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嘉澍最先笑出了聲。


    “我就說還是個小孩兒吧, ”說完他衝沈司嵐努了努下巴,“咱先走吧,不然她真想不開了。”


    沈司嵐無聲點頭。


    兩個男人紳士的離開了。


    主席看著那兩人同時離開的高挑背影, 感覺自己好像又無意識得罪到學妹了。


    她歎口氣, 再次敲門, 放低了聲音說:“學妹你開門吧,他們已經走了。”


    門的反鎖哢噠一聲響, 從裏麵推出一條小小的門縫。


    主席進去,穗杏已經脫下了禮服,換上了自己原本的衣服。


    明明是室內,她還是將衛衣帽子給兜上試圖隔絕外界, 雙目呆滯,像個靈魂出竅的瓷娃娃, 見主席進來了,幹脆提著帽子鬆緊帶, 結結實實把頭包成了湯圓,連雙眼睛都不露出來。


    主席看她這麽尷尬,一時半會也詞窮,沉默好久才開口:“我們不會說出去的。”


    這句承諾好像起了反作用,非但沒有安慰到穗杏, 反倒讓她更羞恥了。


    穗杏坐在凳子上縮成一團,徹底裝死。


    “怎麽又把裙子換下來了?不是讓我過來看看嗎?”


    主席隻得轉移話題。


    穗杏悶悶的聲音從兜帽裏傳開,“太大了, 會掉。”


    “我幫你係緊點就沒事了。”主席說。


    穗杏不說話,主席又拿起掛在旁邊的裙子遞給她,“真的,是你沒穿好, 你肯定能穿上的。”


    縮在衣袖裏的手鑽出來,穗杏猶豫的接過了裙子。


    幾分鍾後,穗杏又換上了那條裙子。


    背後係帶還沒係上,露出一整片光裸白皙的後背,骨骼嬌小漂亮,十幾歲的小女生,肌膚上的青澀和稚嫩還沒完全褪去,誘人的背脊惹人眼球,卻又透著矛盾的甜香。


    是年輕女孩兒身上專屬的特質,明明嫵媚,卻又幼嫩。


    主席學姐突然很想給穗杏弄套露背的禮服來。


    腰肢處凹陷軟糯,蝴蝶骨並不算突出,削瘦卻又飽滿,很適合露出來。


    但是不行。


    一定會被杭嘉澍罵。


    她給穗杏整理後背後係帶,小女生的胸圍不足以撐起抹胸,隻能委屈她,將抹胸係到最緊。


    穗杏吸氣拚命收起小腹,終於聽到主席學姐說可以了。


    學姐走到穗杏麵前,穗杏下意識的提了提抹胸。


    還是怕掉下來。


    學姐倒不覺得還會掉,鍋盔變成了小饅頭,並不暴露,隻是抹胸貼身,外廓陰影勾勒出了小巧的形狀和弧度。


    “好看啊。”主席說。


    就是站在女性角度,也完全是不違心的誇獎。


    雖然收到了誇獎,但穗杏還是怕掉,胸小的人穿這種衣服,無論係得多緊,還是免不了擔心它掉下來的恐慌心理。


    此時杭嘉澍還沒走,其實本來是真打算走的,繞過排練大廳的時候,又剛好看到台上在排練小品。


    無論是什麽晚會,引人發笑的幽默小品總是最吸引人的。


    他津津有味看了幾分鍾,沈司嵐催了他幾次,每次都被他用“再看一下”的借口給搪塞回去。


    沈司嵐無語,隻能站在他旁邊掏出手機玩,順便等這個小品演完。


    節目並不吸引他,也不是說這個小品不好,沈司嵐就是單純的對這種表演場合完全沒興趣,所以從晚會籌備之初,他就沒有參與的念頭。


    小品排練完,這時正好是主持人上台走流程的環節。


    有人喊了句:“主持人呢?”


    有人回:“顧學長有事今天請假,褚學姐和穗學妹還沒出來。”


    話剛落音,又有人說:“出來了。”


    主席學姐拉著老大不願意的穗杏,非拉著她上排練台。


    穗杏生怕抹胸掉下來,非要把裙子換下來,主席不讓,說到晚會那天你也要穿著上台的,現在不習慣到時候更不習慣。


    穗杏不是不講道理的那種人,她也不是刻意矯情,就是過不了自己心裏那關而已。


    別人不知道她的想法,把目光都放在了她身上。


    “新聞不借人是對的。”


    “他們的妹子穿這條裙子還不一定有我們學妹好看。”


    “這裙子誰選的,加雞腿。”


    穗杏自己杞人憂天,根本沒人在意她穿抹胸會不會掉,更不會有人覺得她發育的不好。


    被誇過後,小女生臉上的苦惱終於稍稍褪去,誰誇她了,她就甜甜的回一句謝謝。


    這條禮服裙是燕尾設計,前短後長,後擺的雪紡尾墜地,前麵多層的薄紗遮住大腿,給雙腿留出空間。


    穗杏個子不高,腿不算長,但勝在比例不錯,腿型均勻筆直,她腳也小,公借的高跟鞋沒有她的碼數,因而負責服裝道具這塊的學生幹部特意用公費給她買了雙34碼的小高跟。


    高跟上鑲著冰涼的珍珠方糖和藍色緞帶,高跟是涼鞋款式的,露出雪白的腳背和圓潤的腳趾,視覺上拉高了她的身高,也襯出她的嬌小。


    這位幹部相當自豪的對旁邊的人炫耀,“看到沒?學妹這身都我選的。”


    那感覺就像父母喜歡打扮孩子,女孩喜歡打扮娃娃,孩子打扮得越漂亮,老母親越是自豪。


    穗杏很容易被鼓勵,大家誇過幾遍,她也就自信滿滿的拿過話筒,掏出主持稿念了起來。


    她咬字並不算很標準,有著南方人獨有的軟腔糯調。


    因為注意力都在主持稿上,穗杏沒有注意到有人還沒走。


    “這小東西是什麽時候瞞著我長這麽大的?”


    杭嘉澍沉聲自問,語氣不像是在調侃,而是真的在困惑。


    朝夕相處,他從沒覺得現在的穗杏和小時候那個會拉褲子的妹妹有什麽不同。


    可能正是因為在一起的時間太長,才讓他忽略了這點。


    他會長大,妹妹當然也會。


    杭嘉澍都還記得,穗杏八/九歲的時候,有次洗澡腳打滑摔在了地上,腦袋狠狠磕在地上,痛哭聲從浴室傳到了他的房間裏。


    他還以為怎麽了,連忙過去查看,打開門的那一下,穗杏突然止住哭聲,瞪著一雙淚眼,呆滯的望著他。


    杭嘉澍猛地關上門,一時間也挺尷尬的。


    可想想又覺得沒必要,站在門外安慰她。


    你小時候洗完澡我還幫你擦過痱子粉呢,沒什麽的。


    那時候是真這麽想,要換做現在,估計穗杏能直接殺了他。


    杭嘉澍突然理解了剛剛為什麽小東西會那麽尷尬了。


    長大了啊。


    再過個幾年,就真的是大姑娘了。


    杭嘉澍突然老氣橫秋的問身旁的沈司嵐,“我是不是老了?”


    沈司嵐壓根不想回答這個無聊的問題。


    男人撇開眼,掩下眸中隱約奔湧著的某種情緒,舌尖抵著齒床,喉間慢慢吐出一口勻長沉悶的呼吸,又很快歸於平靜,像是視若無睹,恢複了往日淡漠的樣子。


    縱使神色如若,可眼中似乎還環繞著剛剛那抹白色的裙尾。


    他眉骨微動,莫名哂了聲。


    穗杏是對完主持稿下台的時候才發現哥哥還沒走。


    克服了心理障礙不代表克服了剛剛當著他們的麵暴露缺陷的尷尬,穗杏壓根就沒有往他們那邊去的意思,轉身就要去把衣服換下來。


    她不想撞見了尷尬,不代表有人肯放過她。


    “躲什麽,還見不得人了?”


    杭嘉澍走到她麵前,和往常一樣先損她兩句開場。


    穗杏不理他。


    杭嘉澍見她沒有頂嘴,猜到她心裏還在計較剛剛的事。


    他不甚在意的笑笑,終於肯誇她了,“漂亮啦,很漂亮。”


    語氣吊兒郎當的,穗杏不太滿意,說:“你不是真心的。”


    杭嘉澍臉皮終於薄了回,正經誇她還真有點誇不出來,雖然確實是挺漂亮的,兄妹倆之間損慣了,突然要誇實在為難人。


    “真心的,蠻漂亮的。”杭嘉澍應付不來,隻能硬著頭皮說。


    誇的很敷衍,還是不比剛剛其他人毫不吝嗇的讚美,穗杏也沒那麽好哄,情緒上來後,偏過頭不輕不重的嗤了聲。


    她狀似不經意的打量了下四周。


    盡力用很隨意的語氣問他:“學長呢?”


    “他說有事,先走了。”


    “走很久了嗎?”


    杭嘉澍不太確定的說:“有幾分鍾了吧。”


    那他看到我穿這條禮服沒有?


    穗杏差點就問出口了。


    還好忍住了。


    如果看到了,那為什麽就這麽走了,哪怕是等她念完主持稿下台以後,稍微敷衍的誇兩句也可以。


    如果沒看到。


    穗杏一想起這個可能性,心中就湧上無限遺憾。


    總是想把最漂亮的樣子展現出來,可每次都抓不住這個機會。


    女孩子在這方麵多多少少有些虛榮,想要得到哪怕一秒鍾驚豔的目光,心裏卻又不想承認自己在期待這個。


    顯得她多在乎似的。


    她換回自己的衣服,離開了體藝樓。


    回到寢室後,室友們都在午休,穗杏躡手躡腳的拖鞋爬上床,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看。


    她拿出手機,莫名其妙的點開了微信。


    朋友圈每天都在刷,但從沒刷到過沈司嵐的。


    他不愛發朋友圈。


    剛剛換好禮服以後,學姐幫她拍了張照,穗杏本來是想發個朋友圈的,想了很久,又覺得有點點刻意,感覺像是故意炫耀似的,遂放棄了這個念頭。


    沒想到她沒發,主席學姐卻替她發了。


    【來看仙女】


    然後一張圖片,是穗杏的。學姐很體貼,還特意給照片調了個特別日係的濾鏡。


    不少共同好友都點了讚,還評論了。


    她從那一串讚當中看到了沈司嵐的名字。


    穗杏莫名其妙的傻笑起來。


    很快學姐把這張照片發給了她,穗杏越看越覺得這張照片好看,果斷存進了相冊。


    緊接著學姐又發來幾條消息。


    【我今天晚上不住學校,明早我會讓人送全福德的外帶早餐過來】


    【學妹你能幫我給沈司嵐送過去麽】


    【如果不願意的話我就去拜托其他人了】


    穗杏眼珠子轉了幾圈,這可是全福德的早餐,如果沈司嵐不收,那真是他沒眼光。


    【我去】


    【如果學長不收的話,這份早餐我能吃了麽】


    他不收那正好,她也不虧。


    穗杏吃過閉門羹,這次怎麽也不願意吃虧,算盤打得特別精明。


    【當然可以】


    【我讓人給你也帶一份,他要是不收,你就吃兩份】


    穗杏滿意了。


    第二天清早,穗杏接到學姐的電話去拿早餐。


    送早餐的車子開進了學校,不過女寢這邊設了路障,實在開不過來,穗杏得繞到大路上去拿早餐。


    今天下了點小雨,穗杏打了把傘過來。


    朦朧細雨中看到那輛賓利車的時候,穗杏心想這外帶費要是真收的話,估計比全福德的一頓早餐還貴吧。


    還好是不收錢的。


    主駕駛上下來個年輕男人,將兩份早餐盒遞給她,囑咐她好好拿,別給弄掉了。


    穗杏剛說了聲謝謝,車子後座突然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


    “小姑娘拿不動,你幫她送到寢室樓下去吧。”


    穗杏下意識往後座看,隻可惜光線不夠,她看不到裏麵的人是誰。


    年輕男人應了聲好。


    穗杏忙搖頭,說:“我也是要給人送過去的,我自己拿就行了。”


    年輕男人衝車裏的人說:“先生?“


    “那就算了。”


    車子裏的人笑了聲,沒勉強。


    穗杏目送車子開走,突然覺得手中的早餐價值連城。


    單手拿怕盒子傾斜灑出醬料,穗杏將雨傘收起夾在腋下,小心翼翼的兩手捧著這價值連城的早餐往沈司嵐住的那棟樓走,雖然這次很有可能還是會被拒絕,但穗杏的心情顯然沒有之前那麽低落了。


    因為他不吃,這兩份早餐就都是她的了。


    懷著這樣的希冀,穗杏格外珍惜手中的這兩份早餐。


    到全福德買早餐得花時間,送過來也要花時間,比起穗杏自己走兩步去食堂買早餐,為了等這份全福德的豪華早餐,現在天色已經大亮,宿舍樓內漸漸傳出男生們瑣碎的起床聲。


    “阿姨。”


    穗杏扒在窗口叫人。


    宿管阿姨沒想到今天還能看到她,頓時驚訝,“誒?”


    穗杏被宿管阿姨這聲驚歎弄得有點不好意思,感覺自己好像有點陰魂不散,但還是滿懷不舍的將手中的早餐盒遞了過去。


    “這是給沈司嵐的。”


    宿管阿姨沒接,笑著說:“你等等,我讓他出來拿啊。”


    “啊?”


    誰啊?


    誰出來拿啊?


    透過窗口,穗杏聽到宿管阿姨在和誰說話。


    “給你送早餐的人來了,快出去拿吧。”


    “昂。”


    熟悉的冷淡腔調,懶洋洋的沒什麽情緒。


    穗杏警鈴大作,不好!


    為什麽偏偏今天他起的這麽早啊!


    她轉身就要跑。


    跑了沒兩步,被人抓住了胳膊,將她往回扯。


    腋下的雨傘掉在了地上,穗杏被抓了個正著。


    她仰頭看著這人,心想完了。


    早餐加不了餐了,第二份全福德豪華早餐沒有了。


    原本今天猜到會是褚學姐過來送早餐,沈司嵐特意起早了坐管理室等著,等人來了就當麵跟她說清楚讓她別再殷勤的送東西過來,順便再問問學姐到底有什麽陰謀。


    送早餐的人是來了,隻不過不是學姐。


    沈司嵐茫然了那麽幾秒鍾,看著她手裏捧著全福德的早餐盒,連傘都沒打,薄劉海被晨間小雨打濕,蔫巴巴地黏在額上,發頂上沾著細碎的雨珠子,身上的外套也濕了小片,早晨溫度低,本來圓圓的臉好像瘦了不少,縮著脖子避免雨滴鑽進衣領裏。


    他抿唇,清俊的眉擰著,聲音有些啞,“知不知道下雨了?”


    穗杏點頭,“知道啊。”


    “知道還不打傘?”


    “打傘就拿不了這個了。”


    穗杏又把早餐盒捧高了點,告訴他拿這個早餐盒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沈司嵐張了張唇,低低歎了口氣。


    但很快他又板著臉,語氣不怎麽好的教訓她,“就為了送個早餐起這麽早,下雨了連傘都不打,你感冒了誰負責?”


    穗杏頓時氣了,心想不是你要吃全福德的早餐嗎!為什麽說的好像是她自作自受似的!


    不行,她咽不下這口氣。


    穗杏仰頭,委屈的看著他,又控訴他起來:“不是你要吃的嘛,給你送來了你還凶什麽?”


    好心當成驢肝肺。


    沈司嵐又問:“因為我要吃,所以特意去給我買的?”


    不是她買的。


    是學姐的親戚買的。


    穗杏想說實話來著,可是當她看見沈司嵐看著她那雙漂亮的眼睛裏都是惹人心跳加速的心疼和動容時,又聽他軟著語氣問自己是不是她買的。


    從小被教育不要竊取他人勞動果實的穗杏頭一次有了不道德的壞念頭。


    她低頭,內心煎熬了幾秒鍾,最後扁著嘴,狗狗眼無辜的下垂,還特別嬌氣的抽了抽鼻子,甕聲甕氣地說:“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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