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杏站起來, 僵硬的踢了踢腿,沒什麽情緒的說:“突然好了誒。”


    然後頭也不回朝醫務室大步走去。


    她聽見男人在身後嘲笑她。


    穗杏有點惱,為沈司嵐剛剛那幾句不經意的調侃。


    可能他隻是隨便說說, 壓根就沒有在意, 根本就不明白這對她意味著什麽。


    穗杏討厭這種被人牽著情緒的感覺, 內心卻又不可控製的小鹿亂撞。


    那種酸澀的感覺又湧上來了,配合著夏天的風, 頭頂的樹葉微蕩,她突然很想來一杯青檸味的汽水。


    醫務室裏負責值班的校醫人不錯,沒有直接戳穿穗杏。


    穗杏也沒把握,校醫觀察她的情況時候, 衝人擠眉弄眼的,又幽幽看了眼正站在旁邊等她的沈司嵐。


    這位年輕的校醫也才剛從醫學院畢業沒多久, 對穗杏的暗示心領神會。


    校醫解釋說是天氣太熱,有些輕微中暑, 才導致精神不佳。


    “休息下就沒事了,”校醫笑著說,“同學你去裏麵的床上睡會兒吧。”


    穗杏感激的看著校醫,點點頭:“謝謝醫生。”


    醫務室裏的消毒水味兒不是太重,擺設也簡單幹淨。


    剛沾上枕頭, 昨晚晚睡的後遺症立馬上頭,穗杏的困意立刻襲來。


    她已經很困了,眼皮子不住地打架, 可穗杏仍堅持著。


    沈司嵐搬了張凳子坐在床邊,他低頭看手機,她看他。


    看了半天,她又側過頭看著窗子, 醫務室的後方種著一大片的綠植,澄黃的陽光和綠色相間,間隙中的藍色透亮幹淨,隔著窗,穗杏仿佛都能聽見風聲和蟬聲。


    這樣的時光,用來睡覺實在太浪費了。


    穗杏的眼睛在兩類怡人景色中來回搖擺。


    沒過多久,剛剛還是晴空萬裏,不知怎麽突然下起了小雨。


    雨意衝淡了夏日的悶熱,窗外飽和度極高的景色很快被覆上一層冷色。


    穗杏不自覺歎氣:“怎麽這時候下雨了。”


    沈司嵐聽到她幽怨的聲音,隨口問:“怎麽了?”


    “我現在又不用軍訓,下雨對我又沒有好處,”她稍微有些小小的不滿,覺得這雨下得不是時候,“應該再早點下的。”


    她說的不太清楚,但沈司嵐聽懂了。


    小女生的心思很簡單,穗杏以前也發生過這樣的事,某天的體育課要測長跑,她好不容易辛辛苦苦跑完了,天空卻突然下起雨來,穗杏就會很不開心,抱怨這雨為什麽不下早一點。


    她盯著窗外的雨,雨又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委屈的發出淅淅瀝瀝的聲響,在窗沿濺起透明的水雨花。


    安靜的醫務室裏隻有平靜交織著的呼吸聲,她被這來得太晚的雨吸引住視線。


    她沒看他,他沒看雨。


    聲響越來越大,軍訓的新生們這時候應該都解散了。


    因為這雨聲實在太催眠了,穗杏漸漸有些撐不住。


    “學長。”她喃喃叫他。


    沈司嵐回答:“嗯。”


    “你會走嗎?”


    “不會。”


    可能是還不放心,她從被子裏伸出手,用小拇指勾了勾他的衣角。


    就一下,不輕不重。


    小女生半張臉躲在被子裏,隻露出一雙眼睛看著他,她太困了,連睜眼都有些困難,眼睛霧蒙蒙的,被困倦和疲憊填滿。


    她最後說:“別走哦。”


    這雨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停。


    沈司嵐似乎是被雨牽走了心思,清雋的眉眼恍神了片刻,隨即垂下眼皮,手指撫上剛剛被人勾過的那一抹衣角,引至手心掌紋中細細摩挲。


    穗杏這一覺睡得極香。


    直接睡到了晚上八點,醒來的時候醫務室裏的日光燈都已經開了。


    給她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外麵還在下小雨,連同晚訓也給取消了。


    她沒看見沈司嵐,看護換成了三個室友。


    室友們可能是在排位打遊戲,都沒發現床上的人已經睜眼了。


    王可慈最先發現她醒了,分了點心思說話:“穗穗你醒了啊?”


    孟舒桐一下就提高了聲音:“糍粑你——靠你已經死了。”


    王可慈趕緊低頭看手機,真的死了。


    穗杏歎了口氣,幹脆自己起身先去洗了個臉,醒醒神。


    回來的時候室友們已經打完遊戲了。


    孟舒桐問她要不要去吃麻辣燙。


    穗杏的肚子一下就餓了,她問:“你們什麽時候過來的?”


    “一個多小時吧,學長他晚上還有實驗課先走了。然後就讓我們幾個過來等你睡醒。”


    穗杏有點尷尬,她好像睡得有些太久了。


    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這個點正是學校小攤開張的黃金時段,她們去了家被很多人推薦過的麻辣燙小攤,準備大吃一頓。


    孟舒桐還嫌不過癮,又去隔壁的小店裏買了串熱狗芝士和一杯珍珠奶茶。


    王可慈看著都覺得可怕,“你不怕胖嗎?”


    孟舒桐滿不在乎的擺著手說:“反正我又沒有喜歡的人,瘦給誰看啊。”


    王可慈覺得自己被針對了。


    “有你後悔的時候。”


    性格本來就比較文靜的女孩子也想不出什麽反駁的話來,說出來的話不痛不癢,絲毫也影響不到孟舒桐大快朵頤的心情。


    孟舒桐囂張的咬了一大口熱狗芝士,被燙得嘴唇直顫,最後芝士的柔軟和熱狗的香脆合並在味蕾裏炸開的時候,她滿足的歎了口氣。


    萬億笑問:“都能開玩笑了?那是不是說明沒事了?”


    王可慈點點頭:“昨天晚上你們睡著之後,我和孟老師聊了挺久的。我想開了,現在好好珍惜教官還在學校的這段時間,等他走了以後,我肯定會遇見更好的人的。”


    教官和新生的戀情大多無疾而終,軍訓一結束,就算他們能夠走在一起,也是分隔兩地,連再見麵都難。


    而且,王可慈也並不想因為自己一時的少女心動,影響了張教官的前途。


    默默再見然後忘記,或許這是最好的方法。


    “孟老師行啊,大道理一套一套的,連我都想叫你老師了。”萬億說。


    孟舒桐仰頭,“以後有感情方麵的問題隨時來問我,孟老師隨時解答開導。”


    吃了半晌,孟舒桐覺得一根熱狗芝士不夠,又要再去買串烤雞翅。


    穗杏起身說:“我跟你一起吧。”


    “行啊,走吧。”


    在小店門口等雞翅打包的孟舒桐在玩手機,穗杏看著她欲言又止,想問什麽最終又什麽都沒說。


    “孟老師。”穗杏小聲開口。


    孟舒桐抬眼,“啊?幹嘛?”


    她想向她谘詢戀愛問題,可是擔心這樣一問又會暴露自己。


    穗杏琢磨半晌才說:“我有個玩的比較好的朋友,她最近有些困擾——”


    孟舒桐點頭:“好的,你最近有什麽困擾?”


    “……”


    這麽快就被戳穿,穗杏麵子掛不住,幹脆不問了。


    孟舒桐壞笑:“你也紅鸞心動了?快跟孟老師說說,是哪個臭男人?”


    穗杏含糊其辭:“沒有啊。”


    孟舒桐才不信,一把抱住她,往她耳邊吹氣,不停逗她:“你有,你肯定有,不然你幹嘛叫我孟老師,還借口說是朋友的困擾問我?”


    穗杏耳根被她吹得癢得緊,不住地掙紮想要掙脫孟舒桐的桎梏。


    孟舒桐特別喜歡抱著她,總覺得穗杏又軟又香,身上總帶著一股甜甜的味道,她晚上還偷偷爬上過穗杏的床,想要抱著她睡覺,有時候穗杏半夜被熱醒,就是因為孟舒桐抱她抱得太緊。


    她為此說過孟舒桐很多回,但孟舒桐每次都是嘴上答應的好好地,轉頭又半夜悄悄爬她的床,活像個不知饜足的女變態。


    當街被人抱著,哪怕是女生穗杏也覺得不自在,孟舒桐感覺穗杏要爆發,趕緊跳遠躲開了。


    “孟老師——”穗杏的聲音有些急。


    來不及了。


    孟舒桐感覺到她手上吃了一半的熱狗芝士好像撞到了什麽。


    她趕緊回過頭,映眼一身筆挺精致的西裝,非常正式的打扮,隻可惜上麵沾上了辣椒粉和油漬。


    孟舒桐語氣很愧疚:“對不起。”道歉的時候甚至不敢往上看。


    溫和的男人聲音響起,還帶著一絲笑意:“當老師的還是要穩重些。”


    被公開處刑的孟舒桐一臉難堪,隻能低著頭尷尬賠笑。


    “對不起,要不這件衣服我去幫你拿去幹洗吧,”孟舒桐又補充,“當然,幹洗費我出。”


    “不用了,不是什麽名貴衣服,不需要特意拿去幹洗店。”


    男人意外的好說話。


    孟舒桐心想真是好人啊,終於敢抬起眼看這位好人長什麽樣。


    在對上男人鏡片下溫潤幹淨的眸子的那一瞬,孟舒桐的心髒有過短暫的幾秒鍾的停擺。


    直到有人在不遠處叫男人,男人順勢回過頭去,孟舒桐這才又回到人間。


    “裴老師,拍到我們的號了,快過來啊!”


    “我馬上過來。”


    男人最後對她笑了笑,囑咐她以後小心,很快轉身離開。


    和他一起的人看到他西裝上的汙漬,咦了一聲:“裴老師你衣服怎麽了?”


    “剛剛不小心撞到個小朋友,沒事,進去吧。”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美食街裏。


    孟舒桐喃喃說:“穗穗,你相信一見鍾情嗎?”


    穗杏想都沒想就說:“相信啊。”


    孟舒桐的臉很燙,連說話都變得不利索了:“原來糍粑說的喜歡是這種感覺。”


    穗杏聽出不對勁來,問她:“你沒談過戀愛啊?”


    “沒有啊。”


    “那你——”幹嘛裝出一副情場老手的模樣還去開導王可慈。


    後半句話沒說出口,但孟舒桐猜到她想說什麽。


    她咳了聲,一本正經的為自己解釋:“雖然我沒談過戀愛,可這並不妨礙我成為情感大師。”


    “……”


    不算各類狀況,這頓夜宵總體而言還是吃的很愉快的。


    其實穗杏真的覺得和室友們一起吃飯感覺比較好,一想起明天中午又要在大太陽下等杭嘉澍過來找她一起吃飯,她就覺得生無可戀。


    除了晚上的夜宵,穗杏的午餐和晚餐還是得和杭嘉澍一起吃。


    兄妹倆現在是相看兩相厭,誰都看誰不順眼。


    不用自己刷飯卡吃飯是很好,但代價就是每次室友們去吃飯的時候,她還得等杭嘉澍過來找她。


    女生們吃飯的時候話是最多的,連著這麽多頓不和室友們一起吃,穗杏都擔心自己會跟不上室友們的話題。


    杭嘉澍每天特意坐車過來和她吃飯,說實話他早就膩了。


    連老侯都說看他本部跑的這麽勤快,要不是知道他是過來找妹妹,還真以為他是在本部找了個女朋友,天天過去陪人吃飯。


    和朋友一起吃飯還能聊聊最近的課題,不至於太悶,他和穗杏的愛好南轅北轍,唯一的也就是遊戲。


    但每次一聊這個,穗杏就會擺出一副“你這個菜逼不配跟我聊遊戲”的樣子,搞得杭嘉澍血氣上湧,連飯都差點吃不下。


    之前開學報道第一天穗杏就上了表白牆,本來那張照片因為是遠處偷拍,不大清楚,所以隻是在小範圍傳播,結果計院團委分會公眾號後來發布的有關於新生軍訓的文章,直接自爆。


    他們用穗杏的照片當了文章封麵,還起了個特別囂張的標題。


    “點/擊/就/看/高/清/無/碼/計/院/小/鮮/肉/ ”


    抓拍的這張是穗杏正站在人群中學擺手。


    動作倒沒什麽奇特的,和周圍人都是統一的。


    就是皮膚白得很突出,巴掌大的臉,眼珠子顏色很深,卻又幹淨得很,杏眼圓潤,寬窄剛好的開扇形雙眼皮,顯得無辜又精致。


    果然,正吃著,有個男生過來了。


    男生估計也是怕說多了尷尬,所以直接了當的問微信號。


    穗杏剛想說什麽,被哥哥及時打斷。


    杭嘉澍笑眯眯的替她回了句:“她沒有微信。”


    男生額了聲,又試探著問:“那qq?”


    杭嘉澍:“也沒有。”


    男生終於覺得不對勁了。


    他小心翼翼的躲開杭嘉澍的眼神,打算最後一博,又問了句:“那學妹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杭嘉澍麵不改色:“你覺得她有嗎?”


    穗杏:“……”


    “……那打擾了。”


    男生落荒而逃,杭嘉澍收回目光,順勢又教導起她來:“要是有男的過來問你要微信號,就按照我說的,你也別找什麽借口,就直接說你沒有就得了,他問你什麽你就說你沒有,聽到沒?”


    穗杏翻了個白眼,不耐煩地哦了聲。


    杭嘉澍語氣不滿:“我為你好,你這是什麽態度?”


    穗杏覺得這人真的很難伺候,咬牙重重地說:“知、道、了!排骨吃完了,再幫我打。”


    然後把餐盤推給了杭嘉澍。


    “吃吃吃,遲早胖死你算了。”


    杭嘉澍拿起她的餐盤起身,又囑咐道:“看好我的盤子,別讓阿姨收走了聽到沒?”


    穗杏:“昂。”


    “你這拽了吧唧的態度都跟誰學的啊。”杭嘉澍嫌棄的看了她一眼。


    去打排骨的時候,杭嘉澍又碰上了沈司嵐。


    之前就有人賣過沈司嵐的行程表,其中實驗室和圖書館是他經常出現的地方。


    但是因為時間不固定,所以很多女生去守株待兔,也很少能抓住沈司嵐這隻神出鬼沒的兔子。


    但現在就不同了,賣行程表的人直接這麽說。


    你要找沈司嵐?午餐時間準時在食堂一樓糖醋排骨窗口蹲點,最多十五分鍾就能看見沈司嵐了。


    命中率極高。


    因而糖醋排骨竟然成為了食堂近來最熱門的打菜窗口,連同負責糖醋排骨的阿姨打菜時那個自信的姿態都和其他窗口的阿姨截然不同,渾身透露出一股睥睨食堂的雄偉氣勢。


    杭嘉澍甚至覺得食堂裏的糖醋排骨是不是加了什麽誘食劑,穗杏喜歡吃也就算了,怎麽連沈司嵐都跟上了癮似的天天過來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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