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人還沒意識到自己的變化,倒是青銅科技的員工們先敏銳地洞察了老板一天心情好一些、一天焦躁一些,大家大到匯報工作、小到找他簽字,都盡量挑心情好的那天,以至於方案通過率大幅提升。然而,有一件事無論挑什麽時候,也一直沒什麽進展。負責招原畫師的hr多次把合格的簡曆送到霍總麵前過目,都被駁回。這種具體工作原本大老板是不用管的,但霍慕東有一天心血來潮,親自過問了招人進展,要求人資部把通過初選的原畫師給他過目,簡單的工作就變得艱難起來。他們辛苦招到的人,霍總每個都不滿意,hr被折磨得背地裏瘋狂吐槽:又想便宜,又想要大佬,老板怕不是想p吃?後來人資部做了厚厚一遝行業薪資水平,同類企業環比用人標準……才打消了霍總招物美價廉原畫師的異想天開,不過,青銅科技想要進軍遊戲業,就是奔著做出爆款去的,薪酬可以照頂格給,但原畫師水平也必須是業界翹楚……至少要比以白菜價接單的“菜鳥”江禮水平高吧?結果竟連這點要求都達不到!霍慕東對此很不滿。好在新業務開展還需要時間,籌備工作完成的deadline趕在引擎平台建立完畢之前就好,各個崗位都還有一兩個月可以慢慢磨。.江禮並不知道自己以一己之力拉高了行業標準,還在苦哈哈地幹活。自從劉主管發現他被江禮忽悠了之後,總是見縫插針地針對他。江禮的工作量巨增,每當完成一項工作,立即就會被塞下一個。好在江禮並非真正的職場新人,在意識到主管找事兒的時候,很快調整了戰術,切換成“老油條”模式。工作是做不完的,但有的工作拖著拖著就沒了。魯迅(不是)。江禮使用了拖延大法,隻做分內工作,至於劉主管塞給他的其他雜活,能拖就拖,態度誠懇,但偶爾故意出個錯,以至於劉添偉不敢把自己的總結文稿、匯報ppt之類的工作再交給他,但也導致了一個新問題:不加班就會被陰陽怪氣,更別提請假了。但江禮真的很需要請假,他得定期去看中醫,讓老醫生給把脈、重新開藥方。上次的猛藥副作用太大,他遵醫囑停了藥,但一直沒成功請到假,還沒開出新藥來。今天恰好那位老專家坐診,江禮提前四天定鬧鍾搶的號,所以說什麽也要去看病反正全勤已經沒了。老專家見到江禮,就一邊在鍵盤上敲一指禪,一邊朝他笑:“那藥對你來說果然太烈了吧?欲速則不達,你這麽年輕,慢慢調,早晚會成功的。”江禮懷疑老中醫在嘲笑他,但他現在不敢再催老專家給開猛藥,老老實實尊醫囑。並且這次選擇了代煎,自己煎藥實在太麻煩,他差不多要早起一個小時,早上的一個小時對於一個經常加班熬夜的社畜來說,不知道有多珍貴。.“但代煎藥隻能第二天取,藥房營業時間是早九點到下午五點……這就很不合!難道病人都沒有工作嗎?”江禮趴在霍慕東身上抱怨。按著備孕日程表,今天是用不著安排功課的,但……一整天都不順,江禮也想發泄一下,於是在霍慕東撩他時,順勢半推半就地從了。隻不過一次足以,一次是他的舒適區,然後就懶洋洋地就地趴下,連抱怨的聲線也懶,類似少年音的撒嬌一樣。霍慕東很愛聽,他撫摸青年光潔的脊背,說:“明天我派人幫你取,怎麽病了?”江禮連忙道:“不用!我已經叫了跑腿。”他掛的男科“不孕不育”分支號,可不敢讓霍慕東的人去取藥,到時候怎麽解釋?承認自己在備孕,還是給自己潑髒水說腎虛?霍慕東逗他:“你不缺錢麽,我幫你可是免費。”江禮嘴硬道:“不貴,沒多少錢。”才怪。那幾個跑腿app默認都是單程,像他這種去醫院取藥,需要先找江禮拿藥單,再跑醫院,再折返……跑腿小哥要求多發一個紅包,算下來比他一天的實習工資還貴,江禮心疼得直滴血。然而有些錢不得不花,今天請假已經非常艱難,明天想都不敢想。哎。“怎麽垂頭喪氣的?”霍慕東問,“什麽病,很嚴重嗎?”江禮:“沒什麽。”霍慕東捏著江禮的下巴,強迫他把頭抬起來,皺眉問:“到底什麽病?之前熬中藥也是森*晚*整*為了看病嗎?”霍總急個什麽勁兒呢?總不可能是關心他……江禮靈光一現,忽然get到問題的本質:霍慕東是不是怕他有什麽傳染病?人之常情啊。為了打消霍總的顧慮,免得他調查自己,江禮狠狠心,懷著壯士斷腕般的決絕說:“我腎虛。”霍慕東:“什麽?”江禮屈辱地重複了一遍。心想:假如他不信,我就把上回的藥方拿出來,裏邊有不少淫羊藿、熟地黃、雄蠶蛾之類的補藥,都是有力證據。然而霍慕東恍然地說:“難怪。”“?”“每次你都很容易累,還總是拒絕我。”原來不是討厭他,而是力不從心,想到這層緣故,霍慕東心情都好了些,目光逐漸憐愛。江禮被他看得炸了毛:“我沒有力不從心!是你太厲害,我一個正常人,有點跟不上你的節奏而已!”霍慕東唇角揚得更厲害了,翻身把江禮壓住,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有點驕傲地說:“你在誇獎我?”江禮:“……”霍慕東目光灼灼地看他,由於兩人貼得很近,江禮清晰感受到他的意圖,汗毛一炸,用力推他結實的胸膛:“都說了今晚不要了!”霍慕東不死心:“為什麽?你明明也很喜歡。”喜歡是一回事,但什麽事過量都不好。見霍慕東一副得不到解釋就要蠻幹的架勢,江禮默了默,目光空洞地說:“因為……我腎虛。”“…………”霍慕東最後還是放過了他,但表情始終有一點複雜,江禮窘得待不下去,抱起小被子就準備回房間。他覺得人得有自知之明,這段時間,江禮隻要還有力氣,就很自覺地回客房,饒是這樣,還有一半時間是累得倒在霍慕東的床上直接睡過去。然而,麵對尚殘留著江禮體溫的大床、空蕩蕩的房間,霍慕東卻沒了困意,枯坐片刻,踱步去隔壁,推開門,沒話找話:“用不用帶你去霍氏的私人醫院,做個係統檢查?”“不用!”江禮嚇了一跳,想說你不會敲門嗎?但人在屋簷下,他挺識時務的,隻抓住關鍵問題說:“我、我去的三甲醫院,老專家醫術很高明的。”“哦。”沒了下文。隨著這段時間的磨合,倆人在床上愈發默契,霍慕東越來越放縱自己沉迷,可每次做完之後,江禮都急著回房間,懂規矩懂得太過,反而讓他有點不爽。就拿現在來說,他都送上了門,江禮也沒有找借口讓他留下的意思。但霍總也不好意思把之前“我不習慣跟別人睡”的話再吃回去,大眼瞪小眼片刻,隻好悻悻地回去。江禮卻叫住他:“霍總,可以請教你一件事嗎?”霍慕東腳步一頓,唇角微揚:江禮果然還是想要討好他。假如他撒個嬌,今晚就遷就他一回,留在這裏陪他睡。霍總矜持地調整了表情,清冷漠然地問:“怎麽了?”江禮:“你霸淩……你見過職場霸淩嗎?”第16章 這問題聽著有點像“你霸淩過下屬嗎”,但霍慕東沒深究,隻問:“你被誰欺負了?”“是這樣……”江禮一五一十把這兩天的遭遇說出來,尤其是今天,他明明已經按著流程請好了假,可劉主管居然還奪命連環催,江禮在診室內不方便接電話,調成靜音沒聽見,劉添偉竟然每隔幾分鍾就打他們辦公室電話,問江禮回去沒有。同事們還以為有什麽急事,連忙聯係江禮。恰好今天寫的代碼有bug,江禮以為測試出了問題,回電話劉主管反而不接,隻好看完病返回公司,結果劉主管隻是淡淡地說:“沒什麽事,你忙去吧。”江禮當時差點罵娘。吐槽完,他又補充說,“我們那個主管原來一直把我當助培養,什麽芝麻綠豆大的小事都找我,你說他是不是因為我突然借故偷懶,所以不高興?”雖然江禮後來開了工作室,但也主攻技術,沒管過太多人,他一直以打工人的角度來思考,其實挺需要知道管者到底是怎麽想的。知己知彼,才容易破解難題。霍慕東順著江禮的話,一邊又問幾個問題,一邊順勢坐到他的床沿。很快就大致了解了情況:劉主管是個小人物,但頗有一些官癮,喜歡對新來的實習生頤指氣使,偏偏氣量也不大,所以對之前那個小誤會耿耿於懷。霍慕東:“被上司針對,通常有兩個解決辦法。”果然問當老板的人有用!江禮洗耳恭聽。“很簡單,聯合你們部門其他人,架空他。向外界散播謠言,潑他髒水,在內部搞小團體,讓他傳達的指令都無法順利執行。”霍慕東眸底閃過一絲暗芒,顯出一點老謀深算的成熟強悍,“時間一長,大領導自然對他有意見,他更難受,自己就想找機會調任,到時候能不能順利離開,還有操作空間。”“……”江禮聽得一愣一愣的,真誠地問:“你管這叫簡單的辦法?”霍慕東輕笑:“說起來簡單,但這麽做需要一些先決條件:你本身得有過硬的業務實力或者人際關係。”江禮:“……那完了,我什麽都沒有。”他隻是一個沒根基的實習生,就連業務能力也普普通通他最擅長的不是現在的編程工作,而是原畫設計。江禮問:“那第二個辦法呢?”霍慕東:“離職。”江禮:“……”“我不能離職啊。”江禮蔫了,他馬上要懷孕了,沒時間再去找其他工作,還想苟到轉正,多拿一個月轉正工資呢。江禮喪喪地說:“要不然我繼續苟著吧,還是用我原來的辦法。”霍慕東好奇:“你原來用什麽辦法?”江禮:“陽奉陰違,絕不硬剛,最多用拖延大法搞點小動作,他要是直說,我就裝傻,裝傻不過就滑跪道歉。”霍慕東:“………………”江禮頭頭是道:“這是有師承的,不敢整頓職場的打工人通常分為真誠派,和窩囊派,兩派精髓都能掌握,就是能屈能伸的‘真窩囊派’。看似吃虧,實際上也受氣,但不會丟飯碗。”霍慕東聽得腦袋疼:“這就是你的辦法?”江禮無奈道:“沒辦法中的辦法,人窮誌短,我不可能離職的。”霍慕東默了默,當著江禮的麵,撥通了一個電話。原本江禮也半坐著,小嘴叭叭頭頭是道,偷眼看到霍總的通話對象時,氣勢一下沒了,小心地跪坐回去,沒敢再吭聲。霍慕東在給巨轆的總裁魏晉打電話:“魏總,方便說話嗎?哈哈,沒什麽事,上回你說味道不錯的那種紅酒,朋友又給寄了半箱,想著什麽時候有時間給你送過去……哎,跟老弟客氣什麽?”霍慕東明明也隻有二十多歲,但跟那些商場上的老頭子都挺有共同語言,這會兒聽著好像跟他們同齡似的,不怪他有時候在江禮麵前充長輩。寒暄過後,霍慕東就跟魏晉提了要江禮調任的事,魏晉是個老狐狸,有張總助那層關係在,且過了這些日子,早就猜出霍慕東跟他集團下的那個叫江禮的小漂亮實習生關係曖昧。說實話,魏晉挺樂見其成的,隻是霍慕東無意張揚,他便也裝不知道,同樣不準底下人透露一星半點兒。畢竟秘密養小情人的事不光彩,誰都知道霍總隻是圖一時新鮮,倘若鬧得人盡皆知,性質就變了,魏晉才不多嘴得罪人。不過現在霍慕東親自開口,魏總樂得做順水人情,滿口答應。霍慕東又說:“你們技術部有個姓劉的主管,叫劉添偉的。聽說眼裏不揉沙子,是個很有性格的人,不知道能不能割愛,也一並借調?”江禮聽聞,連忙無聲地跟霍慕東擠眉弄眼地使眼色,眼睛都擠酸了,霍慕東仍無動於衷,繼續跟魏晉說:“那就這麽定了,魏哥,我欠你一個人情。”掛掉電話,霍慕東朝江禮揚了下眉,“第三種辦法,跟討厭的上司正麵交鋒。”