很可能是再次降臨的預兆。」


    椿先生動了一下,往聖洞的方向探出身子,回頭朝攝影鏡頭揮揮手。由於已跨越了地板上的白線,立刻遭到由良的製止,椿先生自然是遵守規矩退了回來。


    「不好意思。即使在洞口邊舉手揮動,鏡頭好像也照不到。所以,如果拍到的是其他怪畫麵,那應該也是從洞窟裏麵出現的,但並不局限是來自外太空的到訪者吧!或許是從洞窟深處過來的也說不定,對不對?」


    接下來,由良的回答如我所料。


    「聖洞是封閉的,沒有其他出口。」


    「應該可以通往村子某個地方,因為可以感覺到些微的空氣流動。會不會是有人從那個地方入侵?」


    「請勿再三誤解,聖洞沒有其他出口。」


    「有人進去過嗎?」


    「沒有,但可以確定後山並無出口。」


    「可能隻是沒發現吧?而且,有些地方太小,人無法通過,但蝙蝠之類的小動物則可以來去自如:或許貓狗之類的過不去,而昆蟲蝙蝠之類的就……」


    「誰會拿走拍到昆蟲蝙蝠的錄影帶?目的是什麽?」


    「我那隻是比喻。重點在於,除了外星人之外,是否可能還有其他東西出現。」


    「就算是比喻……」正當由良要說話時,吹雪說了一聲「等一下!」中斷了對話。這位總務局長以銳利的眼神望向門扇,房門微微開啟。


    「什麽時候站在那裏的?在暗處偷聽我們的談話是嗎?是誰在那裏?」


    隻見江神推開了房門。


    3


    「因為我剛才錯失良機沒進來,所以就站在門外聽,沒什麽惡意。」


    「你一個人?我不是交代青田帶你們到接待室等候嗎?」


    由良質問的沉穩聲音裏隱藏著怒氣。或許,一半是說給江神聽的,而另一半是在數落青田好之無法貫徹執行之過。


    「我告訴他我肚子不舒服,然後就出來了。青田正在向我那些學弟妹們熱烈談論關於〈天之舟〉的事呢!」


    「為何要說謊來到這裏?你的行為果然很怪。」


    「我隻能說彼此彼此。因為參觀聖洞的時間過了很久,所以過來這裏看看。我猜想荒木在參觀聖洞時會不停地提出質疑,而椿先生也會勉強陪同作伴,但我不認為我們家的有棲川能忍多久,所以他一定會在適當的時間點上提出告退的請求,然後離開這個房間。」


    這個判斷還真正確。


    「我來這裏是想知道這個地方到底發生了什麽麻煩——」


    「你是什麽時候開始聽的?」


    「就在那邊那位佐佐木醫師察覺錄影帶有異的時候。然後聽到荒木說,『這個房間裏發生的殺人影像』,其他還聽到有個男子被細繩勒死倒在地板上。大致的情況我都了解了,隻是死者好像是我不認識的人。」


    吹雪奈央往前跨出一步。


    「他叫土肥憲作,二十七歲,隸屬祭祀局,為了協會與人類的未來盡心盡力。我很肯定地說,他不可能因為與人結怨而遭殺害。再說一遍,他叫土肥憲作,記住了嗎?」


    「土肥憲作先生是從五點開始交班值勤的吧?我們到此參觀時,丸尾先生還在這裏:換句話說,案子是在五點以後發生的。」


    江神說畢,椿先生又再補充。


    「沒錯,因此根據佐佐木醫師的診斷,土肥先生大概是在五點半左右死亡,另外,根據觸碰遺體的觸感,我也同意這個論點。所以得出的推論是,命案犯行應該是從五點到五點半之間進行的。值班交接是否正好在五點鍾完成,關於這一點有必要向丸尾確認。」


    見吹雪撿起了日誌。這時,退休警官也忘了斥責,隻是啞口無言呆立原地。


    「等一下我會讓警方采樣我的指紋,這樣就沒問題了吧!」


    「竟然說沒問題!」椿先生氣得麵紅耳赤,「案發現場本來就應該要保持原狀,粗心大意翻弄現場的物證,那可會搗亂偵察的進行,你這麽做會挨警方斥責的!沒想到連人類協會的幹部竟然也那麽沒常識。」


    「我隻是現在想看一下內容。」


    吹雪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樣,用手指捏著筆記本的一角,開始慢慢地翻閱,遭到輕視的椿先生則在櫃台另一側咬牙切齒,大概是在懊惱自己目前不是現任的警官吧!


    「記下的全是(無降臨),除此之外就隻是輪班交接的姓名與時間。」


    江神從側麵窺視著筆記本,吹雪對此似乎也不在意。大概翻到最新的一頁,手部動作突然停下來,而且局長與部長的臉上立刻顯現驚訝的表情。這讓我感到好奇,於是也伸出頭一探究竟。


    這是什麽意思?


    十七時整,丸尾拳與土肥憲作交接工作;簽名交接時,丸尾使用的是黑色簽字筆,而土肥則是藍色簽字筆,大概是各自有自己的簽名筆。這沒什麽問題,有問題的是在土肥簽名的下方,另有寫下一些東西。看起來像是用嘴巴舔了筆尖之後寫下的淩亂筆跡,寫下的是(培利哈)三個字。


    「發音是培、利、哈。」


    江神念出這三字的發音,房間四處立即傳來「咦?」的聲音,隻見本莊等人都嚇得腿軟了,本莊小姐甚至跌坐在地。


    「培利哈,看來是要記下培利帕利[注],但寫到一半就斷氣了。」


    [注:培利帕利的日文是ペリパリ,而培利哈則為ペリハ字型看起來像是ペリパリ寫到一半,故有此判斷。]


    吹雪捧著筆記本的手微微顫抖,嘴角也怪異地略微扭曲。她的驚訝蘊藏著各種可能,是歡欣?抑或恐怖?


    「是再次降臨吧?為了給予人類新的啟示,培利帕利再度降臨聖洞!」


    由良帶著興奮的模樣,用濕潤的眼睛望著洞門。然而,洞穴裏隻是一片黑暗,什麽也沒有,隻是無限黝黑的黑暗。


    「真是瘋了!」椿先生嗤之以鼻,「什麽培利帕利?那玩意兒根本就不存在,我看他想要寫的是其他的字吧!」


    「我隻能認出是培利哈。」


    吹雪攤開筆記本向前高舉出示,但椿先生並不采納她的說法。


    「要不就是惡作劇、胡亂塗鴉,隨手畫三一,或許真的打算寫的是培利帕利。」


    「請仔細看清楚,為何筆跡會這麽淩亂?這表示寫字當時的心理狀態是非比尋常的。由於對啟示者的降臨感到驚喜,所以字跡也寫得如此之亂。」


    「不,不對。果真如此的話,應該會把培利帕利這四個字寫完,畢竟就隻有四個字。之所以隻寫到培利哈,那是因為塗鴉塗到一半時遭到身後襲擊所致,也因此才會有那樣的筆跡。」


    「有矛盾。」


    語氣堅定放話的人是江神,聲音沉穩卻有力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仍嚇得坐在地上的本莊,這時也兩眼直瞪著部長。


    「如果遭到勒緊脖子前,土肥還在悠閑塗鴉的話,那麽培利哈這三個字也不至於如此淩亂。但如果說在遭到身後襲擊之後才寫下來的話,那同樣也不合理。」


    吹雪立刻回道:


    「那我這個說法大家可以參考一下。土肥目睹了啟示者的再度降臨,在目睹的驚喜中隻寫到培利哈三個字,隨即就遭到暴徒的襲擊。」


    「你的意思是說,暴徒在培利帕利再次降臨的現場犯案?這可是很驚人的情況呀!如果我是土肥的話,與其寫下(培利帕利再次降臨),倒不如寫下凶手的名字。」


    「若真的是土肥,他應該會優先記錄再次降臨之事,而且繩子是從他身後勒緊的,很可能根本沒見到歹徒的臉。」


    江神取出手帕,正想著他想做什麽時,隻見他走向櫃台,撿起原子筆。椿先生並未加以製止,隻站在一旁觀看。


    「我想看的是筆尖,這並非不能當成武器。再說一次,如果我是土肥的話,在麵臨生死交關之際,我不會記下(培利帕利再次降臨),而是回頭使出全力抵抗歹徒。命都保不住了,就算目睹培利帕利的再次降臨也沒有任何意義。就算最後見到了,也隻能說那是走上黃泉路的伴手禮——啊?不好意思,我口無遮攔說錯話了,真的不好意思。」


    「黃泉路上的伴手禮是吧?」吹雪責備江神的無禮,「我可以理解你的意思,但日誌上留下的培利哈三個字又要作何解釋?麻煩賜教。不過這也讓我想起了一件事,也就是錄下聖洞畫麵的錄影帶不見了,我想錄影帶上應該拍攝到聖洞裏出現了什麽,那應該就是培利帕利現身的身影。」


    「急忙寫下培利帕利的字跡,以及消失的錄影帶,若要視為培利帕利再次降臨的證據,我想單憑這些的話,證據上是太薄弱了。」


    「這麽說來,那麽——」


    本莊搖搖晃晃站了起來,全身顫抖地勉強說出話來。


    「出現在聖洞裏的會是培利帕利嗎?當土肥被人勒緊脖子時,培利帕利也同時出現,應該不會沒看到人類殘害人類的野蠻行為。所以,出現在那裏的,或者土肥目睹的並非培利帕利……而是……其他更可怕的東西。」


    「可是,日誌上的確寫的是培利哈呀!」


    佐佐木一插話,本莊更是激動了起來。


    「沒錯,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更加證明了那並非培利帕利,降臨到洞穴裏的是其他的東西,那東西就是叫做(培利哈)的邪惡家夥,他拿走了錄影帶。我想,這不是不可能!」


    荒木將手搭在額頭上,像是不舒服。他從我與本莊之間穿過,衝向房門。


    4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總覺得很可怕,我受不了了,這房間我待不下去,我要出去。」


    吹雪拍了由良的肩膀一下,小聲道:「去吧!」心領神會般地,督察應了一聲:「知道了!」接著便往消失在走廊上的幽浮狂熱份子追過去,身手頗為矯健。


    擠滿人的房間,這時稍微寬敞一些。深呼吸之後,椿先生說道:


    「這並不是搜查會議,最好是大家都不要留在房間裏,這個房間的正式名稱是什麽?待命室……喔,我知道了。在警方人員抵達之前,必須封鎖這間待命室,任何人都不得進入,我會在走道上看守。」


    很像一回事的公告,卻隻得到吹雪冷淡的回應。


    「不封鎖,這是為了啟示者再次降臨時準備的,是給人在這裏一邊祈禱一邊等待的神聖房間,不可以沒有人守在這兒。這與信仰有關,毫無妥協的餘地。」


    「一群笨蛋!」椿先生反複念道,「信仰當然重要,但這裏可是發生了命案,更何況被害者還是你們的夥伴。這種不合作的態度,會給警方帶來困擾。為了保持現場,請立刻封鎖這個房間。」


    「不,不封鎖。這裏是保障我們人類協會自由的地方,我們不打算接受你的指示,各位必須聽從我們的指示。」


    「你打算怎麽樣?你說的指示是什麽指示?若是你太亂來了,我可要一一如實向警方報告。」


    「請便,隨你愛怎麽樣。反正不對的事情我不會做。」


    「你已經做錯了!疏忽保持命案現場的原狀,如果我還是警察的話,一定會把你當作妨礙公務的現行犯處理。」


    「你現在不是老百姓嗎?說話別超出自己應有的身分。你還舍不得當警察時的光輝日子嗎?竟還沉醉在掌握權力的日子裏,是不是像蜜糖一樣甜呢?」


    吹雪的言語頗具挑釁意味。一向與社會互有妥協的人類協會,或許在遇上國家公權力時,便會在宣教與經營作為上出現阻礙吧!


    進入櫃台,也不得翻弄錄影機,日誌與原子筆必須放回原處,然後每一個人手牽著手走出去。這個房間的鑰匙呢?應該有吧?先放在我這兒保管。」


    「我想你大概還沒弄清楚我的意思。」


    吹雪帶著悲憫的表情看著椿先生,人類協會這時漸漸露出真麵目,任何事情都不能違逆她的意思,在她的力量下,我們都將被趕出去。但是,如此的專橫行徑不會持續太久的,隻要警方一趕到,情勢就會逆轉,要被逐出此地的恐怕就是她了。關於這一點,她不可不知道。


    「好像有人過來了!」


    江神斜眼望向房門,門外同時傳來幾個人的腳步聲。如果是從比良野趕來的駐地警察,那速度也太快了——


    房門一開,三個男子站在那兒,站在中間的是戴了墨鏡的中年男子,胸前的名牌有臼井勳三個字,大概就是那位擁有天才般資產運用能力的財務局長吧!右邊是丸尾拳、左邊是稻越草介,像護衛一般跟在身旁。這下可好了,房間裏又擁擠起來了。


    「聽說土肥遭殺害,是真的嗎?」


    戴了墨鏡無法看清視線,但臼井應該是在注視地板上的遺體吧!說話的語調頗嚴肅。吹雪向他說明了錄影帶消失、日誌上殘留的謎樣文字等等的大致情形。椿先生先在一旁默默聆聽,但是當吹雪的說明結束後,他就開始自我介紹,然後說出一長串的意見。


    「您就是天才財務專家臼井勳先生吧?人類協會中最出名的人物,所以早就久仰大名了。相應於您的地位與年齡,我相信這真是實至名歸。我是個退休警官,剛才向吹雪小姐勸說要保持殺人現場的完整,但她卻與我起衝突,說要將遺體運出去,好繼續執行看守聖洞的勤務,我們兩人意見不合。現在就麻煩您,勸她按照我說的方式處理吧!若想要逮捕殺害土肥的嫌犯,就必須不妨礙警方的調查?l證。」


    臼井點點頭,說道:「所有人都出去。」


    最先出去的是本莊,接下來依序是佐佐木醫師、我、江神。希望一切能依照規則行事的椿先生,他的說服勸導應該已收成效。吹雪仍是一臉不滿地站在房間裏不動,隻見臼井走了過去,在她耳邊竊竊私語。說完之後,向在門旁守候的丸尾與稻越下達指示:


    「把這些人帶走,接下來的事由我們處理。」


    他是為此而來的呀?


    「喂!這是怎麽回事?」椿先生吼道,「你們別亂搞了,不要把現場弄亂了呀!你們可以在〈城堡〉裏為所欲為,等警方一到達,可別想哭都沒眼淚哭了!到時候想低頭認錯為時已晚,我勸你再好好考慮考慮!」


    丸尾與稻越分別抓住憤怒男子的雙臂,房門緩緩關上,臼井與吹雪的身影隨之隱沒其中。長得像是年輕老板的稻越,此時以抱歉的口吻說道:


    「椿先生,是否可以配合一下?麻煩你了!」


    「放開!想羈押我嗎?這可是犯法的喔!我叫你放開就放開!」


    丸尾被大聲喝斥的聲音嚇到了。


    「請不要亂動,我們有我們處理事情的方式,不會幹擾警方的辦案。」


    「你沒看到全都完蛋了?實在很難想像怎麽會如此胡搞——唉唷,很痛呀!別這麽用力行不行?」


    看著椿先生受此折磨,實在是不忍心看下去。在義憤填膺的驅使下,我打算返回那個房間,卻發現身後被人架住了,一看原來是佐佐木架住了我。


    「乖乖待在這裏,受傷了可得不償失呀!臼井局長他們有他們的考量,這和我們的宗教信仰息息相關。」


    其實隻要身體一扭,應該就可以推開佐佐木。但對方是個年長者,這一點不得不顧慮。想看看江神的情況如何時,沒想到他竟然穩如泰山地說道:


    「很好,有棲川,這樣不錯,你就維持這種雙臂被架住的姿勢,好牽製醫生,椿先生你也繼續奮力抵抗,如此我就有機會自由行動了。對了,你安靜地待在這兒別亂走。」


    不知是否因為輕聲細語的緣故而忘了自己的立場,本莊小姐竟然紅著臉回道:「好的……」佐佐木則大喊:「別亂來,」


    不顧丸尾與稻越在身後怒吼,江神逕自開門走了進去。臼井與吹雪還在密談,他們到底在談些什麽?


    「不要在別人家裏耍無賴!」見到江神,臼井不快地說,「這一切由我們負責,希望各位老實點,別胡來!我最討厭暴力了。對各位大聲說話很抱歉,因為我很不高興!」


    對此,江神並無懼色,還回道:


    「那就麻煩給我們一個令人心服口服的說明。為什麽不能按照椿先生說的方法保存現場的完整?不過是封鎖這個地方幾個鍾頭罷了。我也能夠理解聖洞的看守必須片刻不離,但你們的態度實在太頑固,不禁讓人懷疑是否另有隱情。我就直說好了。你們的反應很詭異!」


    吹雪麵露怒色。


    「詭異?什麽詭異了?你想要說我們是不講道理的可惡家夥嗎?」


    「還不至於這麽說各位,但若是有任何事情困擾著各位,不妨敞開心胸說出來聽聽,或許我們還能幫上忙呢!」


    硬的不行,就來軟的試試。雙手插入上衣口袋的臼井說道:


    「你叫江神吧?年紀輕輕的,還真是不得了的人物呀!我們並不想把球丟給你們,但我們沒有任何煩惱之事,也沒有任何見不得人的陰謀,所以沒必要找各位商量。」


    他邊說邊從口袋掏出東西,原來是兩顆胡桃。互相打轉摩擦時,還發出喀哩喀哩的聲音。手部類似有這種習慣的人,會在電影中見過,現實生活中倒是頭一次見到。


    「不過,我就與各位約定一件事好了。那就是我們不會翻弄現場,也不會湮滅證據,我發誓。但也希望各位不要再隨便懷疑了。」


    態度完全一樣,沒有任何妥協,但稍微顯露一些哀求之色。頑固保守的財務局長,突然露出他溫柔的一麵。


    這時傳來一陣腳步聲,出現在轉角的是由良督察,她身後還跟著兩名男子。是否打算以展現武力的方式表達他們強硬的態度?這兩名男子看起來都很年輕,而且身強體健。


    臼井歎了一口氣。


    「看來形勢不妙了,江神。與其如此浪費我們的體力,我寧願喝杯咖啡化解爭議。」


    返回命案現場的由良,輕輕將手搭在江神肩上,露出的並非戰勝者的表情,而是悲傷的神色,同時說道:


    「或者,想喝紅茶也行,走吧!」


    為了讓出走道,本莊往牆壁緊靠。不知何故,她卻像想要上廁所卻又不敢說的小孩一樣扭扭捏捏的,由良野注意到了這一點,於是問她為何如此。


    「我在想……培利哈要怎麽處理?他在聖洞顯露出了邪惡的身影,我不認為就這樣憑空消失。」


    「現在就要說聖洞出現了培利哈還言之過早,那麽如果此話當真,而且他也沒消失的話,情況會怎樣?」


    稚嫩的臉龐露出了扭曲的笑容,並非怪異,而是一種恐懼。


    「他不是從洞裏走出來嗎?接著應該會進入總本部,所以……所以他才會抽走錄下他畫麵的錄影帶。我們可能已經讓這個邪惡的到訪者入侵了,若是放任不管,情況將會很危險。」


    像是可依靠的人一般,由良將訴苦的部屬瀏海往上撥。


    「聽我說,你要冷靜下來,臼井局長與吹雪局長已經注意到了你所擔心的事,他們會思考所有可能性,並且提出最佳的對策。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將邪惡到訪者一事說出去,了解了嗎?」


    完全就是在催眠。我們並未接受指示,但竟也開始無意識地點頭。


    椿先生已無力抵抗,但還是不忍不住大罵一頓。


    「太無理取鬧了,我終於見識到人類協會的真麵目!野阪代表能認同這種事發生嗎?或者這就是她的判斷?」


    由良完全無視於他的發言。


    5


    過了七點。


    依原來的打算,現在大夥兒應該在天之川旅館,圍著江神高舉酒杯舉行臨時歡迎會;但事實上,我們五個人目前在〈城堡〉貴賓室,筋疲力盡地各自躺在沙發上、椅子上,仿佛吸入了讓人喪失活力的噴霧瓦斯。


    去的電話通知,不隻是晚餐,說是連住宿也都取消了。如今對方親切的態度,實在令人難安。


    「呃……可以吃吧?」


    青田身旁另一名男子,出聲提出要求,他叫弘岡繁彌,是跟著我們過來的隨行人員,明明是與我同齡的年輕人,卻一副略顯驕傲的模樣,實在不是很喜歡。


    「我先吃了。」


    邊說邊將自己帶來的零食餅幹送進嘴裏,與純樸老實的青田是完全不同的典型。與帥哥的形象相去甚遠,但那一頭像是希臘阿波羅雕像的發型卻以發蠟梳整得很俐落。就外表看來,他似乎精通天文學,應該隸屬研究局的人。該不會是東京某大學輟學,然後到協會來上班的吧?


    被趕出待命室的江神、我、椿先生三人,是被嚴肅的男性會員帶到接待室的,在那兒與望月、織田、麻裏亞會合之後,再分配到四號房來。因為身體不舒服而出來的荒木,好像是被分配到隔壁的三號房;他們聽說也被強迫取消了旅館的住宿。換言之,二號房是為麻裏亞準備的。


    「各位的行李不久就會送過來。」弘岡語調輕鬆地說道,「我們派人到旅館去取行李了,應該不會有何不便。我這麽說有點怪,但還是希望各位能好好休息一下。」


    望月發泄出不快的情緒。


    「什麽叫做好好休息?無論是不是強迫,但你們這種手段就是無法讓人服氣!發生了命案,竟然把我們全送進這裏,這是為什麽?如果說要協助警方調查,難道就不能住在旅館嗎?我們都是善良的老百姓,不會逃跑的。真不知人類協會在想什麽!」


    「這是上層的決定。」


    再次露出不在乎的表情,他身旁的青田則又一次向我們致歉。


    「光是道歉無法解決問題,難道不能給人一點尊敬嗎?你們這種作法,隻會讓人覺得可疑。」


    弘岡交換翹起的腳,整個身體沉入沙發中,愈來愈不像話了。


    「你說可疑是太過分了些,應該隻是你個人的想法吧?我們人類協會獲得社會的認可、愛戴與支持,所以我們的信仰會在全世界擴展開來,所以才成就了目前的總部不是嗎?會員之中,有太多的名人了!」


    「在如此雄偉的總部裏,會員卻遭到殺害,這又是怎麽回事?」


    「你在人被殺了之後,會以平靜的心情向被害者家屬訊問:『這是怎麽回事?』或者不會問?應該不會這麽問吧?所以,希望你不要提出一些沒有答案的問題。」


    這個人能說善辯。夥伴遭人一記回馬槍,織田似乎想說些什麽。


    「各位,冷靜一點,冷靜,凡事以和為貴。」


    結果青田在氣氛詭異之際,說出了這句話,或許爭論之事並非他的專長。很僵的沉默氣氛。帶著麻裏亞卷入殺人事件的衝擊所引發的沮喪,江神為此凝視著窗外的黑暗。


    傳來敲門聲,本莊進來了,似乎找弘岡有什麽事。


    「請到待命室一趟,吹雪局長找你。」


    「拍照結束了嗎?喔,真是的,又派我處理討厭的任務,今天果真是倒黴的日子,認命吧!」


    他拍掉手上的餅幹碎層,走出了房間,而本莊仍站在門口。青田要她進來,隻見她進來之後立刻坐在弘岡的位子上,不怎麽想說話,很累的樣子。我見狀問道:


    「拍照?什麽拍照?還有什麽倒黴的日子?我聽不懂。」


    身手敏捷的織田立刻站了起來,跑去泡咖啡。對此,本莊小姐似乎很感激。不知怎麽地,精神也恢複了。


    「關於拍照……很難說得清楚……就是把土肥死去的情況用相機拍下來。這樣的機會隻能在警方到達之前才可能辦得到。至於為何要拍照?這……這我也不清楚。因為是在總部發生的事情,所以我認為,協會本身也想在自己能力範圍內進行可能的調查——這咖啡很好喝。」


    應該隻是速食店等級的口味,這時候隻要有咖啡就行了。大概是對織田抱有好感,因此能將織田當作是她說話的對象也不是壞事。


    「與有棲川一樣,我也對『倒黴的日子』很在意。今天對協會來說,是個不好的日子嗎?」


    「不,沒這回事。對不對?青田。」


    「是啊!倒黴的日子是對弘岡自己說的。今天應該是他二十歲的生日吧?」


    「喔,對了對了,我竟然忘了!生日蛋糕都準備好了。那除了這個之外,為什麽生日會是他倒黴的日子?」


    「因為禦影會祖對他說了幾句蠻嚴重的話,大概內容是『對你而言,你的生日即是最凶之日,須多加留心。』這很難高興得起來吧?事實上,他在六歲生日時會到櫻川遊玩,結果差點溺死,所以每一年他都會很注意。」


    「喔,那還真的是災難呀!」


    織田打斷他們談話。


    「等一等,生日當天身旁發生命案的例子並不少見,並不表示他就會被殺吧?這應該與災難不一樣。」


    「那是因為……」本莊說到一半便閉口不說,但在織田的注視下卻又再度開口。


    「大概是因為接到不喜歡的命令吧!弘岡被叫到待命室去,主要的工作是搬運土肥先生的遺體。如果遺體就擺在那兒,的確無法執行看守任務。」


    果真要搬走遺體了!椿先生知道的話,肯定是火冒三丈。


    「這可麻煩了——打算搬到什麽地方?喔,對了,附近有間倉庫,大概會安置在那兒吧!」


    「不,那間倉庫堆放的是各種非日常用品,像是辦活動時使用的隔間設備和簡易廁所之類的東西,還包括設有廁所的臨時小屋……所以好像會安置在這棟c棟的八號房,雖然是同一樓層,但與各位住宿的房間算是有一點距離。」


    「明明就很近嘛!夠近的了!為何不幹脆就把土肥的遺體安置在他原來的房間裏?」


    「他並不住在總部,而是村子裏一棟改建的老農舍,上班時候再過來。」


    「也就是說,是因為不得已才安置在c棟?這是協會考量的結果吧?」


    咕嚕咕嚕,傳來一陣難受的聲音。其實這也沒什麽好澄清的,但望月還是不發一語地舉起手。盡管目前情況尚未明朗,但還是無法壓抑肚子裏的餓鬼嗚叫。


    「不好意思,晚餐時間晚了一些。」本莊表示歉意,「因為剛才一陣混亂,耽誤了晚餐的準備工作,煮好的話大概也要到八點鍾,所以就先吃這些餅幹零食墊墊空腹,還請各位忍耐一下。」


    「也別忘了子母澤先生。」


    經青田這麽一說,本莊立刻回道:


    「當然,怎麽會忘了?子母澤先生在不知情之下肚子一定也餓了。今天的晚餐會由派特送過來。」


    子母澤就是從人類協會美國分部前來,目前在東塔頂上修行的那個人。他似乎還不知道待命室發生了離奇命案。一想到竟有人在不知塔下騷動情況中而持續修行冥想,便覺得有一股奇妙的感覺。


    「他大概也覺得奇怪,今天的晚餐怎麽那麽晚吧?」


    本想開開玩笑閑聊,本莊卻一臉嚴肅地提出反駁。


    「他應該可能在冥想中而忘了晚餐時間。我們一般人等著吃飯時,臉上一定會顯露出『已經來了嗎?』的表情。而閉關在塔頂上的人,應該也是這樣。但有些人卻不同,當他們進入了無我的境界時,通常是不吃午餐的,等待的倒是晚餐。」


    冥想似乎也能節食。


    「很抱歉問一個問題。子母澤這個人,地位很高嗎?」


    「在信仰方麵這個區塊而言,他是非常有能力的,在美國擔任公關宣傳的活動也非常活躍。當初,是禦影會祖派他前往美國的,禦影會祖說過:『派他過去北美,一定會有豐碩的成果,他是背負著協會未來發展進入黃金時代的重要儲備幹部之一。』……之類的。」


    說到最後口齒有些不清,但由於並無追究的興趣,所以也沒繼續追問下去。


    。


    交談一中斷,立刻傳來時鍾清晰的滴答滴答聲。累得癱坐在椅子上的麻裏亞,緩緩坐直身子。


    「本莊小姐、青田先生,哪一位都行,我想問一個問題。」


    兩人同時端正坐直,想了解是什麽問題。


    「晚餐說是要等到八點鍾,這不是很怪嗎?流程的安排很怪。」


    「什麽地方怪?」


    本莊很訝異。麻裏亞則不知是否故意給了一個難懂的答覆。


    「這麽一來,應該是吃不到晚餐了。」


    「為什麽?」青田問。


    「因為……」


    喀啦一聲,江神將右手玩弄的打火機丟在桌上,然後搶替麻裏亞回覆問題。


    「比良野的駐地警察快到了吧!木曾福島的巡邏警車也應該陸陸續續趕到了才對。如此一來,發現屍體的我和有棲川就必須向警方說明案情,到時候就會錯過晚餐時間,所以麻裏亞會說流程的安排很怪,而且——」


    本莊與青田都把臉低了下去。


    「警察不來嗎?」


    望月、織田和我都同感驚訝。麻裏亞目不轉睛地盯著低下頭去的兩個人,部長雙手搭在額頭上,然後露出半個臉開口說話。


    「你們先把土肥的遺體搬出待命室,然後安置在客房裏,那是因為不想讓遺體一直擺在待命室的地板上吧?結果,你們對外並無任何通報,對不對?」


    「所以,這樣等下去,警方也不會有人……」


    江神抬起頭看著我。


    「不可能趕過來!」


    6


    果真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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