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春假,對於沒有特別興趣或愛好的人來說,是一段相當空閑的日子。


    周並不是沒有興趣愛好,但他的興趣都是讀書或者散步之類的,還曾經被班上同學說過:「真是低調不起眼的興趣。」對此他報以苦笑。


    因為有這樣的興趣愛好,所以他並不會主動出門做些戶外活動或者去娛樂設施。除非有人邀請,否則周即使出門也不過是去慢跑、散步,不然就買買菜而已。


    樹曾經受不了地勸他:「明明是高中生,不歌頌美好的青春真的好嗎?」但周自認為有在一定程度上注重健康並持續運動,所以維持現狀也沒問題。


    真晝似乎也不怎麽出門。


    當然,周偶爾也會看到她在運動,或是上街采購生活必需品的樣子,可是並不常看她去哪裏玩。


    「妳有沒有什麽想去玩的地方?」


    雖然他自己也沒資格說別人,但其實也認為「正值大好青春的高中女生這樣真的好嗎……?」懷著這樣的擔憂,周在晚飯後向真晝順口問了一句。她沉思片刻後,苦笑著說:


    「目前……沒有想去哪裏玩。我更喜歡待在家裏。」


    「嗯,我也是。感覺出去也沒什麽好玩的。」


    「……那麽像是回誌保子阿姨那邊呢?」


    「新年才見過麵,沒必要吧。夏天也會回去,而且回去的話就吃不到妳煮的菜了,那樣多沒意思。」


    「……是、是嗎?」


    周已經習慣了真晝煮的飯,甚至到了不吃就會感覺不對勁的地步,所以每天都想吃的心情更加強烈。他也漸漸習慣了真晝待在自己身邊,把她的存在當成理所當然的事情,這也是周不想回去的原因之一。


    盡管周經常會意識到她的可愛、惹人疼惜和堅強的一麵,但有她在身邊也能讓周平靜下來。也許是因為她散發出來的氣質與周很合得來吧。


    「唉,就算回去也會被家人帶著到處跑,感覺會很累。」


    「……帶著到處跑?」


    「像是去景點或逛街購物之類的。如果我沒安排的話,他們就會把我帶到某個地方去。國中寒假那時候還有過溫泉旅行。」


    誌保子既喜歡待在家裏,也很喜歡出門。應該說她就是那種在各方麵都活力充沛,做什麽事都很樂在其中的人。


    此外,她也很重視與家人共度的時間。除非有約在先,或者周不情願,否則誌保子就會想帶他到某個地方去。雖然給周留下了選擇的餘地這點還算有良心,可是一旦答應了就會被她折騰。


    遊樂場或購物商場還好,比較誇張的就是溯溪或生存遊戲之類的活動了。誌保子會說:「凡事都要挑戰一下。」然後讓周陪同參加,所以每一趟玩下來都非常辛苦。周實在想不通那麽纖細的身體裏哪來這麽多力氣。


    結果,多虧了有個活潑好動的老媽,周學到了很多,身體也得到了一定的鍛煉,但不可否認的是,正是對於這些挑戰的反動,才讓周養成了比較溫和的興趣。


    「……聽起來滿開心的呢。」


    「連續幾天都那樣跑會很累。總是被那個情緒亢奮的人拖著跑來跑去直到累個半死,然後在那種狀態下迎接新學期。」


    「嗬嗬,可以想像。」


    「妳來我家一趟就知道了。應該說有妳在的話,她的注意力就會轉移到妳身上。」


    「這、這個……」


    假如真晝來訪的話,誌保子一定會高高興興地跟她一起出門吧。


    應該是不會讓真晝做危險的事情,不過絕對會帶她到處逛街購物或者去娛樂設施。身為一個想要女兒的母親,如果有年輕女孩子──而且是真晝要住在家裏的話,誌保子一定會興高采烈地纏著人家不放。


    「夏天妳來就知道了。我媽大概會帶妳到處逛,還會把妳當成換裝人偶一直給妳換衣服。」


    「……夏天。」


    「反正她也會叫我帶妳回去。」


    事實上,誌保子確實有用眼神施加壓力,暗示周帶真晝回家。


    照這情形來看,等到暑假那時候,誌保子一定會直接向真晝發出邀請吧。


    「……啊,妳不願意的話完全可以拒絕。」


    「哪、哪有不願意!我很高興的。」


    真晝拚命搖著頭。搖曳的發絲傳來的洗發精香氣使得周鼻子發癢。


    「嗯。我姑且還是會去問問我媽,不過我想她一定會很歡迎妳來家裏。」


    「……謝謝。」


    「應該是我要謝謝妳替我分擔傷害。」


    「你啊。」


    周的上臂附近被她用手掌輕拍了一下。


    當然一點都不覺得痛,頂多是被按了一下的感覺,但還是對心髒不太好。


    真晝開始會主動做些簡單的身體接觸,這總會讓他不由得心跳加速。


    「……周?」


    「不、不是,沒什麽。」


    「你說沒什麽,可是眼神一直遊移不定的……」


    「沒事。啊妳看,妳手機有訊息。」


    周不想讓真晝察覺到自己的動搖,連忙指向正在振動並亮著通知燈的手機,借此岔開話題。


    真晝的思考隨之轉移到手機上麵。她詫異地說著:「是什麽呢?」然後拿起手機打開了app。


    由於偷看別人的訊息內容很沒禮貌,再加上周現在不太想和她對上視線,於是不得不把目光投向別處……接著聽到了碰的一聲,他的視線馬上又回到了真晝身上。


    周不明白怎麽回事,先看了看真晝的臉,然後就僵住了。


    隻見她把手機摔到了放在腿上的靠枕上麵,露出像是迷路的孩子般快哭出來的表情。


    她明明沒有眼眶泛淚或是撇下嘴角……卻讓周產生了那樣的印象,現在的她仿佛碰一下就會壞掉一般。


    他是在什麽時候見過這樣的表情?


    對了,和他們第一次交談時的表情非常相似──


    「……真晝?」


    「不,沒什麽事情。你別在意。」


    在周開口詢問之前,真晝就用僵硬的聲音這麽回答了。


    「不好意思,我差不多要回去了。明天有事,應該沒辦法準備晚餐。對不起。」


    周還來不及插話,真晝便三兩下交代完畢,然後迅速收拾好行李離開了。


    周試著伸出手,但不知她是沒有注意到,還是故意無視了。伸出的手心隻抓住了空氣。


    (……為什麽、這麽突然……)


    毫無疑問,導火線是那條傳來的訊息。


    在周的已知範圍內,唯有一種人可能會讓真晝露出那樣的表情。


    「……是她的、父母。」


    真晝不太會告訴別人聯絡方式,隻有極少數人知道她通訊軟體的帳號。


    周曾經聽說過,知道真晝帳號的有他自己、誌保子、千歲、樹,還有班上幾個能保守秘密的女生。除此之外應該也隻有她的父母了吧。


    假如那是真晝的父母傳來的訊息。


    昨天之前真晝提都沒提過一句,今天她卻突然說有事情,接著就馬上逃走了。說不定就是因為她要和父母見麵。


    正因為知道她與父母不和,所以周才能猜到可能是她的父母讓她露出了那樣的表情。


    雖說就算猜到了,周也什麽都做不了。


    「……真晝。」


    她離去之際,周看到了真晝垮下臉而扭曲的神情。明明有看到,他卻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


    周無能為力地輕喚如今不在此處的少女的名字,接著一拳打在剛才還放在她腿上的那個靠枕上麵。


    那一天的天氣十分惡劣。


    往窗外一看,整片天空都鋪上了層層疊疊的烏雲,連一絲陽光都看不見。若是有東西從天上落下來的話,那一定先是雨滴,然後才是陽光吧。


    也許是天氣的關係,明明已經是三月下旬了,卻依然感覺得到涼意。


    周打開了暖氣坐到沙發上,總覺得冷靜不下來。他的視線一直忍不住往真晝房間的方向看過去。


    今天真晝的父母恐怕就會安排與真晝見麵。


    真晝說過今天不會來做晚飯,可能是因為不希望在和父母見麵後,讓自己的情緒表現在臉上吧。


    光是想起她那麽受傷的表情,周就覺得胸口鬱悶,像是憋了一口氣似地很不愉快。


    他甚至擔心得忍不住傳了一條『要是有什麽事就跟我聯絡』的訊息給真晝。


    這樣心神不定地在房間裏四處張望也沒有意義,所以周決定先去超市買些東西搞定今天的晚餐。


    就連在買東西的時侯,真晝的臉龐都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要和那種會讓自己臉色扭曲僵硬的父母見麵,對她來說一定相當痛苦。


    想起真晝那像


    是在害怕著什麽的表情,周就自然地抿緊了嘴唇。


    盡管他很快將表情恢複原樣以免被人看作可疑人物,心情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好轉。


    他把小菜放進購物籃裏的動作也變得稍微粗魯了一點,弄得裏麵的食物有些淩亂,這讓周有點後悔。


    周歎了口氣結完帳,在陰天中慢慢走回家──然後在搭電梯回到自家樓層的時候,他察覺到了異狀。


    周收回踏上通往家門那條走廊的腳步,暫時躲到了暗處。


    有兩個人站在真晝的房門玄關前。


    其中一人是熟悉的亞麻色頭發少女,那是真晝。


    而另外一人,則是個陌生的女性。


    盡管隻是從稍遠處看過一眼,但那可以說是相當漂亮的女性。


    那名女性與嬌小的真晝相對而立,因此看得出來她身材高?。考慮到與真晝之間的差距,她大概和一般男性差不多高。


    即使如此,那名女性卻不會讓人覺得高大,也許是因為她的身材比例相當協調吧。從剪裁貼身的褲裝上也能看出她玲瓏有致且勻稱的身材,可說是女性的理想體型之一。


    明亮的棕色中長發鬆散地披在肩上,姿態顯得很有威嚴。


    那畫了眼線的雙眼即使撇除化妝的因素也彰顯出她的強勢。即使麵對自己的女兒,犀利的眼神也沒有緩和的跡象。


    雖然她很美,但是從她給人的印象來說,不論是外表還是氣質都十分鮮明強烈且高不可攀,散發出一種女強人的氛圍。


    如果說真晝是清秀的百合,那麽她就如同鮮豔華麗的薔薇。兩位女性的氣質和外貌給人的感覺都截然不同。


    「真的一點都不可愛。妳真的很像那個人。沒有比這更煩人的事情了。」


    一聽到那塗著口紅的嘴唇中說出的話,周就瞪大眼睛。


    從那名女性正在和真晝交談的狀況來看,可以判斷她是真晝的母親,可是在聽到母親對親生女兒說出近乎於蔑視的話語時,周也不免為這一事實感到震驚。


    那不是親生母親會對女兒擺出的臉色和說出的話語。


    遭到親生母親那樣對待,不論是誰都一定會受到傷害吧。真晝一直忍受著這樣的語言暴力直到今天嗎?


    「如果像我的話還好一點……妳卻偏偏像那個人。算了,反正等到妳大學畢業之後我們就不會再有所牽扯,管這些也沒用了。必要文件和以前一樣郵寄過來就好。」


    「……好的。」


    「那就這樣。以後別拿多餘的事情煩我。」


    真晝用微弱的聲音回答之後,那名女性就哼了一聲轉身離開。


    由於她往電梯大廳的方向走來,感覺有些尷尬的周也不得已走到了走廊上。


    她在擦身而過時瞥了周一眼,接著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站在原地的真晝認出了周的身影,垮下臉露出扭曲的神情。


    「……你都聽到了嗎?」


    「抱歉。」


    周沒有說謊,坦率地道歉了。


    他不是故意偷聽,但也不可能選擇在那個時間點走出來。


    而且他無法放著現在的真晝不管。


    「那個人、是誰?」


    「……椎名小夜,是我的親生母親。」


    真晝最近已經時常露出柔和的表情了,可是現在的她感覺比第一次見麵時還要生硬得多,仿佛每次說話都會發出擠壓的咯吱聲響般。


    「我先聲明,她從以前就是那個樣子,我都習慣了。」


    周還沒開口,真晝就語帶平靜地告訴他。


    「母親本來就討厭我,事到如今也不用放在心上。」


    她的聲音聽上去很平淡,沒有抑揚頓挫。


    周可以斷定她在逞強,因為他也自認為一直有在關注著真晝並且陪在她身邊。


    痛苦、難受、辛酸──一眼就能看出她正在掩飾這些情緒。


    發現她打算安靜地回到自己的房間,周下意識地抓住了她的手。


    不過,這個下意識的舉動也許是正確的。


    因為要是放著她不管,她很有可能會陷入負麵情緒中走不出來。


    真晝愣了一下,然後露出了柔弱的淺淡笑容,想要輕輕甩開周的手,周卻緊緊握著,絲毫不打算放開。


    周緊握著那隻手腕並小心不弄痛她,這才驚訝地發現那手腕是如此驚人地脆弱。


    「到我這裏來。」


    他接著用平時不會對真晝展現的強勢態度這麽告訴她,真晝則是垮下臉露出了傷腦筋的微笑。


    「……我沒事哦?你不用擔心。」


    「是我想跟妳在一起,才會這麽說的。」


    連周都認為自己這番發言太自以為是,但他完全不打算撤回自己的發言。


    他直直地凝視著真晝,看見她臉上露出了無所適從的微笑,然後便不再抵抗了。


    周單方麵認定她這是同意的意思,於是牽著她的手進了自己家裏。


    把真晝請進家門後,周讓她坐在沙發上。


    真晝神色黯然地笑著,看上去仿佛風一吹就會消失在空氣裏。周握著她的手坐了下來,原本握著她手腕的手移到了掌心,然後整個包覆住她的手。


    真晝也慢慢回握,而後垂下眉梢。


    「……可以聽我說些無聊的事情嗎?」


    在周的房間經過約十分鍾後,真晝才主動開口娓娓道來。


    「我的父母並不是因相愛而結婚的。具體情況就不細說了,反正他們之所以結婚,隻不過是家族原因和利益關係一致而已。」


    真晝說起來輕描淡寫,但這樣的結婚理由,在現代的日本社會已經十分少見了。


    一般來說,婚姻都是建立在感情的基礎上。因為利害關係一致所以結婚這樣的理由雖然並非不可能,但還是有種上一個時代的感覺。


    真晝她看起來像是上流社會出身,她的父母當然也會是上流社會的人,為了這樣的理由結婚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即使如此,周還是很難相信。


    「所以……他們本來是不打算要孩子的,但還是因為一夜衝動而懷孕了。然後想說既然都生了,才不得已出錢養活我而已。他們原本應該沒打算撫養我吧。」


    「不打算養小孩──」


    「……他們兩個幾乎不回家的。就算回來,也隻是把家當成旅館過夜而已。」


    真晝小聲發著牢騷:「從小我就一直沒怎麽見過父母的臉呢。」看上去顯得很憔悴。


    「我不記得他們做過什麽為人父母該做的事情,把我帶大的人實際上就是幫傭。媽媽在外麵有情人,平常都住在那邊;爸爸看也不看我一眼,總是忙著工作。說不定他在外麵也有情人……他們就隻是給我錢,然後丟著不管,說不需要我。就算我再怎麽努力、再怎麽做個好孩子,他們都不會來看我。」


    說到這裏,周總算真正理解真晝為什麽要裝作天使(乖巧懂事)的樣子了。


    她是希望盡可能獲得父母親的關愛。


    如果自己表現乖巧的話,他們說不定就會關心自己、誇獎自己──懷著渺茫的期望而繼續表現出乖巧的一麵,卻不知道什麽時候該停止,一直持續到現在。


    她至今仍維持著這副表象,不知道是因為還在賭那微小的可能性,或是因為不想被別人觸及自己的內心,所以才不得不戴著麵具?


    雖然不知道真正的原因,至少可以知道,她不是因為想戴著麵具才戴的。


    「說穿了,他們就是對我漠不關心。就算長得再漂亮、成績再好、多麽擅長運動,或是很會做家事,那兩個人也一次都沒有關心過我……明明努力也沒用,卻還在拚盡全力的我,看起來一定很傻。」


    她最後充滿了無奈地感歎:「明知道不會有結果的。」讓周感到心頭一緊。


    「因為有我在,那兩個人就不能離婚。雙方都不願意當我的監護人,不然會給情人的家裏添麻煩,還會妨礙工作。爺爺奶奶那邊也指望不上,所以他們才一直在等我大學畢業。等到我能夠自立以後,之後我們就幾乎是沒有關係的陌生人了。」


    「這……」


    「……母親當麵說我是沒人要的孩子時……打擊實在滿大的,我忍不住開始自暴自棄,還在下雨天跑去蕩秋千。」


    聞言,在時隔幾個月之後,周總算明白了她那時候為什麽要在公園裏淋雨。


    當時的真晝被父母的無情之語所傷,傷心地四處彷徨,最後才走到了公園那裏。


    認為自己無家可歸,所以她才會──像個迷路的孩子般露出稚嫩而不安的表情吧。


    她沒有向任何人尋求幫助,也接受不了那些冷淡疏離的話語,隻能不知所措地遊蕩到那個


    地方一個人待著。


    周想了想她那時的感受,口中泛起了一股淡淡的鐵腥味。


    看來是無意識間把嘴唇咬破了,嘴裏出現輕微痛楚與一股獨特的味道。也許是這太過不講道理的現實,讓他心裏的怒火在無形中不斷累積吧。


    「……要是嫌麻煩的話,就別把我生下來啊。」


    這幾不可聞的最後一句話,讓周光是聽到就感覺像是被一根木樁插進胸口般痛苦,頓時停下了所有動作。


    聽到這裏,因為真晝口中的親生父母,周心中油然而生的一股怒意幾乎讓頭腦變得一片空白。


    正因為從未接受過父母給予的感情,真晝才長成了如此纖細的女孩子,又無法把纖細的一麵向他人展露。表麵上行為舉止很強勢,內心卻不停地哭泣,因此無法向任何人求助。


    一旦拿下乖孩子的麵具,便會暴露出微風一吹都會倒下的脆弱姿態。


    (為什麽要把她逼到這種地步?)


    周想要大聲詰問,然而拋棄了真晝的兩個當事人都不在此處。


    而且周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即使為真晝那過分的家庭環境感到憤慨,他對真晝來說卻是不相幹的外人。


    由他一個外人去批評指責她家裏的事情並不妥當,恐怕還會讓事態更加惡化。一想到冒然插手幹涉很可能會傷她更深,周就什麽也做不了。


    隻不過,要是就這樣放著她不管,感覺她好像會融化在空氣中消失不見──周立刻拿起旁邊的毛毯蓋到真晝頭上。


    毯子將她整個人遮掩起來,落下的陰影甚至蓋到了臉上。他隨後將困惑的真晝擁進了懷裏。


    第一次主動抱緊的這副身軀嬌小且無助,仿佛多用些力氣就會輕易折斷。


    周緊緊抱住那從未依靠過他人、一直獨自承受的身體,把她整個人擁入懷中。


    「咦,周、你……?」


    「……我好像知道妳為什麽長成了這樣的個性。」


    「是說我一點都不可愛嗎?」


    「不是啦……是說妳很會忍耐、不願意向別人示弱的部分。」


    她是不得不忍耐。因為一旦表現出軟弱的一麵,那就再也堅持不下去了。


    即使真晝家裏的幫傭好像很關心她,但他們終究是受雇的外人,無法真正幫助她。


    在不能求助於任何人的狀況下,真晝隻能獨自承受一切,所以才會變得如此善於偽裝自己吧。


    「……我不打算說妳家裏怎樣,畢竟我也不能幹涉別人家的家事。」


    周身為外人,不應談論家人這種敏感的問題。


    但這並不表示他不能提供幫助與支持。


    「……我會當作沒看見,妳想哭就哭吧。都擺出那種表情了還在忍耐,隻會憋得更難受吧。」


    老實說,周並不想讓她哭。


    但要是再這樣累積下去的話,總有一天她會壞掉的。


    所以才希望她能哭出來,希望她能將忍受的情緒全部釋放出來。


    感到痛苦的話,希望她能說出自己的痛苦,感到寂寞的話,希望她能說出自己的寂寞。因為這樣一來,周才能陪在她身邊傾聽她的感受。


    雖然周對她的現狀無能為力,至少還是可以幫忙分擔她的痛苦。


    腦海中有個角落一瞬間閃過了不自量力之類的想法,但真晝在周的懷裏動了動,然後將自己的臉埋在周的胸前,讓他腦中的顧慮一下子全都消失了。


    「……你能保密嗎?」


    「我沒在看,不知道。」


    「……那就、稍微……借用一下了。」


    周沒有回應她顫抖的低語,隻是將她頭上的毛毯再次蓋好,抱緊了那脆弱無助的後背。


    片刻後,開始傳來了輕輕的嗚咽聲。


    那聲音不大,卻依然清晰可聞,是真晝忍不住流露出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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