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一下,一個隱身術罩住自己,直接飛到了酒店房間裏,快速躺下,死亡騎士的斷手一拉,江臨雙就以靈魂的形態迅速飄出了窗外,留下死亡騎士的手,正在認認真真給大神官的身體掖被角。鹿顏的靈魂是被兩個瘦長的影子拖著走的,她似乎意識清醒,正在奮力掙紮。一道鐵鏈纏繞著她,將她牢牢鎖住,拖拽著她往前走去,那兩個瘦瘦長長的影子看起來很像披麻戴孝,一身灰白的麻衣,拖拽在地麵上,遮住它們根本沒有沾地的腳,頭頂還有高高的尖帽子,帽子上好像還模模糊糊寫著什麽字。那是……江臨雙興致來了——那是傳說中的陰差嗎?所以鹿顏,是壽命到頭了?這個世界的俗語不是說了,閻王要你三更死,哪能留你到五更,碰上陰差勾魂的話,這當真是一個很好的學術觀察課題啊。江臨雙依舊保持隱身術,不遠不近地跟了上去。三個鬼魂飄得不緊不慢,但其實速度非常快,它們似乎並不是在走人間的道路,等後來江臨雙才會了解到,那是隱藏在陰影中的陰路,與陽世重疊,卻並不與陽世相互幹擾,就像迪亞納大陸所說的兩個位麵。一路上樹影婆娑,天色陰沉得沒有一絲星光,其中一個陰差拎出了一盞搖晃的紅燈籠,燈籠上還寫了“陰曹地府”四個字。江臨雙感受到一絲違和感——這兩名陰差打扮得如此符合傳說,但它的燈籠上題寫的字……仿宋體?好像還是打印的。很快,陰路到了盡頭,四處黑咕隆咚什麽都看不到,隻有那陰差的燈籠能照亮一點點方寸之地。好在油綠的燈光一點一點接連亮起,照亮了眼前的景物。這是一處頗為壯觀的大殿,但被綠色的光照著,一片森森鬼氣,幽咽的風吹過,發出嗚嗚鬼哭般的聲音。扭曲的鬼影在殿內若隱若現,隱約可見一牛頭,一馬首。江臨雙站在門口,饒有興致地四下打量,他看到大殿中央似乎有一高大魁梧的鬼影,伴隨著一股濃重的腥味傳來,逼得江臨雙不得不給自己上了一個失感詛咒,以暫時屏蔽嗅覺。——這不是屬於亡靈的氣息,那搖晃的鬼影,並不是鬼魂。江臨雙將一個絕對守護的咒語壓在舌根下,隨時隨地準備出手,但他還是準備看完這場表演。鹿顏的靈魂被壓在了大殿正中央,高台上的鬼影發出粗糲難聽的嗬斥:“罪人鹿顏,可有知罪?”鹿顏的靈魂比白日裏她本人要有生氣得多,起碼不蔫噠噠的,她甚至中氣十足地回答:“你們抓錯人了吧,我有什麽罪過?”呼哧——一道陰風劃過,似乎是鬼影揮舞了鞭子一類的武器,鹿顏的靈魂被打得一瞬間飄忽不定,被周圍兩個陰差用鎖鏈拉扯了一下,才重新聚攏,再次凝聚成形的鹿顏看起來和白天一樣蒼白頹敗了,她不再能輕易發出聲音,但發紅的眼眶與她咬緊的牙明顯表露出她的憤憤不平。江臨雙皺起眉。隻聽堂上鬼影怒斥道:“死到臨頭還在嘴硬,你鳩占鵲巢二十三年,還敢裝作清白無辜?”“她隻是被粗心的護士正巧抱錯,如果這也算罪過,那我該下十八層地獄。”一個聲音忽然傳來,江臨雙驚訝回頭,果然看到了那個坐著輪椅的身影。——謝長行。謝長行依舊像是移動的光源,他的到來讓這片森森鬼蜮變得溫暖明亮,鹿顏驚訝地瞪大眼睛,看著緩緩行來的謝長行,想說什麽,卻又因為傷痛無法發聲。堂上的鬼影遲滯了片刻,驟然驚怒交加地呼喝道:“你是何人,擅闖閻羅大殿?”謝長行笑起來,笑容溫柔和善,但卻是對著另外的方向——江臨雙的方向。他說:“其實,我和下頭有些交情的。”說著,還有點難為情的樣子。江臨雙從隱身中緩緩現行,讚歎:“很敏銳的感知啊。”謝長行繼續他之前的話題,靦腆地說:“你要是有什麽需要,我可以幫你和下麵說說的。”江臨雙當真歪頭想了想,問:“我想要亡靈大軍,下麵提供鬼魂嗎?”什麽!謝長行大驚失色——他看中的鬼,居然想養別的鬼!“這個不太行。”謝長行嚴詞拒絕。大殿上的鬼影終於被激怒,一道呼嘯的勁風席卷而來,伴隨著它刺耳尖銳的咆哮:“你們到底是什麽東西,跑到本王這兒勾勾搭搭!”作者有話要說:謝二弟:勾搭~大神官:勾搭~第十八章 勾搭回答它的是一道亮若銀河的劍光!如果真放到迪亞納大陸去,謝長行八成會成為一個超級差勁的聖騎士——江臨雙想,聖騎士大統領天天要求屬下溫柔謙卑、寬容慈愛,動手必須等到迫不得已,到謝長行這……他收手才是迫不得已吧?江臨雙嘖嘖感歎,丟出一個絕對守護在鹿顏身上,兩道法師之手分別抓走那兩個陰差造型的小鬼,鎖到牆上動彈不動。鹿顏被救下後神色變得非常恍惚,她看向江臨雙,似乎是找到了什麽絕佳理由一樣,指著謝長行說:“這不是不是拍整蠱綜藝?謝老師以前帶謝二哥參加過一次綜藝節目的,雖然說謝二哥明確表示不會投身演藝事業,但偶爾……還是……呃,可以的吧?”江臨雙隻是指了指她漂浮的半透明雙腳,反問:“現在特效都能現場直接套在真人身上了?”鹿顏又沉默了。謝長行那一劍,似乎斬破空間,新鮮的冷空氣驟然迎麵而來,不再有剛剛那沉悶陰森的腥味,油綠色的鬼火被劍光斬滅,空間卻沒有失去光芒,謝長行抬手甩出一道符紙,符紙在空中燃盡,火光化作一道流光,盤旋成一盞仿佛小太陽似的光球。“這是金烏咒,可以照亮一切鬼域,而且並不是陽火,不會對鬼魂產生負麵影響。”謝長行一本正經地給江臨雙介紹,頓了頓,看似不好意思地補充,“最多會傷眼睛,這個對人鬼效果一樣。”確實!江臨雙扭過頭,忍著他大神官的氣勢,沒有去瘋狂揉眼睛。黑暗裏那個鬼影動作敏捷得令人咋舌,隨著它製造的大殿灰飛煙滅,它也迅速隱藏到陰影當中,仿佛暗巷子裏遊蕩的灰老鼠,幾下就消失不見,跑得幹脆利落毫不若拖泥帶水,連江臨雙都沒來得及看清那是什麽東西。他隻看到那東西有形體,但又絕對不是活物,是一種介於不死生物和亡靈之間的奇特物種。謝長行收回劍芒,回身看了一眼鹿顏,沒有選擇追擊,而是退了回來,將一道穩固魂魄的符紙貼在了鹿顏的魂體上,那符紙本是實實在在的,一挨到鹿顏,就成了一道半透明的微光,而鹿顏的魂魄隨之凝實了不少,她的臉色也變得正常了。此時此刻,他們才看清楚周圍景物,這是一片荒地,不遠處似乎有一個施工工地,他們所在的地方地勢低窪,形成一片完整空地,謝長行緩緩驅動輪椅向鬼物消失的地方移動了一下,用劍在地上挑起一樣東西。一個被灼燒得隻剩一半的木頭手工模型,做的是仿古建築,網購平台熱賣的那種手工小房子模型,給買家木板自己拚的那種,紅牆綠瓦的顏色似乎也是手塗的,塗裝者的手工水平顯然堪憂,塗得裏出外進參差不齊。“鬼幻形。”謝長行把那東西展示給江臨雙,“以陽間物件為基礎,施加幻術,形成足以亂真的虛假場景,不少吸食精氣、或者別有所圖的鬼怪為了削弱被害者的膽氣,都愛這麽製造氛圍嚇唬人。”他看了一眼靈魂狀態的江臨雙和鹿顏,改口:“嚇唬鬼。”江臨雙看了一眼,感覺和迪亞納的幻術有點像,改天可以抓個鬼讓它多施展幾次觀察觀察。他伸出手,隨手一抓,無形的法師之手將那兩個都成篩糠的陰差拎了過來。“這兩個,看你的意思,他們是假陰差?”江臨雙篤定地說。謝長行微微有些驚訝:“鹿顏不知道就算了,但你,你沒有見過陰差嗎?”江臨雙反問:“我怎麽會見過陰差?”謝長行:“你沒去過陰間?”江臨雙無所謂地坦言:“沒去過。”聞言謝長行一雙狹長的眼睛都睜大了幾分:“你一直滯留人間?”在江臨雙思考用什麽理由騙聖騎士玩的時候,謝長行已經把他的沉默當成了默認,還沒用他騙,眼神和態度整個就已經不一樣了起來。在本世界修道者眼裏——隻有枉死才會因為各種巧合滯留人間,成為厲鬼,本身經曆可能就令人唏噓,而沒去過陰間,說明沒有走過正規登記流程,下麵就是查無此鬼,陽世親人的供奉祭奠也是統統送不到的。但這個鬼看起來那麽幹淨,一個無人祭奠的孤魂野鬼,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讓自己看上去依舊得體整潔。謝長行不知道,他現在看江臨雙的樣子,在旁觀的鹿顏眼裏完全就是愛心泛濫的路人看見路邊趴著的貓咪時才有的神情,滿臉的憐愛心疼,渾不知貓咪生活得滋潤著呢,這片地界都要尊他為王。而這眼神把江臨雙看得一哆嗦——這不是看反派的眼神,這他媽是聖殿大祭司看天生聖子的眼神,太正麵了!如果麵前這假少爺不是在聖光普照,那他這個表情就絕對是——有所圖!雖然不知道圖什麽。不過……自己好像也惦記他身子……扯平。江臨雙陰惻惻地笑起來:“你知道我手上沾了多少性命嗎?”炎魔大領主都炸了煙花了!謝長行:“唔唔,好厲害的。”江臨雙:“……”江臨雙都沒脾氣了,這個假少爺從一開始就好怪哦!他幹脆有點恨鐵不成鋼地問:“你作為一個正道人士,都不想誅滅我嗎?”他想……被超度嗎?謝長行心頭顫動了一下,就像陽光下的新生葉片,被露水輕輕撞擊。“我……可以‘誅滅’你。”謝長行循循善誘地說,“但是,我想先請你答應一個條件。”比如做我的陰兵,好吧陰兵聽起來太冷冰冰上下級,那就算契約鬼夥伴好了。江臨雙笑出聲來,和司月大神官,談、條、件?鹿顏:“……那個、那個……”你們兩個真的不要勾勾搭搭了!這還有個人呢!被遺忘在半空的兩個鬼差:“嗚嗚嗚……”兩雙不滿的眼睛齊刷刷轉過來盯著她,看得鹿顏尷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呃,謝二哥,我們現在這是什麽情況啊?”謝長行收斂了表情,他看向鹿顏,隨即並不怎麽委婉地說:“你現在魂魄離體,雖然還沒死透,但看上去,也就這幾個小時的事情。”鹿顏當即驚懼交加,都沒有心思去問從小認識的謝長行怎麽忽然成了怪力亂神的一份子,她有些無措地左右看看,江臨雙也不說話,但這顯然是個鬼,跟現在的自己算同類,還救過自己,鹿顏立刻就問他:“我們是要死了,被這兩個陰差抓嗎?”江臨雙當然不知道,是謝長行回答:“這兩個陰差是假的,等你去了陰間,就知道完全不是你想象的樣子。”說罷,他又額外對江臨雙重複:“我和下麵關係還不錯的。”長劍從他手邊盤旋飛出,一分為二,架在兩個假陰差脖子上,嚇得他們魂魄都開始抖動,像是開了扭曲濾鏡似的。“說吧,為什麽假扮陰差勾人魂魄?”謝長行似乎心情很好,還願意聽狡辯。那兩個鬼魂哭喪著臉求饒,先是一頓認罪的廢話,然後才終於說到重點:“我們也不知道指使我們的是誰,他太厲害,比我們這種小鬼強得多,咱也不敢問,隻能聽話辦事。”另一個顫顫巍巍地說:“大、大師饒命,本來我也是不敢害人的,但被逼無奈,到了地方一看,這女的她本來也要死了,我這才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