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這究竟是什麽地方養出的凶屍,按理說,有危險的古墓早都被道協接手,新的屍體在這麽多年火葬的流行下,也很難被保存並煉化才對。他向原路返回,走著走著,忽然停頓一下,然後掏出羅盤,用羅盤的尖尖紮了自己的指尖一下,血液湧出一絲,卻沒有流下,被羅盤迅速吸收,然後那個指針搖搖晃晃,指向了一個方向,還發射出一道細微的紅光,看起來像網遊的任務箭頭似的。血緣指引——就在這幾天,謝長行也是忽然之間發現,血緣追溯法術恢複了效果——他過去二十年裏,從未發現過自己並非謝家親子,就算血型對了,但能夠窺測天機的他本來不該發現不了血緣的錯亂,隻是,就像是二十年來天機被遮掩,最近,終於撥雲見月,不再被幹擾。血脈指引的法術將他引到了一處樸素的墓地,謝龍吟處理了江家夫婦的後事,沒有厚葬,卻也沒草草掩埋,中規中矩地在公墓找了一處普通墓地。這裏埋葬著的人,給過他生命,為他偷來了本不屬於他的榮華富貴,也讓他從此背負對另一個人永無止境的虧欠。“還不上啦。”謝長行輕輕說。他停在墓碑前,手指輕輕撫摸過墓碑上的照片,這對夫妻和他長得一點都不像,可能是在謝家呆久了,他反而更像謝家人,也或許是從小金貴地長大,氣質自然就不再一樣。忽然,他的指尖顫動了一下。他抽出一張符紙,貼在了夫妻倆的照片上,又在墓前畫了幾個符文,半晌,符紙竟然變成了黑色!“這是……蠱氣?”謝長行微微驚訝——這對夫妻的墓上,傳來了蠱氣!所以他們的死,當真另有隱情?謝長行皺起眉——他最不了解的就是蠱,真是會給他出難題。他拿出手機,打通協會秘書處的電話:“給我安排幾個蠱師,嗯,對,請盡快,先去我家裏吧,蠱氣是會過人的,我擔心我的兄長身上也沾到了蠱氣……嗯,我會繼續跟進任務,不會在現場,讓他們別嚇到我家裏其他人。”謝長行頓了一下,本想說尤其是顧及一下江臨雙,他隻是普通人,但隨即他有種莫名的感覺湧上心頭,又沒有說出這句提醒。他覺得,江臨雙或許並不普通。*第二天清晨,江臨雙就被手機短信聲給震醒了,謝龍吟新買給他的智能機正在叮叮當當不停,摸起來一看,是張海風發來的劇組群演日程。江臨雙在迪亞納大陸呆了太久,他已經完全不記得從前跑劇組當群演的小日子了,現在突然接到工作機會,還有點新奇,於是決定去試試——他可不想留在家裏看孩子,讓熊孩子折磨狂戰士去吧。對了,出門前先去兩個熊孩子房間,布置上持續性噩夢法陣,謝青玉就每天做夢打遊戲掉分,排位賽隊友掛機掉線互噴,謝采薇嘛,夢她一個月謝長行被當作菟絲花,送給另一個豪門老男人聯姻!出於禮貌,出門和狂戰士說了一嘴,結果被拽住,狂戰士先是表達了一下你當群演混盒飯,我謝家是破產了嗎需要你起早貪黑,隨即掏出手機就問他想演什麽大製作,他直接運作一下,給他砸個男主演演。“不用。”江臨雙說,“不想當主演,就去體驗一下玩玩。”謝龍吟臉上一個大寫的不信,但想到專業演員確實工作強度大,而且沒演技硬砸錢會被觀眾罵,就也沒堅持,轉而去安排私人航班,被江臨雙再次拒絕。“我想坐高鐵。”江臨雙說,“走了啊。”謝龍吟在他背後無能狂怒,很不理解,表達了對高鐵的十二萬分唾棄。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回事,明明是想和這個好不容易找回來的親弟弟交流一下,談談,好讓他盡快融入,並且同時能接受留下長行一起生活,但話到嘴邊,總變成出言不遜。這不,這會兒他正嚷嚷:“你出門少擺你那窮酸樣子,別給我謝家丟人!你的卡給你把額度調到一百萬,你每個月給我花完!”江臨雙遠遠地擺手。謝龍吟炸毛:“花錢都不會,你是幹什麽吃的!”說真的,江臨雙還真不太會花錢,司月大神官要什麽東西從不考慮價錢,他要什麽都有專門的神官去幫他辦好,絕對不用自己考慮怎麽買。但謝龍吟現在確實很忙,確實沒空深究江臨雙怎麽出行,瑾秀集團和林氏集團最近有一個合作的大項目,今天本來應該開會商討方案,但他剛剛接到了消息。昨天傍晚的時候,林家一家人出了車禍。離奇的是,林家的母女兩個和林天基是分開坐車出行的,卻幾乎同一時間出了事故,目前都在醫院icu,生死不明。謝龍吟出門,恢複了他冷靜鎮定氣勢萬千的霸總氣質,吩咐助理和司機:“通知公司會議先取消,我們去醫院看看。”*高鐵對司月大神官來說還是很新奇的,畢竟作為一個信仰的領袖,出門都是專用飛行器,儀仗隊開道,全程直播,普通的公共交通在他眼裏還是新鮮事物呢。雖然不是同一趟,但謝長行確實也在高鐵上。現在是出行淡季,所以高鐵人很少,車廂與車廂間空空蕩蕩,謝長行坐著他的懸浮輪椅,緩慢地沿著過道前行,因為沒什麽人,倒也不會擋路。他手裏拿著另一個羅盤,這回是個很華麗的羅盤,通體銀色,並不是純銀的,而是鉑金的,鑲嵌了各色寶石,乍一看以為是什麽頂級奢侈品珠寶。羅盤鑲著鑽石的指針轉動,指向一個方向。他最終走到末尾的一個車廂,車廂裏難得坐了一個旅行團,顯得人滿為患。大部分的成員都帶著一頂印著商標的鴨舌帽,各自靠在椅背睡覺,似乎是舟車勞頓、上車睡覺下車拍照的標準打卡模式,少數幾個醒著的,各自玩手機。謝長行默默找了個角落,一直到隔壁省的海城,那個旅行團才整整齊齊地下了車。他們走到一個公交車站,坐上了一輛加長的懸浮大巴車,謝長行買了票,又是找了一個角落,繼續默默坐著,甚至還戴上耳機,跟著耳機裏的歌輕輕哼唱起來,好像心情很好,隻是出門旅遊似的。大巴開始向景區開,這種懸浮大巴都是無人駕駛,坐得不算太滿,除了那個旅行團和謝長行,也就三五個散客。天色漸漸暗下來,大巴開了一路,從下午開到夕陽下沉。旅行團的導遊在路過一個盤山公路時忽然站起來,走到大巴前端,按下中途下車按鈕,無人駕駛大巴緩慢靠著山路停了下來,旅行團整齊地站起身,走下車。謝長行拔掉耳機,收好,不緊不慢地跟上。等大巴開走,漸黑的盤山公路就一片寂靜,遠處的山林搖搖晃晃,像是一隻一隻亂抓的爪子。“你知道你一個瘸子,坐著輪椅跟我們一路,很顯眼的吧?”那個拿著小旗子、狀似導遊的人開口了。謝長行笑起來,溫和地回答:“那您也知道,一個一路寂靜無聲、導遊連半句導遊詞都不講的旅行團,比我更顯眼吧?”他說著,忽然毫無預兆地揚起手,一道璀璨劍光驟然炸開,轟地一聲,伴隨著一陣尖銳的鈴聲,幾個旅客打扮的沉默男人從斜側方撲過來,擋住那道劍光,劍光劈碎他們的衣物,露出衣物遮蓋的蒼白皮膚,而那皮膚在接觸謝長行劍光後,被劈中的地方迅速焦黑,發出一股腐臭的氣味。“湘地的趕屍人。”謝長行悠然說道,“下次趕屍還是別坐高鐵了吧。”道協執行這個任務的並不止隻有他一個人,還有另外一組出馬仙,其中一位修為不錯的悲王負責盯梢,回話說,凶屍滿大街亂竄的時候,被這夥兒趕屍人帶走了。不過,坐高鐵趕屍,也是挺有創意的。“還是說,你們的屍體當中,有一具不太聽話的,需要用生人陽氣鎮壓?”謝長行笑容溫和,客客氣氣地伸出手,“不如交出來,這樣大家都會很方便很舒服。”坐高鐵趕屍,其實是想用大量活人的生氣,壓製還在反抗的屍體吧。這麽多趕屍人,居然加起來都沒煉化一具凶屍?鈴聲驟然搖響,那些走屍紛紛撕裂外套,露出僵硬慘白的身軀,將謝長行團團圍在中央。領頭的趕屍人丟掉了他的偽裝導遊旗,也掏出了一枚銀質的鈴鐺,輕輕晃了晃,頗有幾分得意與殘忍地說:“一個人來送人頭,你是真不怕死啊,你已經被我們包圍了,就地投降的話,還能把你煉製成走屍,到時候你就不用坐輪椅了!”說完,好像很滿意自己講的笑話,和身邊同夥一起浮誇地哈哈哈起來。謝長行也沒忍住笑了一下,隨即,他並指畫決,長劍嗡鳴一聲飛入空中,在半空錚地一聲分裂成數十把流光溢彩的飛劍,飛劍盤旋落下,將一眾趕屍人和走屍都圍在圈內。謝長行靦腆地說:“不好意思,是你們,被我包圍了。”作者有話要說:大神官:這是什麽呀,河豚大哥?戳一下!這是什麽呀,河豚大哥?戳一下!這是什麽呀,河豚大哥?戳一下!謝二弟:還可以拿來擦鞋,看,就像這樣!第十三章 家務大屍!話音剛落,趕屍人們登時哈哈大笑起來,子夜的山風嗚咽著,配合他們肆意的笑聲,顯得詭異非常。謝長行仍舊不慌不忙,他也笑了一下,忽然間一道劍光呼嘯而過,從一個張嘴大笑的趕屍人嘴裏穿了過去!霎那間,笑聲戛然而止。畫麵有點殘暴,一時間這幫趕屍人呆愣在了原地,都是新時代長大的了,誰見過一言不合拿劍戳嘴這麽凶殘的畫麵呀,這個道協的哥們兒有沒有搞錯,誰才是反派啊?謝長行好心地提醒:“沒事的,死不掉。”那是一道無形的劍光,並沒有傷害趕屍人的身體,但那一擊命中的是靈魂,中招的家夥直愣愣地倒下去,在地上砸了個塵土飛揚。劍光如琉璃般絢爛,劃過一道弧線,複又回到最初的位置上,繞著這幫趕屍人旋轉。“琉璃劍……你、你他媽是流霞觀那個姓謝的???”有人發出怪異的慘叫。“對,我是流霞觀那個姓謝的。”謝長行依舊笑容可掬,“姓陸的那個是我師父。”誰他媽問了?不是,等會,這人怎麽還他媽是個殘疾,這麽重要的情報為什麽沒人提前說過呀!趕屍人集體大崩潰。“媽的,都上!!!”趕屍人們當即瘋狂搖鈴,僵硬的走屍忽然變得靈活起來,它們前赴後繼,撲向中央的謝長行!謝長行坐著輪椅,顯然行動不便,但他不需要行動,劍光落下,在他身周形成一道璀璨光幕,所有觸碰到光幕的走屍,都嗷地一聲炸出一團火光。叮鈴——叮鈴——所有的屍體被越來越急促的鈴聲催動,蹦躂得可歡實,但謝長行注意到,有一具屍體始終站在原地,脊背挺拔,儀態得體,像一尊精美的雕像。謝長行無愧他遠揚的名聲,挑起屍體,一劍一個,璀璨的劍光劃過,靠近他的走屍被當腰劈成兩截,分別在地上扭動,像兩條大蟲子,很快地上就一堆大蟲子扭來扭曲,白花花一片,看著不嚇人,有點惡心。不過,打僵屍可不是謝長行此次的目的,他看準時機,揚手揮出一道劍芒!劍芒穿過層層疊疊繞著他的屍體,直奔最中央那個始終不動的詭異人影!劍光在接觸到這個人之前,這人身上忽然亮起一道更為奇特的幽幽紫光,旋轉擴大,形成一個暗淡的屏障,但足以擋住謝長行這試探性的一劍。隨著這道屏障亮起又消失,衝天而起一股陰森的寒氣。謝長行的笑容變得冰冷的幾分——果然是具凶惡的屍體!那股濃烈的死亡氣息,絕非普通走屍能夠比擬,在場這幾十具屍體全加起來,其危險程度也遠遠比不上這單獨一具。劍光撕裂了這個屍體身上被套上去的寬大風衣,露出下麵被遮蓋的真容——這具屍體,少了右手。謝長行微微眯起眼睛,這是一具顯而易見十分奇特的屍體,他從未見過第二具如此的走屍了。它被這些趕屍人套上了普通的長衣長褲遮掩,但露出的皮膚微微泛著青紫色的光澤,雙眼被用白布綁住,五官似乎出乎意料地保持著英俊。謝長行剛剛一劍劈碎了這具屍體的外套,露出的四肢上竟然全部釘上了銀釘——銀色的梅花釘,最強力的鎮壓法器,是鎮魂的作用,除此之外,還有朱砂與黑狗血繪製的滿身符文,這些趕屍人居然用上這麽大陣仗壓製它。它缺少右臂……謝長行皺起眉頭——右臂,從肘關節開始。……這樣一隻斷手……更讓人驚訝的是,下一秒,這具屍體竟然動了!他似乎抬起了頭,“看”向了謝長行的方向。趕屍人大喜過望,急忙瘋狂搖鈴,試圖控製這具一直不怎麽聽話的屍體。緊接著,屍體真的跟著鈴聲動了起來,謝長行唇邊的笑意也淡了幾分,他握緊自己的長劍,準備迎接今晚真正的攻擊——然後,那具屍體走過來,伸出右手,沉默了一下,放下,換成左手,把謝長行散落在臉頰邊的長發給整理整齊了。呃……好強的攻擊呢……謝長行和趕屍人都呆在原地,屍體整理完謝長行的頭發,又動作麻利地把謝長行的領子折好,褲腳拉平,輪椅上沾著的灰塵掃掉——謝長行懂了,這是一具家務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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